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地拨了拨头发,舒畅缓缓地步下台阶,望着大门外熟悉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月光柔柔地照射在路前的街灯上,那曾是他每回与苏州挥别的地方,他记得她总是站在路灯下,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然后缓缓地打着呵欠离开……
「为什么离开了?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不是同事之后,连朋友都不是了吗?」喃喃地说着,但此时舒畅的心中却盈满了一股无名火,因为这阵子他虽然没有主动找过她,但她也不该连搬家这种大事都不通知他!
她可知他从未忘却过她淡漠却柔美的神情,从未忘却过她温柔的唇瓣、嫣红的脸庞……她可知他从未忘却过她,从未忘却过这个将他的心变得如此撩乱的女子……而他今天来,本是要将他心中的话告诉她,告诉她以后她再也不必害怕什么,再也不必顾忌什么;他还要告诉她,他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的率性、喜欢她留在他身旁的那种温馨感觉……
可是他什么都还没说,她却走了,走得远远的,走到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为什么?难道在她的心中从来没有他?还是在她心中他只不过跟成千上万的陌生人一样,根本不值得她回眸留恋?
凝视着朦胧的街灯,舒畅心烦意乱地思索着,而突然,一阵机车引擎声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他望着街角飞快拐进的一个黑影,心神一动,想也没想的便拔腿奔了过去。
「张先生!」张开大手,舒畅无畏地挡在急驶的机车前。
他的举动使得机车主人不得不在他眼前立即停下,也让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了一阵恐怖的煞车声。而望着安全帽下的那双冷淡却不陌生的眼眸,舒畅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有事?」在舒畅大无畏的举动下,张三只得无奈的双脚落地保持住机车的平衡,但他的手却不断地转动着车把,似乎没有久留之意。
「请问你知道苏家搬哪里去了吗?」望着张三淡漠的模样,舒畅不多寒暄,开门见山便问。
「我有义务告诉你吗?」听到舒畅的问话,安全帽下那双眼眸依旧懒洋洋的,但却不再冷陌,眼底反而透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神色。
「你有!就冲着小苏打帮你迭了那么多次被子,为你丢了那么多臭衣服到洗衣机里去,你就有义务告诉我!」舒畅冷冷地说。
「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仔细地打量着舒畅,张三笑了起来。「不过帮我的是小苏打,不是你!」
「一样,反正她是我的女人!」舒畅依旧冷然地说,但他的嘴角却在说话的同时,扬起一道弧度。
「她不适合你,你也照显不起她!」望着舒畅的笑容,张三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凌厉地挑战着眼前人的自信。
「除了我谁也照顾不了她!」但舒畅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还以颜色。
「你凭什么这么说?」张三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问。
「就凭这个!」舒畅将一个大信封拿到张三的面前晃了晃。「就凭以后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这是什么……」望着信封里的沉淀淀,张三愣了半晌后扬扬眉笑了。召坦个破信封能代表什么?」
「能代表苏州以后将可以不再恐惧、没有顾忌的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舒畅语重心长地说。
「是吗……」望着信封,张三的眼神飘忽不定,三分钟后才将目光定在舒畅身上。
「审查合格了吗?」舒畅严肃地说。
「就算你及格了!好,你想知道什么?」张三耸耸肩,开始有问必答的游戏。
「小苏打去哪里了?」舒畅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并平静地等待着答案。
「卖笑去了!」
「你说什么?!」但等到答案真的浮出水面,舒畅却立即傻眼了,他只觉得脑中响起一阵闷雷,让他再也无法克制地一把紧紧捉住张三的衣领。「你说什么?!」
「喂,哥儿们,搞清楚状况!」面对着眼眸在剎间由清澈变为混浊的舒畅,张三依旧神情自若,只是淡淡地指着舒畅的手,示意他放开。「可不是我逼她去的!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开银行?不,我们不是,所以我们需要钱时只能自己想办法。」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自己冲动了,但舒畅完全无法克制住心中的那股汹涌与澎湃,因此他虽松开了手,可是他的心却在同时揪成一团,为他得到的那个答案。
「苏老爹被车撞的去了半条命,苏老妈被人倒会兼骗钱,苏家付不出医药费,所以把房子卖了,由小苏打出去卖笑赚钱,这个答案你满意不?」张三像说相声一样,流利地将答案全盘托出,然后兴趣盎然的望着舒畅脸上那阵不断青白替换的神色。
「可是……为什么?她可以找我啊!」喃喃自语地说着,但其实舒畅心中更多的却是歉疚与不解。他歉疚苏家在短短的时间内竟遭此变故,而自己却不闻不问!
