此时城堡门忽然打开,让众人吓了一跳。
“各位,请进。”一个老人领著仆役列队恭迎。“安德鲁少爷已经等候许久。”
老人很符合众人对管家的印象,燕尾服、领带、白手套,还有瘦骨嶙峋的模样,像是错置时空的古人。
七人面面相观,还没行动,老人身后的仆役便很有秩序地一涌而上,自动自发地接过众人的行李。
“请进吧!房间已经准备好,各位请随仆役上楼。”老人说道。
拿走他们行李的仆役似乎在等待他们跟上,但没人敢跨出第一步。
“老爷爷,我们住在一起吗?”韩衣非笑容可掬地上前问,温和的笑容很具感染力。
老人却表情不变,依旧古板而拘谨地回答,“安德鲁少爷先前交代过,各位贵客的房间集中在同一个区域。”
“喔,那就好,我有些怕寂寞呢!”韩衣非定向拿走她行李的仆人,回头笑道:“你们不上去吗?我好累喔!想睡觉又想洗澡。”
虽说是搭卧铺车,但还是会累嘛!何况她还没吃早餐就跳了曲舞。
听她一说,旅行的疲劳似乎这时才袭上众人的身,摸摸肚子,众人从善如流跟了上去。
要宰要杀,也得等休息够了再说嘛!
“仆役们会领各位至房间,有需要的请按唤人铃。十一点整,仆役们会去带各位下楼用餐。”老人平板的声音解说著。
闻言,还没定到房间的韩衣非已经开始使唤了,“那我要火腿四片、煎蛋一颗,一大壶牛奶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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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毕老管家的报告,安德鲁抬眼望向他。
“约翰,你不赞同?”
虽然约翰的报告中立而不掺杂丝毫私人感觉,但安德鲁就是能感觉到他语气中微妙的不同。
为了躲避伦敦的狗仔队,安德鲁特别另外指派人去接来韩衣非,这里是他在爱丁堡的私人产业,不对外开放,附近都是私有地,能让他们在爱丁堡期间受到妥善的照顾与服侍,算是他对韩衣非无端卷入伦敦小报文化的赔罪。
约翰顿了顿,“不端庄。”
“她……确实不是你理想中的名媛淑女。”
在海德公园时,她赤脚踩著雨水追来,令他印象深刻。
一个名媛淑女绝不会像她那样,怒气冲冲地赤脚追上男人,用著他听不懂的语言指著他叽哩咕噜乱说一通。一个名媛淑女也不会留男人在她房里用早餐,甚至一张口便吃下一片火腿,也不懂分享的美德,迳自把自己喜欢的食物几乎搜括一空。
或许他该感谢她还留下一片火腿给他?
韩衣非绝对不是约翰心目中的端庄淑女,但却很真。
安德鲁唇边似有若无的微笑让约翰一惊,不由得开口道:“阁下,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他指的是阿伦比子爵千金,也是巴鲁家族最年长的老玛莉所选择的女性。
“我答应了吗?”安德鲁倏地回神,冷冷望向他。
是,只要有益于特洛许财团、巴鲁家族,他都会去做,但娶进—个没落贵族千金除了保持血统之外,有何益处?
何况约翰这担心来得太无理。他与韩衣非?
他不只招待韩衣非一人,是一票人。
“阁下……”
“哎呀!老伯,你就别想太多。”轻佻的声音响起,一只手臂挂上约翰的肩膀,“难得你家阁下有点人气,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狄肯少爷!”约翰郑重地把肩上的手臂拿下,中规中炬地行了个礼。
狄肯再接再厉,手伸出去就见约翰立刻退了三步远。“不用叫我什么少爷,我只是你家阁下的保镳罢了。”
“你救过安德鲁少爷,就是约翰的少爷。”约翰坚持。
狄肯叹了一口气,“你家的思想教育真是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啊!”
还好约翰是战时的人,否则真要叫女王陛下派人来学习驭奴之术了。
也不用老管家或男主人招呼,狄肯很自动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张望四周,赞叹道:“每次来这座城堡都是天人交战,上帝也抵抗不了这里满城的诱惑啊!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想著晚上把你后面壁炉上的画偷出去卖给美术馆,我有钱,那幅画也可重见天日让更多人欣赏。”
这座城堡里许多美术品,随便一件都可在黑市卖得天价,也会是各大美术馆争相收藏的对象,若非特洛许家族发展有道,这些美术品早像某些没落贵族家里的祖产一般流落海外。
城堡外表虽古朴,保全可是超现代化,只为了保护这些文化财产,及偶尔来住的工人。
这里还不是特洛许家族的封地城堡,而是某代独生女嫁来时的嫁妆,当然还有她的爵位。
“如果你偷得出去,请便。”安德鲁言出必行,他对城堡的保全有绝对的信心。
恰恰不巧,这里的保全设计者就是刚刚扬言想偷美术品的狄肯。
再怎么样,他也下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哎!”狄肯搔搔头,转移话题,“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就为了那位东方小姐?”
