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一吓,菊友慌慌张张摇着手后退。“没……没有……只是……菊友是为了小姐好嘛……”
“那你一直后退为何?”不松口地逼问,水仙一步步逼近菊友,极为咄咄逼人。
除了摇头摇手,菊友也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只好不断往后退。她就知道主子不好骗,这下可好,她该怎么逃掉逼问呀?那理由羞死人的!
“我告诉你了!不嫁、不嫁、就是不嫁!”青葱玉指按在菊友小鼻上,戳呀戳呀的,语气很是坚决。
“小姐,您的身子都被瞧光了,能不嫁吗?”菊友可怜兮兮地捂住鼻子,很认真地将事实提出。
一个大姑娘家,被看光了身子,清白就等于没了呀!她不懂小姐在任性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蹙着细致眉峰,水仙喟叹似的低语。
自小她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嫁给一个相互爱恋的情人,真是令人十分不甘心!如果可以,她也想尝尝爱恋的滋味,也省得一辈子只知相夫教子,与夫君相敬如宾,什么也没体会过便回归尘土……
“那太可怕了……”不觉打个寒颤,她连连摇头。
“小姐,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任谁都一样呀!”菊友务实地道,对水仙的心意不甚了解。
“我不要!”螓首一扬,她是说什么也不肯妥协。
“你不要什么?”隐含怒火的男声猛然而来,惊得水仙呆住。
不可能……那分明是……
“卢睿!”尖叫一声,她不可置信地指着来人,全身都在发抖。
“你怎么会在我闺房里?”发指地尖叫,他不懂何谓男女授受不亲吗?
“看看我的未婚妻而已!”火爆地低吼,他说服自己并非因听见水仙不愿嫁而气忿,而是因被逼娶她、又被强压来见她才会如此气忿。
“谁?这里有卢公子的未婚妻吗?”故意左右找寻,存心激得他更加怒气冲天。
“水仙!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气不过,他使劲一拍桌,整张桌子立刻倒?。
桌子倒地的砰然巨响,吓白了水仙的小脸。但她仍不甘示弱地瞪他,柔美的小脸上写满执拗。
“你凭什么在水府撒野?”
“凭我将来是你的夫!”
小脸更加苍白,不过这回是气白的。“你……欺人太甚!这儿可是堂堂光禄大夫府,岂有你撒野的份!”
“我说了,凭我将成为你的夫!”再一次加重语气,他微扬下颚,睨视她。
面色由白转青,看来便将转黑,水仙终于不顾一切地吼叫道:“我不嫁!”
“你当我愿娶你吗?”冷笑数声,卢睿的淡语中没有一点情绪,全收敛至平静之后。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对了!皇帝赐婚!”她突然惊叫一声,随即挫败地坐倒在床沿。
“没错,你父兄今早在朝上狠参我一本,让我卢某人成了大唐开国以来,最无耻的登徒子!”一步步逼近她,向来斯文温和的俊颜已被怒气扭曲。
想他卢睿,堂堂正三品正议大夫、“陶亭四君子”之一,是多少名媛淑女心仪的对象,就这么莫名奇妙的被冠上子虚乌有的臭名!他岂咽得下这口气!
“你本来就是登徒子,初次见面就对我动手动脚。再怎么说,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呀!所以你是活该,可怜的是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望,水仙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
“再一次告诉你,水小姐,在勾栏院里的都不是正经的良家妇女,我自始至终都不曾有错!”卢睿用力地将字句由齿间挤出,紧握的双拳关节已然泛白。
“我……”一时无言反驳,水仙也知道自己理亏,悻悻然地垂头默然。
明白她的无语,卢睿猛烈的怒火才有稍减。
“七日后,我会来娶你过门,到时我不愿再看到任何意外。”一甩袖,他转身要走。
“等等,你不能请皇上收回成命吗?”怀抱一丝丝希望,她拉住他衣袖,软声轻求。
“如果成,我早做了。问题出在你的父兄。”回过身来,他也不由得放软了语调。
“我的父兄?”眨眨眼,她更失望地垮下肩,放开了他的衣袖道:“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这样你就不用娶我;我也用不着嫁你了。”
说到底,她还是怨他。
“我不想再同你在这件事情上多扯,你们姓水的全不可理喻!”一簇肝火再度被点燃,卢睿踩着沉重的步伐气冲冲的走了。
离开水府前,他才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为什么要到水府来?
一个隐约的答案在心底浮现,他甩甩头撇去那个念头:“我决不是为了来看她!”
低声喃语,他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第三章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菊友根本不敢抬头面对一切。
她真的!真的!好命苦唷!
