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一整天就如同没生命的木头娃娃一般,这样要他怎么教?若不是怕被单夙枫一枪打死,他也不必要费尽心思在这里教她手语。
范迟荷还是睁着眸子迷惘的看着他,心中已经笑翻了。
她是存心故意没错,因为她说过不愿学手语,就算用威胁利诱还是不会去碰,即使早就学会也不愿使用,只因从没有人能够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范迟荷突然给了他一个冷笑,让治疗师更是怒上加怒,甚至忍不住的捉起她的领子反手就要给她一个巴掌,但她似乎无所谓的闭上了双眼。
疼痛并没有在预期中侵犯她,治疗师因为疼痛松开了手并发出像杀猪般的叫喊声,随后而来的是单夙枫愤怒且充满威严的声音。
“我不知道语言治疗有包括打人。”他毫不留情的一个反握,治疗师的手就发出了骨折声,接着他将他丢到不远的门边。
而范迟荷只是懒懒的睁开双眼,没有感谢也不带感情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却对他的及时赶到觉得讶异。面对他的存在,她总是不停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深怕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恰当的情绪。
包括对他的悸动……
单夙枫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她的木然以对,所以只是小心的检查她是否受到任何伤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看重她,心甘情愿忍受她的目中无人,唉,喜欢一个人永远都找不到理由。
“不想学就算了。”单夙枫以眼神示意戚皖棠将治疗师带离房间,留下他们两个独处。
老天!他似乎习惯了对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他就是会不由自主的来找她说说话,就算没有任何回应也无所谓。
“今天我带你熟悉整个云居好了,虽然你们樱盟不管要什么资料都能弄得清清楚楚,不过我想你还不清楚整个云居吧,不然依你的身手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没忘记她从黑海原的三楼房间一跃而下的情形,如果没有很好的身手根本没办法这么做,更何况他们住的房子为了预防有人入侵都特地将空间挑高,他们的三楼等于是一般房子的五楼。
范迟荷因为他的提议而心动,云居真的是樱盟没有给她的资料,如果她能熟悉环境是最好不过,或许不用尚似雨的救援她就可以离开。
“云居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隐密区域,只有黑海的主人和获得允许的人才能进入,而且没有人带领永远也走不出这里。”单夙枫伸出手放在她的眼前,期待着她的手会与他相系。
她故意忽略他伸出来的大手,并不想和他有太多不需要的身体接触,只是轻轻的起身站在他身侧,她相信他懂她的意思,不过一双水灵的眸子表现出来的还是茫然无神。
单夙枫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因为容不下她蓄意的忽视,还是霸道的捉起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手中,牵着她一起离开沉闷的房间,他的手劲大得不容拒绝,范迟荷只好乖乖的让他带领。
也在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在他霸气的主控下,他包覆的手掌传来的阵阵温热竟是一种安全与无忧,她随着他特意放慢的脚步怯生生的走出门外。
想不到踏出门外见到的就是一个嵌上防弹玻璃的圆弧形长廊,虽然有灯光却不知道要通到何处。她随着他的目光瞟到远方的街景上,这里竟然可以俯瞰整个市区,甚至可以看到如火柴盒大小般的汽车行驶着。
眼中有着难掩的向往,她几乎是整个人伏靠在窗上,她好想到街道上走走,即使只是市集,总比把她关在这种孤独的地方来得好,虽然没有人可以讲话的感觉不好,可是她更无法忍受禁锢在明明可以看见自由却碰触不到的地方。
“等你的身体恢复得更稳定一些,你可以沿着这个走廊走一圈,虽然还是没有办法外出,可是看得到利雅特的风光。”他还记得那天她伸手出去窗外的背影,也知道她不喜欢被囚禁的生活,可是目前他不得不这么做,如果离开云居她面对的可能就是死亡。
范迟荷的目光流连在街道上,佯装没听见他的话,毕竟禁锢就是禁锢,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改变。
“我在保护你。”他仿佛了解她无言的抗议。
范迟荷一听他的解释不禁失笑,可她没有转头回应,只是看着自己手掌的热气渐渐地在玻璃上印出一个纤细的手印来。
他清楚的听到她讽刺般的笑声,一股闷气在心中萌生,也不顾她的意愿又拉着她的手走向长廊。
突然间他们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墙角,她发现单夙枫不悦的看了那个女人一眼,那女人就带着忧怨的目光消失在另一端。
他知道那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是谁,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也是父亲硬塞给他的那个女人,虽然对她来到云居不悦,可是他没办法阻止,因为那是她的权利,只要是黑海继承人的第一位妻子就能自由进出云居。
范迟荷心中虽然对那女人的身份感到怀疑,不过她没有表示自己的疑问,只是继续随着他的脚步,不过因为单夙枫心中的芥蒂,反而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僵。
范迟荷也明显的感受到了,不过她不想言明也无法言明。
“为什么不问我她是谁?”单夙枫转身捉住她的手臂,看着她似乎无所谓的神情,希望能在她眼中找到一丝在乎。
她怔愣的看着他不知如何反应,更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气不解。
她该问吗?更正!是她有那个询问的权利吗?她只不过是一个执行任务失败被擒的囚犯,能够去质询一个正掌握着她的生死大权的人吗?
