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乾娘,你这两天真的跟秦大人在一起?"
白苑儿点点头,心情沉到谷底。"我在李财主家行窃时,被他当场抓到,带回巡抚衙门。"
"他没关你?也没追究你的罪?"
白苑儿摇摇头,"没有,他逼我供出你,我不肯,后来他还是派人查到了。"
"他怎么说?"花落水一慌,忙问道。
"他要我把所有盗得的财物都交出来。"
"这怎么行?"花落水一惊,不自觉地提高声量,但立刻又警觉的放低。"那些钱是给你赎身用的,还有一些已经送给穷人,你哪里能凑回原数还回去?"
"赎身的事情别再提了,这也许是我的命。"白苑儿轻轻一叹,现在的她心乱得没法静下心来想这些。"先把现有的还回去,不足的再另外想办法。"
"真的要还吗?"花落水还是觉得不妥。
还了钱苑儿就得失去清白,一生成为嬷嬷的禁脔,供她奴役一辈子,说什么都不值。
"不然还能怎么样?"白苑儿艰涩的一笑,神情无比的沮丧。"他说如果不还,就要连你一起抓,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怎能再害你?"
这就是苑儿的善良。花落水幽怨的望著乾女儿,对她的善体人意,心疼不已。
她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只木盒子,"乾娘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白苑儿不解的打开盒盖,里面是花落水这十几年揽下的私房钱,虽然只有几百两银子,却是她的棺材本,也是她年老的倚靠。
"乾娘……"
"什么都不必说,不够的我再想办法跟嬷嬷借,总有办法凑足的。"花落水慈爱的拍拍她的手。
白苑儿感动得红了眼眶,鼻头一酸,投入花落水的怀里,紧紧的拥抱著她。
"乾娘,苑儿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我一定会好好的孝顺你。"
花落水轻拍著她的背,"傻孩子,只要你能好就好了。"
"乾娘……"
紧闭的房门内,锁著一室的哀戚,全然不似花厅里的欢愉,人来人往的人潮,尽是寻乐的男客,和媚眼卖笑的花娘。
偏厅的一角,寻芳三姝正在轻歌曼舞,千娇百媚的讨好秦千里,极尽谄媚的想掳获浪子的心。
只是那颗潜藏在笑容底下多情的浪子心,究竟会情归何处呢?
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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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大盗就像从世上消失般,韦捕头连续追查了几日,都没有再得到一点鬼面大盗的消息。
这使得尽忠职守的他,非常的气馁,一再的向秦千里请罪。
"大人,属下无能,实在不能再担任捕头之职。"鬼面大盗的事情已经惊动各地宫府,引来上级的注意,一再地向巡抚大人施加压力,但善体人意的大人,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令他非常感动。
秦千里一哂,轻摇著扇子,"他不出来作案不是更好吗?你又何须自责?"
"可是大人,上面的公文一再发下,要大人自定期限捉人归案,再不把鬼面大盗抓起来,恐怕大人的威信难存。"
原本只是一桩小事,谁知道前些日子遭窃的陶晋明,竟然跟京里的大官认识,将此事渲染得十分严重,把一个劫富济贫的义贼,硬说成是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弄得朝廷一再下命令,要身为江南巡抚的大人,无论如何都得把鬼面大盗缉拿归案。
尤其江西巡抚素来与大人不和,一旦让他逮到机会,一定会拿此事大作文章,故意刁难大人。
所以韦捕头才会如此心急,拼了命的想抓人。
偏偏身为局中人的大人,却一点也不心慌、不心急,还成天闲来晃去的,好像没啥事发生般,真是急死人了。
"想也没用,她不出来,我们也抓不到。"秦千里含笑道。
"她不出来,我们可以去找她呀!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目标,知道鬼面大盗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这并不难找。"韦捕头犹不死心的劝说。
"三十多岁的女人还不难找?"秦千里停下脚步,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知道江南有多少女人?三十多岁的女人又有多少?难不成你想把所有年纪相当的女人都抓回来,然后一个个的问她们是不是?亏你有二十年的办案经验,竟想出这种馊主意。"
"这……"韦捕头当然不是这种蠢想法,但被秦千里一阵抢白,一时间也找不到话反驳。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突然跑进来,"大、大、大人。"
"大人只有一个,不用大那么多次。"刚训完一个,又来一个,真麻烦。秦千里不耐烦的伸手掏掏耳朵。
"不是的,大人,是大门外不知何时被人丢了一大堆金银珠宝。"
"真的?"秦千里板正脸色。
想不到白苑儿当真守信,短短几日就把钱送回来了。"快带我去瞧瞧。"
"是。"衙役立刻带著他和韦捕头前往。
当他们赶到大堂时,已经有衙役将那几箱金银珠宝搬进来,秦千里稍微清点后,便叫韦捕头比对失主们所填的失物清单,确实是鬼面大盗这段日子盗去的财物,一样都没有少。
秦千里嘴上不便明讲,心里却为白苑儿的举止高兴,只是她有很多银两都已经送给贫人,又是从何寻来这么多钱归还呢?他一股疑心浮起。
"大人,要不要把失主找来?"韦捕头看著怔忡出神的秦千里问道。
秦千里一回神,愣然的点点头。"好,派人去把他们找来。"
"是。"韦捕头转身朝衙役吩咐几声,那些衙役立刻点头离去。
"大人,你是否也在怀疑鬼面大盗的用意?"韦捕头一回头,看到秦千里对著那些财物发呆,遂走过来问。
"你怀疑鬼面大盗的用意?"秦千里不答反问。
韦捕头不假思索地点头,"不错,她莫名其妙的把东西还回来,一定另有目的。"
"你想得太复杂了。你怎么就不会单纯的想,也许她是怕身份泄漏,想改邪归正了呢?"
