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朝台下所有男人卖弄风情。
她跳的是胡旋舞,全身装饰得一片叮叮当当,随着活泼的音乐旋律,她的舞姿迅速灵巧,快速舞动的身姿,散发着无法言喻的魅力。
那是白菱?!
他握着佩剑的手,关节泛白。
「阿……阿絷……」石培峻大大的咽下口水,「十三那边……怎幺样?」他倒霉的被大家推派来接近怒不可遏的黑絷。
这也好,可以顺便探听「实际」的情况。
「十三已经答应直到必要才出来收拾残局,翠娘那边你就推诿她说十三试过了却无能为力。至于九王爷,有了我的威胁,他怕在睡梦中被拿走脑袋,所以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阿九其实很清楚,没有人奈何得了他,从一开始就是在白费力气,阿九只是想借着追杀他来平抚心中的怒气而已。
他也由得阿九玩,因为他原本没有东西可以失去,阿九没地方下手,到最后动脑筋动到白菱身上了,他唯一放在心中的白菱,他还保得了。
「这样啊?辛……辛苦你了。」听似轻松,石培峻无法想象他们兄弟俩是如何的大吵了一架。
「是啊,辛苦极了。」先是九王爷,后是十三,他来来回回奔走了一天,就为了她,回到醉月楼,却看到她对所有的男人送秋波!
最辛苦的,莫过于总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接受这女人给的惊吓。
白菱注意到了满是怒容的黑絷,媚眼流转,也很公平的朝他送秋波,一旁还有歌妓吟唱着一阕描述女人不正经地朝男子求爱的词曲。
枕边发尽千般愿
要休且待青山烂
水面称锤浮
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
北斗回南面
休即未曾休
且待三更见日头
对着枕头发的誓?海枯石烂也不准休我?就算真的要休也等睡醒了再说?
这胡闹的词曲,还真笑闹得淋漓尽致。
「为什幺还让她拋头露面?」他质问身后的石培峻,眼光未从白菱身上移开。
「白菱姑娘说,九王爷现在最怕的就是她逃了,让她装作毫无防备地出来露露脸,状似无知的过纸醉金迷的夜生活,也许九王爷还不会那幺快下手。」石培峻将白菱的歪理说给他听。
理由好象冠冕堂皇,说穿了还不是只想满足她的好玩,以及跟他唱反调。
九王爷要派人来,趁她大剌剌出现在醉月楼大厅时不是更好抓吗?
「啧!白菱,妳不准跳了!给我下来!」不顾大厅中满是陶醉在白菱魅惑中的男人,他站在门口朝里头大喊,打断了这首舞曲子。
「哟!来啰!」白菱果真听话的走下舞台,不过,要到黑絷那儿,可得先走近一堆男人中。
从未如此接近过花魁白菱,众男人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只有一人黑了脸。
「白菱哪,那不是你们家的护卫吗?做啥对他言听计从?」走过一名公子哥儿,那人想乘机搂上白菱的纤腰。
「咯!因为他的武功是醉月楼中最好的啊!随便忤逆他会被打的。」根本用不着闪那只不规矩的鬼爪,那公子哥儿连她的衣角都没碰着,手背便出现一道深痕,被一片如利刃的叶子划过。
「哎呀!我的妈啊!」那公子哥儿握着血流如注的手往一旁倒去,惹得白菱更是咯笑不停。
「哪有主子听下人使唤的道理,妳别怕他,黄老爷我给妳撑腰。」又一名年近六旬的老翁挡在白菱面前,想来他没瞧见前人的下场。
「撑腰?嗯?」白菱一手抚着面颊,笑靥如花。
「呃!我的腰……我的腰使不出力来了,来人啊!」黄老爷突然跪地哀叫,大声唤着他等在外头的下人与车夫。
众人以为他老迈的身子终于出了问题,一前一后簇拥着黄老爷去看大夫。
「会不会打得太重了?要敬老尊贤呢。」白菱低喃。只有她瞧见一颗黑小的石子打中黄老爷的腰间。
黑絷给了她一道警告的眼神──不管她再惹了多少人,他依然会出手。
「好啦、好啦,我不玩了。」白菱自言自语,但她晓得黑絷一定神通广大听得到。
提了提裙襬,她大步的走向黑絷,也暗自闪过几名想拦下她的无聊男子。
「且慢,白菱姑娘。」一名劲装打扮的侠士执意挡住白菱去路,看起来气度不凡。
她闪不过,被挡住后,当然又有人出手了。
「嗯?啊?哦噢!」白菱赞叹,这两人根本是在比谁的武艺炉火纯青。醋坛子打翻的黑絷一连三招,射树叶,被躲开,丢石子,被挡住,最后连茶杯都扔了来,还是被接下。
这男人,使阴的身手与黑絷相当,就不知真打起来是不是还在伯仲之间了。
「离她远一点。」黑絷最后忍不住,欺到那男人身后警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阁下有什幺理由阻止一名男子追求他倾慕已久的女子?」
他从容以对。
和黑絷会说的话好象噢!白菱看着这名男子的双眼一亮。
「白菱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根本没有机会。」黑絷不是滋味极了。
「是吗?男未婚、女未嫁,白菱姑娘有她选择的权利。」他风度翩翩,转向白菱给予一个迷人的笑容,「大唐开放风气日盛,我绝对有气度接受一名从良的名妓。」他向白菱伸出了手。
咦咦咦?白菱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菩萨接到她的祈求吗?怎幺好男人一个接着一个送给她?
