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吴招弟终于要当婆婆了。真好!
可是……‘妈,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冠伦不安的问,谁教他 老妈的表情实在让人太没安全感了。
‘不!不!不!我同意!我举双手同意!只要你们年轻人喜欢就好,我没意见。况 且,宝媛也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儿媳妇,我赞成都来不及了,哪有什么美国时间反对?儿 子啊!你真有眼光。’她努力让自己笑着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僵硬。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要是有心事的话,连表情都无法正常。
但她的这段话着实让沉浸在爱河中的冠伦及宝媛像吞了定心丸似的,放下一千万个 心。
‘那就要请爸、妈选个黄道吉日到宝媛家提亲了。’冠伦行事一向有计画、有条理 。
‘好!好!好!那有什么问题。’王国帮失神的招弟回答:‘别忘了,你妈在这方 面可称的上是权威了,毕竟她是个超级媒婆啊!’
***
招弟蹑手蹑脚的爬到三楼的楼中楼--季伦的工作室。
季伦背着楼梯口,正坐在工作抬前,细心的用鸭嘴笔描绘图形,他专注的身影,略 瘦的身躯,远远的望去,还挺令人疼惜的。
尤其是招弟,她可是心疼得很呢!
因为自己的乱点鸳鸯谱,造成季伦即将面对‘失恋’的伤痛,想到此,她不由得自 责了起来。
能怎么办呢?错误已经造成了,长痛不如短痛,得让儿子早一天知道,早一天脱离 痛苦她啊!
当然,她这个当妈的,也是始作俑者,更有责任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所以得要好好 的安慰一下儿子。
季伦显然很专心的工作着,一点也没发现身后有人。
‘咳!咳!’招弟故意咳出声来,以便藉此通知儿子她的驾临。
‘妈!’果然!季伦闻声转过头。
‘在忙啊!’说真的,要坦诚自己的‘错误’,还真有点困难呢!
‘嗯。’他点点头,又转回去,继续埋首于工作中。
她缓缓的走近儿子的工作台,只见一张张成形的四格漫画,张张人物、景象栩栩如 生的呈现眼前,不但是画工细致,就是连色彩也鲜明得灿烂夺目。
唉!她这个儿子,不愧是畅销漫画家,连她这个做妈的,都忍不住要崇拜了。
虽然季伦被联考拒绝,但联考的挫败并没有打倒他,反而使他在他专精的领域上, 自由挥洒的开创出一片天空,这真是应证了,人人头上各有一片天的说法!
‘妈,怎么还没睡?’季伦一边绘图,一边问。
‘儿子啊!’她感慨的叹了一声,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你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
季伦仍旧埋首绘图。他一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啊!这点似乎不太需要叮咛。
‘人生是由一连串的挫败所组成的,所有的挫败都只是过程,是生命必然的过程, 你可不要被轻易打败啊!’招弟自顾的说下去。
他点点头,关于老妈所言的这点,他同意。只是,老妈今天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嗜睡如命的老妈,在这个午夜时分居然舍睡眠而跑来他的工作室跟他鬼扯这些?老 妈有点反常喔!
‘儿子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老了,不能一直照顾你了……’其实她是想藉 此话暗示儿子,不要责怪老妈乱点鸳鸯谱,害他‘失恋’。
季伦终于放下了鸭嘴笔。
不为什么,只为老妈连续说了两次同样的话: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依照惯例,老妈说的话,重复之处就是重点,那么那一句话就是重点了。
可是这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呢?
莫非老妈病了?所以她一再叮咛要他好好照顾自己?此事非同小可啊!
‘妈,你是不是有哪裹不舒服?’他略显焦急的问。
‘嗯。’她点点头,用手指着左胸的部位。
心脏?
‘妈,你是说你心脏不舒服?’他的心脏也快跳出来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是心不舒服,不是心脏不舒服。’她一脸认真的说明。
‘唉!’他放松的吐了一口气,也顺手拖了一把椅子,让老妈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招弟平稳的坐了下来后,却又满怀心事似的叹了一口气。
‘妈,是什么事让你挂心,害你心不舒服的?’季伦问。
‘你大哥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他摇摇头,他尚未收到这消息。
虽然之前没听到这个喜讯,但现在听到了,当然是替大哥高兴,甚至还有点羡慕大 哥的爱情路如此顺遂。只是,老妈的表情好是怪异啊?
老妈不是老催着他们要赶紧成家吗?怎么大哥传出喜讯了,她反而有此怪异反应?
‘妈,大哥要结婚了,理当‘普天同庆’啊!你怎么……’
他的话没说完,招弟便急着接口:‘你大哥要结婚了,我是很高兴……可是,他要 娶的人是宝媛啊!’