安德鲁的大哥如果在场,定真会痛哭流涕!
不是因为伤心安德鲁见色忘公,而是欣喜他终于有了正常人的欲望。
安德鲁的大哥努力多年未见成效,区区一个小女孩就达成目标,难道东方人真有魔法不成?
“你跟哈洛斯百货的合约怎么办?”
“哈利会处理好。”对哈利的能力,安德鲁百分之百信任。
狄肯摇头晃脑,“所以哈利如今留在伦敦打拚是你的意思?”
“有他坐镇,我才放心。”不是不信任其他人,而是真得找个人代理他的职务,他当然挑选他最清楚其能力的人。
哈利啊哈利,你要是听到安德鲁如今的话,怕是死也甘愿了吧!
安德鲁不是苛刻的主子,但跟保守的英国人一样,是行动派,意即用行动表示他的信任、他的体贴,而不是用言语。但在狄肯看来,这种个性实在吃亏。
并不是每个人都敏感到可以注意到他细微的小动作,从而揣测他的意思。
可惜他没随身携带录音机,下次他会记得买支录音笔。
“不过安德鲁,你大可交代老管家好好招待他们,何必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窝在这里?我猜你即使请假也只是窝在城堡的图书室看书吧!”
这样的假期有什么意义?狄肯心底浮起一个阴谋,望著雇主阴阴的贼笑起来。
嘿嘿嘿……他非要安德鲁这星期过得“有意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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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房间比想像中大,摆饰却出奇的朴素,只不过那些朴素的装饰品似乎随便一个都有几十万至上百万美金的价值。
哇!简直是住在钱堆里嘛!
韩衣非懒懒的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无聊的学乌龟打转。
她好想出门去参加艺术节喔!可是一想到这里离皇家哩那么的远,就慢慢打消主意,不想去当召集伙伴的召集人,因为太麻烦了。
如果是住在B&B,根本不用跑远,出门就是表演团了。
哎!她又转了两圈,手肘定住,不再乱晃。
“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青蛙八条腿……啦啦啦……”她开始乱编歌唱。
半晌,实在太无聊了,韩衣非自动闭上嘴,爬起来去敲玛歌的门。
“做什么?”玛歌打个呵欠来开门,她第一次住这么大的房间,有些失眠了。
中午那顿饭名副其实的难以下咽,不是餐点难吃,而是气氛严肃得吓死人。
初次见面——报纸上照面的不算,安德鲁比照片上来得冷峻,也比照片上的感觉瘦多了。
贵族的餐桌是否不允许聊天?但他们普通人的习惯却是一上餐桌就是聊天时间,实在憋得很难过,连上厕所都不敢开口,只得憋回房。
虽然大伙儿下午想出去晃晃,但却又不好意思和安德鲁开口借车,连平时最外向的欧文也噤口不语。
欧文唯一高兴的是,经此一餐,他的曼侬亲亲表示绝对不会想嫁这种人,所以被甩的危机解除。
现在一伙人挤到她房里玩大老二,倒也还算热闹腾腾。
“你房里好热闹。”
“对呀!他们有床不睡,到处溜达,害我睡不成美容觉。”
“对不起……”
“哎呀!进来啦!”玛歌一伸手把她扯了进房,“这样也比站在外面聊好吧!你也是睡不著吗?”
“很无聊。”韩衣非老实说。
欧文使出杀手锏——同花顺!最后丢出剩下的对手。
“哇哈哈!来来来,贡品拿出来。”他伸长手向各方征收贡品。“哟!你也来了,韩。”
外头还亮晃晃的,实在使人一点睡意都生不起来。
汤从开始玩到现在,一次都没赢过,开始嘟起嘴使脾气。
欧文拿出酒精饮料,每人倒了一杯开始闲聊。
“明天不能还是窝在房里玩牌吧?”卡朗说道。
欧文灌著啤酒,点点头,“关于这点,我们明天一起跟老管家借车吧!我们自己开车去。”
“你认识路?”曼侬靠在他身上怀疑的问。
欧文昂起下巴,“嘿,你亲爱的我可是天才!”
韩衣非在旁微笑地看著他们讨论,她很喜欢这种气氛,可是……
“为什么不直接跟安德鲁先生借?他要跟我们在这住一个礼拜,不邀请他一起去有点失礼喔!”她迟疑地说。
众人眨了眨眼,被勒令只能喝香槟汽水的汤开口道:“韩,你敢跟特洛许先生开口借车?”
“为什么不?”韩衣非觉得他们问得很奇怪。
“他看来不太好说话。”奎洛代表众人说出心声。
“会吗?”韩衣非回想。“他看来是冷漠高傲又无情了一点,不过不开口问,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啊?既然他招待我们,还说要我们好好享受,应该不会连借车这种事都不答应吧?大不了帮他付油资嘛!”
看吧!不笑的人真的很吃亏耶!
