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究竟讨厌她哪点,他也说不上来。
只隐约感觉,自己讨厌这种见人就低头的姑娘。
嗯?他不一向喜欢娇羞、温柔的女子,怎会对她起反感?
他皱了下眉,甩开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冷着睑看向急切的又在猛扯女儿衣袖的慕容虎。
看到闻人醉眼中浓厚的质疑,慕容虎更加用力的扯着只会睑红低头的慕容瑊。
“瑊儿,说话啊!”连个屁也放不出来,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当初真不该听橤儿的话,用什么美人计。美人不抬头,再美也只有地面看得到,有个屁用。
慕容虎心里直嘀咕,脸上又不好摆明就是要推销女儿的样子,一张老脸僵得有些难看。
慕容瑊的衣袖都快被他扯破了,还是不见她有抬头的意思。慕容虎气得想破口大骂,却不得不忍下。
“贤侄,是这样的。”放弃要女儿开口的打算,慕容虎索性自己说比较快。“瑊儿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常常一病就得躺上十天半个月,看了不少大夫,也吃了不少名贵药材,偏就断不了根,强不了身,至今仍是病娃娃一个。”
他故做感慨的顿了顿,偷瞄了眼闻人醉。见他虽面无表情,却无不耐之色,才放大胆的接下去说。
“世伯听闻贤侄请到一位有名的神医,为了瑊儿的病,世伯不得不拉下老脸来央求贤侄,请那神医替瑊儿诊断诊断。”
听完他拉拉杂杂的扯了一堆,闻人醉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说他没那么好心特地来看醇弟,原来是借探病之名行看病之实。
话又说回来,他女儿的病于他何事!
想借人,门都没有,半刻也不借。
“很抱歉,神医正在替醇弟疗伤,没空。”
闻人醉拒绝的话才说完,一道带着戏谑的笑音响起。
“谁说我没空。”
厅内三人皆望向那正跨进门,一身青色儒衫的男子。
常笑欢先朝慕容虎父女微点个头,才对上皱眉不悦的闻人醉。
“闻人兄,小弟......闲得很呢。”又有一个可供他玩的人,怎可轻易放过。
他过分耀眼的笑容,和他相处两天的闻人醉知道,这是他使坏的前兆。
“你不是在醇弟房里替他上药?”
没事跑出来瞎搅和,今日若是别人,他是不介意他搅,但慕容家的人,他可不想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一点边也不想。
“上药的事有娃儿在,我杵在那只会碍手碍脚。”他说得理所当然,直射而去的眼神摆明了他就是故意来搅局的。
闻人醉不满的也以眼神警告他别乱搞。
“你好歹也是神医,不在那看着,行吗?”他故意加重“神医”两字。
常笑欢哪会听不出他在讥讽自己是个挂名神医,只会动口不会动手。
他肩一耸,“有何不行,娃儿的医术可不在我之下,只是缺少些临场经验,再者,若让她知晓有人瞧不起她,她心里一定不痛快,这么一来,说不得她不医,走人了,到那时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常笑欢说得煞有介事,好似玉初生的脾性就是那么的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
闻人醉听得半信半疑,却也不好真去印证他的话是否属实。
是假便罢,若是真,那醇弟岂不没救。
“就算如此,你不觉得身为师兄的你该在一旁协助、指导她?”
说穿了,他还是希望他滚出大厅,别妨碍他赶人。
对闻人醉动之以情的说词,常笑欢送他一记十足邪恶的笑容。
“娃儿是个神童,什么协助、指导,对她来说都是多余。”他想赶人,他偏要留人。
朝闻人醉投了眼你奈我何的挑衅眼神后,常笑欢转身面对慕容虎。
“慕容老爷适才说令千金自幼便体弱多病?”他顿下话,见慕容虎点头,才又说:“那慕容老爷应当是不介意在下替小姐把个脉。”
常笑欢丝毫没点正经的神情,看得慕容虎眼皮直跳,心里又不愿放弃眼下这可进行计划的大好机会。
“不介意,公子是替小女看病,老夫怎会介意。”
他不介意,那才有鬼。
他的瑊儿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哩,今日的神医若是个垂垂老者,那也就罢了,偏他是个俊俏到连自己也不免看痴的年轻公子,这事若传出去,是好话就好,若传歪了,那瑊儿不毁了,谁还敢上门提亲。
不过,眼前这男子怎越看越觉眼熟……
在慕容虎发愣之时,常笑欢早替慕容瑊把完脉了。
“慕容老爷。”
慕容虎还在跟他的记忆奋斗,没听到。
“慕容老爷。”常笑欢加大音量,招魂的手在他眼前不断的晃动。
“呃?”慕容虎回神,近在咫尺的邪魅慑人脸庞令他呼吸为之一窒,又是一呆。
“令千金的病非一、两天便可治愈,而我会在这问客庄里待上好些时日,所以我建议不妨让小姐在此小住,好方便在下看诊治病。”
常笑欢的提议不啻是说进了慕容虎的心坎里。
他正愁找不着借口让瑊儿住下,现下可好,有人替他开口,免去他极有可能被打回票的窘境。
“好、好,神医都肯帮小女了,老夫岂有不赞同之理。”他笑得好不开心,好似慕容瑊已达成计划嫁进闻人府了。
他好,有人可不好。
闻人醉的一张俊脸几乎快皱在一块。
“常笑欢。”他咬牙低吼。
