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门缓缓打开,身着一袭白纱礼服的安绮儿,在众人惊艳的目光注视之下,挽着父亲的手,随圣乐的节奏,一步一步地走向圣坛。
尹之捷站在圣坛旁,静待安绮儿到来。他一脸严肃,丝毫没有新郎倌的雀跃及兴奋之情,倒像是参加一场沉郁的葬礼。
隔着头纱,安绮儿仍能清楚地看见尹之捷凝重的表情,和他平素轻松、自在的态度,完全大相径庭。她想,他一定是太紧张了。
站在圣坛前,安绮儿挽着尹之捷的手,一起聆听牧师的证辞。她察觉他的身躯一直微微颤抖,彷佛充满无限恐惧。
牧师问安绮儿:“安绮儿小姐,你愿不愿意嫁给尹之捷先生,成为他一生的伴侣,永远对他忠实,与他同甘共苦?”
“我愿意。”安绮儿无比虔诚地说。
牧师又问尹之捷:“尹之捷先生,你愿不愿意娶安绮儿小姐,成为她一生的伴侣,永远爱她并且保护她?”现场一片静默,包括尹之捷在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对不起……我不能……”
安绮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尹之捷狂奔而去,她顿时不知该怎么办,脑海中一片空白……
伴娘罗敏敏立刻冲到安绮儿身边,见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忙拍拍她,“绮儿!
绮儿!你没事吧?!”
面对满场哗然的宾客,安绮儿的父亲安世海连忙出来安抚,他故作轻松地嚷着——“没事!没事!小孩子闹意见罢了!等会儿就好了……”
安绮儿的母亲姜云菲快步走过来,半推半拉地将她女儿离开圣坛,边走边说:“绮儿,你要控制情绪,千万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安绮儿不由自主地跟着母亲走,她的思绪已经随着尹之捷飞奔而去,脑海中只盘旋着“为什么”这三个字……她忍不住喃喃自语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走……?”
“不许追他回来!这次我非告到他身败名裂为止!”姜云菲气愤异常。
“伯母!你别说了,我看绮儿不大对劲,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在新娘休息室里,罗敏敏忧心忡忡地说。
“找医生?!”姜云菲的声音响彻云霄:“我还想找法官呢!尹之捷这个小子居然敢逃婚,他存心要给我们安家难看,我绝不饶他!”
“事到如今,还是先安慰绮儿再说吧。”罗敏敏其担心安绮儿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新郎临阵脱逃,她所面对的不只是宾客的质疑,还有感情及婚姻的挫折。
“我早叫她不要嫁给那个穷导演,根本就不配嘛!还一心一意要为他放弃如日中天的芭蕾舞事业,没想到他居然不领情,多讽刺呀!”姜云菲一点也没有安慰女儿的意思,她一想到尹之捷这么不识抬举,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忿恨!
安绮儿慢慢地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待着,应该去把尹之捷追回。问他为什么要逃跑,她都要找到他!
“你们出去!我要换衣服!”安绮儿将母亲及罗敏敏关在门外,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脱礼服、卸妆,再穿上衣服,她可不要像个失魂落魄的递魂在街上闲逛,让所有的人都笑她是个被拋弃的新娘!
“绮儿!你去哪里呀!”姜云菲和罗敏敏根本栏不住她,只得见她一路奔出去……
安绮儿坐在出租车上,仍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尹之捷和他的红色三菱跑车,他一定是开着它离开教堂,绝对错不了!
那部车是他最钟爱的。她还清楚地记得,他拿了拍摄刘德华“一个人走”的MTV_酬劳之后,就立刻奔去车行,买下这部心仪已久的车。他还告诉她,他选红色是为了她,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她就像太阳一样的光芒四射……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太阳也有被乌云遮盖的时候……。她竟然落到跟“一个人走”MTV里女主角的命运一模一样,眼看着男主角在婚礼中悔婚,却只能跟着追出_去,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她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尹之捷可以设计MTV中的女主角,但绝不能设计她!
她安绮儿是台湾最受欢迎的芭蕾舞红伶,多少名流公子想要追她,她却只对他这个前途末卜的新锐导演情有独钟,她何其的爱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不起她?
“追那辆红色跑车!”安绮儿也不管是不是尹之捷坐在里面,就要司机追着前面疾驶而过的红色三菱跑车,反正一定要追到为止!
“小姐……”出租车司机有点为难。
安绮儿二话不说,塞了五千块给他。
“你追到他,我给你一万!”她已经顾不得在市区内飘车有多危险,只是一心一意要追到尹之捷。她要好好地问他,为什么要临阵脱逃?究竟是害怕婚姻,还是再也不爱她?她要听的不只是理由,还有他真正的心意!
