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嫣红唇畔染上一朵浅笑,柔声唤道:"师兄,许久未见,你可好?"
"师妹!你终于肯见我了!"急忙站起身,满脸喜不自胜。
"谢谢恬儿吧,若非她替你求情,我是绝不见你。"没有客套,封晴境直接了当地浇熄他的喜悦,在恬儿的扶持下坐到他对面。
"师妹,你仍在气我没刺杀成朱谨胤吗?那是一时不慎,亲王府中卫兵又多,才会失手的。"任狂焦急的解释,字句中仍不以为自己有何错误。
"失手了为何没自戕?那是会规。"冷然瞥去一眼,唇边的浅笑已然消失。
"师妹,咱们许久不见,不谈这些吧!"他尴尬地转移话题,眼中闪过一抹凶狠。
撇撇唇,封晴境也没再逼问他,默默无语地啜着茶。
习惯了依靠无名,一时间失去了他温暖的怀抱,她浑身不自在,怅然所失。
见她不语,任狂松了口大气,复而堆上笑颜。"不知师妹近日来过得可好?"
"不好。"斩钉截铁地回了句,无名走了四、五日啦!她的心也跟着走了,这具臭皮囊过得好才有鬼。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对她讷讷不能成言。
几小口啜完一杯清茶,她才又道:"你现在是有罪之身,必须戴功赎罪,明白吗?"
言罢,她立即起身要走,任狂抢先一步挡在她跟前。
"师妹,你知道为兄的心意!咱们若结为夫妻,定能让'三尊会'更兴盛,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乐见其成。"终于坦明了来说,目光很是热切。
"我不需要你也能让'三尊会'兴盛,师父也从不期望咱们成亲。师兄,你的心意恕小妹不能接受。"懒得提起精神去同他周旋,她也直接拒绝了他。
而后绕过了他身侧要离去,左侧竟袭来一阵劲风,她一扭纤腰斜窜出厅去,没让任狂抓着。
"恬儿,替我送客。"冷冷撇下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愤恨地咬牙目送她纤荏的身影远去,任狂突然一把搂过站在他身侧,满脸关怀地凝视的恬儿,粗暴地吻吮她的唇……
"你会帮我吧!恬儿?"喘息地凑在她耳侧柔声问,目中狂气表露无碍。
"当然,我一定帮你的,任公子。"反手搂住他,恬儿义无反顾地允诺。
又俯首吻了她许久,他露出一抹诡笑。"恬儿,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境儿只是我想报复的人,她看不起我,自以为是的女人……恬儿,我只有你,一旦我娶了她,我立即娶你,让她消失在这世上吧!"
"嗯!我等你,也一定帮你。"爱情的甜蜜遮掩了她的愧疚,一心相信任狂编织给她的美梦……
第八章
黄沙滚滚、树木矮小佝偻,烈日有如一团巨大火球在无云的青天上燃烧。
拿起水囊对口灌了些水,无名一手挡在眉上遥视远方,隐约瞧见一座波浪般扭动的石壁高山。
近二年了,他又回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忍不住扬起真正的笑意。
原想随意找个地方隐居一生,不再涉入恼人俗世,但莫名的驱策下,他回到了成长的"故乡"……不知,向总与司徒青是否仍在原处呢?
策马又行了一个时辰左右,景色忽地一变,不复见炙热与黄沙,空气温暖而湿润,令人浑身畅快。
跳下马背,他怀着期待与不安,迟疑而缓慢地往内走去,渐渐地数栋散的小屋,一一呈现在他眼前。
空地上架起两根长竹,其中系有一条细绳,其上挂了十来束药草。
深深吸了口充满药草味的空气,他欣慰地笑了。
看来司徒青是与向总在一块儿了,总算命运没有太亏欠他,实现了他的心愿。
既然知道那两人在一块儿了,无名也不多久留,转身便欲离去。
才回过身,数声沉稳伴随轻巧的脚步声传入他耳中,忙回首,果不其然是向总与司徒青。
两人并肩而立,面色如常地望着他。
"你回来了。"向总率先打破沉默,似乎无名并未生死不明一年多,平淡地打声招呼。
"向公子,许久不见,"强忍着满心激昂,他声音微颤地开口。
一挑眉,向总颔首道:"嗯!你会说话了,恭禧。"
"无名不叨扰两位了,我立刻就走。"他知道今生最挂心的愿望真正实现,那他可以走得更安心。
向总与司徒青紧握着对方的手,亲密之气淡而弥久,他们真正走过属于自己的风风雨雨。
无名不由得想到自己。
他与封晴境的缘分断了吗?她不要他的孩子……没有资格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爱人或被爱或拥有的资格?他是被诅咒的吧!连他的孩子也注定悲苦一生,在定不被天地所容,没有任何资格。
"无名,不急着走吧!你不看看我与向总的孩子吗?"司徒青总算出了声,轻柔的声调却令人无法拒绝。
"你们有孩子了?"大为惊喜,他当然想看看孩子,可他没忘,向总对他的心结。
"带他去看,我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温柔地揉抚了下她的柔发,向总先行离去,看来对无名心结已解。
"你这一年多哪儿去了?"与无名并肩缓步而行,司徒青关怀地询问。
当无名开口那瞬间,她是狂喜的,但向来不习惯表达情绪,她也就面无表情了下去。
"朴子岭上待了一年,北京、西湖都住了数月。"一丝不苟的交代,他知道封晴境肯定又会因此而训斥他。
"你遇着了封晴境啊!"点点头,声音仍无半分波动,轻柔平淡如和风。
"嗯……青姑娘,我有个冒昧的问题,不知该不该说。"
望他一眼,司徒青淡淡弯了弯唇。"无名,你变了许多。过去,你没有自己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想问什么就问,但我不一定有答案。"
"你过得如你所愿吗?"