但他更不解,不解为什么苏州遇到这么大的事,却不开口寻求他的帮助?难道她不知道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尽其所能的帮助他们的,她该知道的!
「小苏打是什么人?她连我的钱都不要了会要你的?」张三拍拍舒畅的肩膀。「老兄,不过是卖笑而已,不用太激动!况且根据内线消息,她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你压根儿就不用替她担心!我想再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自己开店了,估计只要半年,她就可以还清债务了。」
「你……」一想到苏家的变故及苏州去做这种工作时,舒畅内心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他的心早已经裂成两半了;而再听着张三吊儿郎当的话语,他的心更是碎成片片。「告诉我,她在哪里?!」
「张三的酒吧!」
「你──」生平第一次,舒畅有种想动手杀人的冲动,但他极力克制着心头的忿怒,狠狠地望着张三,一字一字将话吐出口:「你居然……」
「至少我提供了她帮助,而你呢?」面对着舒畅的质问,张三的眼睛瞇了起来,冷冷的声音在夜空中飘晃着。「她需要你时,你想起过她吗?」
「我当然想起过她!」听着张三的冷嘲热讽,舒畅再忍不住气极败坏地吼了起来。「就是为了能早点见她,我一天当三天用!就是为了能早点见到她毫无芥蒂的开怀笑容,我甚至连下三烂的卑鄙手段都用上了!就是为了……」
「跟我说没用,跟她说去!」挥挥手打住舒畅八点档男主角式的独白,张三强忍住笑,由口袋中掏出一个火柴盒丢到他的手中。「欢迎消费,特别是像你这种金主!」
话才落下,机车跟人就由舒畅的眼前离去,而他只能望着手中的火柴盒,想象着苏州倚门卖笑时心中的痛苦,想象她必须在那些脑满肠肥、满身酒色财气的男人身旁周旋,想象着那些猪头的猪蹄在她身上游走……
「香蕉你的番石榴!」
一声怒吼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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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张三的酒吧」几个字在霓虹灯丛中闪烁,舒畅的心中盈满了苦涩,但他告诉自己:好!如果只有到这里来才能见到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来!
望着店中坐满了人,舒畅只能静静地找了个位子坐下。一个侍者来到了他的身旁,他随意地点了一杯酒,然后便再不说话。
悄悄观察着其它的酒客,但不知为什么,这里的气氛让舒畅觉得有些诡异。一直以为到这里来的客人都是些脑满肠肥的男人,但这屋中的男人过半看来竟都是白领,他们轻啜着酒、谈笑风生,一点也不像那种沉溺于酒色财气的猪猡。要不是他身在其中,他肯定会以为这里是哪个咖啡厅,而不是以酒、色迷人的酒吧。
「你今天准备的如何?」突然,一个声音由舒畅的隔壁桌傅来。「有没有信心让不笑天后的嘴角上扬五度?」
望向声音的发源处,舒畅看到的是一个年约三十,穿着得体,而且风度翩翩的男士,他的桌上摆放着用网线相连的手提电脑及手提电话,乍看之下,竟似一个到酒吧喝酒还不忘上网的网虫。
「不笑天后?」不知为何,这个称号让舒畅想起了苏州。
「你不知道?第一次来?」男人有些讶异地望着舒畅。
轻轻地点点头,舒畅耸了耸肩。「看样子你至今没有让不笑天后的嘴角产生过任何角度,否则你不会还在这里。」
「是的!」男人有些沮丧,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计算机屏幕。「我从网上找到了好多笑话,又找朋友演示了好多次,朋友是笑翻了,可是至令不笑天后的嘴角压根儿连动都没动过!」
「游戏规则是什么?」一想起苏州卖笑的事,舒畅的心底就无法平静,但他还是尽力保持住表面的平和,淡淡地问。
「请不笑天后喝一杯酒,酒价一千元,而你必须在这一杯酒的时间内想尽办法逗她笑,只要她笑了,你就可以要求她做一件事!」
居然是这么个卖笑法?!
不知为何,舒畅突然有种大笑的冲动,他早该知道苏州跟张三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做这种买卖-:「卖」──「笑」!
