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从现在贵为太子妃的风波臣说起。
十七岁的风波臣奉师父风鹤镜之命,女扮男装进京救德皇后;人宫後,大太子巽识破了她的伪装,进而谈起恋爱,但碍於宫廷的规定,风波臣只被册封为嫔妃。
巽太子对风波臣的宠爱,引起了康妃的嫉恨,於是,康妃在蜜糖里下毒,意图害死风波臣,没想到却害到巽太子。垂危的巽太子,在风波臣牺牲十年寿命和腹中胎儿的情况下得以保存性命,虽然事後皇上破例改封风波臣为太子妃,但她却因此事只剩十年可活和永远不能再怀孕。
风波臣这段美中不足的爱情,令她的异姓妹妹佟雪个和武破云痛心,怨怪上天的捉弄。人间难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什麽天意却如此令人费解,只给他们两人十年的时间?
在得知临淄封胜世家种有一味药可治风波臣的瘀疾後,佟雪个和武破云前往临淄封胜世家,决心不择手段取得金鸡筝(药名)。
一对被月老纹身的恋人,即将相逢了……
第一章
到了临淄城门外,正是杏花初放时候,佟雪个却无心赏花。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情绪变得很不安宁。「破云,为什麽这里的人对我指指点点的?我长得很奇怪吗?」佟雪个扯了扯武破云的袖子。她自小体弱多病,别说没出过远门,连家门都很少踏出去过,而现在经过她面前的路人,无不死盯著她直看,她有些窘,有些怕。
「你长得不是奇怪,是太美丽了,那些人盯著你看是因为以为看到仙女了。」武破云轻笑。雪个不仅肤白胜雪,骨肉匀称,那空灵的秋波,眉宇间一股淡淡的愁,别有一番惹人爱怜的柔美,这非但在武破云脸上找不到,就是已为人妇的风波臣,也从无这样的风韵。
「我要是仙女,就马上变不见,才不要让他们这样看呢。」雪个轻咬下唇,「有些人的眼光好讨厌,好无礼喔。」有些男子的眼睛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逡巡,彷佛他们是饿狼,而她是一块肉。
雪个口里的那些人,武破云一一瞪回去,「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睛挖掉!」她相信,要不是她背上的剑吓人,这些流着口水的男人,一定会一窝蜂涌上,围著雪个从姑娘贵姓问起,问到生辰八宇找媒婆合婚为止。
一干男人纷纷低头走避,口中念念有词,「疯婆子!凶巴巴的!」
「再说,把你们的舌头割掉。」武破云暴喝,刹那间,放眼过去,看不见一个两脚的雄性动物,只有女流之辈在鼓掌叫好。
真有你的。雪个露出一抹微笑,梨涡乍现,周围的女子看在眼里,莫不槌胸顿足。
同样是女人,怎麽会差那麽多!
进了临淄城,遵照武岳阳的指示,找到降龙客栈时,已近黄昏。
客栈极大,四方形的院落,一重又一重,每一处都住满了人,庭中廊上,有就地摆出各种货物来交易的贩夫,几乎成了一处市集。但,最後一重屋子却别有洞天——有人在门口把守,听说店主保留这一座院落,是为了招待身分特殊的人。
「两位姑娘,你们运气真好,西厢刚好有人退房,打扫完後,你们再住进去,要不要先用晚膳?」小二笑咪咪地说。虽然也有别人在等房间,但为了留住如花美人,一饱眼福,他不惜得罪先来的客人,把房间留给後到的她们。
「好,小二,来两个馒头,几样小菜。」武破云说。
「我们要在那里吃?」雪个指着前厅。那里正有一堆男客人看向她们。
「是呀,你不饿?」她可是饥肠辘辘了。
「饿呀,可是,那里有好多人,我不习惯。」雪个轻蹙著蛾眉。
「这里是客栈,人当然多。」
「破云,我们等房间好了,在屋里吃好不好?」在那些男人的目光下吃饭,她食不下咽。
「好吧,好吧,我们到花园走走好了。」武破云转过脸,「小二,房间好了,麻烦叫我们一声。」她当然知道雪个在怕什麽?有些男人的眼睛,老在她们身上打转,她是无所谓,但,雪个可吓坏了。雪个毕竟和她不同,她仗着武艺高强,胆也就大了;而雪个是个足不出户的闺秀,对那些如豺狼的眼神,自然感到害怕。
来到後花园,武破云坐在凉亭,屁股还没坐热,就不耐烦了。
「花园风大,我们还是回前厅好不好?」她是为雪个着想。虽然雪个的身子骨比以前健康了,可是,她还是给人一种弱不禁风、需要呵护的感觉。
「不好,你看,夕阳好美喔。」雪个仰望红霞。她才不要回前厅,这里没有放肆的眼光,她感到自在多了。
「哪有你美!」一个粗鄙的声音冒出。
