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敬倔强地不开口,但影吟清楚地看见他右手上头流满了血,整件西装外套尤其是袖子的部分,全沾满了鲜血,还有衣服上,裤子上,都溅满了斑斑血迹,看来就教人触目惊心。
影吟哭着去找医药箱,当她试着走近子敬时,却被子敬给吼住——其实是怕影吟被玻璃屑刺伤。
“好,我不过去,可是你过来让我为你敷药,好不好?”
子敬不回话。
“求求你……不要让我担心……”影吟已哽咽不能成声。
“放心好了,我要是死了,这笔帐也不会记到你的头上。”他还在嘴硬。
“求……求你……”影吟哭得连眼睛都肿起来了,子敬不忍心,只好朝她走了过去。
连忙试干了泪,影吟小心翼翼地拿镊子为他夹出卡在皮肤,甚至肉里头的玻璃屑。
“啊!”子敬闷哼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轻一点。”影吟耐着性子安抚他,不时温柔的吹吹他的伤口。
望着眼前的可人儿,子敬不知道是该怨她好呢?还是该原谅她好呢?
“哇!”由手传来的痛楚,使他叫出了声,影吟急得双眼盈满泪水。
“怎么办?去看医生好不好?”影吟看他的血仍旧在流,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担忧。
“我不去。”子敬耍起性子。
怎么能不去?伤口会发炎的!影吟看碎屑差不多被挑干净了,便开始擦拭他的血迹,然后试着敷上药,抱扎起来。
在她上药的过程,子敬忍不住怪叫连连,没办法,真的太疼了。
“哦!见鬼的药怎么这么痛?”子敬没好气的嚷着。
“绅士不许说脏话的!”她轻斥他。
“在你心里,我还算个绅士吗?”子敬腾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握住了影吟的手臂。
“你……你放手啦,这样子我不好上药。”影吟有些心慌。
“不,我不要上药,我只要你欠我的东西。”子敬认真的摇摇头。
“我欠你什么东西?”影吟迷惑的问道。
“解释,你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刚刚要去而复返?若我真的只是你的游戏,你大可以不必管我的死活,还有你之前所说的话,是出自你的真心吗?还有……”
“够了、够了,不要再逼我了!”影吟大叫着,打断子敬的问话,泪水又开始滑落。
“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子敬有点心疼她的哭泣,但倔强的脾气却又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影吟被他这么一说,哭得更惨了。
“喂、喂、喂,你……你别哭了啦!你再哭……我也要哭了哦!”子敬似真似假的说着。
影吟倒是被他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不好意思地擦擦泪水,歉然的一笑,“对不起,我今天像个傻瓜似的,一直哭个不停。”
“反正女人是水做的嘛!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子敬收起开玩笑的神色,严肃的问道:“请你告诉我实话,好吗?”
“我……”影吟迟疑了好久,最后放下手中的药水,叹口气说:“我是个天使。”
事到如今,还是说实话的好了,要是事前知道他会伤害自己,说什么她也不会采取如此激烈、无情的手段。
子敬呆了半晌,然后立刻放声大笑,“哈、哈、哈,对呀!你还是个小一号的天使呢!”
“我没有开玩笑!”影吟有点火光了。
“如果你是天使,那我不就是神了?”显然子敬完完全全不相信,不过若换做是别人,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不许乱说话!”影吟很快的打断他的话。
糟糕了!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神哪,神哪,子敬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他!影吟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编个正常一点的谎话,说不定我还会相信。”子敬摇摇头,“这种骗三岁小孩的童话故事,你自己留着吧!”
“好吧!你仔细看吧!”影吟无奈的轻吁了口气,幽幽的说,她将办公室的门锁上,开始准备施展法力。
子敬奇怪地看着她,不懂她究竟要做什么,只看她比了个手势,口中念念有辞,接着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圈圈光环将影吟团团围住,一圈、一圈又一圈,一共有七圈,而且依照彩虹七彩的顺序排列着,突然这一层、一层渐次扩大的光环在一瞬间融合在一起,接着一个明亮的光圈把影吟遮住了,过了几秒钟,光圈慢慢散去,出现在子敬面前的,是一个……是一个……是一个……老天!是一个天使!!
子敬用力的眨眨眼睛,再仔细的看一次——
没错,是个不折不扣的天使!!雪白的衣裳,快到膝盖的短裙,仍然是纯白的罗马鞋,长长的细带子沿着脚踝一直缠绕了上来,更重要的是那一双洁白的富有美感的羽翼!
哦!老天!影吟真的是个天使!!