"不可能。"韦捕头答得很笃定,"依我多年的经验,她一定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想让我们懈怠下来,预备做更大的案子。"
我的天!秦千里一脸佩服的看著他,"这种答案亏你想得出来。"真是顽石一个。
没多久,所有遭窃的失主来了,他们仔细认领后,确实是各家失落的财物。
"太好了……"
有的人喜出望外,有的则依然愤恨难平。
"虽然东西找回来了,但这等恶贼还是要绳之以法,绝对不能放过。"
"对,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来偷了。"
"叫我们如何心安?"
你一言,我一句的,说得越来越愤慨。
坐在大堂椅上,跷著二郎腿,一副闲散模样的秦千里,闻言不禁蹙起眉头。
"钱财找回来了,还不满意啊,莫非是想升堂,要我好好的调查你们为何会遭窃的原因?"
追根究柢,还不是他们为富不仁、自私自利惹的祸,要真升堂把众人的罪状揪出来,那绝对会比鬼面大盗多,而不会比他少。
一时间,所有失主都哑口无言,面面相觑的抱起自己的财物,纷纷离去。
"告诉各县知府,这个案子结了,鬼面大盗在你的围捕中死了,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秦千里吩咐道,起身准备离去。
"可是大人……"韦捕头叫住他。
"怎么样?"秦千里不解的问道。
"只怕於法不合。"他办案二十年来,从来没有遇过这等事,东西不用找就自动回来,人不用抓就结案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奇怪。
"没事了不是更缸,难道你喜欢不眠不休的到处盯蚊子?还是喜欢在烈日下暴晒?夜雨下守候?"
"不是的,大人,我……"
不等他说完,秦千里就拍拍他的肩膀,自顾自的走了。
案子结了当然好,但就怕江西巡抚又要拿著他的小辫子大作文章。
唉!这个巡抚好是好,就是有点高深莫测,叫人永远想不透他在做什么。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干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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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筹足还回赃款的数,花落水拿出了一生的积蓄,还去向老鸨借钱。
起初老鸨是不乐意的,是花落水一再恳求,加上老鸨原本就中意白苑儿的标致,看出她只要经过一番细心打扮以及调教,将来一定能继三姝之后,成为寻芳阁另一个招揽客人的红牌名妓。
所以在花落水一再拜托、哀求,白苑儿也答应愿意一辈子乖乖听她差遣后,她这才拿出钱借她们。
有了这笔钱,虽然凑足了还款的数,但白苑儿从此没了幸福跟自由,一辈子只能像花落水一样,在青楼里终老一生。
是幸?不幸?其中的苦楚只有白苑儿自个儿能体会。
郁郁寡欢的结果,是令她变得更为清瘦。
花落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奈的不能说什么,只能不断的安慰、劝解。
所幸老鸨为了让白苑儿专心的学习,免去了她一切的杂务,现在她只要待在乐师那里,学习古筝笙乐就可以。
这也是秦千里几次到寻芳阁都没有见到她的原因。
"我的好苑儿呀!"
