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没发白帖给我,可见你一点也不了解婆婆的交友情形。”他只手挡着她欲关上的纱门,语气中有明显的挑战。
他发现她竟然了解他,所以没必要和她维持外人所见的温文儒雅。
“我从不过问别人的事情。”秦绿湄停下关门的动作,不过没有让他进门的打算,和他站在门前耗着,或许她没一样可取,但是耐心她最多。
“所以你剥夺我祭祀婆婆的机会。”古珞琰就在等她这句话。
她当然知道他在玩什么障眼法,身后的儿女突然冒出来推了他一把,让她顺利的将门关上。“你没有踏进这间屋子的权利,这里已经属于我了。”她转过身子,在他看不见的范围内对着孩子比着胜利的手势。
“去写暑假作业,写完了再带你们到山上去。”看着他们听话的走进书房,她才松了口气,第一回合险胜了,不过她知道依古珞琰的个性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走进房间前,秦绿湄看了坐在晒谷场矮墙上的他一眼,他的眸子正好校巡到她的,她怔愣了下,立刻知道她选择了最差劲的应对方法,挑起了他的征服欲。
希望不会没完没了才好。
???
“妈咪!他不见了!”杨隽湄从书房冲到秦绿湄的房间兴奋的喊,秦绿婷也随后进来。
“别高兴得太早,他一定会再回来。”秦绿湄似乎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所以并不讶异。“作业写完了吗?”
“都写完了。”暑假第三天就把作业解决,往后的两个月都是他们的。
“妈咪,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秦绿婷听母亲的口气好像很了解对方。
秦绿湄放下手中的书,带着抹轻笑问道:“为什么这么想?”
“你好像很了解他。”杨隽湄也发现母亲对陌生人的异常了解。
“他是我大学的学长。”对儿女通常都是直言无讳,她没什么隐瞒。“如果十二年前我被他征服,就没有你们姐弟了,只是时间太遥远了,他已经忘了吧!”
十二年前,她曾经是他的猎物,不过她不愿沉溺于情海里,工作时她就和杨隽廷结婚而且消失了,以前她没有成为他的猎获,现在更不会屈服在他征服的眼里,何况她已经有了一对儿女,他也可能有了妻室。
“妈咪,如果他还要追你怎么办?”秦绿婷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多一个父亲。
秦绿湄转身从床头的音乐盒中,取出一只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抬出你爹地不就好了,我想他不会对有夫之妇有兴趣。”
“有什么万--”
秦绿婷还来不及说完,就让外头的巨响打断,他们怔愣的对望后一同看向窗外。
古珞琰不知何时换下了身上正式的西装,穿着短袖短裤,满身大汗的搬了些很面熟的东西丢在晒谷场上。
是帐篷和露营用的锅碗瓢盆!母子三人不可思议的对望。不会吧!他搬着这堆东西走进来?天啊!他没开车来所以出人得靠双腿。平时从这里走到村庄要走半小时,而且他还背了一堆东西再走进来,他疯了不成?
隔壁的三叔公在这时跨过两家之间小水沟上的石块,亲切的和他以台语打招呼,看他熟稔的应对,他们的脸都绿了。
“妈咪!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是外曾祖母的朋友。”杨隽湄看着他跟从来不离开村子的三叔祖有说有笑,满脸的讶异。
“能怎么办?我还是不会让他住进来,既然他跟叔公比较熟,就是住叔公家吧!反正我们孤儿寡母能推卸的理由多得是。”秦绿湄看看墙上的钟,旋即拍拍儿子的肩膀。“现在你先管妈咪的五脏庙好吗?”
“嗯!”他和姐姐对视了眼,有默契的喊。
“枪口一致向外。”
看着一双儿女,秦绿湄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一点也不后悔九年前的决定。
第二章
昨晚是秦绿湄有史以来最早入睡的一次,而且是跑去女儿的房间睡。昨夜古珞琰竟然和叔公聊天聊到晚上九点多,她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以往都是晚饭后和儿女们到晒谷场聊天,之后就回到房间继续写她的稿子,不过昨晚她完全不能静下心写稿,因为古珞琰和叔公聊天的声音一直传人房内,让她的思绪完全无法沉淀,更别说要写出东西,于是她就跑去投靠女儿了。
昨天她真的以孤儿寡母为由拒绝叔公为他说情,他自己也说吃住他自己想办法,所以她就真的让他自己想办法了。
她推开纱门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这里因为是古老建筑,主屋和厨房的出入口是分开的,在进厨房前,眼角瞄到了一个绑着营绳的营钉,她好奇的往空地一看,竟然有一个黄色的圆顶帐篷立在那里,一股怒气莫名的升了上来。
不过,她并没有发泄,只是在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那里只是一块空地不用计较,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走进厨房就好了。
一进厨房,就看到杨隽湄拿着锅铲面色凝重的走向她。
“妈咪,他好像真的赖定这里了。”
“你顾着炉火比较重要。”把儿子再推回瓦斯炉前,她则倚着一旁的墙壁偷吃儿子准备的早餐。“反正他也进不了我们的屋子,他不怕晚上有龟壳花陪他就算了。”
“妈咪,你晚上又不跟他睡,他怕什么?”杨隽湄以一种“难道你想跟他睡”的神情看着母亲。
“你想到哪里去了?”秦绿湄没有理会儿子的眼神,继续朝菜进攻。
杨隽湄走过来打了她还要再向菜进攻的手。“你再偷吃,等一下绿婷就不吃了。”
“也对。”秦绿湄愣了下,差点忘了有一个极度洁癖的女儿,这时她的脑中突然窜过一个主意,她带着讪笑看儿子。“不然我偷偷留套衣服在他帐篷里,晚上不就有龟壳花陪他了吗?”
