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雅。]奶娘轻声叫道,将手中的托盘搁在几上。
书雅充耳未闻,迳自沉思,仿佛在领悟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
[书雅,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奶娘一把抱住书雅,看着如同自己亲孙女般的小姐,忍不住悲从中来,老泪纵横。即使她未曾对她说过任何一句重话,但书雅的抑郁寡欢、日渐消沉,她都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底啊!
[奶娘。]书雅微愣了一下,柔声安抚,[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待在这吗?]她勉强扯出一抹淡笑。
[嗯.....啊!我哭个什么劲儿,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自我安慰,反正无论如何,书雅至少还是平安归来了,[人老啦,难免多愁善感些。]
[谁说奶娘老了?在书雅心中,奶娘永远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大美人。]书雅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自她犯下那不可抹灭的错,她便自我封闭起来,成天愁眉苦脸。可是,她方才终于想通了,为了他们的孩子,她必须坚强,她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瞧瞧你这张小嘴,像抹了蜜糖似的。]奶娘被书雅的娇嗔逗笑了。这孩子必定是想通了,奶娘欣慰地笑开来。
[奶娘,]书雅顿了一下,[我.....我.....]她不知该从何开口,但现下最令她担心的是,奶娘会站在她这边帮自己?
她明白爹即使再疼爱她,但如果他知道她有身孕了,还打算将孩子生下来,独自一人抚养,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他绝不容许她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失贞败德已是罪该万死,更何况是未婚怀孕。唯今她只能靠奶娘了,爹最听奶娘的话,只要奶娘肯替她说情,她成功保住孩子的机会就更高了。
[有话直说,对奶娘说话何必如此生疏?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你。]奶娘语带戏谑,这丫头平时说话直来直在,一向不懂拐弯抹角,也因此而得罪了不少人,幸好她是位千金小姐,又受封为公主,所以,别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我.....]正当她一鼓作气,欲将事情说出来时,却被来人硬生生打断了。
[小姐、小姐.....]兰儿气喘咻咻,一路横冲直撞而来,[大事不好了!]她的声音在看见奶娘后自动消失,嗫嚅地喊了声奶娘。
[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别老是大乎小叫,活像个野丫头似的。]奶娘微怒地斥责,她一向中规中矩,不许别人在她面前放肆,但是书雅是唯一的例外,不是因为她贵为小姐,而是奶娘是真的将她疼进心坎里,所以对于她的不雅动作,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儿知错,下次不敢了。]语末还吐吐粉红色的舌头。
[还有下次?]奶娘不满地挑挑眉。
[没了,没了!]兰儿连忙说道,她自小就怕奶娘怕得要命,尤甚每回听她训话,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奶娘,兰儿都知错了,您就原谅她吧!]书雅好心地为她求情。
不愧是她青梅竹马的姊妹,兰儿对书雅投以感激的目光,书雅则回她不用客气的眼神。
[哼,我今天是看在书雅的份上,不跟你一番计较,]奶娘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方才大声小声地嚷嚷个什么劲儿啊?]
[相爷要小姐去大厅见他,据说是有关皇上赐婚的事。]兰儿急忙道。
[赐婚?]书雅犹如青天霹雳,脑子一片空白,脸色刷白,整个人呆愣住。
[是呀!还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的。]
[知道是何许人吗?]奶娘一则忧、一则喜,忧的是,书雅自回府后,
便整天心事重重,明眼人一看即知她是为情所困,如今竟要强迫她去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这段婚姻还有幸福可言吗?喜的则是,她的小女娃长大了,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了,夫人在天之灵必定也会感到心慰。
[镇国大将军————顾竟言。]她深怕隔墙有耳似地,小声地在奶娘耳际说道。这才是大事不妙的症结所在!
[天啊!他和相爷不是敌对的吗?怎么会、主动提出赐婚?]奶娘心中大惊,由方才的喜悦转为忧心忡忡。
[听说是他有意要化解双方的纷争。]小姐是不会有幸福可言的了,将来那家伙一定会拿小姐来要胁相爷。
[相爷的意思呢?]奶娘紧张地追问。
[皇上赐的婚,岂能拒绝?]兰儿叹了口气,[不过最重要的是,相爷似乎也有意化解彼此的僵局。]怎么会有做爹的亲手将女儿推人火坑的道理?相爷真是老眼昏花!
[奶娘.....]书雅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方才她一听赐婚的事,整个人便呆傻住了,她俩的谈话内容,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奶娘,您一定要帮我,书雅.....如今只能靠您了。]她哭得柔肠寸断,她不嫁,说什么她都不嫁!
