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是真的要告他!花玉贞白了和她保持平行的吴民达一眼。「我说过要告你吗?」
「有啊,刚才——」吴民达突然嘿嘿笑了几下。「下山要走很久,我送你到医院。」
「不用了,我喜欢走路。」
「太阳顶在头上,喜欢走路也不能挑这种路和这种时候。」有了刚才的经验,吴民达这次手劲控制得刚刚好,不松不紧。[这样好了,我送你去医院,然後请你吃饭向你赔罪。」
他真的和她见过的警察不同。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著,夏风徐徐吹来,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花玉贞笑了,吴民达的心情也很好。
「就给你这分荣幸。」
吴民达潇洒地抠抠鼻子,笑著说:「谢谢赏脸。花小姐,请上车吧。」
「吴警官,拜托不要叫我花小姐,你要嘛叫我花玉贞,不然就叫我贞子。」
「贞子,日本舶来名字。」吴民达和她说笑。
「没错,就是那个女鬼,我厌倦用玉贞这个名字了。」替警察做事给疯子发现的话,那种恐怖不安的心情谁有经验?如果不是怕吓死人,她更想化妆变成贞子。
吴民达礼尚往来,笑道:「那你也不能叫我吴先生,我的朋友都叫我阿达。贞子,我一定会尽最大力量来保护你的安全。」
第四章
为什麽罗云天一直没和她联络呢?他到底在想什麽?花玉贞等得快发疯。
星期天,花玉贞总算接到罗云天打来的电话,要她到她家附近的国立美术馆等,指定地点是园区最高的雕塑品附近。
园区最高的雕塑品在哪里?她虽然住在附近,但美术馆可不曾去过。
花玉贞急忙问说:「天哥,是右边还是左边?」
「慢慢去找。玉贞,台中有那麽好的地方,你都没去过?」电话里的罗云天竟然发出笑声。
罗云天这几天眼皮直跳,所以他更加小心,连剩馀的一千五百万也不想去拿。对方怕他,钱一定会准备好,等他胸口不那么闷,晚几天过去也不迟。不过手上的货一定得赶快弄走,没带钱回去他当不了老大、办不了事。
「想去但没时间。」花玉贞看看墙上的布谷钟,十点十五分。「天哥,我换件衣服马上过去,最慢三十分钟。」
「可以。」罗云天说完就挂断电话。
「十七秒,可恶!」罗云天通话时间太短,吴民达想追踪他发话地点的计画失败。吴民达用力丢下监听器,马上打电话给花玉贞。「贞子,你的表现是一流的,半小时我们可以做很多安全措施,你放心去美术馆等罗云天。」
花玉贞擦掉冷汗。如果不能在临危的时候控制声音和表情,那她还有资格当最棒的骗子吗?
吴民达和欧阳娇容立刻忙碌起来。欧阳娇容怒道:「罗云天这东西还真会挑好地点。阿达,怎么办呢?」
假日美术馆办活动,交通和人潮都是问题,而且美术馆外面四通八达,发现状况不对很容易逃跑;而怕引起罗云天注意,当然不能事先把那些游客疏散。最令人担心的是,万一双方不慎擦枪走火,捉坏人还是保护民众怎么抉择?愈想愈可怕,要做出涓滴不漏的安全措拖,难度实在很高。
「只好让花玉贞跟著他走。我把计画告诉她。」
※※※
花玉贞可不敢把吴民达的保证全部当真,她还是提心吊胆地绕著整个美术馆的园区。说来惭愧,有幸和美术馆当邻居,却不知道它原来如此广大。如果以後还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常常来的。
大部分的雕塑艺品在她这个凡人眼里,真可以用「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来形容。艺术家的想法和凡人真不同,她走过很奇怪、完全看不懂的东西,也走过能够一目了然的。人物的雕塑她看得懂,其它的有椅子、有山洞、有心脏、有种子、有最高的!