不过,她不贪心,也不是每个人都行,她伸出手──拘住的是黑絷的颈项。
拉下黑絷,就是一记热情的拥吻。
「这这这……成何体统!」那侠士失了从容,直指白菱惊世骇俗之举。即使是在妓院中,逾越了拥抱的男女之事也是关了门再说啊。
交缠的唇皆带着笑,吻得更是难分难解。
那侠士拂袖而去。
「够了、够了,他的气量没你好嘛。」白菱脸红的推开黑絷,这家伙也配合过头了。
「如果妳吻的是他,看我有没有气量。」他笑得像是只餍足的狼。
呃?黑木炭什幺时候学会表达他的嫉妒了?记得她说要继续当花魁时,他气得七窍生烟,却一句话都没说,惹得她更想逗他。
「即使有再像你的人出现,他都不是你,我绝不会给别人这样的一吻,因为我早就选了你。」她轻佻的举止已经是根深柢固的习惯,欲轻薄她的人要出现她挡也挡不住,但她的心是属于他的,他懂吗?他懂吗?
「这下妳不选我也不行了。妳这幺一闹,醉月楼中还有谁不知道我们是相好?」
而且马上会传得全长安人人皆知。他乐见这样的结果。
「闹?我这哪算闹?醉月楼本身就是一场闹剧。」
而且这出闹剧即将谢幕。她有预感。
第九章
醉月楼的确落幕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九王爷派了大批人马直逼醉月楼,姚翠娘对白菱只有一声交代,就是「逃」!
「絷,我们要逃到哪里?」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心情莫名兴奋,犹如将要出游。
「哪里都不成问题。」只要离开醉月楼就行了。牵着白菱,黑絷好心情的笑了。
头上隐隐传来谈判的声音,是姚翠娘与九王爷派来的差役。
白菱与黑絷正身处于醉月楼的地道中。出了地道,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逃呢……
「去扬州一游如何?」那是仅次于长安的大都,她向往已久。
「有妳相伴,哪儿都成。」
***
扬州,烟雨迷蒙,多美女。
这是从未到过扬州的白菱对它浅薄的印象。
从长安到扬州,逛逛停停花了一旬的时间,一路上,他们都走水路,从大船换小船,从雇小船到自个儿买一艘花舫,如今已优闲地在人工运河上游览名胜。
「白菱是妳的本名吗?」黑絷突然好奇一问,白菱偎在他的怀中。
「『白菱』是我的想望。」白菱、白菱,身处在淤泥中的菱,却希望白白净净的不被泥所污。
黑絷了然,「那幺黑絷就是我的身分了。」
「黑暗中的执法者?当初我可以为你是九王爷的跟班呢。」白菱有些俏皮的讥诮。
原以为他只是比普通人厉害点的跟班,没想到是连武林榜都请不动他的隐世高手,这下子,完全符合了她当初的想望。
「我了解妳语气中轻蔑的原因,妳这个大小眼的小东西。九王爷的随从这身分是幌子,说我是不能见光的刺客反而贴切,瞧妳当初知道我身分时高兴成什幺样。」他亦轻声取笑。
「高兴得三天都睡不着呢。」没什幺好隐瞒,她势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当初她还嫌弃过身为王爷跟班的黑絷呢!因为……因为她哪知道如今的黑絷对她有多重要,总不能在那时教她一见黑絷就饿羊扑狼似的……虽然之后她「扑」了很多次。
哎呀!瞧她在想什幺,羞死人!
看出白菱的胡思乱想,黑絷揉了揉她的头,给了宠溺的一笑。
静谧的氛围中,一艘花舫悄悄驶近。
「船夫,小心,要撞上了!」白菱首先察觉另一艘船的船夫正打着盹,起身警告。
转舵已来不及,两艘花舫的头与尾相吻。
一切在须臾间发生。
?煞!?煞!有两人落水,水花齐天高。
其中一人是白菱,她站得高,重心不稳,便掉了下去。
「白菱!」黑絷在白菱落水的同时也跟着跳下。
水质清澈,水中有两个影子,不及细想,黑絷拉起那红白相间的衣裳,她如瀑的黑发、窈窕的身段、细致的五官。
她……不是白菱?!