武破云警戒地看着来人,有五个不怀好意的汉子,是练家子,不过只有是三脚猫的功夫。武破云表情不屑,本想拿这些人活动一下筋骨,但是,她感觉到躲在她身後的雪个手颤脚抖。打杀的场面,总是血腥暴力,为免吓著雪个,她决定替他们省下膏药费,放他们一马,於是拉著雪个往反方向快步走,但五名男子紧跟在後,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蠢样。
忽地,一名黑衣男子一个纵身,挡住了她们的去路,「美人,别急著走,我们还没认识。」
「谁要跟你认识?滚开!」武破云扬一扬手上的宝剑。
「哟,还是个侠女。」其他四名男子分站一方。
这些人想做什麽?佟雪个吓得上下牙齿对打,紧偎在武破云的身後。
武破云语气绝不唬人,「再不滚到一边去,休怪我刀剑无眼。」这群蠢蛋,显然不知道自己在拿性命开玩笑。她剑一出鞘,非死即残。
「只是做朋友,何必动干戈?要是不小心弄花了你的脸,我只有娶你进门罗。」此话一出,众男子一起发笑,非常轻薄。
「哼,贱嘴。」武破云两眼射出两道怒光,一挥掌,一道掌风打在说话者的脸上,後者捂著辛辣的脸,嘴角溢出红红的血,其他人见状,一涌而上,想以多欺少。
武破云气定神闲,正要出剑时,一个轻微的步音传入耳内,她知道有高手接近,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她只以拳脚功夫打退眼前五人,全神贯注在距离越来越近的高手身上,蓦地,一道剑气像水银般轻泻,眼前光芒闪耀,什麽也看不到。光点散去,只见登徒子抱头鼠窜,脸上大概都开花了。
不出所料,来人功夫不差,而使的招数竟是她也会的流星剑法。
流星剑法源自封胜世家,共有七七四十九式,他使的是第二式,武破云暗忖,他是封胜世家的人。
「两位姑娘受惊了。」一个身材高大,外貌粗犷的男子从一扇拱门走出来。他是武林少主,文左烈。
「鸡婆!」武破云没好气地说。对付那些鼠辈,帮她,等於是侮辱她。
「不要这样说嘛,人家也是路见不平。」雪个道,回眸时正好与文左烈的眼神相交,心内一阵悸动,她连忙把目光收回,这人的眼神好深邃,像一潭湖水。
文左烈怔了怔。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玉洁冰清、美得不可方物都不足以形容她於万一,他想能倾国倾城的就是这等美女。
「看什麽看,我们走。」武破云横了他一眼,挽著雪个往里面走。所有看到雪个的男人,很少有不失神的,也很少不起歹念。这个也不例外。
「姑娘……」文左烈着急了,不由自主地跟在她们身後。这一生,他还没有这麽迫切地想认识一名女子!
「小二,房间好了没?」武破云问。原先她对拔刀相救的男人还有点好印象,现在,印象坏到家了。他跟那五名想一亲芳泽的杂碎有何不同?都是登徒子,只不过他长得比他们好太多了。
「小二,落花苑现在有空房间吗?」文左烈问。
「马上给您挪出一间。」小二脸上出现一个讨好的笑。
哼,谄媚得像条狗。武破云往小二的身後看。没尾巴啊!
「让这两位姑娘住到落花苑,好好招待。」文左烈吩咐道。
「是、是、是。」小二像接到圣旨般,马上就去办,也不问问她们的意愿。
原来是要给她们住的。「小二,我们不住那儿。」武破云在小二身後喊,但小二显然有重听。
「姑娘,落花苑是这里最安全的地方,时时有人守卫;而厢房是龙蛇杂处的地方,难保有人对你们心怀不轨。」文左烈别有深意的看着雪个。
「心怀不轨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呢?」武破云急急挽着雪个的臂膀走,活像雪个会被他看少一块肉似的。雪个什麽都不懂,心里只有好人,没有坏人,很容易被那种披着羊皮的狼骗了。她有责任保护雪个。
雪个不经意的回过头飘了一眼,他还站在那里。
文左烈轻轻的牵动嘴角,浮起一抹笑,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
夜间练剑是文左烈多年来的习惯。
一声低啸有若龙吟,文左烈手上的名剑离鞘而出,室内顿生漫漫剑雨,第一式蛟龙出海,第二式大鹏展翅……一直练到挥汗如雨下,他才略微喘口气。
今夜是怎麽回事?第四十九式练不好也就算了,但若第一式到第四十八式都练不顺畅,就太不应该了。适才练剑的时候,总有一个飘飘渺渺、似梦似幻的影子,萦萦绕绕,徘徊不去,让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他细细思索,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使他分心的、盈怀的、飘渺的影子是什麽?