他们应该在发现她的时候就终结她的生命,可是这一切却脱了节,现在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也难以界定,是囚犯,却是待在最高级的“牢房”;是客人,却过着被禁锢的生活,是不是她该说一声,他不了结她的小命已经是最大的恩惠?
一连串的疑问她没办法发问,也没办法回答自己,只能狐疑的看着他的愤怒,也不想知道他的怒气是从何而来。
单夙枫看到了她的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失望的放开她的手以受伤般的目光看着她。
对她,他该怎么办啊?他并无心长留在黑海,可是留在这里却是目前他唯一能保护她的方法。
如果他如当初预期的,在黑海原死后立即离开黑海,那她的命运会如何?黑海里兄弟的嗜血他不是没见识过,将她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他无奈的再叹口气,“你自己晃晃,不会迷路的。”留下这两句话之后他就消失在长廊的那一端,也没有再回头看呆立在长廊上的范迟荷。
虽然她很讶异他的反应,这也让她知道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匪浅,不过她和他之间容得了她对他的怀疑吗?
她无奈的笑了笑。
因为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她也知道他们已经牵扯不清了,如果她继续留在这里的话。
她转身看向窗外。
“雨……”
她看着洁净的玻璃窗渐渐被雨滴染湿,自己的心就如同渐渐被黑云覆盖的天空一样蒙上一层阴影,因为她连一句“下雨了”也没办法完整的讲出口。
这样的她要如何安全的活着仍然是个问题。
第三章
清晨醒来,范迟荷突然发现房间里有些空洞,因为身旁的人已经离开了,已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似乎是几天前的晚上,她突然发了一夜高烧没人理之后吧!现在只要是一入夜,单夙枫就会来到她房间和她说说话,之后就会睡在房间的沙发,陪她到天亮,虽然她仍是对他不言不语。
她披了件薄外套走到窗边关上窗户,让房间温暖起来,来到这里已经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她还是被囚禁在云居里,因为单夙枫似乎在害怕什么,不知道是怕她离开还是怕她被杀害,就是不肯告诉她云居的出口在何处。
而她虽然已经知道出口,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舍不得?
范迟荷为这个想法怔愣了下,她竟然用“舍不得”这三个字,但似乎真是如此,她莫可奈何的苦笑并走出房门,做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将长廊走一圈。一个声音在心中告诉自己,她是在等尚似雨来救。
走到长廊的终点时,范迟荷伸手触摸着墙上的壁画,画上女孩的眼睛是特别的蓝色,她知道这就是云居的唯一出入口,不过她迟迟没有按下按钮,反而对着画像中的女孩发呆。
突然墙壁往右开启,门的那端是看到她脸色立即变差的单夙枫。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捉住她的手快速的往她房间移动,紧绷的心弦似乎在看到她站在门边时断裂了。
老天!她还是找到离开云居的出口了,如果他不是正好回来……
他很清楚樱盟的人聪明绝顶,而她却是他的担忧,害怕哪天他回到云居时,她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他相信她绝对有那个能力,即使她没办法,神通广大的樱盟只要得知她没死,也一定会派人来救她,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在阖上房门后,单夙枫从范迟荷的背后紧紧的拥住,声音里带着些害怕,对她的在乎没有丝毫掩饰。
“别离开这里,就算是为了我。”
老天!头一回他想真正拥有、疼惜一个女人,他却时常在担心她有天会突然消失,恨不得将她永远囚禁在云居里,让她只为他一个人而活,虽然这对她而言非常残酷,可是他又放不下手让她离开这里。
范迟荷静静地让他拥着,心头的澎湃并不亚于他,她不懂为什么他会对一个陌生的女人那么执着,而且还是一个不肯对他言语的女人。
樱盟的成员都各有自己的辛酸故事,即使她和姐姐曾经有过几年的正常家庭生活,到最后她们还是落了个孤苦无依,父亲因为得罪有美国国会议员撑腰的商界大老,以致家中的人全被杀死。
若不是她们正好被送去上舞蹈课,而佣人的一对女儿替代了她们死亡,她们也早死在仇家的追杀下了。
学习生存与避免死亡是她们活着的唯一目的,而依赖是从唐毕馨的出现开始,她是他们这群人生存的标的,但是现在……
