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能忍的!令狐存曦用眼角瞄了瞄凤璇舞,完全超乎他先前的想像。
原以为这个养尊处优的名门世家公子哥儿,在他一路的有意挑衅下,绝对会在到了洮州之前就逃回长安,却没想到他竟能在这破大营里待满整整两个月,况且还真有点本事!
当初抵达洮州边陲的这个破落军营时,迎接他们的,并非是列队的欢呼,而是两排携著兵器的军士、以及他们眼中对一个落魄大胡子及一个白面书生的不屑。「若真是特使,若真想进帐,就自个儿杀进去!」
他是走进去了,只是凤五躺下了,不过是躺在特使帐中。
因为在狂风、黄沙之中,在几百双不服的眼眸注视下,凤五一语不发的拔出了腰中软剑,身形如电的由军营入口杀圣帐前,将那些不服的军士全撂倒在旁,然後收起剑,回身冷冷扫视众人後,才缓缓踏入帐房。
待他走入帐房时,看到的是凤五整个人趴在营帐内,然後足足昏睡了一个下午;在星光满天、在军士们与他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时,凤五才由帐中走出,自己找了个偏僻的帐房,就再也没有出现。
「也够倔的。」令狐存曦掀开自己的营帐时喃喃自语著,「而且喜怒也太形於色了。」
没错,他也够倔!不论自己怎么刁难,他都逆来顺受,只不过那脸上毫不隐藏的怒火绝对足够这营里烧上半个月的饭菜。
也罢,就让他跟著吧,反正这家伙肯定也是奉命行事,奉皇上之命盯住他,想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究竟有没有好好办「那件事」。而自己当初之所以刁难他,只是因为早习惯了一个人大江南北的跑,怕弄了个难缠的侍卫惹自己心烦,更何况,还是个乳臭未乾的奶娃子!
他令狐存曦从来没兴趣去当公子哥儿的奶娘!
但现在不同,因为他已知道了凤五的个性,只要自己小心些,就不怕被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捉到把柄。既然皇上心中已有疑虑,就算走了一个凤五,还可能出现一个凤六,与其换来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还不如留下这个单纯、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小子来得轻松。
「洗好了!」突然,一个盆子被丢到令狐存曦眼前,「还要干嘛?」
「伺候我。」令狐存曦伸了个懒腰,慢慢的走向塌旁。
「你说什么?」凤璇舞愣了,难不成这人竟有断袖之癖?天!她怎么没早发现?现在怎么办?
「伺候我!这么好的良辰美景,我可不想虚度,」望著凤璇舞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令狐存曦坐在塌上忍了半天才忍住那想大笑的冲动,「你还侵吞吞的干什么?」
「你也太……」凤璇舞整个傻了,因为她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个人了!就算他嗜宠男色,也不能宠到她身上来吧,「无耻、下流!真不知道你家里是怎么教你的,竟出了你这等败坏门风的人!」
「我如何无耻、下流了?」令狐存曦好整以暇的坐在场上缓缓说道,「我如何败坏门风了?」
「你……你简直……」由於那些污言秽语实在说不出口,凤璇舞最後只能冷冷一哼,「我替你爹娘感到丢脸!」
「我自小无父无母,他们想丢脸也没机会了。」
凤璇舞一愣,因为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碰触到别人心底的隐私及伤疤,霎时间,她心中升起一股歉疚,歉疚自己的口不择言。
「还有什么话说?」令狐存曦抬起眼,好奇的望著凤璇舞眼中突然流露出的歉疚。
没想到这小子心地还挺善良嘛,自己都不介意的事,他居然会为此心生歉疚之情,难得啊。
「对……不住……」凤璇舞将目光撇向一旁,万分艰难的开了口。
「没话说就来帮我举烛,我还有一堆文牒要处理。」在心中淡淡一笑,令狐存曦抱起了一堆文牒堆放到塌旁的案上,然後自顾自地躺坐在塌上看了起来。
她怎么那么急性子,事情没弄清楚就随便骂人?可是他也该把话说清楚啊,看文牒就看文牒,干嘛把话讲得那样暧昧不明的!
虽还是有些不甘心,但凤璇舞仍是举起了烛台,将烛火凑近令狐存曦身旁,然後举到右手酸了换左手、左手酸了换右手……
「别把吐沫星子滴到我的文牒上。」不知过了多久,令狐存曦恍惚中总觉得好像听到几声水滴声,他头抬也没抬的说著,但突然间,又觉得有些不对,眼一瞄,看到那落到文牒上的水渍,竟是鲜红的血色!
眼倏地一抬,就见那举著烛台的手上,有著一个个的裂口,而裂口中,正缓缓的泌出血丝,待血丝凝结成血滴後,「答」的一声,落到文牒上……
「回你的营帐去吧,今天没事了。」
愣了愣,凤璇舞望著令狐存曦就著微弱的灯火低头看文牒,不敢相信他今天居然没有嘲笑她、刁难她,也没有等著看她的笑话便让她走?