文左烈收起剑,步出密室外,这才发觉东方已经露出曙光,鸟鸣开始在枝头此起彼落了。文左烈犹自伫立著,出了神;直到一串冰冰凉凉、圆圆滚滚的露珠,由他的头上跌下,落入衣袖中,他才猛然的惊觉到天亮了。
他抬起头看,发觉自己正站在一株杏花树底下,刚刚那串露珠,就是由杏花瓣上跌下的。那一簇簇的杏花,沾满了夜里的露珠,在朝阳的照射下,散发夺目的光采,而朝阳下的杏花,娇妍胜於朝云。他的心头陡地一震。
「啊!」他轻呼了一声。练剑时飘忽的影子,原来就是客栈里遇到的姑娘。
那对脉脉含情的如梦明眸,教人难忘。他摘下一枝杏花,拿回书房,养在瓶中。整个黎明他对着杏花,深深的望着、瞪着,似乎在思索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长到这麽大,他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心境,不曾有一个女孩攻进他的心房,此刻,他平静到近乎死水的心湖大不如从前,不止像一颗小石子丢进湖心,只泛起阵阵涟漪,比较像一块巨石投入湖心,掀起的是大波浪。
突然,他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重重地往桌上一拍,站起身来,喃喃自语:「我要去找她!」至少知道她的名字,不然连想的是谁都不知道?
走到窗边,打开紫檀木花格窗,往外瞧了瞧。天还不算太亮!他有些心急。
就怕她离开客栈走了。
小二不理会武破云的抗议,坚持要她们住落花苑,否则请到外面喝西北风。其实,武破云也只是做做样子,落花苑不但像皇宫有卫兵巡逻,而且房间清雅,采光良好,就连茶水也不是一斤一文钱的荼渣泡的、而是杭州上好的龙井;更重要的是,皇族般的享受,平民化的收费,这麽好的事,哪有拒绝的道理。
但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男子会对她们这麽好,安的是什麽心?她用肚脐眼想就知道——讨好雪个,第一印象很重要,因为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雪个,你要小心那个多事的男子。」武破云煞有其事地说。
「啊,他怎麽了?」雪个诧异地问。她觉得他满像传说里的英雄人物,俊伟、魁梧、内敛,彷佛一个瞪视,就能把敌人吓到破胆。
武破云将眉一挑,「他呀,对你有歹念。」
「瞎说,你不要把别人的正义感想成有所企图。」雪个笑说,「还有,你怎麽知道他对我有意思?说不定是对你。」破云老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对她有非份之想,她哪有那麽大的魅力?
「你真的很迟钝!他看你的时候,那种惊艳的表情,你没看出来?」武破云自嘲似地笑了笑,「他看我可没像失了魂的样子。」
「他有你说的那个样子?」她有些不可置信。她只看了他一眼,很短暂的一眼,在这个年代,女子是不能正视男子的,否则会被认为是淫荡,所以她不敢多看他第二眼,以致不知道破云说的情形。他真如破云说的……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人不像看女人会看到流口水,他似乎不把女人看在眼里。
「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我敢说他是多情种,一定有很多女人为他伤心。」破云撇撇嘴。
「你怎麽看出来的?」雪个张大了眼。
「直觉。」其实,说直觉是不负责的说法,因为,她认识的男人寥寥无几,除了师父和师伯、师叔外,就剩下曾是假男人的风波臣,她对男人根本是一无所知,和雪个同等级。但是,她对所有想接近雪个的男人,就是有一层戒心。
「直觉?」女人的感觉向来灵验,可是她的跟破云的感觉却有了分歧,她觉得那男子不像多情种。现在该相信谁的?
「听我的准没错,不要上了那男人的当,他是那种始乱终弃的负心汉。」破云越说越起劲。基本上,她对男人没一点好感,尤其是俊男;镇上的香莲就是很好的例子,她相公士美进京赶考高中後,休妻信一封,另娶相国之女。
她更佩服风波臣,居然肯跟三千个女人共用一夫,真不知是爱情的伟大?还是女人太傻了?
「不知我们要待在这里多久?他知道我们住的地方,要是纠缠不清,怎麽办?」雪个心慌了。她被破云的话吓到,相信了他不是好东西。
「有我替你把关,他绝对接近不了你。」破云拍拍她。
「好讨厌,女子出门就是有这种令人厌烦的事。」雪个悻悻地说。
「你哟,叫你不要来,硬要来,没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长得又美呆了,开始有麻烦了吧。」破云有些嗔怪。当初,她很不赞成让雪个来,可是,风师叔一脸的卖关子,又说雪个非来不可……到底有什麽玄机?她猜不出来。
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带雪个出门真的是很吃力的事,又要小心她受风寒,又要顾虑她身体的状况,一路上,她们走走停停,从函谷关到临淄原本最慢一个月就可以到达,她们却走了快两个月,比老太婆走得都慢。
还要赶苍蝇,这点她从不怀疑。雪个貌赛西施,垂涎她美色的苍蝇,应该不只一只,会陆续飞到。
「我只是想为波臣尽一份心力。」雪个委屈地说。她知道自己带给破云很多不便,没有她,破云早就到临淄了,说不定也盗取到了金鸡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