她仰头看了很久,终於确定最高的就在面前。
如来完成的高楼,长长高高又歪斜的骨架立在斜坡地上,最高点有一个人倒吊在狭窄的框架里,给人一种不安和忧虑感,尤其重创台湾的921大地震发生过後,这件雕塑马上让她联想起地震後倒塌的大楼,和陷在大楼里面的人。
挑中这里,可见罗云天的大胆、幽默和艺术修养超乎她的想像。花王贞耐著暑热,坐在离它最近的椅子上等。
她知道,不管明处暗处,都有许多伪装的警察在注意著她,罗云天也绝对不是个笨蛋,他必定会在他挑选的地点附近详细地观察,直到确定没有可疑人物,才会放心出现。花玉贞现在只能默祷上帝站在她这一边,警察们千万别凸槌,别让罗云天灵敏的嗅觉嗅到空气中有危险的因子;因为只要发现不对,罗云天必定立刻走人。失去他的信任之後,她往後的日子会更没有安全感。
过了五个小时,罗云天一直都没有出现。罗云天并没有通知她不来,所以花玉贞只能乖乖等著。愈等心愈烦,她一直看著倒吊在斜塔顶里的人,那就像是此刻的她。
花王贞打开皮包检查行动电话,里面没有任何留言。忽然,拿在手上的电话意外发出响声,花玉贞惊吓的把行动电话丢回皮包里,又陡地想到可能是罗云天打来的,手忙脚乱地将它找出来,放到耳边听。
「他已经来到你的附近,只是很小心,你保持冷静。」吴民达高兴的声音传来。他们在附近大楼里,利用高倍望远镜由高处往下监视很久,看到花玉贞开始浮动,吴民达赶快打电话示警。
花玉贞没有说话就把电话切掉。心里恨恨地骂著:吴民达你这个烂警察,存心想吓死我!如果出错,我是罗云天的第一目标,等你们的子弹打到,我早就变凉了还需要冷静吗?
「玉贞,火气好大,怎麽没说话就把电话关了?」
罗云天高大的身影突然挡住一阵凉风,让花玉贞闷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天哥。」乾涩的喉咙挤不出好听的声音,花玉贞尽量拉宽嘴巴的线条。
罗云天脸上虽然带著笑容,双眼却显得晦合幽深,他非常小心地看著走过斜坡的一对情侣,然後拿过花王贞手上的行动电话,突如其来地按下来电显示,看了看,开口说道:「女孩子家有话跟人家好好讲,天哥替你拨回去。」
花玉贞心脏差点休克,幸好她早就听吴民达的话,把他的名字改用代码输入,不然被他看到她铁定死的。
不能让罗云天听到吴民达的声音,花玉贞大著胆子伸手去抢电话。
「天哥,不用了,我不想和他讲话。」
电话已经在响,罗云天像和自家妹妹游戏的兄长,轻轻拉著花玉贞玉藕般的手臂,嘴上笑著,技巧地把她推开。
「喂。」
完了!花玉贞闭上眼睛等死。
幸好他双眼一直盯著「目标」,也太熟悉罗云天的声音,同样视他如死对头的罗云天对他的声音一定也记忆深刻,吴民达没有回话,赶快把手机交给一旁也拿着望远镜的欧阳,用嘴形说出罗云天三个字,然後就往楼下跑。
欧阳娇容反应快,对不出声的电话说道:「喂,我是欧阳。要死啦,半天不讲话,你是谁?老娘最没耐心了,不要跟我玩迷猜。」
「我替玉贞打的。」罗云天说。
[咦,那你是谁啊?不会是她男朋友吧?这个人太不够意思了,有男朋友也用
不著这麽跩,用这种方法通知我,像本小姐这种举世无双宇宙超级大美女也不会差她太多——」
「你听。」罗云天没有兴趣听女人八卦,把电话丢给花玉贞。花玉贞强装笑脸接过手机,别过脸不安地聆听。
「想要男朋友,我随便往街上一站,保证一个小时内可以找到一打男人,就是五分钟一个,叫花玉贞来跟我说话,我要问她」
