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玫犹豫一下,才接过那份文件,她并没有马上打开,直到姚立源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育爱孤儿院,想必你应该很熟悉才对。”他一字一字地说。
子玫像是整个人被劈开似的,心一紧,颤着双手翻开手上的文件。那是一份关于大桃园地区商圈开发的企划案,她没有兴趣了解企划案的内容,正当她开始怀疑姚立源给她看这份文件的用意时,即在文件最后一页,一份购地证明的影印本终于让她不解的心得到解答,脸上的血色也在看到这份影印本时慢慢地消失。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姚立源明白他已经胜券在握,但他仍然不敢太大意,这小孤女的能力实在不容小觑。
子玫注意到文件上的买卖日期是在一个星期前,原来他们早已为这段关系做了足够的防备,这么做只是为了阻止她和震桓的交往。
“这块地一直是属于吕氏基金会的……”她猛然住口,明白了姚吕两家为了成就两位孙子的美事,不惜毁掉育爱孤儿院的院址所在地不做买卖的承诺,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逼她离开震桓。
“现在那块地已属于姚氏集团,我随时可以处置那块地……”
“包括拿来盖百货商圈?”
“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除了盖商圈外,它也可以继续用做孤苦无依的小孩的唯一避难所。”姚立源说得清清楚楚,她应该懂了吧!“所以应该怎么做,全都看你了。”
“你要我为了这块地离开震桓?”子玫将文件摊放在桌上。
“不只是为了这块地,更是为了年近六十、体弱多病的老院长,还有院内大大小小的孤儿,二十个还是三十个?”他就不相信一个小孤女斗得过他。“孤儿院如果没了,这些孩子恐怕得流离失所了……”
“你忍心让那些可怜的孩子失去他们唯一的家园?”她恶声地打断他那些残忍的想法。
“应该是说你忍心让那些可怜的小孩失去唯一的家园吗?”他反问。“魏小姐,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身为商人我理当以赚钱为目的。所以你说的那些我是绝不会列为考虑的范围内。”虽然姚立源偶尔会捐点钱做做善事,但是为了阻止魏子玫和儿子继续来往,他只有让自已狠下心了。
“你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震桓,我相信他和我一样不会同意你的做法。”
“他是不会同意,他甚至会有更激烈的反应,包括离开姚立源了解儿子的个性,只怕他会为了这个女孩,为了他所做的事离开姚家,除非是这个小孤女主动离去。“但是就算是他负气离开了和你双宿双飞,孤儿院的问题还是存在。还是你会为了和震桓在一起,就不顾孤儿院了。”
他的威胁真的奏效了,子玫双眼盯着被双掌压在桌上的文件,一颗心沉甸甸的。姚立源逼她走上一条只有一个选择的单行道,一边是她深爱的男人,一边是对她有莫大恩情的院长妈妈和一群失去亲情的可怜小孩,她无法因为自身的爱情而弃他们于不顾,但是震桓给她的爱却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安全温暖,她该如何选择?
“你如果答应离开震桓,我会马上请律师将这块地过户到你的名下,并给你三百万医治老院长的病。”姚立源说。
“只要我离开震桓……”她喃喃自语,左手中指的男戒印入眼帘。她真能放弃深爱她的震桓吗?
第四章
震桓开着车在市区的街道上乱窜,音乐开到最大声,阴郁的表情有着狂燃的愤怒,一抹深沉的痛楚在他心中翻腾扭绞,他从不知道心痛是何感觉,今天终于尝到,原来那是一种足以毁灭人的痛。他发泄似的踩紧足下的油门,欲籍着迅风般的速度将困扰的痛楚抛到脑后。
原本预定在日本停留一个星期,他夜以继日的工作和日方代表密切的接洽,终于将行程缩短为六天,提早一天回国原是想给子玫一个惊喜,没想到一回到家里父亲已为他准备了一个大惊喜等着他,他默然地听完父亲的惊喜之后,便驾着车奔驰在台北市的街道上。
父亲告诉他子玫是为了育爱孤儿院那块值天价的地才接近他,父亲原不想让他知道她丑陋的一面,但为了他终生的幸福着想,他才不得不对他说。原本震桓不想相信这个荒谬的说法,可是父亲手上握有一个有力的证物,让他不得不相信魏子玫接近他确实是别有目的。
魏子玫美丽纯真的容颜浮现在他眼前,她无辜的模样将他的心揪得好紧,他的爱比一块地还不值!他像个天大的白痴以为她是真心爱他,当他掏心掏肺的将爱献给她时,她一定暗自笑他的天真,笑他难道不知道现今的社会爱这种东西就像是摆在路边摊的东西一样廉价,只有他这个世纪旷男才会把爱当宝!