‘宝媛?宝媛很好啊,既贤慧又端庄,我觉得她和大哥是很理想的一对。妈,你不 喜欢啊?’他不假思索的反问。
嗄?她的眼睛像探照灯似的亮了起来。
怎么这孩子的口气这么平顺,一点都没有‘受伤’的迹象?女朋友要结婚了,新郎 不是他,难道他一点都不在意?还是他早已练就了金钢不坏之身?
‘女朋友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你,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她得问清楚。
‘妈!’他怪叫,这是一向内敛的他不曾有过的举动。
‘儿子!’她等着儿子‘发怒’,反正那是她‘罪有应得’,谁教她乱点鸳鸯谱。
‘妈,宝媛根本不是我的女朋友,你怎么会把我跟宝媛扯在一块呢?我们家是乌龙 院吗?差太多了吧!’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招弟顿时喜出望外!
看样子她,真的是乌龙院的院长了!
‘儿子,你跟宝媛真的没什么?’她再一次问。
‘喔!妈!拜托!我都有心爱的人了,怎么还会跟宝媛有什么呢?妈,你是不是做 媒做胡涂了?’他据实以告,以使澄清自己的立场。
什么?又搞错了?
这下,不但是面子没有,连裹子也没了。
她这个超级大媒婆真的可以去自杀了!
‘你有爱人了?’她急急的捉着儿子不小心透露出来的讯息问。
他点点头,原本是不想承认的,但情势所逼,也就只好坦白招认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是开心多于讶异。
‘四年了,我们之间走得很辛苦……’他讷讷的表示,这是他第一次对外公布恋情 。
‘辛苦?为什么会辛苦?’她超级媒婆追根究柢的特性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有很多事,一言难尽。’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的确,与仲薇的这段情路对他来说,不但是走得辛苦,又没把握,这是他最伤痛的 心事啊!
‘天底下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有没有需要老妈出面帮忙的?’她自告奋勇。
望着老妈兴致勃勃的样子,并想到她超级媒婆的显赫功绩,他忽然灵机一动。
‘妈,你真的愿意帮忙?’
‘那当然,别人家的姻缘都义不容辞的凑合了,更何况是自己儿子的姻缘;我要是 不出手帮忙的话,才叫做罪孽深重呢!’
她又摆出她那超级媒婆的架势,胸有成竹的准备为么儿的婚事尽一己之力。
这桩姻缘一定要搞定;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成就儿子的婚事,还可以藉此洗刷她乌 龙的名声。所以,一定要成功!
第十章
该来的总是逃不掉。
仲薇在下班前接到季伦的母亲招弟打来的电话,约她下班后碰面。
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她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该来的总是逃不掉,但是自接到电话 后,惶恐与不安却如影随形的伴着她,静静的等候‘审判’时间的到来。
五点三十五分,她缓缓的收拾桌上的卷宗,准备赶赴这场特殊的邀约。
季伦的母亲也许是听到风声,知道季伦正与她交往,也许季伦的母亲打听过她的历 史,所以前来阻止两人继续发展……会有这样的结局,早就是意料中的事了。只是没想 到,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快就要和季伦道别,是不舍也是遗憾,但是她又无法抗拒命 运的左右。
这些年来,她就像在风中、在雨中飘零似的,只能任风雨带着自己停停走走,喜乐 与哀愁根本无法由自己……季伦燃起了她的生存希望、生命力,她也曾想过,也曾期盼 ,希望能靠在他厚实的臂膀内,成为他臂弯裹的宝贝,但这一切却都只是痴人作梦罢了 !
也好,反正梦早晚是要醒的,痛苦迟早要到来,躲避又有何用?
她心事重重的移动脚步,来到办公室附近的‘天长地久’餐厅,这是她与季伦的母 亲约定的地方。
‘天长地久’?仲薇不经意的往西餐厅的招牌看了一眼。心思却像是闯进千军万马 似的,再度澎湃不已。
究竟什么是天长地久?
白居易的长恨歌中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若她真要恨的话,该是恨自己少不更事;该恨自己莫名的写下一段不该有的感情历 史吧;或者是该恨自己为什么早了几年来投胎,徒长了季伦些几年吧!
但恨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啊……在侍者的带位下,她先选了一 个靠角落、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等候季伦的母亲。
餐厅内的钢琴演奏轻轻传来幽雅且扣人心弦的乐章……天知道我的爱多深天知道我 的情多真我的梦迷失在无边的夜裹好冷好冷好冷招弟一身合宜的紫檀色旗袍,手裹还提 着小巧玲珑的粉红手提袋,伴着她浑身散发的紫檀香,活像国画中的仕女似的。
唉!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稍稍打扮,气质马上等量倍增,她一走进‘天长 地久’,便立刻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注视,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回去,一定要将此‘盛况’告诉王国,让王国稍稍 ‘觉悟’,免得他老是认为她妨碍台北市市容的观瞻!