[别哭了,乖,奶娘一定会帮你的,可是你总得告诉我是啥事吧?]书雅哭得她心都拧了。
[我.....我有身孕了。]书雅轻声吐出。
碰!下一秒 禁不住刺激的奶娘昏厥了过去。
[奶娘!]书雅大叫。
一场家族战争的风暴,即将来临。
# # #
偌大的厅堂中,传来阵阵的嘶吼声与啜泣声,其中夹杂着不少辱骂。
[你说什么?]秦文奕不敢相信自己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的宝贝,竟会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
[我有身孕了。]书雅不畏不惧,冷静地再说一次。
[做出如此失贞败德的事,你竟然还敢说出口,还说得这般理所当然,你到底知不知羞耻?]秦文奕大声咆哮。,
[爹,女儿从未求过您,如今女儿只求您帮女儿拒绝这门亲事,让女儿将孩子生下。]书雅一脸期盼。
[家门不幸啊!]一瞬间,秦文奕好像苍老了十来岁。
[爹,女儿求您,成全女儿吧!]书雅低声哀求。
[你竟然要为父的容忍你做出十恶不赦的事!]秦文奕叫嚣,这真是他那活泼开朗, 乖巧听话的女儿吗?
[爹 ———]碰!书雅跪在地上,一脸坚决。
秦文奕脸部抽搐,副上气接不下气的模样,[气死我了,你这孽!来人啊!去拿家法来。]秦文奕被怒气夺去了理智,[与其让你有辱家门,不如让我先打死你!]
书雅仅是一脸悲凄,不发一语,静静地等候皮肉之痛的来临。
也好,与其苟活在世上任人耻笑,倒不如死了算了,这样一来,她也不必和自己的孩子分开了,只是可怜这孩子,尚未到这世上走一遭,便得与世长辞。
[相爷.....]仆人取来家法,想要为书雅求情,却又碍于秦文奕正在气头上,一个不小心,自己反倒会惹祸上身。
秦文奕气红了老脸,浑身颤抖,一把抢过木棍,顿了一下,嘴紧抿一咬牙,第一击便要落在书雅纤细的身子上。
[慢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奶娘。[相爷,且听老妇一言。]
[奶娘,您不必多言,我今天不打死这孽女,您要老夫的脸往哪摆?]
[相爷,就当老妇求您,饶了小姐吧!]奶娘话落下,人也跟着跪去。
[奶娘。]秦文奕赶紧上前搀扶,[您这是何苦?快起身啊!您这不是折腾我吗?]
[奶娘,您快起来,书雅不值得您如此。]书雅声泪俱下。
[我不起来,除非您答应我,不打书雅。]
[您这不是为难我吗?]秦文奕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乱了头绪。
[不为难,不为难,相爷,请听老妇一言。]奶娘趁机提出要求。
[唉,好吧,您先起来再说。]他放弃坚持了,女儿是他心头的一块肉,他又如何狠得下心去伤她呢?
奶娘心中一喜,赶紧连带拉著书雅一同起身。
[相爷,不如就.....]奶娘在秦文奕的耳边道出自己的打算。
因为很小声,以至于书雅听不见。
[这样好吗?]秦文奕迟疑。
[好的,也唯有如此,对大家都好。]
[好吧!]他下了重大的决定,转头对书雅道:[下个月十五,便是你的大喜之日。]为了女儿,他豁出去了。
[不要,我不要!]书雅心惊,大声反抗,[奶娘.....]
[这样对大家都好。]奶娘不敢看她受伤的眼神,怕自己心软。
[不嫁,我不要嫁!]书雅疯了似地狂叫。
[快来人啊!]秦文奕见不对劲,赶紧唤来下人,[把小姐带下去,严加看管,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是!]众人抓着净扎的书雅,鱼贯地踏出厅堂。
[放开我!]书雅悲凄的尖叫声,让人忍不住心寒。
唉!接下来唯有听天由命了。
第九章
[放我出去,我不嫁,放我出去啊——]书雅倚着门板,半坐在地上,脸上的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她叫得筋疲力尽、声嘶力竭,却仍是不放弃,双手不断地拍打门板。
[兰儿,奶娘!你们帮帮忙,放我出去....]书雅悲凄的呐喊声,让守在门外的人,个个面色凝重。
[奶娘。]兰儿不忍地叫唤奶娘,自己毕竟只是个丫鬟,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力,唯有求助于他人。
[唉,等她累了,自会停下来的。]奶娘淡淡地说道,为了小姐的将来,这回她可是吃了秤铊铁了心,说什么也绝不能心软。
[可是.....]兰儿欲言又止。
[别说了,你们两个丫头在这候着,]奶娘对着兰儿和另一位小丫鬟说道,继而转向众人,[除了负责看守、伺候的人以外,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留下。]
众人略微迟疑了一下,每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但在奶娘充满威严的警告下,便鱼贯地离去。
[你们好好守着。]奶娘撂下命令,漫步离去,她也不愿逼书雅嫁给她不爱的人,但如今.....唉!弓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 # #
一股不祥的预感莫名地油然而生,兰儿赶紧打开书雅的房门。
[天啊!]兰儿惊叫,[快来人啊!]
