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想像吗?竟看到卡达向后退缩,嘴唇倏地惨白。她不解地怀疑着,但她确信自己没有弄错,突然,她听见他凶狠地大叫:“你不能嫁给他!”
“我不是在做你口述的速记,卡达。”她冷冷地提醒他:“我能,也将要嫁给他。我这么做,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她发觉他握紧了拳头,一阵阵恐惧向她袭来,看他的表情,就好像她的决定等于签了他的死亡证书一般,她低下头去,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他很快地转过身,迈着大步走出房间,她听见他将前门关上的声音。当她用发抖的手揉着疲倦的眼睛时,她意识到自己在哭,而且不论她如何控制,眼泪仍然不停地流下来。
她躺回床上,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只是绝望地喃喃轻唤卡达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手指摸着颈子上的银鹰项链,如同它是她的生命一般。
“如果你相信我,只要相信我一点点……”她在潮湿的枕上哭着,然后缩着身子睡着了。
夏连·特拉早上自总公司到这里来接任万隆公司的管理工作。
他很年轻,有一双机警的眼睛,但他的笑容在办公室中缓和了芬娜与卡达之间的紧张。过了几天,芬娜知道卡达将在短期内离开万隆市,他这个决定也为他们之间带来某种程度的舒解作用。
她已打好辞职信函放在他桌上,在四个星期后,她也将离开印通公司,嫁给苏卡洛。她知道,如果想再看到卡达,将是不可能的事。内心的痛苦难平,但她想着,如果她希望婚姻成功的话,这样也许比较好。
她抬头看着苏卡洛急切的眼睛,强迫自己对他笑笑。“这戒指真漂亮。”他紧张的面容放松了,她将手放在他脖子上,狂热地吻他,几乎是想借此不顾一切地将卡达的影子消除掉。
“换件衣服我们今晚去庆祝一下。”过了几分钟,他们驾车到离城不远的一家餐馆里。
品尝过鲜虾及香槟,他们彼此举杯庆贺,苏卡洛快乐得像个孩子似的,她深信自己已作了正确的选择。她应该努力维系已经拥有的幸福,苏卡洛会照顾她,这点她从不怀疑,她始终可以在他的爱恋中找到安慰。
第七章
悲伤的抉择
在星期五临着快下班的下午,芬娜发觉这是自从卡达到她公寓后,他们第一次独处。
夏连·特拉到工厂去检查迟交的订单,而卡达则正准备与一位重要的新客户见面。当他们检查他所需要的文件时,彼此之间只用最简短的对话来谈,并极力避开对方的眼睛。偶尔有一、两次,她注意到他的眼睛停在她闪闪发亮的戒指上,除了稍微拉紧了嘴唇之外,他的表情完全不可捉摸。
她正在找一份卡达所需要的文件时,门意外地被打开,玛莉冲进办公室,她直接走向卡达,芬娜很快地看了卡达一眼,卡达似乎在告诉她,他也是相当讶异。
没有欢迎的笑容,他的嘴因生气而紧抿,皱起两边的浓眉。“我想我告诉过你,不要到这儿来!”
“我要跟你说话,卡达。”她回答,并看了芬娜一眼,芬娜站在那儿将手中的文件抓在胸前,好像那是可庇护的盾牌,“我要私下与你谈谈。”玛莉清楚地又说。
当芬娜转身向门口时,卡达却严厉地命令着,“你就站在那里!”
她顺从地停下来,注意到不寻常的紧张回旋在空气中。然后他将注意转回玛莉身上。“你没有权利不通知一声就来了。无论你想说什么都必须等,我现在非常忙,再过几分钟就要出去了。”
玛莉以那熟悉的姿态反抗,生气地将头向后一甩。一组不愉快的音符,打响了芬娜的记忆。
“我已经等够久了,久得能让你下决定。”
“出去!玛莉,让我办公!”他凶恶地命令着,继续检视他皮箱中的东西。
玛莉的眼中明白地闪着愤怒,芬娜看了不禁内心一震。她突然记起那久存在心中的梦魔,仿佛又被带回那年温暖的夏日午后,亲身目击到愤怒致命的争辩。如今这争论是发生在卡达与玛莉之间,但其中的气氛却是同样的紧张。
“你真可恶!卡达。”玛莉终于爆发了,而且无视于芬娜的存在,“钱给我,我需要。”
“不行,玛莉。”卡达自大地回答:“你与你那性感的朋友,对于经营生意根本一无所知,我建议你们两个还是跟紧照相机,从事你原有的工作,不必将钱浪费在那绝对会倒闭的笨沙龙。”
“我们不会浪费钱,现在沙龙生意正好,你怎么这么固执?”