她伸出手轻轻的碰触单夙枫环抱她的手,那双手是不同于尚家兄弟的温暖,而且似乎也不同于唐毕馨的,不过他让她萌生了想依赖的感觉,而且不由自主的想将他的手紧握着,头一次在心中承认自己喜欢有依靠的感觉。
“我……没……”
她一开口,两个人都愣了下,范迟荷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会想要辩解,原来她真的不想离开,即使被禁锢在这个空间里。
单夙枫欣慰的笑了并将她拥得更紧,因为他懂她想说的话,也感受到她原本僵硬的身于渐渐放松,他在她的耳畔轻语着。
“我懂。”
范迟荷为他所说的话轻轻地蹙眉,她不知道他懂了什么,也不相信他真的懂得她的思考,不过没多久之后她就莫可奈何的笑了,因为他环抱她的方式就像怕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他的拥抱和尚家兄弟的不一样,并不只有亲人般的温暖--
亲人?她又因自己的想法一愣,迟迟不敢分析他在她心中的定位。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窗前环视着利雅特的风光,手指着数百公尺外的小山丘,在她耳边道:“等到我把黑海的事情都解决之后,我们到那边的绿洲去,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自由的在沙乌地阿拉伯出入,我也不必再担心黑海的人会对你怎么样。”
范迟荷以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他所谓的解决是什么。
单夙枫了解的笑道:“怎么解决,你就不用管,只能告诉你,我原本就不打算留在黑海,绿洲的那一端才是我的世界。”
让父亲召回黑海的唯一好处应该就是遇见她了,不然在黑海原死亡的当天他就会离开黑海,怎么可能再留在黑海为黑海原处理大小事务?
范迟荷挣开他的环抱不解的看着他。对这个男人真的不懂,她原本以为他只是黑海原的私生子,即使黑海原找他回来也不会影响她的任务,却没想到他现在会是黑海的最高决策者。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转头不再看他。尚似雨所说的“该是她的”就是这种下场吗?
她的生与死操纵在另一个男人的手上。
“怎么了?”单夙枫看着她的侧脸,原以为她会再和他讲讲话的,但她却轻蹙眉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范迟荷摇摇头挣开了他紧握的手,倚靠在窗旁思考着。
绿洲的那端或许又是另一个和她不相容的世界,她不知道也不懂得面前这个男人,更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能不能容得下彼此。
突然间,她看见了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不由自主的伸手摸摸刚刚生长出来的毛发,那种粗刺的感觉让她笑了笑。
她发现玻璃中反射的自己就像小刺猬一样,更像没有剃度干净的小尼姑。
单夙枫也知道了她的不自在,一双手覆上她的头皮问道:“明天我要人替你送顶假发过来,好不好?”
“不……”范迟荷反射性的转身拒绝他,让他不悦的蹙起眉。
她感受到他潜藏的怒意之后,缓慢将彼此的距离拉开。她向来不喜欢一些人造的非生活必需品,她连所谓的化妆保养品都没有在用,可对他的怒气她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根本无法开口解释。
“别怕我!”
单夙枫一把捉住她的手臂,不愿意与她疏离,这个动作让范迟荷蹙起了柳眉。
她不怕他啊!
她抬高手环住了他的肩,借着行动告诉他她并不害怕,却似乎在无形中感受到他害怕孤独的情绪,那是一种和她相同的浮动,令她不由自主的将他拥紧。两个同样害怕孤独的人凑在一起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她也在害怕他只是不择手段的想留下一个人在身边陪着,而且不管身边的人是谁,就如同她曾经因为害怕孤独的滋味,有段日子都是黏着姐姐不肯放手,直到姐姐的一句“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她才渐渐的放开姐姐的手。
“怕?”她很想问他眼里的孤独害怕的是什么。
单夙枫却在接收到她询问的目光后,突然间挣开她的环抱,狼狈的看了她一眼之后仓促的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她,手甚至不知往哪儿摆。
一点一点的刺痛感渐渐麻痹着范迟荷的心,不懂他那狼狈的神情,更不懂在读透他的心思之后换来的却是他仓促的离去。
她只是想试着了解他啊!如果这是想了解的代价,那她怎么负担得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