在侍者的引导下,她缓缓移动脚步,往仲薇坐的位置走去。
远远的,她即看见了仲薇,那个她么儿爱得无法自拔的女人。
招弟仔细的端详着她……只见她不偏不倚的端坐在位置上,正仔细的聆听着音乐, 像是陷入若有所思的情境,她的神情与气韵在在散发着与众不同的书卷气。
她有着极端庄的气质,她的美是一种空谷幽兰的美,绝不是那种华丽的绚烂。
嗯,确实与众不同,儿子真有眼光。她发现仲薇还挺投她的缘的。
由远而近,她已来到仲薇面前了,仲薇不卑不亢的站起身来迎接。
嗯,果然有教养!招弟满意的点点头,并自我介绍:‘仲薇吗?我是季伦的妈妈。 ’
仲薇微微欠身外向她致意,‘王妈妈你好!久仰了,我是仲薇。’
说来真奇怪,原本是抱着惶恐的心情来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状况,但一见到季伦的 母亲后,竟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不过,她仍是没敢掉以轻心。
点完饮料后,招弟便开门见山的说:‘季伦和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其实,她是不想让季伦等太久,于是便省略客套,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唉!天下 父母心啊!
那个小伙子此刻正躲在餐厅的另一个角落,等候他这个老妈传给他捷报呢!
仲薇沉默不语。此刻,她还能说什么呢?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你的过去,我都 知道,听说,你还比季伦大了四岁是吧!’招弟述着事实说。
她点点头。
她是长季伦四岁没错;而她的历史,她的过去,那一场错误的爱,就像是烙印般如 影随形的跟着她,容不得她多做什么解释。谁教她是个有历史的女人。
接下来,季伦的母亲该是要劝退了吧?她猜。
而招弟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一眼就读出了仲薇的心事仲薇有一颗善良、善解人意却 又脆弱的心。最重要的,她的眼底还带着一抹深深的自责,责备自己的过往,也许她的 自我责备已近自虐了。
真是一个傻孩子啊!这么聪明,这么灵巧,却难过情关。招弟颇为同情又怜爱的望 着仲薇。
‘你很在乎你的过去吗?’招弟问。
面对招弟的疑问,仲薇竟愣住了。她不懂招弟问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你还是很在乎从前那一段错误的爱,那表示你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裹,过去 的那段错爱并没有让你因此而成长、成熟,真是可惜啊!跌得伤痕累累,却没从中体验 到生命的真谛,可真是枉然啊!’招弟用激将法说着。
仲薇整个人像一尊石泥似的,静坐着没动。
‘听说,你很在乎世俗的眼光,怕人家计较你的过去?’这些都是季伦提供给她的 资讯。
仲薇没回答,算是默认吧!
‘你实在是太蠢了!季伦都不计较你的过去了,你还怕谁计较你的过去?更何况, 该跟季伦计较的人是你,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季伦来计较你吧?’
这段话仲薇就真的听不懂了,尤其是后面那一段。
听不懂吗?好吧!就让你一次听个明白:‘你早该跟季伦计较了,这个浑小子,只 会蒙着头一股劲的爱在心底,爱得死去活来,也不懂得请他这个老妈出马,帮他迎得美 人归,真是傻蛋。’
仲薇原先还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等着她来‘审判’自己和季伦的这段恋情,没想 到她竟是月下老人派来的使者。
‘仲薇啊!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草绳啊!’招弟语重心长的说:‘过去, 流言困得你几乎无法生存,但你不能因此而断定所有的恋曲都是同样的结局啊!至少, 季伦对你是认真的,更何况季伦的身分证配偶栏上从以前到现在都是空白的……’
招弟用了一个不太高明的方法比喻,她是为了让仲薇明白,过去也许是不伦,对方 是有妇之夫,但,她们家的季伦可是清清白白的单身未婚者。
‘不同单位不能比较啊!不能,因过去的错爱而引来世俗的不容,就认定所有的恋 曲都是不容于社会,不容于世俗的。’招弟补充道。
一点通,万事通!盲点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它会使人看不清、听不到、更悟不出 真理,但一但点通后,一切就海阔天空了。
冰雪聪明的仲薇当然是通悟了。
‘听说,你还十分在乎你大季伦四岁的事?’这也是季伦提供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