「还不走?真等著伺候我上床?」令狐存曦头抬也没抬的继续说道。
听著那阵带著怒气及疑惑的脚步声匆匆离去後,令狐存曦这才抬起头,脸上居然有抹笑容,「其实这傻小子还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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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那家伙怎么好像变了个人?最近不但不刁难她、不让她洗衣、打扫、铺床,而且还常常放她假,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是的,自从上回她道了歉之後,他好像真的收敛了。看样子「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还是有他的道理的:只是,谁知道那只老狐狸是真的收敛了,还是在酝酿更大、更阴狠的计画!她绝不能因为他的一点点「小惠」便掉以轻心。
坐在令狐存曦的帐外,凤璇舞傻傻的发著呆,而突然,一阵哄闹声由营口传出,她抬头一看,就见一群军士没了命的往帐外跑,每个人脸上都有著掩饰不住的兴奋。
「凤大人,麻烦你通报一下令狐大人,姑娘们来了!」一个军士狂奔到凤璇舞面前气喘吁吁的说著。
「姑娘们?」凤璇舞皱起眉,然後看著一群军士包围著一帮莺莺燕燕往这个方向定来。
「来了吗?」也听到了那阵哄闹声,令狐存曦由帐内懒洋洋的走出,「我先看看。」
「这位应该是大军爷吧,这么人模人样的!」为首的青娘千娇百媚地走到令狐存曦面前,用手指勾住他的胡子,「姑娘们全来了,您先挑吧!」
「把上身衣裳脱了,背过身来!」令狐存曦不动声色地将青娘的手拿下,然後笑言道。
「讨厌,军爷,怎么可以这样嘛,光天化日之下的……」那帮莺莺燕燕一听到这话,立刻哗然一片。
「我就喜欢背长得美的姑娘!」令狐存曦依然呵呵笑著,「只要你们愿意照我说的话做,今天的赏金加倍!」
一听到赏金加倍,再加上只是看背,姑娘们立刻二话不说,一个个背过身去,脱去上衣,露出她们光滑的背。
望著眼前的一切,听著四周军士们那毫不掩饰的吞口水声,凤璇舞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她皱起眉,别过脸去,再不管其它的往自己营房走去。
「凤五,不选一个?」仔细打量过这群姑娘的背以後,令狐存曦突然叫道,「看不上?还是你还是只雏鸟?」
听到这话,凤璇舞眉头一皱,胸中一股怒气就要爆发,但没等她转身发出怒吼,突然,那个为首的青娘扭著腰枝来到了她身边,还抛了个媚眼,「这位爷长得真俊,我就要你了!」
「你?!」皱起眉头,凤璇舞正想拒绝,却被青娘一把拖开,那力量之大,完全出乎她的想像。
「璇舞,忘了芳姨了?」在四周响起一阵哄笑声中,拉著凤璇舞远离人群的青娘低声说著。
「芳姨?!」听到这话,凤璇舞仔细打量那青娘的脸,然後努力回想著当初跟著凤三娘一起嫁入凤家、但在自己十岁时远嫁西北的那个忠实贴身丫鬟芳娘,待二者的面孔重叠後,她又惊又喜的叫道,「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不是我三姐、你三娘,放心不下你,飞鸽传书让我好好照顾你。说实话,这还用她叮嘱么?我一接到信,知道你竟然到这儿来了,便开始想法子。可你这营里规矩还挺多,我千等万等,好不容易才让我等到这个机会,二话不说就跟著姑娘们混进来了!」芳娘呵呵笑的拍著凤璇舞的手,「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的帐房在哪儿?」
「就那儿呢。」凤璇舞指著自己在另一头的帐房,然後拉著芳娘快步走入。
一进帐房,望著房里一张榻、一床薄被、一个缺角桌子、一扇破烂屏风,以及一堆放在屋角的书,芳娘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这……这哪是我们璇舞能待的地方啊?这杀千刀的皇上!」
「芳姨,没事,我觉得挺好。」为怕芳娘捎信回长安报告自己的惨况,凤璇舞连忙安抚著她,「况且这里事情也不多,我刚好可以多读点书,娘亲们不老骂我不读书么?」
「什么都没有,好什么好?更何况,你娘亲们骂你不读书也都只是玩笑话啊!谁要你真读什么书啊!」芳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抱著凤璇舞,「在凤府,你可是大家的心肝啊,哪受过这种苦啊……」
「别哭了,再哭万一被人见著要起疑心的,」凤璇舞苦笑著拍拍芳娘的肩,「那才真叫要命。」
「这倒是……」擦去了眼泪,芳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就往帐外走去,「对了,我带了点东西来给你,你等等啊……」
耸耸肩,凤璇舞自己一个人先坐在帐内,不一会儿,就见芳娘手里抱著一个大包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天!这是什么?」
「你三娘托人带来的啊,这可是今夏长安城最风行的衣裳哪!」芳娘打开包袱,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展示给凤璇舞看,「还有,她嘱咐我一定要告诉你,绝不能荒废了练琴!」