震桓将车停在陌生的路边,他的心堆满了憎恨,他想用力捶打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恨,他想亲手撕掉她的面具,看清她丑陋的真面目。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满腔的愤恨后,重新将车开上路,方向是子玫的住处。
没有人可以欺骗他之后,还能拥有他的爱,现在他要去向她讨回他付出的,他会让她后悔操纵他,他要让她痛不欲生。
※ ※ ※ ※ ※
时间逼近午夜,震桓来到子玫的住处,他在门口深深吸进一口气稳住满腔的怒火,舍弃电铃,大手用力地拍打着门板。
“震桓?”子玫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见到门外的人立刻清醒。
震桓冷眼地看着她假装出来的柔弱模样,一袭朴素的碎花棉布睡衣包裹住她纯女性的躯体,不过那也只是一副可以用做谈判筹码的躯体。原本控制住的怒火此时又如同恶魔般的占据他的理智,他绝不会再受她的骗。
“震桓,我以为你明天才会回来!”他僵硬的表情让子玫有点不安。几天来她的心情一直受那件事所困扰,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明才能得到他的谅解。但是一想到地答应姚立源的条件时,就已经背叛两人之间的爱,她又如何能期待他的谅解呢?她已经不配得到他的爱了。
“今天回来和明天回来有什么不一样吗?”他冷声地问道。他的心竟还能受她纯真的模样牵动,她竟还能这样影响他?该死的!她该下地狱陪伴他的。
“没……没有。”他的冷意吓人,子玫强迫自己冷静面对他。
“当然有,如果我是明天才回来就无法知道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你会继续扮演纯真的角色,用你完美无瑕的外表继续骗我。”
子玫不懂他的话,但是见了他严厉的表情,让她感觉一颗心仿佛飘浮在无重力的空间,随时有可能因重力恢复而失速地往下坠落。
“震桓,你说什么我不懂。”子玫放开握住门把的手,试着朝他靠近一步,但是却在他犀利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下赫然止步。
“不懂我说些什么?那么我给你一点提示好帮助你恢复记忆。”冰冷的眼神不再对她绽放热情。“育爱孤儿院。”他怎么会知道?惊慌带走子玫脸上的血色。他生气了,是气她为了自小生长的孤儿院而背弃他们的爱?
“震桓,你听我解释……”她猛然想起姚立源说的话,告诉他只会害了他,她不能害他失去姚氏的继承权。
“怎么不说了?”他却以为她是无颜面对他,寒冷的眼神显得更加冷酷无情。“因为你说不出口你是为了育爱孤儿院的土地所有权才接近我的?因为你说不出口其实你一点都不爱我?”
事实不是这样的!她慌乱地注视他满无情的脸庞,一径地对他不实的话摇头。
“如果不是我父亲告诉我你接近我的目的,我到现在还地被你蒙在鼓里,继续受我的骗。”原本血流如注的伤口被他敷上一帖无情药后,只剩微微的血丝渗透。
“震桓……事实不是那样……”子玫扶着木板门以支撑不稳的身体。
“多么完美的演出,不过我不会再上当了。”说完,震桓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是那么的凄切。“你以为一句事实不是那样我就会相信你吗?”
“是你父亲拿孤儿院的土地威胁我必须离开你。”她急切地想向他说明一切,而忘了事实会害了他。
他没有听进她的话。“魏子玫,一块土地真的比我重要吗?或者我应该说这一切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当你知道孤儿院的土地归姚氏时,就处心积虑的接近我,等到我爱上你之后就威胁我父亲,拿土地所有权交换他儿子的自由,你对我说过的话全是假的,我则像个小丑般被你玩弄于掌中。”他的声音泄漏出一丝的痛苦。
“不是那样,震桓,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她是如此的绝望,像条在巨浪里上下浮沉的小船,找不到方向。
“不,你爱的只是我的姓氏,因为你认为我的姓氏肯定能够为你带来无穷尽的财富,那些财富则能提供你未来不虞匮乏的生活。”他的双眼透着冰寒彻骨的眸光,令子玫踉跄地后退一大步。
他错了!姚立源让他相信了错误的事实,她想解释清楚却发现紧涩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以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不是那种只爱钱爱利的女孩,结果我错了,你和那些接近我的女人一样,在你们眼中见到的不是姚震桓,而是我的姓氏所带来的名利。”尖锐的痛楚突破用无情巩固的心,他几乎失去控制地掐住她柔弱的脖子,惩罚她的欺骗。
子玫觉得整个人像是失去生命,她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又能挽回什么呢?她和他父亲之间,他选择了相信和他生活二十几年之久的父亲大人,因为她的出身,所以她成为那个不可信的一方。也许这样的结局对两人都好,让他认为她和所有攀名附利的女人一样,对他、对自己都比较容易接受吧!