子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他不能、却不得不相信这个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事实。
“相信了吗?”影吟开口。
没错!这的确是影吟的声音!天哪……
瞧他瞪眼张嘴的傻样子,影吟笑了出来,“闭上你的嘴巴!小心苍蝇飞进去。”
子敬这才闭上嘴。
“来,把你的手给我。”
子敬照着她的话做,只见影吟握住他受伤的那只手,闭上眼念了几句咒语,连疤痕也没有!要不是破掉的玻璃、斑驳的血迹、衣裤上的血渍,子敬会以为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梦。
“你相信了吗?”影吟再问。
子敬点点头,现在已经不会吃惊了,毕竟他爱的是邱影吟,不论她是人或是天使,他还是爱她。
“你怕吗?”影吟有点担心的问。
“我不否认,刚开始有点吃惊,但现在不会了,我爱的是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子敬诚挚的说。
影吟害羞的笑了。
“好了,现在我知道你是个天使了,但我还是不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子敬轻轻抚着她的脸庞,问道。
影吟的脸色暗淡了下来,说:“既然我是个天使,天堂终归是我最后不得不回去的地方,所以我们从一开始的认识就是错误的,我们从一开始的相爱就注定没有结果。”
“既然是个天使,天堂还是最适合天使生存的地方,若天使在人间待太久,原有的灵性便会慢慢的褪去。本来,我下凡来只是想看看雁柔和小轩,谁知道却遇上了你,唉,这样,就待了三四个月,如果再待下去,我……”
“你怎么样?”子敬紧张的插口。
“我会消失。”影吟勉强扯出个虚弱的笑容。
“消失?!”子敬瞪大眼睛,一脸惊吓。
“嗯,回不去天堂,留不得人间,化做分子,散于宇宙之中。”
“天哪……”子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还有,我已经犯了天戒,天堂中有一个戒律,天使不得爱上凡人,而我……我这一趟回天堂,还不晓得回落得怎么的下场哩!”影吟苦笑。
“那……”子敬止住了欲开口的话,他本来是想叫她别回天堂了,但是一想到她回消失,心就揪痛不已,难道这真是命运的作弄吗?
子敬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声地说:“有了!我想到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影吟摇摇头。
“为什么?”
“自杀是有罪的,有罪的人怎么可能上天堂呢?”影吟虽然带着浅笑,但心情的沉重不用说子敬都能感受得到。
“我明白了,你方才那么说,是想让我恨你、对你死心吗?”
影吟点点头。
“你这个小傻瓜,没有爱哪来的恨呢?”子敬爱怜的揉揉她的发丝。
影吟无言以对。
“算了,我们就交给命运来安排吧,嗯?你要回天堂时,别忘了告诉我,好吗?我要一直陪你到最后。”
影吟再也忍不住了,她扑进子敬的怀里哭了出来。
子敬环抱住她的腰——因为她的肩胛上长着一对宽大有力的翅膀,实在没有办法揽住她的肩膀,低声的说:“哭吧,哭吧,把你的委屈、悲伤全都哭出来把!”
过了好一会儿,影吟才止住了哭泣,离开子敬的怀抱,她对子敬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而子敬也温和的笑了。
“对了,那么你以前告诉我,你是孤儿的事,是真的吗?”子敬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是真的!还记得我说到毕业典礼的时候,有点不自在吗?”
“记得。”
“毕业典礼结束,我想请白院长吃顿饭,正当我们过了马路,此时有一辆大卡车正朝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急驶而去……我没有多想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冲上前去,用力的推开她,然后我死了,小女孩则是受了点皮肉伤,而白院长去晕倒了……”
“我活了22年,没做过啥好事,这唯一的一桩——也是第一桩、最后一桩,让我上了天堂,当了天使,没别的了,就是这样罗!”
“我很高兴我爱上了一个有勇气的小女人。”子敬轻轻点了她的鼻头。
“我才不勇敢咧!影吟皱着小鼻子,笑着反驳。”
“对了,后来白院长怎么了?”
“唉,她受了惊吓而晕倒,和我被送往同一间医院,当她醒来后,育幼院的孩子中有几个大一点的都赶到她身边了,她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失去小影了!’。”
“等一下!她不是昏迷了吗?怎么知道你……”
“因为我有去向她告别呀!”影吟说的恬然,仿佛这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了。
“哦。”子敬了解的点点头,其实他早已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这段回忆对她来说,想必仍旧很难忘怀吧!
“只要院长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就好了,不是吗?”子敬接着说。
“你哟!”影吟都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不论以后如何,影吟还是很感谢上天赐给她这一段如此美好的回忆,一生真心爱过一次,也就足够了,不是吗?