出租车和红色跑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安绮儿把车窗摇下,努力想看清车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尹之捷,但黑得发亮的玻璃让她怎么也看不清楚,但她却发现这部车的车牌号码和他的车号一模一样……
“别跟丢了!”她再次叮咛司机:“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要跟着!”
两部车子继续一前一后的追逐着,安绮儿的心情越来越兴奋,那是揉和期盼、怨恨、哀伤、气愤种种情绪所衍生而出的复杂心态。而车速越快,她越觉得舒服,因为真相就要大白了……
如果,他真的背叛她,她会杀了他!安绮儿一边享受奔驰的快感,一边在心底这么想着。
※ ※ ※
尹之捷将跑车停在敦化南路的兰沁大厦旁,然后走进大厦,直奔六楼。
“嫚茵!嫚茵!你开门呀!我是之捷!”尹之捷拚命地拍着六楼F座之三的门,不住地喊叫着。
当他喊得声嘶力竭之际,门终于打开了。尹之捷看也不看,便扑上去抱住来人,激动地说:“嫚茵!我离开她了!我想清楚了,我爱的是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不该来这里的。”她推开他,平静得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嫚茵!”他抓住她:“别这么对我!我禁不起你的一丝无情及冷漠!我是鼓起勇气才这么做的……”
“尹先生,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她略显疲惫地说:“我一开始就和你说清楚,这不过是个爱情游戏,谁也不要动真情,你又何必太认真?”
他不能相信,看起来就像十七、八岁小女孩般天真的舒嫚茵,怎会说出这样市侩又可怕的话?这不是戏里的台词吗?她一定是戏演多了,才会分不清真、假,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你该不是在演戏背台词吧!我知道你最近刚得新人奖,把戏里的情节都搬上真实生活了吧!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我只会把生活里的情绪带进戏里,绝不会让戏里的故事在生活里上演,戏剧化的是你,是你一直纵容自已沉溺在这种莫须有的爱情之中。”
“嫚茵!”他喃喃道:“你不可以这么对我!我是为了你才逃婚,为了你才伤害绮儿……”
她摇摇头,不了解男人为何要将自己的负心薄幸归咎于女人,从来不愿自动自发承认是见异思迁所致。
“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是你自己不要她的……,或者说,是她没本事抓住你!”
舒嫚茵轻蔑的语气,表明了她置身事外的态度。
“是我没本事,所以才让他上你的当!”安绮儿突然自楼梯口出现,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近。
“绮儿,你……”尹之捷惊呼,他没想到她竟会追到这里来。
安绮儿想都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舒嫚茵这个小演员的手上。当初她来参加“一个人走”MTV的试镜时,还是一副痴痴傻傻的呆模样。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毁灭她安绮儿爱情及婚姻的刽子手!
“安小姐,你来得正好。麻烦把你的未婚夫领回去吧,我——”
安绮儿一拳挥出去,正好打中她的鼻梁,舒嫚茵痛得跪在地上,尹之捷伸手扶她,却也挨了安绮儿一巴掌,他捂着脸颊,犹还护着舒嫚茵……
“绮儿,不关她的事,要怪就怪我好了!”
安绮儿只觉全身好象被刀片割得一块一块地,再也拚不回原形……。她挚爱的人公然背叛她,只为了一个当他是玩具的女人。
她止不住心中的愤怒,冲进舒嫚茵的屋子里,见东西就砸,把客厅里的摆饰、灯具,全都砸个稀烂!她知道自己非好好地泄恨不可,不然她一定会杀了他们!
尹之捷拦她不住,只好任她出气。舒嫚茵披头散发地呆在一旁,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客厅就这么毁在安绮儿的手上,一时竟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
直到客厅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了,安绮儿才停手。尹之捷见状便企图拉住她,想将她架离开舒家,她却立刻甩掉他的手,厉声地说:“放开你的手,你没资格碰我!”
“绮儿,别这样……你平常不是这样的……”尹之捷难过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他身边的女人全都变了样!一向优雅矜持的绮儿成了暴躁乖戾的疯女人,原本清纯无邪的嫚茵,竟然像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女……
“安绮儿!我要你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舒嫚茵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着满目疮痍的家,顿时将安绮儿恨之入骨。
“绮儿,我们走吧。”尹之捷唯恐她再冲动,于是再度想要带她离开。
“不准走!”舒嫚茵怒吼一声,“你没看见她把我这里弄成什么样子吗?你不是说你爱我吗?那就当着我的面教训她!”