“住口!”水阳烦躁地大吼,一掌扫掉桌上所有的物品。
立刻噤声,连呜咽、啜泣也不敢,只有一双大眼不停泛滥成灾,在粉颊上造出二道小溪。
“连个人也会看丢!你……就只会哭吗?没用的饭桶!”使劲一拍桌子,水阳吼得风云变色。
“可是……可是小姐要歇息,菊友才会到房外守嘛!怎知……怎知小姐会趁人家解手时,逃走……”不停用衣袖擦拭滚滚而下的泪水,抽抽噎噎地替自己辩解。
“这不是理由!明日就要大婚,人却不见了!圣上若怪罪下来,谁来担受?”又拍了一回桌子,水阳美丽的黑眸中似要喷出火来。
“怎么办!”菊友当然也明白事态严重,小心翼翼地问道。
“找回仙儿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吼得更加惊天动地,水阳转身离去。
手上捏着水仙的留书,他明白妹子是豁出去了,这次出走更是经过详细的策划。
他心知妹子的性子是动如脱兔,以往在爹娘或他与大哥、众人面前的乖巧温婉,都只是表面而已。
“尽管如此,仙儿,你仍是犯了大错呀!”忧心地叹了口气,他仍是直奔父亲房中。
无论如何,这场婚礼必须举行,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清晨,卢睿也得知水仙逃婚的事情,一股怒火立即自心底爆发出来。
他受够了这件自头至尾都莫名其妙的婚事,更气水仙……她竟然无视于他的警告,而逃婚了!
即使有再好的修养,这会儿也被燃得灰飞烟灭了。
“来人!备马!”脱去新郎倌的大红衣衫,换上平日的衣物,他扬声喝令。
骑上马直奔水府,他耐着性子等待层层通报,心中飞快地转过各种心绪。
好不容易在大厅上见到了水阳,他省去所有客套话,开口便道:“我会去找回水仙。”
先是一怔,水阳才笑道:“当然,仙儿毕竟是你的妻子。”
“哼!妻子?”讽嘲地一笑,修长的眉直往中央挤去。
其实他大可不用去寻回水仙,也根本可以不理会这场延期的婚礼,更可以借此反参水氏父子一本,好争回一口气。
然而,诡异的是,他无法如此去做,总觉得无法放下水仙,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颇想念她。
所以婚礼不能延期,否则皇上怪罪下来,绝对是一场彻底的人祸。
“婚礼必须如期举行。”卢睿下了结论,时间不多了,他得尽快想出解决的方法。
“你待如何?”水阳一扬眉,好奇地询问。
淡淡一扯唇角,卢睿答道:“找人先代嫁,婚礼结束后我立即外出找水仙。”
“找人代嫁?这主意忒也大胆,但也无妨。”一耸肩,水阳答应了。“可,你在找谁替代仙儿?”
略一思索,卢睿一弹指道:“就她身边那个黄色衣衫的丫环吧!”
“你说菊友?”水阳脸色猛地一沉直觉要开口拒绝,却硬生生忍下。
“她叫菊友是吗?就是她。”卢睿并没留心到水阳的神色不对,颔首给予肯定。
“不……这似乎不太好。”努力稳住心头上的一把火,水阳试着拒绝。
一蹙眉,卢睿一脸的不解。“为何?她是水小姐的贴身婢女,应是再适当不过的人选。再说,菊友姑娘只是代主拜堂,卢睿的妻子仍是水小姐,一切只是权宜而已。”
句句入情入礼,水阳根本说不出一句反驳,只能忿忿地拿起茶水喝了几口消火,才开口道:“成,就这么办吧!”
咬着牙,水阳在心底暗诅:仙儿,你最好别再被为兄的遇着,否则别怪二哥做出什么!
******
“呜……为什么又是我!”一身新嫁娘的装扮,菊友悲悲切切地坐在床沿哭泣。
喜气洋洋的屋内,除了她之外,还有梅友及卢睿。
盖头掀完了,婚礼至此正式结束,在少数人的隐瞒下,水卢二府的联姻,“平安无事”地结束,既不用延期、也不怕皇上怪罪。
“因为你倒霉。”梅友端丽的唇一斜,冷声的应道。
“姑爷!您一定要快些将小姐找回来!”忽略梅友的淡嘲,菊友泪眼朦胧地望向卢睿,很认真地哀求着。
“嗯!”淡淡应了声,卢睿一径的面无表情,僵硬地坐在桌边。
一日的劳累与提心吊胆,他对水仙的怒气已到达顶点,他一点也不排斥好好惩罚她的主意,越激烈的手段越好!