“来,我帮你戴上它。”子敬扬扬手中的项链——刚才影吟退还给他的。
“嗯?”影吟转过身,让他为她戴上。
“我要你带着它回天堂,我要你看见它就想起我,我要……”
“我要、我要,你哟,真是霸道的情人。”影吟朝子敬做了个鬼脸。
“霸道也好、温柔也罢,反正我要做你一生的情人。”
子敬温柔的说完这句话,便低下头,在影吟的唇上烙印了一个深深、深深、深深的一吻……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们终于离开了彼此,影吟酒红的双颊令子敬的心奔腾不已,他用力甩甩头,甩去心中的蠢蠢欲动的情欲,朗声的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正当他要转身开门时,却被影吟高八度的尖叫声给吓了一跳。
“等一下!”
子敬拍拍胸口,转过身来问:“你想谋杀亲夫啊?”
“你少臭美了!”强抑住他这句话给自己的心慌意乱,影吟继续说道:“你要我这样走出去吗?”
子敬看她一身天使装扮,这才恍然大悟,的拍拍自己的后脑勺,笑说:“哎呀,瞧我都给忘了。”
“等我一下哦!”影吟比了个手势,亮晶晶的银粉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对着她当头洒下,银粉碰触过的地方,很快就恢复了她之前的打扮。
奇怪的是,刚才飘落下来的银粉完全消失不见了,就连地毯上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哇!好神奇呀!”子敬赞叹着。
“好啦,我们走吧!”影吟拉着他,朝他办公室中的专属电梯走去。
进了电梯后,影吟伸手呀按1键——地下停车场,但子敬却先按了一楼。
影吟不解的看着他,他耸耸肩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早上来得太晚,停车场竟全停满了车,我只好停到对街去。”
“车子会被拖吊吗?”
“应该不会吧?”子敬也不太有把握。
走出了公司,就是一条大马路,他们必须通过这条大马路,才能达到子敬停车的地方,很幸运的,他们一出公司,就是绿灯,便跟着人群过马路,人群将他们两人隔开了,他们只好各走各的。
影吟走到马路中间时,不知道为什么,挂在她脖子上的项链竟然断掉了,掉在她脚旁,她看着灯号,还好,还是绿灯,她就蹲下身子去捡,谁知道在她蹲下去的哪一刻,灯号已转变成黄色。
子敬过了马路,正想转头告诉影吟车子停在哪儿时,才发现她并没有跟过来。
“人呢?”他喃喃自语,突然瞥见仍在马路上中央的影吟,而此时,已经是红灯了,换句话说,对马路上的车辆而言,已经是绿灯了。
子敬的心狂跳着,眼看着车子向影吟疾驶而去,他顾不了许多,便朝着她冲了过去,并且大叫,“影吟,小心车!!”
影吟这才发觉车群正朝自己的方向开了过来,突然她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猛力的推了一下,腾空而起。
我被车子撞到了吗?好痛!影吟心里想着,一阵嘈杂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安全岛上,身旁还有一些陌生的人围绕着她。
“喂,小姐,你没事吧!”
“这个小姐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着。
影吟在旁人的扶持下站起身来,接着她看到了一幕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景象——子敬浑身是血的瘫在大马路上,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一动也不动……
影吟茫然的靠着医院雪白的墙上,脑中一片混乱,这短短的24小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先是昨晚从雁柔那儿得知自己不得不回天堂去了,再来便是今天下午告诉子敬,她不爱他,想离开他,接着是子敬自己弄伤了手,而她哭得淅沥哗啦的,告诉了他一切,他好温柔、好温柔地告诉她,他要陪她走到最后……然后他竟然出车祸了!
噢!天哪!这全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救我,子敬也……神呀,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人在乎的小天使,而子敬,却有深爱他的家人!影吟痛苦的捧着头,恨不得现在躺在急诊室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子敬。
子敬的父亲东方浩仁看了不忍心——虽然他自己也很焦急,但还是走到影吟身旁,温和的拍了拍影吟的肩膀,以坚定的口吻说:“别担心,子敬一定会没事的。”
“伯父……”影吟抬头,看着子敬的父亲,眼中虽盈满了泪水,却不敢真的哭了起来,她怕让大家的心情更凝重、更忧心。
“是呀!我们家子敬富大命大,一定会很安全的。”子敬的母亲陈疑榕也走了过来,“更何况,他还要为了我们东方家娶房媳妇儿,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呢!小姑娘,你说是不是?”她朝影吟俏皮的眨眨眼睛,影吟顿时红透了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