杨隽湄摇摇头,“妈咪,要让他住不下去还有很多方法,你这样胜之不武,我和绿婷会一辈子看不起你。”
“说得那么严重。”秦绿湄咕哝着乖乖的盛三碗粥放到餐桌上,不过她发现今天的粥多煮了点,她怀疑的看着儿子。
“古叔叔托我煮的,他连米、水费和瓦斯费都给了。”杨隽湄看着母亲怀疑的神色额际冒了好多冷汗。“妈咪!别这样,是三叔祖要我煮的,而且绿婷也同意呀!”
“原来我的儿子和女儿那么好收买。”她感叹的坐回餐桌前。
“妈咪!你别误会,刚才三叔祖手上还拿着镰刀,我们不敢不答应,还说他等会也要一起来这边吃饭。”
“上次是谁跟我说威武不能屈的?”
“妈咪!这次攸关性命,不得不屈。”
这时秦绿婷由后门走了进来,“妈咪,别玩了,叔祖带着古珞琰回来了。”
“怎么你们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真是不可思议,通常他们不会对陌生人有兴趣,更何况是把他们的名字记住。
“如果有一把镰刀在你面前挥舞着做自我介绍,我就不相信你会把那个人忘记。”杨隽湄把准备好的菜端到桌上后,另外添了两碗粥给随后将进来的两个人,他知道他母亲绝对不会为来者服务。
“叔公。”
“叔祖。”
母子三人对看了一眼,不情愿也不愿叫古珞琰,他们决定采忽略政策。
“叔公,那么早你上哪去?”秦绿湄热络的取来筷子递给叔公。
“对呀,今天怎么没找我们一起去?”
秦绿婷撒娇似的拉着叔公坐在椅子上,杨隽湄在洗净厨具之后也坐到叔公身边,就这样室内的四把椅子被占满,站在门边的古珞琰被忽视了。
他环着胸看着他们刻意的亲昵,一点也不讶异会有这种结果,对于母子三人他有深深的怀疑,更对孩子的行为不解,两个小孩子怎么能演得那么完美?
他审视的眼光投注在只是带着微笑的秦绿湄身上。
突然,她给了他一记不着边际的微笑,回应他的注目,她把下颔枕在交握的手指上,一只白金的钻石婚戒正好落入他的眼里,他立即意会到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戏码,而是两个孩子也在排斥他。
他不懂什么时候他变得那么没人缘了?
“叔祖,你的树苗都种好了吗?”秦绿婷以流利的台语半撒娇的问。
叔公被两个孙儿哄得几乎失了神,笑得嘴都阖不拢。“今天早上全都弄好了,多亏你们古叔叔,对了,阿琰呢?”叔公左右望了望,这才发现古珞琰站在身后近十分钟,连忙把杨隽湄赶了起来让他坐下。“阿湄,你再去拿把椅子。”
杨隽湄不敢相信自己被赶离座位,他看着母亲和姐姐,委屈的说:“叔祖!我家就这四把椅子,你要我去哪里拿?”“你妈也真是的,椅子多准备几把会怎么样?去隔壁跟你姑婆借两把过来,以后你们古叔叔会在这里吃饭。”
母子三人吃惊的对望一眼。不会吧!不是只吃一餐而已吗?不过这问题他们没胆子问出口,杨隽湄只能乖乖的到隔壁要椅子。
“叔祖,你也知道我们平时深居简出,怎么会有人来我们家。”秦绿婷这些话是对着古珞琰说的,不过她尽力的维持笑容。
“胡说八道,如果你妈的学生家长来到家里怎么办?”
“可是人家不会在我们家吃饭吧。”秦绿婷在古珞琰可以听到的范围内小声的嘟嚷着,她知道以叔祖重听的程度绝对听不到。
古珞琰微微的挑眉,还是秉持沉默是金的道理,也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输给两个小孩,反正有叔公替他讲话就够了。
秦绿湄看他沉得住气也不好开口插话,只知道第二回合他们输了而且输得很惨,竟在古珞琰完全没开口的情况下。
???