“您要往哪儿找?话先说在前头,咱们家小姐可是很会逃的。”梅友一边替菊友除去凤冠,冷冷地瞟了卢睿一眼,语气中对他并不很信任。
“她毕竟是个大小姐、姑娘家,脚程有限……大抵是不出长安城,最多也只能到洛阳那儿。”冷静地分析完,他回梅友更冰冷的一瞥。
一耸肩,梅友也没反驳。
“姑爷,您何时动身?”好不容易除去沉重的凤冠,菊友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望了望窗外,不远处的夜色被灯火照成一片鱼肚白,热闹的喜宴还正进行着。
原本身为新郎倌,他得与众人一起热闹才是,但为了水仙逃婚一事,他心烦至极,早早托辞离开。
这固然能让他多了不少时间拟好将来的计划,却也意味着他暂时无法离开卢府。
“明日一早吧!”蹙着眉,他决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带回他那逃跑的娘子。
一夜无眠,天色微亮之际,卢睿便即上马离府,照他的估计,水仙留在长安的机会并不很大,倒是极可能已躲到了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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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仅次于首都长安的最大都市,市街上热闹吵杂,街道两旁有不少卖艺的艺人,各种各式的杂技教人目不遐给。
赶到洛阳之时,已届正午时分,卢睿随意找了间客栈,进了去。
“嘿!爷,您一个人吗?”店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
默然一颔首,卢睿任由店小二带路,上了二楼坐在雅座上。
随意点了数样菜色,他便即陷人深思之中。
突然一声凄切的胡琴声,幽幽凄凄地传入众人耳中,正午之时,酒楼上约有七、八分满,全不由自主地被那一声琴音所吸引。
寻声望去,就见一名相貌猥琐、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就坐在某个小角落拉着胡琴。那柄琴看来黑乌乌的毫不起眼,也是一副历尽风霜的模样。
不知为何,卢睿总觉得那名男子给了他一种违和感,至于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几乎是未经深思,他起身靠了过去,在中年男子面前坐了下来,拱了拱手道:“老哥,你是洛阳人士?”
“不……我四处流浪,是哪儿人还真说不上来,嘿嘿嘿!”男子的声音嘶哑不清,十分粗嗄难听。
淡扫他一眼,卢睿浅浅扬起笑道:“那正好,不知老哥是否有见过一名女子,她是在下的妻子。”
自怀中掏出一张画相,摊放在桌上。其上是水仙的宫装画,眉宇唇角在端庄娴雅间,隐隐藏有一抹俏皮。
中年男子眯着眼细观着画相,低垂的眼皮下,眼珠明显灵活地转动了下。
“似乎有……实是记不真切了。”仰头歉然一笑,他搔搔头,一耸肩。
颇有深意地望着男子半晌,卢睿才一叹道:“是吗?说了不怕老哥见笑,在下与妻子只为了谁吃鸡腿而争吵,她一气之下进而出走……唉!在下实是后悔莫及。”
“呃?”男子一愕,似闭非闭的眸中,似乎射出怒火,他忙又垂下头,惋惜地应和:“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妻子本是勾栏院中的姑娘,在下好不容易攒钱赎出了她,得以共结连理,怎知却……唉!”又叹了口气,黑眸却丝毫不放松地盯着男子。
不自觉躲闪卢睿的目光,男子干笑数声又道:“这真是……太可惜了……”
“是呀!老哥?你在发抖,天儿很冷吗?”
“嗯……嗯……可不吗?冷了!冷!”
端正的唇轻轻一撇,卢睿促狭道:“可是,这三伏天的,照说是顶热的。”
男子猛地一抖,倏地站起身来,弯身拱手道:“这……或许是病了,老夫先失陪、失陪。”
转身便要离去,卢睿却带着三分冷笑,一把扣住他腕部。触手是一片滑腻,分明是姑娘家的肌肤。
“你太沉不住气了。”冷冷说完,卢睿扣着“她”便向店小二讨了间房。
“这……这……”店小二搓着双手,探头探脑地往他身后张望。
看不出来眼前这斯文俊秀的公子,竟然有断袖之癖!而且对象还是个……十分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哪!
“小二哥!你千万别顺他的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情急之下,水仙顾不得捏着假声说话,竟以原本的声音示人。
场面顿时陷入一种诡谲的气氛中,酒楼上大半的客人全瞪大了眼,好奇地望向卢水二人。
“哼哼!果然是你。”又是数声冷笑,卢睿伸手往她脸上一抓。
随着一声挫败惊惶的尖叫,一张人皮面具被扯下,水仙灵秀美丽的面庞,当众曝光。
“小二哥,在下只是想同妻子叙叙旧,给我间上房。”长臂一伸勾住她的纤腰,卢睿面孔上是一派的温文儒雅,手上的力道却在不住失控中。
“痛啦!”扭动了下身躯,水仙觉得快喘不过气了。
微微放松了下力道,仍是勒得水仙不舒服。
“是!是!客倌请随小的来。”店小二露出一脸了然的笑,带着二人到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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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上房门,卢睿才放开了水仙,交抱双臂冷淡地凝视她。
“你怎么猜着的?”不甘心地回视他问道,水仙一直对自己这回的易容自傲。
抿抿唇,卢睿默然不答,仅以眼神示意她坐下。
“我扮得不像吗?”刻意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她执意询问。
“很像,所以我就不能找得出你?水仙,你太沉不住气。”不得已回答了她的问题,卢睿烦躁地扒了下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