书雅竟然企图上吊自杀!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书雅自梁上抱了下来。
[小姐,小姐,你这是何苦啊?]兰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责怪书雅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幸好她发现的早,不然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让我死,让我死了算了,我不想活了.....]书雅喑哑着嗓子,仍是不断地重复这几句话。
是她不好,教秦家祖宗蒙羞,让爹和奶娘为她操心,还辜负了[他]的爱,为了不让自己再去毁了别人,她唯有选择一死。
[小姐.....]兰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一迳地陪着哭。
[别哭了、别哭了。]书雅突地对兰儿灿烂一笑,安慰着她,[我死了,对大家都好。]
早在知道自己有身孕的那一刻起,她便萌生此念头,只是她的心底深处仍有一丝丝的期盼,她想生下一个像[他]的孩子,一个属于他俩爱的结晶,更有一份妄想。盼望再见到[他],即使只是遥望一眼,她也心满意足了。
[胡说,你死对大家都是很大的伤害,没有一个人希望你离开我们的,你是相府中的宝,是你带给我们生气、活力。]兰儿激动地道出自己的心语,[小姐,兰儿不要你离开我们,求求你,别再做出伤害自己、伤害我们的事了,小姐.....]兰儿满心希望自己说的话,书雅能听进去。
[别说了,我不想听!]书雅睑色丕变,她是自私的,她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她害怕自己如果嫁人,若有一天东窗事发,她该怎么办?她的孩子又该如何?
[小姐....]兰儿抓着过度激动的书雅,她拚命地挣扎,乱吼乱叫,不顾自己虚弱的身子,兰儿快抓不住她了。
猛然--
啪!一记又大又响的巴掌,所有忙进忙出的奴仆全都呆愣住了。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真的是我一手拉拔长大的书雅吗?真的是相国府千金?真的是皇上御赐、太后宠爱的公主吗?]奶娘心痛地辱骂。
被打了一巴掌的书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奶娘的一席话,更让她颤抖了一下。
是啊!曾几何时她变得如此脆弱,动不动就想一死了之?她自嘲的想着。
[你当真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死了就可以解决问题吗?]奶娘见她无动于衷,忍不住又开始斥责。
[对不起。]书雅突地道歉。
[书雅,我可怜的孩子.....]奶娘再也禁不住而泪流满面,抱著书雅痛哭起来。
她知道书雅清醒了,至少她知道自己错了!
[答应我,你会好好的,不再有任向轻生的念头?]奶娘趁机要求她的承诺。
书雅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答应您。]
[太好了、太好了。]奶娘破涕为笑,有了书雅的保证,她整个人都宽心了。
书雅哭了,奶娘也哭了,兰儿跟着哭,在房内的众人全哭了。
秦文奕一收到下人的通知,便一路直奔而来,见到的即是这一幕,一瞬间,他仿佛下了重大的决定,不去打扰这温馨的一刻,放心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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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这么做好吗?]孟爷忧心忡忡的问。
顾竟言从容不迫地换上一袭夜行衣,黑色显得他更是魁伟英挺,俊逸迷人,他果然适合黑色。
[你以为呢?]他不答反问。
[书雅小姐若知道你是用这种手段逼婚,定不会原谅少爷。]盂爷道出他的担忧,他了解书雅小姐是个外表天真无邪、乖巧温驯,骨子里却是刚烈强硬性子的女子,就拿她刺杀顾竟言一事来说,便是最好的证明。
[逼婚?]顾竟言不悦地蹙眉,[这点我不承认。]
[你这么做和逼婚有啥两样?]因为顾竟言屡次立下战功,皇上趁此次他回京的机会,传他进宫加冕,而他更藉此机会向皇上请求赐婚,挑起宫中轩然大波,致使人心惶徨。
人人皆知顾竟言会调守边疆,便是因为他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而此次他竟主动要求,莫怪众人大吃一惊,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
而皇上也仅是迟疑了一下,便允诺了他的请求,更顺应他的要求,将日子定在下个月十五,如此仓卒的时间,要如何办出一场隆重的婚礼?
众人窃窃私语,众说纷纭,没人看好这段婚事,除了皇上以外,就连相爷秦文奕也不看好,但碍于是皇上御赐的姻缘,也不好拒绝,只得勉为其难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