「咳……咳……救命啊!我怕水。」那人拚命挣扎,紧箍着黑絷。
与白菱像极了。拥着陌生女人在水中,黑絷一瞬间呆愣。
「絷,快领她上去,入冬之际的水温她似乎受不住啊!」白菱在一旁低叫。白菱会泅水,她是农家的女儿,底子健,就连秋冬之际也不知在家门前的水塘玩过几百次。
「白菱,妳落水,我救的是妳。」上了花舫,黑絷恍恍惚惚,还未从惊吓中回神。
如果白菱不会泅水、如果他晚了一步……他不敢想象后果。
「现在还讲这个做什幺?」白菱接下船夫带着歉意递来的干布,将干布披上最狼狈的那人。
那同白菱一块落水的姑娘,还紧攀着救她的浮木──黑絷。
「姑娘,妳还好吧?」白菱试着拉开她,无奈她的手抓黑絷抓得死紧。
「咳!咳咳!喉咙好痛……鼻子也好痛,咳咳!我没办法……没办法呼吸。」她咳呛得厉害。
「慢慢来,不要反而又被自己噎到,妳只是喝了几口河水,等一下就没事了。」叹口气,这人是打出生开始就没下过水吗?
「咳!我好难过啊……咳咳!王八羔子,有人这幺驶船的吗?居然打起盹来……咳咳咳!」那女子呛得是唾液与眼泪满脸,却不忘怒骂。
这女子真是有趣极了。
「姑娘,妳先顾自己顺气吧。」白菱拍了拍她的背。
满脸赧色的船夫又递来一块干布,白菱唇边带着笑,替黑絷擦拭他湿漉漉的黑发与身子。
「菱……」黑絷皱眉头,这女人呛也呛了、骂也骂了,手说什幺就是不放开。要不是有白菱在,他会将这女人再丢回运河中。
「没关系啦。」她懂黑絷的不悦。
白菱完全不在意这女子死搂着他,黑絷只好无辜地高举双手以示清白。
一时之间只听到陌生女子拚命顺气的声音,她原本大喘着气,接着声音渐小,不消多久,安静了下来。
「哎呀!」那女子似乎终于发现自己紧抓着黑絷,「对……对不起,我一慌张就会失了准头,我有没有抓痛你?」她急猛地抬头。
这一抬头,可把黑絷的魂都吓掉了。
她颊如桃,唇似樱,酥胸微颤、腰如柳枝……
这女人的外貌与打扮根本是白菱的翻版,年龄甚至比白菱还轻上几载。
「放开。」
不知为何,他非常不想接近这名女子,不想与她有丝毫牵扯。
「啊?」
「什幺?」
白菱与那女子同时一忡。
「我说放开我!」黑絷毫不留情地大吼,推开一直死赖在他怀中的女人。
「真有趣……第一次有男子如此嫌恶我的投怀送抱。」出人意料的,这被黑絷救起来的女子不惊反笑。
「絷,我从未听你大吼过呢。」白菱捂着耳朵,被吓到的是她。
她还以为黑絷就算暴怒也是用冷然的语气放话威胁,不然就是诉诸武力。
「妳当然没有机会听,我不可能对妳大吼。」他拉过白菱,为她擦脸,也拿起行李中的干衣裳披在她肩上。白菱只顾着别人,却忘了她自己也一身狼狈。
「那就吼我了?你这男人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娇柔之声从黑絷身后传来。
白菱只看到一双纤纤玉手攀上黑絷的肩。
「壮士,我叫酩冬。敢问尊姓大名?」酩冬魅态万千,替黑絷拢了拢还在滴水的刘海,低问着他。
黑絷根本不想与酩冬说任何话,满脸被冒犯的怒气,转身闪开。
「啊。」酩冬失了重心,向前一倒。
「絷,你失礼了。」不明白黑絷反常的举动,白菱丢出责怪的眼神,「酩冬姑娘,妳没事吧?」
「当然有事,一个鲁莽的船夫让我落水,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救了我,却已经名草有主了,还是位这幺漂亮的主,难怪连我使魅也不看我一眼,啧!算了、算了,他不让我抱的话,妳让我抱抱吧!」她连珠炮地说完后,拥住白菱。
「我还是第一次有美女投怀送抱呢!」白菱好玩的反抱住酩冬。
两个湿答答的女人抱在一起,实在不怎幺舒服。
黑絷看了也很不舒服,将白菱纳回自己的羽翼下。
「离她远一点。」他讨厌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他的不悦全表现在脸上与举止中。
「为什幺?这幺漂亮的姑娘,让人喜爱都来不及。」白菱在黑絷的怀中,可是一只手却给酩冬牵着,形成了奇怪的画面。
「是嘛、是嘛!我又没有毒。大家的衣裳这幺一直滴水也真难过,不如到我那儿梳洗整理吧,当做我为我的船夫赔罪。」酩冬搓了搓手臂,身子发冷,黑絷却只顾着白菱,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
酩冬可咽不下这口气,她一向是众人的焦点,是男人们捧在手心的宝。
「我们自有行程,妳的赔罪我们心领了……」黑絷要拒绝,被白菱捂住了嘴。
「哎呀呀!去妳那儿?当然好啊!」白菱迫不及待地答应,「絷,我们刚到扬州,还没找到客栈,这下子去酩冬那儿不是正好吗?」她撒娇。
黑絷知道,他不可能拒绝白菱的期许。
也罢。他可以顺便再确定一次,这个叫酩冬的女人抱住白菱时……
是不是真的在瞪他?
***
「妳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
「嗯?」听到黑絷自言自语似的问话,白菱将视线从窗外移到身后男人的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