是欧阳,花玉贞偷偷放下心来。
[你吹完了没有?我实在很懒得理你耶。」
换人听了。「没问题的话,你先关电话。」欧阳娇容非常谨慎。
「嗯。」花玉贞也不愿意讲太多,马上切掉电话。
罗云天笑著放开花玉贞,并为他的行为找藉口:「你朋友说话很有趣,本来想约她一起出来吃饭。」
「不用了,她那个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守不住秘密。」花玉贞转身走下小小的山坡,往美术馆正门的广场走去。罗云天没有怀疑她,所以她的胆子又变大了。
当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小心的行动,丢下欧阳跑下楼的吴民达骑著摩托车,头戴全罩式的安全帽,佯装成在等女朋友的男子。
「玉贞,让你等很久,生气了?」
「没有。虽然住在这附近,不过难得有机会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哈哈。」多疑多变的罗云天真正笑了。「尖酸的反应,这才像你的样子。我知道你等得不耐烦了,走吧。」
「去哪里?」花玉贞问。
罗云天算是脾气很好地把食指压在花玉贞嘴上。「玉贞,你该知道我不喜欢问题太多的人。」
花玉贞心虚,急忙垂下头说:「对不起。」
罗云天伸手搓搓花玉贞的头,很有度量地告诉她说:「记得不要再犯,交易完,说不定我会带你一起出国。」说话时他的眼睛总是小心地看著四周。有个女人向著那辆他在注意的摩托车跑过去,看不到脸的男人伸手搂住她的肩。哼!一对约会的情侣。
花玉贞听完罗云天的话,张大吃惊的杏眼急著摇头。
「天哥,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去哪里都千万不要记挂著我。」
「再说。车子来了,快点跟著我上车。」罗云天拉著花玉贞很快坐进刚停下的车子。
欧阳娇容俐落地跨上摩托车,吴民达马上发动车子跟进。
罗云天是登录在案的大尾鲈鳗,既然现了行踪,台湾的检警自然都不敢怠慢,各组人员采迂回跟踪,花玉贞的手表又有卫星定位仪,所以吴民达跟到中栖路附近一独楝二楼高的别墅。眼看著罗云天的车子进入电动门的车库,别墅的电动门为什么大得可以让货柜车进入?吴民达暗忖。
吴民达不再躁进,随即和欧阳进入警政署花大钱购置的侦防车里。
这部车子可不简单,里面有最新的仪器和雷达,可以在一定距离监听和感应人的体温。天色已暗,才花了一天就找到罗云天的巢穴,真是多亏花玉贞了。
车子停在离罗云天房子不远的路边,他们测出屋里共有七种人声,扣掉最好认的花玉贞的声音,屋里确定有六个男人。查出罗云天要把货卖给何人也是重要的事,他们在狭窄的车厢里耐心等著,录下里面的大小说话声。花玉贞说要上厕所。不久,听到罗云天问他的手下:
[外面那部车子停多久了?以前没见过。」
「X他妈的,这个人的疑心病真是名不虚传,怎么办?」罗云天这个人细心多疑跟传闻中样,欧阳娇容低声粗俗骂道。
吴民达皱著眉嘘她。「嘘,警察之花,形象。」
警察之花赶紧坐正,压底声音说:「这时候还顾形象,等下那混蛋就叫人来查看车子了,要是发现警察跟到家来,尤其是你这个死对头就在车上,搞不好他二话不说拿著火箭筒朝车子开炮。我快要结婚了,要殉职也得等我当过新娘子,把以前投资出去的红包收回来,心里才不会有所遗憾。」