“韩。”欧文严肃地握住她的双肩,直视她的眼睛。“老实告诉我,你其实是你们国家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吧!”
“哇哈哈哈!”韩衣非闻言给他非常假的四声笑,嘴角不住往上勾起。
数一数二的人物?是就好喽!
“因为……”她边笑边说,“他不像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嘛!而且我们都出去玩,只丢下他一个,这好像叫做欺负,还是排挤?”
没有乌鸦,就由大雁的叫声充当背景音乐吧!
没有人会把安德鲁·特洛许跟欺负、排挤连在一起。他强势,所以不会遭到欺负;他高傲,不屑使这种欺负人的手段。
可是听韩衣非这样一扯,似乎把他从一万公尺的云层扯落到五千公尺上。
“喏喏!”韩衣非突然想到一件事,兴匆匆地挪了挪屁股靠近他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算计。“欧文没订到爱丁堡军乐队分列式的票对不对?可是来这里没看分列式实在太可耻了!所以我们可以……”
“等等。”汤瞪大圆圆的眼睛,不敢置信的道:“韩,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嗯!”韩衣非回他一笑,“我们就叫安德鲁先生帮我们弄票嘛!”
玛歌伸手过去探了采她额头,“韩,你是闷过头了吗?”
叫一个初认识不久的人帮他们要特权?
“是有点突兀啦!”韩衣非缓缓垂下头,“可是我真的好想看分列式喔!看过白金汉宫的卫兵交接,也想看看爱丁堡的嘛!”
而且听说爱丁堡的分列式比白金汉宫的更精采华丽!
“哎呀,这也不错呀!”曼侬说道。“让韩去试试,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而且还能给韩制造机会。”
“什么机会?”欧文问他的亲亲女友。
曼侬用她长长的指甲刮了刮亲亲男友的脸颊,“男人真迟钝。当然是韩跟那位贵族先生喽!”
她不想嫁进豪门当只不自由的孔雀,可不排斥朋友里有不自由的孔雀啊!
“韩跟他?”
“不行吗?他们还是伦敦最新绋闻男女主角哩!”瞄了一眼还不开窍的东方小姐,曼侬妩媚地伸个懒腰。
那个贵族先生十个见到九个敬畏,而剩下一个不敬不畏的,是为了什么呢?
唔,很有趣的自由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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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的夏季还满凉爽的,安德鲁穿了件薄衬衫,外罩一件无袖毛衣。
城堡的书房藏书近五万册,是一个自然干爽的空间,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架问有一木质小圆桌,配著两把椅子,桌上摆著一盆花还有一盘早餐。
安德鲁此时正坐在梯子上,翻著书看。
脚步声在安静的书房中回荡,直至他梯下停止。
“约翰?早餐可以撤下了。”他头也不抬地交代。
一只手摸了摸桌上的鲜花,抬头看见他专心地遨游书海,嘻嘻笑道:“蛀书虫。怎么不一起吃早餐?”
闻声,安德鲁把书拿开,望下看去。
“韩小姐。”他迟疑了下,把书放在梯上,自个儿攀下梯。
对这些英文书,韩衣非向来是有看没懂,会话强不代表阅读就强,她只看得懂五分之二。
“用过了吗?”他不答反问。
“特洛许先生怎么没一起来用餐?”她微笑再问。
安德鲁在圆桌前坐下,指向面前的座位,让她坐下。
“我不在,”见她坐定之后,他说道,“对你们应该比较好。”
韩衣非愣了愣,蓦然了解他的意思,不禁好气又好笑。
“那特洛许先生更应该与我们一同用餐,培养感情与默契。”笨蛋,这种体贴不要也罢呀!
果如狄肯先生所说的,特洛许先生不懂爱人与被爱。
昨晚回房时,狄肯先生已经在她房外等了好几小时,说是要为雇主的失礼与健忘请罪,请她莫记前嫌,然后他们聊了一下。
他不懂爱人、被爱、爱自己。
韩衣非望著眼前的安德鲁,想起狄肯先生的描述,不禁怜惜起他来。
她不是他,永远也不会变成他,只能用她的方式去带他走出象牙塔,教他乡爱自己一些,而不是那个冷冰冰的特洛许财团。
在需要温暖的时候,只有人才能给他温暖,而不是那些钞票。
对她的话,安德鲁不予置评,“有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聊天吗?”实在很难跟他打开话匣子呢!“不过你也算猜对一半。”
“什么事?”
“我们要去爱丁堡参观城堡,想邀请特洛许先生跟我们一起去。”她笑著邀请道。“我们也跟老管家借了车喔!”
“你们去。”安德鲁起身向梯子走去,“我还有些书没看完……”
突来的拉力让他停下脚步,转过头,两只细瘦的手臂扯住他衬衫袖管。
“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韩衣非对他的目光不躲也不闪,反而送上一朵甜美如花的笑靥。“可这爱丁堡艺术节,一年只有一次喔!错过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