这晚,古珞琰正在整理明早要上山的装备,也注意到今晚有点异常,青蛙、蟋蟀和纺织娘都不叫了,这清夜显得异常宁静,只有过分皎洁的月光映照着。
整理好装备之后,古珞琰着实被夜色迷惑了,取了一把躺椅放到晒谷场中央,似乎想在四周听出一些声音。
他注意到空气正传递着一种很熟悉的声音。是键盘!他起身寻找声源,果真让他发现声音是由透露小黄灯的房间发出的,不由分说的就倾身过去看房间里的人,他知道是那两个孩子的母亲,看她忽起忽落的手和思考的样子,有可能是在写作。
眸光移向不远处的书柜,借着微黄的灯光他赫然发现那是他们出版社的书,定睛一看发现清一色都是慎爱的书,他愣愣的站在窗边,不敢置信的张大了眼。
难道真的让他蒙到人了?!
室内传来惊愕的喘息声,秦绿湄离开了电脑往窗子走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吓死人?”秦绿湄没好气的抚着胸问道,刚才只看见一个人影,真的差点把她的魂吓跑。
“对不起。”古珞琰还来不及从惊讶中反应,讷讷的问:“你是秦绿湄?”
“你是看到书还是真的认出我?学长。”秦绿湄坐在窗前的书桌上,背对着古珞琰。她知道只要他留在这里,有天一定会发现,不用他认,叔公也会找办法让他们认识。
古珞琰因为她的一声“学长”而愕然,心里的似曾相识终于浮上脑海。原来他真的认识她,她的一声“学长”更把以前大学的那段记忆唤回来了。
在将她的一切“定位”之后,他立刻统整了自己的思绪,也找出了如何应对她冷漠的方法。
“你还是没变。”古珞琰的语气中带有难以理清的感触,时间不是能令人成长与改变的吗?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改变?以前他还曾经讥笑她的个性,现在不但没变,而且还达成了她想要的生活环境--隐居。
是的,在念大学时她就想隐居了,她想过这种单纯的生活。
秦绿湄只是淡笑,“我该告诉你,‘你变了’吗?”在脑中的确窜出了这老套的对白,不过难得有叙旧的好心情,她不想要那种会令人浑身不对劲的对白。
“人是不会一成不变的,你算是特例。”
秦绿湄对他的论点并不以为然,也不打算开口反驳。
“我是变了,但是你真的做到维持‘本真’。”古珞琰看她不说话,只好另找个话题,正好想起以前她所创的社团--老庄思想研习社,她似乎将老庄思想贯彻得太彻底。
“不过我的安时处顺还是不够好,对于你的出现,我们并不是无动于衷。”秦绿湄很讶异自己竟然就这么隔着窗户和他聊天,而且心好像没有停歇的打算。
“你们?”古珞琰倾靠在墙上,眸子梭巡着天上的星星,但是皎洁的月光却掩去了星星的光彩。
“我和两个小朋友。”秦绿湄打开身边的小冰箱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我们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你。”
“不过你们的忽视政策失败了。”古珞琰取过矿泉水就立即开瓶,边说边喝。来这里两天,他还没碰到冰凉的水。“没有人能拒绝镰刀的自我介绍,如果没有叔公,小朋友们到现在还不会理你,更何况要准备你的三餐。”秦绿湄直言无讳的说着,并不害怕他会生气,重要的是要他认清自己在这里的地位。
“所以我挟天子以令诸侯。”秦婆婆曾经跟他说过住在这里的都是有血亲关系的亲戚,所以他想住在这里又想有饭吃就得靠叔公的关系。
“你还真厉害。”她的语气里似乎在笑他胜之不武。
“你教出来的小朋友也很厉害。”而他似乎在说她教子无方。
对于他语气中的讽刺她只是笑着回应。“学长,你的孙子兵法学得很好,不过用在也有学过的人身上效果并不大。”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想激怒她,不过孙子兵法她学得不比他差,想要她生气还早得很。
一如往常生气的人就算输了。
“你不会生气吗?”和所有认识她的人一样,他有好多的疑问,她到底有哪一点像人?不问不疑却能知道周遭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不喜不怒却能轻易的挑起对方的所有情绪,争夺从没在她身上出现,不过她想要的永远在她眼前,只是看她取或不取。
她让自己像影子一样,任何场合从没有人留意她存在,可怕的是她掌握了所有的人,这就是道家的无为?
“不是我在乎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生气?”她试着让自己处处无心,也不想学会在乎,那对她而言太伤神了,也不想要在乎背后的伤害。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毫无破绽。”没有能让她伤心的人事物。
“谁说的,两个小朋友就是我最大的破绽,不过我想你不会因为要看我的情绪起伏就伤害他们。”秦绿湄事先将话挑明,依古珞琰的个性会另找可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