「天啊……我去哪里找琴啊!」想起了三娘从小对她的「花魁式」教育,凤璇舞不住苦笑著摇头。
「没事,芳姨下回来时帮你带上一把最好的琴!」芳娘边说边拿起一件鹅黄色的衣裳站到凤璇舞面前,「来,芳姨帮你把衣裳换上!」
「万万不可,若被人发现,那……」凤璇舞连连摇手,「这不是开玩笑的!」
「你放心吧,这种时候哪有人有这个闲工夫啊,他们抱姑娘都来不及了!」芳娘压根儿不在意,然後开始脱凤璇舞身上的衣服,「看看!这条破布缠得你全身都是汗,真够辛苦的了,也不知你怎么忍得了……啊,对了!你等我会儿,我给你找些水净身子。」
一方面是拗不过芳娘,二方面也是实在怀念女儿身的打扮,因此凤璇舞也就任她去了。而这么左折腾、右折腾,一个时辰过去後,确实没有人接近过这里,因此也就没有人发现,此刻站在这帐中的人,竟会是凤五。
用特调的药水净身兼洗脸後,凤璇舞原本故意染得有些黝黑的肤色全回复她原有的皎白,脸上的胎痕及伤疤也全消失了,就见一张小巧的脸蛋白皙里透著蜜红,身上那龚鹅黄色露肩外衣及鹅黄色轻纱袖,将她的玲珑曲线展现得恰到好处,婀娜尽现……
「真美!完全不输你三娘当年曾有的丰采!」将凤璇舞的头发绑成一条松松的长辫垂在胸前後,芳娘满意的看著,然後突然地又低呼一声:「啊,我竟然忘了带鞋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下榻!」换回了女装,凤璇舞只觉得有说不出的轻松,因此她毫不在意的说道。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找找!」芳娘执拗的跑出了帐,非要去找一双合适的鞋不可。见状,凤璇舞只得无奈地耸耸肩,然後取出三娘特地托人带来的棋子及棋盘,自得其乐的玩了起来。
天啊,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凤璇舞满足的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侧卧在杨上。去掉了那层裹胸布以及那些用来隐藏身形的厚重衣物後,她身上霎时少掉了几斤重。以往在凤府,只要下需凤五出面,她便以凤五的妹妹——凤璇舞的身分生活著;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一出了远门,这样的装扮反倒成了奢望。
想起以前的生活,还真是令人怀念。凤璇舞长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小大娘要教她宫廷礼仪,二娘要教她刀剑棍棒,三娘则要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苦啊?不仅天天得提心吊胆的活著,还得时不时受到令狐存曦那老狐狸的刁难,想起来连她都要同情起自己的遭遇了……
「不想了,下棋。」凤璇舞喃喃说著,然後将一切都抛在脑後。
只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平常很少人会来的帐房,此时竟有一人靠近,而那人不就是最令她厌恶的令狐存曦!
不想找女人,但又没事做的令狐存曦,原本只是百无聊赖的在营中闲逛,但逛到人都快被晒傻时,他临时做了一个决定——去凤五那里找点乐子。
一来他从没去过凤五的帐房,二来那小子竟被个徐娘半老的女人看上,从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过那样扭曲尴尬的神情,显而易见的,现在过去肯定有好戏看!
绕道近路,令狐存曦抱著看好戏的心情来到了凤五的帐房旁,但让他意外的是,帐房内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且帐帘还是半掩,像是没人在里头似的。
难不成他给吓晕了?该不该进去呢?
深思了半晌,令狐存曦最终还是好奇地伸手撩起帐帘,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加上凤五好歹也是自己的侍卫,万一真给吓晕了,可得赶紧救救才是!
但令狐存曦怎么也料不到,自己竟会被眼前的情景给震得愣在原地,更想不到自己竟能在此地看到一幅如此绝美的风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的裸足。那双小巧、曲线柔美的自足在黑色的薄被上就像是最上等的美玉般,皎洁无瑕!顺著双足往上看,是一个背对著他横躺在榻上的托腮女子,她的姿势是那样的慵懒,身形是那样的曼妙……
由她的侧脸,他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毛扬啊扬的,而她的右手,拈著一颗白棋,却定在棋盘上空动也不动,就见著她蛾眉紧蹙,似是在思索该把那颗棋子下在何处
就像被催眠似的,令狐存曦的脚自己动了起来,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她身後,然後拿起了她手中的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