这问客庄什么时候易主了,竟轮到他在那发号施令,他说过要留人了吗?还小住?没马上把人给丢出庄,就算够给慕容老头面子了。
常突欢置若罔闻,当他是狗吠。
“既然慕容老爷同意了,那么就请您回府后,派人送些小姐的衣物用品过来。”
“好,我现在马上回去派人送来。”
慕容虎笑得合不拢嘴的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
“瑊儿,爹回去了,你安心在这儿住下,可别忘了爹平时的训示。”
他意有所指的说,见慕容瑊意会的点头,才放心的离去。
离去前还不忘说:“贤侄,世伯回去了,不用送了。”
送?他没踹他一脚让他用滚的就不错了,还送。
直到慕容虎身影完全消失,闻人醉还恼瞪着常笑欢好一会,才不得不认输的唤人带慕容瑊前往客房。
“你是什么意思?”他怒拍桌子吼道。
常笑欢淡瞥了眼,“没什么意思,不过替你尽点主人该有的待客之道。”
“是吗?那我还真是感谢你的鸡婆。”闻人醉怒极反笑。
“不用太感激,我会不好意思的。”
常笑欢笑得无赖,无视他直射而来的杀人目光,大方的落坐在离他最近的一张椅上。
看他连坐也没个正经样,歪七扭八的挂在那,闻人醉真是越看越气。
“常笑欢,人是你留的,将来你也得负责把人给我请回去。”慕容虎的意图太清楚,想不明白都难。
常笑欢贼魅的直对他笑。
“怎么,怕人家赖上你,要你负责?”
闻人醉也回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
“对,我是怕。不过,这事儿要负责的人是你,不是我。”他疯了才会去动慕容瑊的歪脑筋。
“那不就得了,又不用你负责,你操个什么心?”常笑欢凉凉的说。
“不用我操心。”闻人醉的笑变得有些狰狞,“敢情阁下是忘了自个儿正踏在问客庄的土地上。”
常笑欢白了他一眼,有点受不了他的小题大做。
“放心,我若要离开时,会顺便将那个大包袱拎走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天涯海角他也会追杀到底。
“嗳,我说闻人老兄啊,你的火气可真大,是不是最近睡得不好,肝火旺?这样吧,待会我开帖去火的药方,帮你降火。”
火?他的火全因他而起,罪魁祸首还敢在那大放厥词。
用力的再补瞪一眼,闻人醉拂袖而去,再多留片刻,他包准吐血。
离开后,常笑欢冷着脸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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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二更时,一条黑影窜出问客庄,疾行于屋瓦上,朝着西方而去。
没多久,黑影落在慕容府宅内。
黑影似对慕容府相当熟悉,几个回廊转折,悄无声息的推开一扇厚重的门。
黑影进去没多久又出来,阖上门后,静悄悄的离去。
隔了几日,慕容府打扫宗祠的下人才发现,偏厅里,那供奉没法人籍的小妾神主牌位,少了一个。
神主牌位不翼而飞。
慕容府上下想破脑也想不懂。
有哪个偷儿会去偷别人家的神主牌位?
第五章
慕容瑊的作客并没有引起什么大风大浪。
日子很平静的缓缓度过。
而生肤膏果真是药中圣品,才短短的十天,闻人醇脸上的伤已开始结痴。
眼睛也在每日不断以天山雪水的冲洗下,得见淡淡光影。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不再昏睡不醒。
在凝香丸发挥的药效下,他每日总会清醒数个时辰。
体力虽不若从前,但也叫大伙儿高兴得手舞足蹈。
如此结果,最高兴的当数闻人醉和童梅。
还好那时童梅想起金针的用处,也还好闻人醉没将金针之说视为无稽。
否则,现在的问客庄不会是一片欣喜,而是笼罩在悲伤中。
相对的,对常笑欢师兄妹,众人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就差没早晚三灶清香的朝两人膜拜。
十天来,间客庄内笑声因闻人醇清醒而随处可闻。
当然,闻人醉被常笑欢气到脸发黑,发出咆哮之声亦每天不断的上演。
如此的日子可算是安稳、平静、幸福。
可有人就是讨厌这种生活。
忍了十天,扭捏作态了十天,也当足了十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乖女。
她受够了。
问了十天,她清楚的知道,闻人醉绝不会主动来看她。
既然山不来就,那她何妨自力救济去就山。
要不,爹爹和兄长的计划怕是一辈子也达不成。
好在爹爹聪明,懂得派她的贴身女婢春杏来,要不,这戏她还真难唱下去。
也亏得春杏机伶,打探了十日,总算探出了点名堂。
由于闻人醉有早起练功的习惯,所以,今天她也起了个大早,想来个巧遇,制造两人独处,培养感情的机会。
对着铜镜内妖娆的人儿照了又照,慕容瑊一下觉得胭脂抹得不够,一会又嚷金步摇歪了,就这么磨磨蹭蹭,东摸西补好一会,她才满意的出房去。
出了客居,在早已熟记路途的春杏带领下,她很快来到练功房外。
再次确定头上发髻无丝毫凌乱,慕容瑊这才抬起玉手敲门。
片刻,门让人从内开启。
在门开的刹那,慕容瑊漾开一朵自从妩媚动人的娇笑。
“闻人......”娇笑随同话语僵凝住,慕容瑊错愕的看着门内那张她看了十天,也气了十天的笑脸。
常笑欢?怎么会是他?