这一日,白苑儿在接受乐师的教导时,老鸨突然笑脸迎人的走进来,一手拉起正在弹奏的她,牵她到一旁坐下。
"你瞧瞧,嬷嬷多疼你啊!你的喜日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这个月的十五日,到时你可得好好的露一手,迷死那些男人知道吗?"老鸨笑得花枝乱颤。
白苑儿则是脸色一白的咬著下唇,低头不发一语。
差点忘了,她再也不是单纯的小丫头了,而是待价而沽的新妓。
"乐师,苑儿这些日子学得可好?"老鸨转向乐师询问。
"苑儿姑娘毕竟在阁里住了好些年,一些简单的乐曲早已学会,我只是稍稍调教而已,她就大有进步。恭喜嬷嬷,又找到了一棵新的摇钱树。"
"哪是什么摇钱树,是女儿,我在她身上可花了不少钱。"老鸨笑著递给她一锭金子,"过几天就是你的大日子,我让花姊陪你到街上走走,买些中意的衣服、首饰,那天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绝不能叫嬷嬷失望才行。"
"谢谢嬷嬷。"白苑儿面无表情的说,低著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老鸨也不勉强她,匆匆交代几句要她多用心,跟花落水一会儿就过来的话,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她一走,彷佛也抽走了白苑儿的神智,她整个人呆坐著,连乐师叫她也不理。
片刻后,花落水来了,温和的轻握住她的手,才把她的神魂给唤了回来。
"乾娘……"白苑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要如何道出来。
"好孩子,乾娘知道你心里苦,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吧。"花落水眼眶里的眼泪如雨般的落下。
白苑儿没哭,她倒先哭了。
"乾娘别哭,苑儿也不会哭。"白苑儿拿著绢帕,轻轻的擦著花落水的眼泪。
早在被爹娘卖掉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掉泪了,因为掉泪又怎么样?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任凭她怎么哭喊、怎么挣扎叫爹喊娘的,她终究还是被卖掉。
所以打那时候起,她就知道哭是懦弱的行为,只是自我逃避哀伤的一种方法而己。
她不哭,她要坚强的与命运抗衡。
"乾娘,我们走吧,你陪我去买点东西。"说完,白苑儿便往门口走去。
"苑儿……"花落水难过的看著她挺直的背脊,知道其中隐藏了多少的倔强跟骄傲。
要一个如此骄傲的姑娘,成为男人的玩物,真是太糟蹋了,但是又能如何呢?命运注定如此,天意弄人啊!
花落水轻轻一叹,向乐师点头告辞,跟著白苑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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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韦捕头不断的纠缠下,秦千里难得的在白天出了府衙,平常这个时候,他不是被击鼓伸冤的百姓吵醒,就是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肯起床,因为晚上都在花街柳巷里寻花作乐的关系,所以次日的补眠是很重要的。
偏偏死脑筋的韦捕头就是不明白这点,一大清早的就到房门口背大宋律条,跟他说什么为官之道,还有什么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的话,吵得他睡不著觉,只好匆匆抓件外衣逃出来,就想落个耳根子清静。
可韦捕头人缘好,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跟他通风报信。
利用轻功甩开了他,却又有个眼尖的巡役瞧见他,马上又唤来韦捕头,磨人的程度简直把他当成了通缉要犯,紧跟不放。
"大人,属下这是为你好,我在江西巡抚那儿有个拜把兄弟,他说江西巡抚很看重这件事,已经派人把陶员外叫去,明的是要问明案情,背地里不知道要搞什么鬼,所以你还是小心为要。"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也不是不抓人,只是她没出现,我怎么抓?"秦千里十分不耐烦,只想著要赶快甩掉这个牛皮糖。"如果你想抓也行,街上到处都是符合你条件的人,你一个一个的问,问她是不是鬼面大盗,问到了再告诉我。"说完,脚底一抹油,又想开溜。
就在这时候,韦捕头突然喊道:"等等,那个女人很像!"倏地拔足奔了过去。
"什么?"听到他喊叫声,秦千里忍不住好奇的转头,敢情韦捕头真听话,一个一个的瞧了?
朝著他奔去的方向凝眼一看,秦千里霎时一惊,原来韦捕头看的不是别人,正是跟白苑儿一起出来的花落水。
"这家伙眼力可真好。"他施展轻功追上去。
"韦捕头,你到哪去?咱们的话还没有聊完呢。"秦千里健臂一勾,就将韦捕头的脖子勾住往后拖。
"不,不……不是大人,她……她是……"被他勾住脖子的韦捕头,呼吸困难的涨红著一张脸。
"咦,这不是秦大人吗?"犹不知死活的花落水,却像遇上熟人似的叫住他,拉著白苑儿走过来。
花落水眼里只看到一脸尴尬笑意的秦千里,全然没有看到被他勾著脖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