“你所谓的沙龙永远不会是个赚钱的生意!将来也不会。”卡达粗声地打断玛莉的话,同时也使芬娜这个旁观者吓得畏缩在一旁,“那些沙龙老板都已经债台高筑,一个个正翻白眼,我绝不允许你把这么多的钱浪费在无价值的计划上。”
“那是我的钱,卡达。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玛莉大叫,美丽的脸孔扭曲着。
“住口!”卡达冷冷地说,极力地控制自己。“时间到了,我要走了。芬娜,给我那份文件,还有……噢,真可恶,我把车钥匙摆到哪儿去了?”他生气地咒骂着。
“我拿了。”玛莉在卡达与芬娜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抓住那一串钥匙。她打开外衣,将钥匙丢进上衣里,眼中闪着胜利的光芒,“你可以拿回去,但得先签下我所需要数目的支票,所以放聪明点,亲爱的。”
芬娜一听,两脚突然发软,向后靠在铁柜上,尽力保持平稳的呼吸。这梦魇如今又再度重演,但对方已不是虚弱、喘不过气来的老人,芬娜害怕地看着眼前那两个人,玛莉的表情似乎是对自己的胜利充满了信心,但卡达突然变成一个陌生人。
他死死地看着玛莉说:“你就是这样对爸爸的?”这些话自卡达嘴中冷静且茫然地说出,但却在芬娜的心中引爆,粉碎了她心中的基石,她发抖地更向后紧靠在冷硬的钱柜上。
玛莉的脸色突然转化为惨白。“你怎么会——”玛莉神智混乱地说,但又立刻机警地吞回剩余的话。但是已经太晚了,她知道这四个字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说出,就好比在她身边的白墙壁上,用粗大的黑字清清楚楚地将实情写出一般。她突然如同一只松开皮带的野猪,愤怒地将目标指向面色苍白、全身发抖的芬娜,且疯狂地大叫:“原来是你告诉他的,你这婊子……”
“住手!”卡达以惊人的快速,在玛莉尖长的指甲还未撕烂芬娜毫无防护的脸之前,抓到她的手。玛莉如同发狂般地想击退他,但卡达更强壮,他无情地摇动她,一直到她的暴力渐渐消失。
卡达厌恶地将她推开说:“芬娜从未告诉过我任何事,玛莉,是你自己泄露秘密的。我应该老早就猜到是你,但我却固执地信任你,以为你永远不可能这么卑鄙。”
玛莉很快恢复了她的冷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要和我装聋作哑了,玛莉。”卡达凶狠地说:“我不会再被你那种天真无邪的外表蒙骗了。”
他说完后,寒冷的沉默充斥了整个空间,芬娜注意到自己沉重痛苦的心跳,她望着卡达,看见他那陈年累月的梦幻被一层层地剥掉,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无法再看下去了,“我想回我办公室去。”
“你站在那儿别动。”卡达高声命令着,芬娜冰冻在他寒冷的眼中,“那是你,对不对,玛莉。”他继续以死寂的声音,再度确定这难以相信的事实。
“是你为了钱,在爸爸心脏病发时夺取了他的药丸,当芬娜从你手中夺下药丸时,一切都太迟了,不是吗?而且就在我跑过爸的房间时,他的瞳孔已经呆滞,痛苦充满在他脸上。”他的下颚变得更紧绷,“噢,我现在都明白了,你为了救自己,故意指控芬娜,当时芬娜手中拿着药瓶,根本无法澄清事实的真相。而我却相信了你,玛莉,我就像个傻瓜似地相信你。”
“既然你已知道这么多了,也许还想知道更多。”玛莉扭曲着脸冷笑,混合着反抗与放弃。她那邪恶的眼睛在卡达与芬娜之间轮流转移着。“我一直希望你有一天会向我求婚,卡达,还记得芬娜第一次出现时,你对她甚是怀疑,而且我知道你像我一样不喜欢她,所以我不认为她是我的威胁。但当我发现你对她已产生不寻常的兴趣时,我开始恨她,我从未故意去期待不幸会发生在爸爸身上,但当他死时,我抓住你不信任她的弱点诬陷她,而且我至今毫不后悔。”
“当然,”她冷冷地笑着,走到门边转身停下,手伸进套头上衣里面,“我几乎忘了,哪,这是你的钥匙,我已不需要了。”
玛莉将钥匙丢在芬娜脚下的地毯上,但卡达与芬娜都不愿低头捡回,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外面办公室,然后是“砰”的关门声。门窗上的玻璃咋咯咋咯地响着,此时芬娜已无法躲避卡达搜寻的眼光。
将自己寄托于剩余的自尊上,她抬起头看着他,但令她吃惊的是,他的瞳孔膨胀成两潭黑色的湖水,在她面前,他似乎正无助地在发抖。她本能地伸出手去帮助他,但在她还未接触到他时,他已控制好自己,像个茫然若失的孩子。
桌上电话的铃声无情地打破这紧张的沉默,芬娜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接听,折回来时,发现卡达仍站在原地不动。
“丹德先生的秘书打来的,丹先生要知道你今天下午是否仍要去看他。”
“告诉他的秘书,”他开始清醒过来,“我十分钟之内赶到。”