「我特地为你订做一套当男宾相穿的西装,连试穿都还没试穿过,所以,你最好闭上你的乌鸦嘴,不然置装费叫你吐出来。」
「嘘,罗云天打电话出去了。」
[有没有录下来?」吴民达问。两人盯著监视萤幕看外面的情况,
「有。」这时负责监听的干员敲隔板叫前面驾驶快开车。「他叫两个人出来了。]
吴民达还来不及反应,车子已经匆匆开走,转弯时,看到两个穿布鞋的黑衣大汉插著腰看著他们的车子。
「就算叫人出来,我们也不用急著走吧?」吴民达除了要抓罗云天,现在更担心独入虎穴的花玉贞的安危。
「你知道这部车子多贵吗?光车上的电子配备就接近二千万,公家财产,不能出差错。」
吴民达听到这种话,火气冲了起来,抓著人家的领子问:「公家财产不能出差错,替我们当线民的女孩她的生命算什麽?!」
「阿达,不要冲动。我们到第二个地点就会停下来。」欧阳娇容才将这头蛮牛的手拉下,监听的干员突然皱著眉不说话。
「你听到什麽?」吴民达等不及把耳机抢过来听,然後张开口。
「阿达———」欧阳从没见过阿达那麽「严肃」的表情。
「罗云天似乎要替她注射什么东西,她在拒绝。」吴民达想起鱼缸的故事,马上喊道:「我要下车,绕回去!」
「现在这部车子已经变成明显的目标,绕回去反而增加危险。」
「那就停车让我下去!快点,你们想让老百姓看不起警察,说我们警察说话没有信用吗?!」吴民达大吼大叫。
「欧阳前辈。」
「我一向拿他没办法,最好听他的。」欧阳娇容不止无奈地对向她求救的同侪耸肩,手也放在枪袋上加入威胁阵容,逼他们将车子停下。
吴民达赞许地拍拍欧阳的手。
「欧阳,谢了,联络同事们快过来支援。」
「你听到了?」欧阳娇容提醒「保护车子」的另一组人,然後也跳下车,迫在吴民达後面跑。
「你——」吴民达边跑边瞪著跟上来的欧阳。
欧阳很阿沙力地甩头。「你先进去,我随後替你料理一些路障。」吴民达连谢都不用说,加快脚步拉开距离,看准屋子的死角,身手俐落地翻墙进去。欧阳娇容等阿达进去後,像路人一般自然地走过马路,然後倏地隐身进阿达为她打开的後们。
※※※
「天哥,你替我注射什麽?」花玉贞心凉了半截地看著罗云天。
罗云天把用过的注射针筒丢进垃圾筒里。
「放心,只是很微量的海洛因。」
「为什麽?你知道我虽然爱玩,但一直坚持不沾染毒品的。」花玉贞眼里噙著泪,脸色苍白,全身颤抖地看著雪白手臂上的细小针孔。
「玉贞啊,这几年天哥学会一个教训,就是别信任任何人,特别是身边的女人,小双和你就是个好例子。你知道吗?我会亡命东南亚,就是因为她去告诉那个疯牛警察,说他的同伴是我杀的。不过死个老头,没想到他会那么当真。」
罗云天想起被小双背叛的恨,无情阴黯的眸子里闪著冷飒的寒光,让领受过他暴戾睥气的手下感到害怕而悄悄退开。
想到她这一生就快完蛋了,花玉贞不顾一切地替冤死的小双姐说话:「天哥,是你不好。小双姐好可怜,她是被你害死的。」大胆的花玉贞胆敢撕开他心上的伤口,罗云天眯细晦暗的眼睛看著她。花玉贞退了一步继续说:「你对自己没信心,怕小双姐看不起你而离开你,所以你骗她吃毒,让她痛苦,用毒品来控制她是下山烂的行为,就像你现在对我所做的一样。她吞药又割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我记得她曾咬牙切齿痛骂你,骂你是个阴险无情、不懂爱人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