他和她原本就属于两个不同阶级的人,他完美得让她不敢接受,如果执意在一起,她又该如何融入他完美的人生、完美的家庭、完美的生活圈子?配得上他的只有和他属于同一阶级的吕亮璞了。她该放下这一段不可能的爱情。“没错,我是和别的女人一样,接近你只是因为你的姓氏。”她困难地说出这句话。
震桓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再影响他冰冻的心,没想到听到她的亲口承认,那巨大的愤怒还是穿透厚厚的寒冰扭挤他的心,他差点在她面前崩溃。
“你好可恶。”他曾以为她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没想到拆开包装纸后,冷酷的现实逼得他只有丢弃。
“为了脱离贫穷,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子玫咬着牙,她必须让他完全死心。
“包括出卖你的身体?”震桓摇头冷笑,轻蔑的眼神直冷进子玫的心底。“我以为找到一个圣洁的女孩,结果是一个比妓女还不如的女孩。”
她绝不能在此时倒下,她硬是挺直背脊。
“那块地值得我这么做。”子玫逼自己用冷漠世故的表情面对他,尽管她的心已在泣血。
从小她就擅于隐藏内心的感情,现在她绝不能让震桓看到她泣血的心,就算他会恨她一辈子,她也必须让他离开得了无牵挂。
震桓面目狰狞,鼻孔翕张,深邃的黑眸燃烧着千百度的火焰,他需要爆发,他需要发泄,接着他扬起手。
子玫闭起双眼等着那一掌落下,过了几秒那预期的痛楚没有降下,她又睁开双眼,看见他因自制而扭曲的脸孔,恶狠狠的眼神似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
“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说完,他转身走出她的视线。
子玫不知道自己对着空荡的门口站了多久,十分钟……三十分钟或更久,他转身离去时所留下的那句话一直回绕在她耳边,今生她不会再见到他了。
子玫关上门,门锁“喀”一声的同时,只为他一人开放的心门也同时落了锁。她背倚在门板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她无声地低泣,透着朦胧的眼看着左手中指上粗犷的男戒,她紧紧握在掌心,熨贴着她起伏的胸膛。
离别可以藉着时间来淡忘,那心痛呢?是不是要等痛到麻木的地步,才不会再让那噬人的痛侵入她的心?
别了,我的至爱。
※ ※ ※ ※ ※
姚怡在车上拨了一通电话给秘书,吩咐秘书把早上的会议延后,另外也取消了几个行事历上不怎么重要的的会,唯一麻烦的是早在几天以前就已经排定和父亲的午餐之约。
在姚氏她是挂名总裁,但是真正掌权的人是退居幕后的父亲,或许因为她是女人,父亲不放心将大权交到她的手上,也或许在父亲的心里仍是冀望儿子有一天能回到姚氏掌管一切业务。
唉!想到大哥,怡不禁要深深叹口气。
自从五年前那一件事发生后,他便自行辞去公司总经理的职务,没有经过父亲的同意就离开公司,他甚至没有说出任何理由,之后更搬出姚家位于仰德大道上的豪华别墅,独居在内湖和汐止交界山区的公寓。
现在他每个月会于固定的时间回家,但是怡知道大哥和家人的关系已愈来愈疏远,所以父亲对儿子的厚望恐怕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达成,而母亲深盼儿子回家和家人团聚的心愿也不是指日可待。
她一直不相信母亲所说的“实情”,母亲每每斥责子玫的出现而害得姚家鸡犬不宁,唯一的儿子更离她而去,接着就是以哭泣声做为结束,怡所能得到的讯息有限;和此事绝对有重大关系的父亲却一字不提,怡不知他是因为心虚,还是别有其他原因,总之,她是知道父亲绝对和此事脱离不了干系的。
而她相信这一段陈年往事就快要揭露真相。
由于今天早上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又勾出她解开谜团的决心,她有理由相信见过子玫之后,五年前所发生的事就可以得到解答,藏于每个人心底的秘密就可以公开。
见子玫这件事绝对比和父亲的饭局来得重要,于是她毫不迟疑地在电话中吩咐秘书取消中午和父亲的饭局。怡收了线,将行动电话放回驾驶座旁的皮包内。父亲一定不能接受女儿无故取消饭局,罢了!晚上再编个理由解释她的失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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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站在加护病房外,透过玻璃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子玫。子玫紧闭着无时不散发自信眸光的双眼,两道秀气的眉毛似打结般拢蹙着,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左脸颊的擦伤让人看了怵目惊心,怡还注意到她左手上的伤和被固定高挂的左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