「你想要求她做什么?」等笑到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时,舒畅才赶紧正色地问着身旁的男人,毕竟这个问题也很是重要,因为万一他们要求的条件太过份,他有可能就笑的太早了。
「我不想要求什么,我只想看她笑!」听到这个问题,男人却只是嘿嘿地尴尬笑着。「或许当初来真有什么目的吧,但失败了这么多次,要求什么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我男性的尊严啊!」
「那这里的人……」舒畅望望四周那群有钱没处花的男人,心里突然有些理解他们的想法。当成功来得太快,当压力来得太急,或许只有这种另类、不伤身、不伤心的寻乐法,才能让他们纡解掉心中的烦闷。
「当然全是为不笑天后才来的。我跟你说句老实话,我真的很佩服想出这个馊点子的人,要有可能,我非把他弄到我公司里来当个企画总监不可!」男人半真半假的笑说着。
想起张三那对有些贼却很清澈、机灵的眼眸,舒畅只能苦笑,如果这男人真把张三弄到公司去,有可能反而被「玩」的很惨……
「王先生,今天还是三杯?」
就在舒畅为男人的异想天开苦笑时,一个踩着高跷的女侍者走到男人身旁问,听那问话的语气,就知道他肯定是这店里的常客。
「没错!」男人毫不芥蒂的开怀笑着。
「要不要先表演给我看看?」女侍者收过钱后笑得更是灿烂。
「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压箱宝,况且我今天有七成的把握让她笑!」男人志在必得的紧握着拳头。「但是如果她还是不笑,我明天一定会带来更好的压箱宝来的!」
「那你加油唷!」女侍者比出个大拇指以示赞扬,然后将脸转向舒畅:「这位先生你买几杯呢?」
「我全买!」舒畅不假思索地说,然后说服自己忽视掉隔壁男人的惊讶神情。
「不行唷,先生,最多只能买五杯喔,要不然其它的客人都没机会了,我们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演了!」对于舒畅的回答女侍者有些诧异,但她还是甜甜地笑着解释。
「那就五杯!」叹了口气,舒畅只能这么说,然后掏出怀中的白金卡交给女侍者。
「很冒昧地说一句,我好像见过你……」突然,男人盯住舒畅的脸说,然后恍然大悟道:「是你……」
「是的。」舒畅点点头后耸了耸肩,然后想起眼前这个掺杂着熟悉及陌生的脸孔。「原来是你!」
「看样子来这里的熟面孔不止我们两个!你看看他们……我想,其实来这里都是一帮工作压力大,想找点乐子又不想堕落的年轻主管,这种游戏方式不仅有娱乐性、挑战性「还可以趁机放松放松,所以……啊,开始了,快看投影电视!」男人话才讲到一半,突然间声音就平空没了,只见他头一转,专注地望着一个方位,再不吭声。
投影电视?
觉得自己好像到了一个外星基地,舒畅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向一个约有一百寸的投影电视,那个电视只有影像、没有声音。而店里的所有人全兴趣盎然地望着里头人物的一举一动,只见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脱去了西装,然后将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臂上,而他对面的贵妃椅上,坐着的就是不笑天后──苏州。
看痴了,因为舒畅尽管知道是她,但那样装扮的她是他从未见过的!
她穿着一身肚皮舞娘的服装,纤细而外露的小蛮腰身那样引人遐思,长长而开岔的裙襬掩不住她白皙、笔直的双腿,而她的坐姿尽管是那样率性,但却又是这般优雅至极……
一杯酒,静静在她的手中,她精巧而细致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直望着眼前的男人,若有所思……
她小小的红唇微张,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舒畅听不到,他只能傻傻地看着她的影像,压制住心中想冲上前去的所有悸动。
而此时,镜头里那个看来正经的白领将衣服一撩,竟当场跳起了肚皮舞,他生涩及荒诞的演出让现场的人笑成一团,连舒畅都忍不住了,但苏州依然只是板着她美丽的老Q脸,轻轻地啜着手中的酒,眼神飘忽……
「这样都没笑,太失败了!」
屋内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应该失望的,但他只是笑容满面的与其它几个男人隅隅低语着,而现场所有的人都像是在看SHOW的观众似的,全沉在一种欢乐的笑海中。
接下来的节目里,有人说笑话、有人扮小丑、有人表演气功,还有双人齐上扮双簧、说相声的,所有的人都笑成一团,只有女主角依然娥眉紧锁,眼中丝毫没有任何笑意。
「王先生,下一个换你了,祝你今天成功啊!」这时,一个侍者来到舒畅身旁的男人面前说。
「谢谢!」男人跃跃欲试的站起身来,然后立即向一个走道迈进。
男人表演得很是卖力,连舒畅都忍不住笑开了,但苏州依然没笑,一杯酒后,男人只得悻悻然的走回座位。
「虽然她还是没笑,可是我自己倒是变得轻松多了。哥儿们,祝你好运啊!明天见!」男人走时,是这么说的。
「先生,该您了!」而当男人走后,侍者走近舒畅身旁提醒着他。
点点头,舒畅起身跟随着侍者来到了酒店内屋,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愈来愈快、愈来愈狂,但当他望着里头低着头,但双颊因酒意而变得红艳的苏州时,心跳却反而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