装做没看到她惊愕的神情,常笑欢故做惊讶道:“慕容小姐?”
“常公子,早啊,你怎么会在这儿?”慕容瑊扯唇,挤出僵硬的笑。
“我?”眼珠一转,一抹贼魅的笑很自然的跑了出来,“我来练功的,慕容小姐你呢?不会也是起个大早来练功吧!”他的语气有着淡淡的讽刺和刺探的意味。
可惜,有人耳钝脑呆的听不出来。
慕容瑊忙不迭的摇头,“不,我不是来练功。”
她慌张的否认后,突觉自己语气太过急躁,欲盖弥彰的忙扯出一朵笑。
“常公子又寻瑊儿开心,瑊儿这身病骨焉能练武。”
看着她强挤欢笑的面容,听着她故做柔弱的声音,常笑欢真想拍手鼓掌。
她的演技精湛,和玉娃儿有得比,不过还比不上他,差他那么一小截就是。
“慕容小姐此言差矣,练武不但可以强身,还可健骨,慕容小姐就是缺少活动,才会一身病骨。”他说,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直瞧得慕容瑊眼皮直跳,心底没来由的惊慌。
她害怕,怕他那魅惑人的笑一扬,慑人心魂的眸一转,下一瞬间她又遭殃。
这十天里,两人每天相处时间虽只有短短片刻,但她不是被他给气到七窍生烟。就是被他自认好心,怕她无聊,带来供她解闷的东西给吓到花容失色。
想到那些令她惊声尖叫的蛇、青蛙、蜈蚣……慕容瑊小脸一白,冷汗直流。
看她突然转白的脸,常笑欢心里有底的笑。 “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慕容小姐不如就从今日开始,由在下亲自教导,相信要不了多久,慕容小姐一定能脱胎换骨,拥有健康的身体。”
他要亲自教她练武?慕容瑊杏眼瞠得老大,一脸难以置信。
“不!”她摇头,不住的往后退。
她相信,在他的教导下,她一定会脱胎换骨——脱掉这副身躯投胎换下一身骨。
“不?”常笑欢了解的一笑,“慕容小姐就别跟在下客气了,那花不了在下多少时间,更不会麻烦。”
她知道他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可现在不容她辩解,逃命要紧。
慕容瑊当下脚跟一转就要跑,常笑欢轻松捉握住她的臂膀,直往练功房里扯。
“放开我,你这......放开......”吞下粗鲁言词,慕容瑊喊得活像遭人非礼。
“春杏,快来救我。”双手扳在门框边,她朝女婢怒吼,“春杏,你死人呀,快过来救我。”
春杏动也不动,猛转着两颗眼珠子。
早在常笑欢出手前,春杏就遭他连点两穴,既不能动,也不能出声。
“嗳,别叫了。”真吵。
常笑欢没好气的说完,握住她的手略一使劲,慕容瑊只觉臂膀一麻,双手自动松开。
少了阻力,常笑欢顺利的将她往内拖,直到房中央才松手。
没料到他会突然松手,慕容瑊一个重心不稳,屁股落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好痛!”她哀叫一声,疼得直皱眉。
他很没同情心的噗哧一笑,惹来她泛满泪水又恼又恨的瞪视。
“常笑欢。”她怒叫,泪水滴了下来,“你别欺人太甚。”
常笑欢非常无辜的耸肩,“慕容小姐,在下不过是在教导你练武的第一课,怎说我欺人呢?”
“你......”慕容瑊一手抚着快要裂成两半的臀,一手指着看似无辜,实则对人有害的常笑欢。
她气到说不出话,心里开始想放弃这看似简单的任务。才兴起打退堂鼓之意,眼角瞄到一抹她朝思暮想的强健体魄,当下她念头一转,放声哭了起来。
一脚才跨进门槛,闻人醉便对眼前的景况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走向常笑欢。
“她在哭。”他说着有眼睛和耳朵的人都知道的事实。
废话。闻人醉白他一眼,低头看着哭得好不伤心的慕容瑊。
泪眼观见他的注视,慕容瑊抽抽噎噎的开始哭诉。
“闻人大哥......常......公子......他......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