“我……”尹之捷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他只能怔怔地站在那儿。
“我问你,她现在这么对你,你是不是还爱她?”安绮儿质问尹之捷。
“我……”尹之捷这下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妥,只好保持沉默。
“我早知你说的都是谎话,没一句能相信!”舒嫚茵知道他不敢在安绮儿面前承认,蓄意用话刺激他。
“我没说谎,我……”
安绮儿已经知道答案了,她转身就走。
“绮儿……对不起……我……”尹之捷知道自己伤她太深,但是……
“我爱了你三年,只换得一句对不起?”安绮儿想起自己三年来的全心付出,竟然落到这种下场,她其实是恨透了这个负心的男人!
“去对我爸妈、对满堂的宾客说对不起!不要对我说!”她既愤怒又伤心地吼道:“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绝不会!”
舒嫚茵冷笑了一声。不接受道歉又怎样,人家就是不爱你,说什么也没用!
“不准去追她,进来帮我收拾客厅”她对尹之捷下命令。
安绮儿听到门蓬地一声关上,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及愤恨,她只觉得自己好象得了霍乱,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身体不断地抽搐着,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渐渐地,她看不清四周的一切,彷佛天色越来越暗,终至一点光亮也没有…
※ ※ ※
安绮儿躺在病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好象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姜云菲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见女儿痴痴傻傻的德行,心里已经够气了,再见到老公安世海像个局外人一样,犹专注的盯着电视屏幕上的股市行情,终于忍不住大发雌威:“安世海,你有没有搞错啊?都闹出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玩股票?”
“拜托!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安世海不明白妻子为何要如此大惊小怪,反正只是上了报纸,闹了花边新闻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绮儿只是砸了那个小明星的家,又不是杀人放火,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你别挡了我的电视,万一我错过赚钱的机会,那才是‘代志大条’啦!”
“钱!钱!钱!你满脑子都只是钱而已!”姜云菲将报纸摔在安世海面前:“你快点看清楚,报纸上怎么说你宝贝女儿?我们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芭蕾舞星惨遭男友悔婚,为情怒砸影坛新秀香闺。”安世海一字一句把标题念出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你是威名显赫的大律师,还怕搞不定这件事?”
“你……”姜云菲都快气得抓狂了:“你还讽刺我?这下我就算是大法官也没辙!那个小明星舒嫚茵就算好对付,她妈贺丹可难缠了!非要我们赔两百万不可,否则她就告绮儿‘重伤害’……”
“那就给她两百万嘛,又不是给不起;只要钞票能摆平,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安世海满不在乎地说:“你别再吵我作股票,再吵下去就不是损失一、两百万,而是不见了一、两亿……”
“赔钱事小,名誉受损可怎么办?先是被尹之捷那个家伙毁婚,然后又伤害情敌,绮儿这下不成了全台湾的笑柄?”姜云菲越说越忧心:“更糟糕的是,艺术季就要开始,发生这些不名誉的事,舞团还会让绮儿跳女主角吗?”
“不跳就不跳嘛,我又不是养不起她!”
“就算不跳舞,闹出这种丑闻,以后还有名流公子肯娶她吗?”姜云菲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听见敲门声,马上住声。
罗敏敏推门进来,说了句:“伯父、伯母,齐齐老师来看绮儿了。”
“齐齐老师来啦!快请进!”姜云菲连忙装成一副热络的样子,并催促安世海起身迎接。
“我对那种跳芭蕾舞的阴阳人没兴趣!”安世海没好气地说。
齐齐一进门,就看见他最钟爱的得意门生安绮儿,一副目光呆滞、形容憔悴的样子,心里不禁十分难过。
“绮儿……你还好吗?”他将一大把香水百合花放在她的床边,不胜烯嘘地说。
安绮儿这才悠悠地回过神来,因为她知道真正关心她、在意她的人终于来了。
“老师,我……”
“什么都别说了,你好好休息才是。”齐齐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有事老师全扛着,你不必担心。”
“你少碰我女儿,别把爱滋病传染给她!”安世海最见不得齐齐一副娘娘腔的德行,索性离开了病房。“您别见怪!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姜云菲心里嘟嚷着安世海的莽撞,但仍堆起满面笑容为他打圆场。
齐齐一点也不在意,他跟安世海那种眼里只有钱的俗物,是没什么好沟通的,干脆眼不见为净!只是看绮儿这个模样,要想恢复以前的绰约风姿,恐怕还得一段时间。“绮儿啊!舞团的陈总监要我转告你,你身体不舒服,就好好静养,以后再……”
安绮儿忽然抓住齐齐:“老师,他们是不是不让我主跳这次艺术季的开场舞码?”
“这……”齐齐不知该怎么安抚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