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微风过处,冉冉飘下的桂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发际,但她浑然不觉,彷佛想什麽想得出了神。
“风公子。”
风波臣毫无动静。小安觉得有些奇怪,匆匆走到她面前,迎上她盈盈欲泣的双眼。“怎麽了?”小安在她身边坐下。谁能给风波臣委屈受?他好佩服那个人,向来只有风波臣给人气受,没气吐血已算是恩典了。
“东风无力,百花残。”风波臣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秋天嘛,百花落尽。”小安随口答了一句。
风波臣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在这里触景伤情,为赋新诗强说愁,小安却跑来闹场,害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情绪登时走样。
顷刻间,风波臣变得前後像两个人似的,她实在太难懂了。小安心中暗忖。“跟你讲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要不要听?”
“我能不听吗?你不憋死才怪!”风波臣笑道。
“康妃来找巽太子耶,你不晓得,以前康妃看到太子殿下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吓得直发抖,可是今天却一脸自信 艳光四射,害我直揉眼睛,以为看错人了。”小安说得惊天动地的样子。
“有什麽好大惊小怪?康妃觉醒了,她会越来越有太子妃的架式。”风波臣懒懒地说。早晨和康妃交谈後,闷闷的感觉横亘在心头,所以这时对小安的攀谈,提不起什麽劲,尤其话题又在康妃身上,她更加意兴阑珊。
“我才不要她当太子妃,她的眼里只有太子殿下,皇上、德皇后和无双公主,其他的人都是狗屎。”小安怫然地说。康妃对下人向来很苛刻。
“小安,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康妃的事轮不到你关心。”
“我关心的是我们家太子,难道你不关心他?”
“我干嘛关心他?他有很多人关心,我又何必锦上添花!”风波臣赌气地说。傻瓜!他最盼望的是你的关爱!小安在心里说。
“你说的那些人,不过是为了她们自己的利益在关心他,你跟我就不一样,我是一片忠心,你……你则是肝胆相照。”
“你光生嘴皮,不过,眼光不利,要好好讨康妃欢心,以後才有好日子。”风波臣戏谑道,但她心中却有一丝痛楚。
“我不看好她。”小安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该讨好的人,近在眼前。
“听你的口气,好像已有看好的人,她是谁?”风波臣关切地问,心有着被扯裂的痛。
“她是神秘女郎。”小安卖关子的说。
她伸手摇晃着小安,“说啦,我好帮巽太子打打分数。”
“满分!她可是太子殿下心头的一块肉。”小安吃吃地笑。
“你不说,我不跟你好。”风波臣威胁道。
“日後你就知道了。”小安不受威吓。
“不说拉倒,以後休想我再对你推心置腹,哼!”风波臣板着脸说。
“是巽太子不准我说的,想知道,去问他。”
“动动大脑,他若想我知道,还会由你透口风?”风波臣不满地说。巽太子对她可说是毫无保留,却独独这件事,守口如瓶。
这件事也没什麽大不了,为什麽要隐瞒?巽太子心仪的那名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偏着头看了看小安。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小安猛摇手,“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是不会说的。”
“那你用写的,多多少少不小心说溜嘴嘛。”她有点火气的说。
“好,拗不过你。”小安清清喉咙,“她。美若天仙,可惜不太会装扮;聪慧性灵,可惜有些自傲;出身不高,但志高气昂;桀骜不驯,但善解人意。”后宫有小安说的奇女子吗? 风波臣沉吟许久,断然地说:“你捏造的。”
“慢慢想,会想得起来的。”小安笑道。
“不想了,反正她很快就会浮出水面。到时,如果跟你讲得不一样,看我怎么修理你。“风波臣双手叉腰,凶巴巴地说。“啊,我怎么忘了讲这一点。”小安怪腔怪调地说,“她很凶,一点也不温柔。”看,跟站在他面前的恶婆娘,有多吻合!
第六章
点上了灯,却怎麽也不想睡,风波臣坐在北窗下,茫茫然地望着巽太子的寝居,那一方窗户透出来的昏黄光亮,告诉她,屋里的人同样未眠。对面传来一阵娇笑,她觉得非常刺耳。
这麽晚了,康妃还在巽太子屋里,他们在做什麽不难猜出,但有必要这麽大声,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正在恩爱?康妃会是巽太子後宫中唯一受孕的妃子,也是有它的道理存在。
小安口中的那名女子,会不会也像康妃那样很懂得男欢女爱?
等等,她想到哪里去了?她怎麽在意起巽太子床第之间的事,他宠幸哪位妃子,和谁琴瑟合呜,关她何事?既不想争巽太子,何来醋吃?不过,以她的姿色,相信换上女装後,只有别人吃她醋的份,巽太子铁定为她神魂颠倒,但她没雅量和无数女人共事一夫,为免巽太子迷恋她,她还是做男人得好。月老,请听小女子一言,别在她和巽太子的脚上系上红绳。
那方窗户陡地一黑,打断了她的念头,她也该睡了。
正想站起来关窗,却听见有人在敲门。风波臣打开门一看,巽太子?!