"咦?为何如此问?"不解地轻蹙眉峰,她停下脚步迎视他。
"因,向公子永远都是你的杀母仇人,那道伤痕痊愈得了吗?"
静望他片刻,她抿唇一笑。"你和境儿怎么了吗?是因她你才开口的吧!"
面皮诚实地染上红潮,他倒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将两人之间的事情,全告诉了司徒青。
末了,他低叹一声问道:"青姑娘,我是真心爱着境儿的,可我有资格吗?她根本不要我的孩子……"
"你有没有资格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回答你,向总是我杀母仇人的事实,永远是我心上的伤口,可是,我割舍不下他……无名,我是宁死也要爱他,或许将来还能与他在地狱做夫妻。"
"青姑娘,我真的十分为你与向公子开心……"
"那你呢?和境儿就这么分离了?"细眉微蹙,她满脸的不苟同。垂首不语,心思纷乱得理不出头绪,反归一片空白。
"你该替境儿想想,她虽一时不愿生,但我想她有给你承诺,总有一天会生你的孩子的吗?"举步又往前走,她的语气有些不悦。
"青姑娘,我的孩子没资格活在世上,和我一般。"无名平静地对她解释,那是他永达跨越不了的伤痛。
"谁这么说?你那些'家人'?无名,你又钻死胡同了吗?"尖锐的言词直接刺进他的伤口,毫不留情。
"青姑娘,咱们不谈这个了。"别开头,他温和而坚定地打断这令他越加烦乱的话题。
瞥他眼,司徒青当即噤声不语,正巧两人也走到了目的地,她伸手轻声推开半掩的门扉。
迎面是陌生的气息,暖暖的、轻轻的,带奶香味。
一时间无名不知该不该进去,无措地站在门边与司徒青对望。
"来,你不是想看孩子?"轻柔的声音更加的温柔,芙蓉面上无限温柔怜爱。
跟着她进了房中,司徒青俯身自房中央的一张朴素的小木床上,抱起一个小婴孩,轻声地同他低语,又似在唱着小曲安抚他。
"是男孩?"走了上前,无名疼惜的目光紧紧胶着在婴孩身上。
"想不想抱一抱?"将孩子送了上前,全然是一副母亲骄傲的模样。
犹豫地伸出了手,立即又不安地放下手。"我粗手粗脚的,万一弄伤了孩子,太糟糕了。"
"你一向细心温柔,怕什么?"将孩子更递近他。
仍是不甚敢伸手去抱,司待青索性将孩子往他怀里放,逼他不得不抱牢。
"他与向总较相像,期望他以后别同他爹爹一般,走得平稳些才好。"
温柔看着安躺在自己怀中,大眼晶亮闪动的漂亮男婴,无名咧嘴一笑道:"我相信他会很平稳的过完一生……青姑娘,我真的十分替你和向公子欣喜。"
"他不许我再生孩子了。"轻撇唇,她语带埋怨。
"向公子不爱孩子?"细想确有可能,向总向来不爱拖带麻烦。一个孩子,在某层面来说,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大麻烦。
抿唇一笑,她摇了摇头。"才不呢!他爱极了孩子,比我更溺宠孩子……他是怕我痛、怕我苦。我的身子不算好,拔去阴毒后却更虚,生完孩子更是元气大伤,近日来他每日替我调身子……辛苦他了。"
娇美容颜上幸福甜蜜之情,表露无碍,眉梢眼角均带笑意。
"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欲将孩子交回司徒青怀中,无名仍担心自己会弄得孩子不舒服。
另方面,他也不自觉想起那无缘的孩子……
假若,孩子能出世,那会是什么模样?最好是个与封晴境相貌相像的女孩儿,足以倾倒众生。那性子可不能像他,太懦弱无用,该和境儿一般,活泼天真又无比聪颖。
那会是为人父最大的骄傲。
自嘲一笑,他觉得自己的心绪飘太远了,那个孩子与他是一辈子无缘了,早在他离开的第二天,她就将孩子打掉了吧!