芬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传达,当她挂上电话转身时,发觉卡达正拿着公事包站在她身旁。
“我今天下午不回办公室了,但我们必须谈一谈。”他脆弱地说,虽然外表上他极力控制自己,但从他茫然的眼神与刀削似的下额线条可看出他变了。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她拼命镇定自己。
“我今晚到你的公寓去。”
“不,我……”
“今晚!”他强硬地坚持,然后关上门。
芬娜坐在桌后的旋转椅上,将脸埋在手里,不安的感觉一直无情地袭来,她赶紧离开了办公室,迅速走向厕所的通道,她一进厕所,就靠在门上,紧闭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想控制自己。但她无法抑制令她窒息的笑声,也无法阻止在她脸上奔流而下的热泪。她狂妄地笑着,她的头几乎快要爆了。过一会儿后,当她成功地抑制住歇斯底里的情绪后,一阵阵反胃欲呕又相继袭来,她跪在高台上,筋疲力尽地站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呕吐的现象慢慢消去,脸颊上的泪水也干了。她洗了洗手,将水泼在脸上,走回办公室。
当她发觉夏连·特拉还未从工厂回来时,不禁松了口气,她拿出粉盒从小圆镜中看到自己像鬼一样的脸,赶紧补上妆,再涂上口红。过了一会儿,夏连·特拉走进办公室,他经过她桌旁时,她故意将脸避开,但令她沮丧的是,他停在里面办公室的门口,然后转身。“沙里尔小姐,”这下子她势必得抬头看他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生病了吗?也许——”
“不,我很好。”她说谎,她很感谢他的关心,但觉得他还是离开的好。
“头疼?”他同情地问,这刚好替芬娜找到借口,一方面这是实情,另一方面则可解释红眼圈的原因。
“是的,我想是头疼。”她很快就接着说。
“过去这几天,老板的火气真大,你实在是受够了。又为了使我早日进入情况,受到我不停的询问和干扰,一定也很累。”他的笑容温和而友善,然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说:“看,再过半个小时就下班了,这时候除了接接电话外,我想没别的事了。既然是不太好服,你何不先回去休息,明天刚好是周末,吃颗药丸,忘记所有一切。”
“忘记一切?”芬娜几乎要大声笑出,但刚才那种恐怖的歇斯底里症状仍记忆犹新,她怕自己又发作,因此用力捏了一下自己。
“我想查耶先生会不——”
“查耶先生不会知道的。”他打断她的拒绝,“穿上衣服回家吧!”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将忧虑抛置脑后,如他所建议的穿上衣服,转身而去,“谢谢你,夏连先生。”
在她未来的周末里,实在没有什么好让她期待的,而且,卡达晚上还要来跟她翻那些无法遮掩的旧帐!她沮丧地按了电梯钮,下到一楼去。
她回到家后,吃了两颗药,洗了个舒服的澡,企图缓和紧张疲倦的身心。她给自己做了点吃的,但却食不下咽。最后她给自己弄了杯浓咖啡。
芬娜极力地不去想办公室发生的事,但她仍无法将卡达的影子抹去,知道真相后的卡达,双脚不稳地站在她面前,脸色死白,他的幻象受到破碎的打击,也如同撕去他自大自尊的外衣,而这正是他一直最重视的部分。
屋子渐渐暗下来,她的心也愈渐不安,她没有开灯,因为她发觉黑暗中的宁静,似乎可舒缓内心的紧张。她将空杯子放在前面的矮凳上,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椅上。
过了一会儿,门铃突然尖锐响起,她激动的情绪在内心澎湃着。虽然她外表镇定,但心脏却跳动得厉害,只有老天知道该怎么办!她打开灯,走到大厅人口,打开门。
卡达看来十分冷酷、狼狈,他进入客厅后,将领带松开,用手整齐地理理银色头发,他刀雕似的嘴巴拉成薄薄的一线条,瘦尖的下颚因为牙齿紧咬着而有棱角地突出。
她静静地用手指向椅子,但他摇了摇头拒绝坐下。他将手深深地插入裤袋,他的不安多多少少已传染给她,她像小孩一样,双手张开又握紧地背在后面,继续站着,等他开口。他停在窗户边,背对着她,越过窗下的街道远望珊瑚礁,然后转身定定地看着她。
“你为何不告诉我?芬娜。”他责问,大步跨过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在我父亲去世那天,为何不为自己辩护?却让我误会你这么多年。”
“如我否认玛莉的指控,你会信吗?”她问,一种嘲笑无法控制地在她声音里隐含着。
他的眼睛眯细了,“我们那天的事之后,你应该对我有点信心。”
“我们那天的事之后,你不应该这么直接去相信玛莉,而不考虑听听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