“三更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麽?”风波臣凶巴巴地问。
“来兴师问罪的。”巽太子没好气地回答。
她瞪大了眼睛,不悦地问:“又怎麽了?我又犯了什麽天条?”
“可以进去吗?外面好冷。”
这男人也真奇怪,不躺在温柔乡里睡卧美人膝,却跑来她这里找碴,真是莫名其妙。“冷?回温暖的被窝去就不会冷了。”风波臣撇撇嘴道。他的被窝肯定到现在还是温热的!而且还有个抱枕!
“跟你把话说,自然会回房。”巽太子微皱着眉。有鱼骨头梗在她喉咙吗?怎麽讲起话来句句带刺的。
风波臣让了一步,嘲弄道:“怎麽,被康妃踢下床?”
巽太子走进屋里,“你还好意思亏我,快被你害惨了。”
她放肆地打量巽太子,听说,人在快活後,不是倒头就睡,就是四肢无力,,但他的精神还不错嘛,没有形销骨毁的样子。
你把话讲清楚,开口问罪、闭口我害你,我究竟是做了什麽危害你的事?”“算我求你,请你以後不要再灌输康妃错误的思想,她现在热情又大胆,真教人吃不消。”巽太子苦着脸说。经过风高人指点的康妃,缠了他一整天,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一会儿落泪、一会儿轻笑,要求他这,要求他那,还要他抱她。
“你不感激我改造她?福是你在享耶。”风波臣挪揄道。哪个男人不爱床上荡妇?口是心非的男人。
巽太子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说:“享福?我想享的是‘清’福,不要有女人在耳边唠叨的那种。”康妃人长得是美,体态也丰腴,很能满足男人的虚荣与需要,但只要她一开口,美感流失,让人倒尽胃口,不懂装懂,还喜欢引经据典,却老是用错地方,同她在一起,无声胜有声。
“不、知、足!”风波臣一字一字地说。
“我是很容易满足的人,只是我唯一想要的人,却似镜花水月,看得到摸不到。”巽太子看着风波臣,眼中有抹深思。
她,他心上的人,可望而不可及,咫尺犹如天涯,真要把人想念得发狂。她一天不回复女儿身,他的真情就得虚度一天,然而他的热情却丝毫不减,极限却快到了,有好几次,他冲动地想拥她人怀,但母后的事还未解决前,他不能让风波臣身分曝光。他暗自叹口气,怨自己的优柔寡断,思前想後,徒然自苦。
看来,小安说的神秘女郎,是真有其人。
他的的确确有一个挚爱。她该替他高兴,毕竟真爱难寻,但为何她的心里像密云不雨?沉重得令她喘不过气。
风波臣眉头拢在起,不是才下定决心要像个男人,不要爱上他吗,原来她早已爱上他了!
得到的结论,令风波臣心烦不已。
心事如潮,神思恍惚的风波臣,自然忘了要答话。
巽太子不禁提高声音问:“你在想什麽?”
风波臣这才惊醒过来,直觉问出心中的问题,“那名倒楣的女子是谁?”被巽太子看上的女人,其实也没有幸福可言,随时有被取代的恐惧其实说穿了,她是眼红。“倒楣?应该是幸运。”巽太子纠正道。
“好吧,她是谁?”倒楣也好,幸运也罢,争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名女子是谁?风波臣兴起想一别苗头的心。
“那麽想知道她做什麽?跟我抢?”他都还没抢到手。
“是啊,是啊,想救她脱离你的魔掌。”风波臣敷衍两句。
“跟我有什麽不好?要什麽有什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她总是为後官的女人抱屈,说他这个不对,那个不够好,好像他是个差劲的男人。
“跟我,她排行老二;跟你,排到天边。”她对这点最不满。
“你在怪我的出生,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应该看的是我这个人,我像薄情寡义的人?她是我这一辈子在找的人,不管现在有多少女人待在後宫,她在我心里是唯一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巽太子一口气说完。这也是风波臣心中的结吧,不知她能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说法?
言下之意,他……爱死那名女子了!她的心受到严重创伤。
“时後不早了,有什麽话明天再说,我想睡觉了。”说完,她转身走进内室。眼睛好像有沙子吹进来,想流泪。她倔强地想,不是因为伤心。
当身後响起关上门的声音,就在这一刻,泪水悄悄滑落她的脸庞……
##f“快,快抄家伙。”小安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风波臣抬起眼,“没头没脑的,发生什麽事了,”
“德皇后发病了!”
风波臣屈指一掐,面色凝重地进入内室,出来时,身上多出一个包袱,“走吧。”秋夜的冷风吹着庭树发出细微的簌簌声,使深宫的夜更显深幽静谧。风波臣来到坤宁宫前,却见宫门紧闭。
秉烛小内侍上前敲门,应门的宫女问道:“天色已晚,什麽人敲门?”