"你在想境儿是吗?"接过孩子,司徒青云淡风轻却犀利地问道。
一震,无名直觉避开她投来的质问目光,不愿发出一语。
"你当真深爱境儿吗?我看不尽然,你从不忘两人的身份、地位,从不真正理解境儿心意。无名,你当真爱着境儿吗?"平淡的轻语,句句有如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在无名心版上。
"青姑娘,我是不祥之人,配不上境儿。"没有辩解,他只是平淡的笑了笑。
"境儿说过你配不上她吗?她为了爱你,做了多少的牺牲,你为什么还说配不上她?"一再地逼问,她不让无名继续钻牛角尖。"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给你,还有什么不安心的?还谈什么配不配得上?"
"青姑娘,咱们别再谈我了,孩子看来像要睡了。"顾左右而言他,无名志不了封晴境不要孩子的事……
"你不原谅她想打胎之事是吗?你真以为境儿会打掉孩子?她狠不下心的。她会留下孩子,就算诸多不便,被人说闲话,她还是会保住孩子。但,你却不在她身边,于心何忍?欲置她于何处?"并不轻易放过,司徒青一口气将心底的话说出。
一番话,让无名陷入沉思。他知道自己不该再逃避,然而他害怕封晴境当真已打掉孩子。
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封晴境就算没有他,也能活得十分自在而愉快。就能力之上,她超出他太多,在她面前他是个无用之人……怎么配得上?她根本不需要他。
"我不知道……"颓然垂下肩,无名痛苦地摇着头。
不语,司徒青默默抱着孩子走过他身侧,出了房反手带上门,留下满室静寂,让他去整理自己的情感。
门外,向总端着药碗,一手接过孩子,一手递上药。"无名怎么了?"
"为情所困。"应道,她仰首一口气喝完苦涩菜汁,细眉不自觉轻蹙了下。
凑近她唇边,他伸舌舔去残留在她红唇上的药汁,眉头也微拢了下。"越来越苦,换一方药帖吧!"
"良药苦口,无所谓的。"朝他扬扬唇,再苦的药也是他的用心,让她暖洋洋的。
回以一笑,他俯身在她唇上啄吻了下,目光便瞥到那扇掩上的门扉。
"他为了什么情所困?"
"封晴境。你想,他走得出心结吗?"轻叹一口,她拉着向总离开,他看来想去逗无名。
"不可能。"毫不考虑地否决,令司徒青感到无奈。
"他们两情相悦。"
耸了下肩,向总兴趣缺缺地道:"那与咱们无关。他这次回来,是要继续留下吗?"
"不会,他会走的。"因为无名不再是往昔那个无名,他有自己的意思和声音了,就算不回去找封晴境,他也会去见得另一方天地生活。
"看来也像是,他变了不少。"随意应笑道,他其实并不关心无名如何了,只是有点愉快,毕竟无名没死,活得似乎也不差。
"我想帮他。"仰首望着向总,司徒青突兀坚定地宣告。
"因他帮过我俩?"一挑眉,他理解地笑道。
笑而不语,她知道他会一同帮助无名,走出那片阴影,那道伤痕。
* * *
重拾采药的工作,无名很快重新进入状况,着实帮了不少忙。
而向总也从不懂得客气,很快将煮饭、洗衣、打扫的工作一股脑儿分派给了无名。自己乐得轻松,每天不是在工作房里忙一天、就是陪儿子玩、陪司徒青散步。
难得的,他今日心血来潮,一大清早偕同无名采药去。直到过了午才回来,又立即清洗药材、该曝晒的曝晒、阴干的阴干……云样做处理。
"向公子,你今日不陪青姑娘?"仰首望望西斜的回头,无名忍不住出声询问。
一般而言,此时此刻向总该是伴着司徒青,撇开所有事务,没有一日例外。
"嗯……你何时要走?"不答反问,成效是令无名僵直了身子。
"我明日就走。"心下不禁黯然。
点点头,向总沉思了会儿又道:"你要到何处去?青儿说,你心有所属了,对方还是封晴境。"
"已经结束了。"浅淡应了句,唇边是感伤的浅笑。
数日来的思索,他还是走不出心中迷障,反倒被越缚越紧,再也挣脱不开。
"你……为何以为自己没资格活在世上?"
听到询问,无名疑惑地凝望向总,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对。
"怎么?有什么不对?"蹙眉瞥望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悦。
"不……向公子,我的命是你给的,其实我打一开始就不该活存于世上。假若我今日死去了,会有人替我流泪吗?"苦涩地弯起唇角,声音干涩粗哑。
"我当然不会。"冷哼声,向总极为冷漠道。
"可,上回以为你死了,青儿昏厥,眼泪流了一大缸子。而封晴境虽然令人讨厌,但她是性情中人,大概会自戕陪你吧!"他立即续言,颇有深意凝视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