“风公子。”
坤宁宫门“咿呀”一声开了,只见墙上挂满明晃晃的火把,照得巽太子身上穿的银甲白抱格外显眼。风波臣一看,怔怔地忘了说话。
她看到了一个很不相同的巽太子,那双惯带浮滑的眼睛,此刻炯炯晶亮,似熟识却又显得陌生,渐渐地和昨夜梦中笑意盈盈的眼重叠。
“风波臣!”
这一声呼喊,才把她从失神中唤醒。她不禁有些惭愧,皇后的事尚未解决,救不救得了也未卜,而自己却胡思乱想起来,可耻、可鄙!风波臣痛责自己。心里像沾染了什麽不洁、不祥的东西般难受。
“我们去看德皇后。”风波臣迳自举步走进宫里。
但见玉瓶、玉盏、玉如意粉碎在地,却没见着德皇后的人影。
“母后呢?”巽太子大吼,殿内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部跪倒在地上,没有人敢出声。
“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此时,巽太子早已失去往日的和颜悦色。
“禀太子,皇后这次病发得很严重,谁接近她,她就打谁,刚刚她冲出殿外,我们怕伤到她,不敢强拦,我们……不知道她去哪了?”皇后贴身宫女害怕地说。“你们--”巽太子气得说不出话。
“不要怪他们,怪他们也无济於事。对方是有备而来,今夜子时魁星当空,我知道皇后会去哪里,那就是皇城最阴的地方,凤霞官。”风波臣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倒抽一口气。
“我们快去。”巽太子抓着风波臣的手腕跃上屋檐。
“这一场看我表演,你在一旁观看,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能出手相救,否则一个闪失,就是大罗神仙下几也没办法。”风波臣嘱咐。她心中十分明白,这场斗法不可能毫发无损,只是比谁伤得较重而已。
巽太子沉默地点点头,但他心里却不这麽想,他决定看情形再说。
不一会儿,他们藏身在凤霞官的屋顶上。
凤霞官里说不出的阴森,随风摆动的招魂幡,幽惨惨的灯光,血腥的牲品,气若游丝的德皇后披头散发地瘫在祭台上,口中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巽太子见状,不禁一阵椎心,正想纵身跃下,风波臣急忙拉住他的衣袖,使个眼色,要他不要轻举妄动。
“风公子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一道声音自昏暗的甬道传来。
只见风波臣右手轻扬,撤出无数的红豆打向甬道,霎时一道人影窜了出来。这妖僧看来神清骨秀,气质不俗,令风波臣讶异不已。不过,人是不能看外表,她知道这名妖僧是非常险诈、残忍的。
“撒豆成兵,不亏是风镜鹤的传人,但却畏畏缩缩,不似个男子汉。”妖僧冷笑道。他已布下陷阱等风波臣下来送死?“上面空气很好,你要不要上来?下面熏死了。”她看得出下面布有陷阱。“你怕我?不敢下来一决雌雄。”妖僧故意用话激她风波臣大笑几声,“你说反了吧,是你怕我,上来呀,胆小鬼!”
“妖道,纳命来!”
“不要下去……”她的警告来不及了,巽太子的剑笔直地刺向妖僧。
巽太子的剑法非常了得,武林高手都不见得会是他的对手,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有妖术的人,所以他刺中的只是妖僧的幻影。
妖僧的笑声,时在前,时在後,时忽左,时忽右,巽太子根本分不清妖僧在哪里。一阵戏弄後,妖僧偷袭巽太子,幸好,巽太子及时躲过。
她顾不了那麽多了,再不下去,巽太子迟早会着了那妖僧的道。
风波臣跳进打斗中,脚下踩着生门,一步一步破坏妖僧布的迷阵,就在她破阵後,在巽太子那里讨不了好的妖僧转身飞到德皇后身旁。
其实,并不是妖僧杀不了巽太子,而是他无意那么做,因为杀太子的时候还没到,但风波臣必须死!他望过去,心头一恻,天底下竟然有长得比他更俊美的男子。妖僧的眼里燃起一股妒火,风波臣,非死不可!“风波臣,看你如何解?”妖僧打个法印,但见德皇后像头豹子扑向风波臣。风波臣立刻避开,德皇后踉跄几步,太子见状,上前想搀扶。
“小心!”风波臣出声警告太子,心神丧失的德皇后,已沦为妖僧杀人的工具。巽太子结结实实地吃了德皇后几掌,幸好他内力雄厚,并无大碍。
“母后,我是巽,你儿子……”他怕伤到德皇后,只好不停地闪躲。
“她现在听不进去。”风波臣也结起法印,皓腕一翻,德皇后的天灵穴上插了支银针,只见德皇后像一瘫烂泥倒在风波臣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