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只是等待天亮。
天亮以后,她就会清醒了……她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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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晴不再像以前一样消极的躲在家里思索着要如何摆脱那群保镖,她每天一早就出门到处晃,任由那群保镖跟着她乱窜,直到半夜累到不行了才回公寓,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又再出门。
她这样做的用意,一方面是想让那些保镖不耐烦,她好找机会逃离他们的视线,一方面是要让自己累得无法静下心来胡思乱想。这是目前唯一可以让她头脑清醒,不再为心里的恶魔所迷惑的方法,虽然对自己有点残忍,但非常有效。
她总是以相当快的速度在街上乱逛,让那些保镖跟得头昏脑胀,她也尽量与罗文泰避不见面,虽然他想见她时一定见得到,但她每次都以冷淡、武装的态度,迫使他放弃邀约。
她不再希冀从罗文泰身上获得任何消息,她要想尽办法甩掉这群保镖,直接向王永德下手,找到他贩毒得证据,然后结案,至于罗文泰是不是牵涉其中,她会从王永德那里探出来的。
一个礼拜下来,那群保镖已经快要受不了她,显得不耐烦,有时甚至不再紧迫盯人,是她可以甩掉他们的时候了。
晚上,她选择在夜市执行她的逃脱计画。这里的形势她早已摸熟,逃脱的路线也早有规画,现在只差最佳时机,一旦见到机会出现,她就得拔足狂奔了。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为她制造了一个她想不到的良机。一对情侣当街起了争执,两人在街上互相谩骂,引起不少人围观,连保镖们也好奇地引颈探望。
她佯装跟他们一样好奇地驻足,待他们松懈些,她悄悄迅速地从人群中窜逃而去,当他们惊觉她的举动时,她已经快速逃离他们的视线,将他们远抛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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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从阿虎那里探知王永德住在什么地方,所以在逃脱保镖的看守后,她拦了部计程车直接前往他的住处。
来到他家门口,她对警卫道:“告诉德叔,李筱青来找他。”
警卫向屋里的人通报后,开了门让她进去。
她仔细地四下看着。这是一栋日式别墅,规模虽没有罗文泰家的大,但也不小,屋里给人一种阴暗沉闷的气氛,不像罗文泰那里光亮有生气。
她被带进一间和室里,两个人守在门外,站得直挺挺的,宛如两座雕像。她想,罗文泰的那些保镖虽然惹她讨厌,但起码有点人气。
这地方,她真不喜欢。
不一会,一个五十几岁,表情阴郁又有点邪气的秃头男子走了进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充满疑惑与诡谲。
见她无畏无惧,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罗文泰的女人果然不简单,敢自己一个人来我这。”他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烟,“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徐晴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跟你拿白粉。”
王永德有些惊诧,手上的烟晃动了一下,但仍没正眼看她,“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自然是有个大买主。怎么样,这个买卖你做不做?”
他瞟了她一眼,嘴里吐出白烟,“干嘛不跟罗文泰要?只要他开口,再多的白粉也会送到他手上。”
她的心微微一震,胸口觉得窒郁,脸上却不动声色,“要是他肯给我的话,我还需要来找你吗?”
他牵动了一下嘴角,“说得也是,要是他不那么死脑筋,也不会望着白花花的钞票而不赚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罗文泰没有碰白粉吗?是吗?
“但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跟你做这项买卖?”
“你要信任的不是我,而是钞票吧。”
这句话正中王永德的心坎,惹得他直发笑,“好!好!我欣赏你的个性,你比罗文泰那头牛上道多了!只可惜你是罗文泰的人,所以这笔买卖我不会跟你做,不过……”他的眼中闪过一道邪气,让人发冷,“我想用你跟罗文泰做另一笔买卖,一笔更保险又不必付任何费用的买卖。”
徐晴心一凛,直觉不妙,“你想拿我做什么买卖?”
“不用担心,你是我的筹码,若是罗文泰乖乖配合,我不会动你一根寒毛。就让我们看看你在罗文泰心中到底有多重要,看他是不是真的为了你什么都肯做。”王永德阴冷地笑着,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拿我干什么?”徐晴火了,也慌了,这不是她意料中的结果,她不懂她有什么利用价值,抓了她,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应该知道,天罗帮的威信在道上是首屈一指的,只要罗文泰开口,要多少白粉就有多少白粉,可他偏偏放着这样大捞一笔的机会,死都不愿从事这样的买卖,我只好自己出来做。但我没那么多资金,只能拿到三分之一的量,我要罗文泰帮我补足另外的三分之二,而你,就是我跟他交易的筹码。”王永德咧嘴一笑,仿佛已经看到那三分之二的白粉就在他的眼前。“对他来讲,要拿到那三分之二其实轻而易举,就看他爱你有多深,愿不愿意为了你开开尊口了。”
徐晴脸色倏变,强烈的懊悔与自责重重冲击着她。要是罗文泰因为她而犯下无可挽回的重罪,那她永远也不会安心,她会自责一辈子、歉疚一辈子的!
“你不用白费心机了,他不会拿白粉来跟你交易的,要是他真为了我什么都肯做,我干嘛还冒险跑来这里找你?”她强自镇定,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希望他能就此打消主意。
“不,我对你很有信心,光看他派那么多保镖跟在你身边,就知道他有多重视你了,否则我怎么会费了那么多苦心还抓不到你?这次你自投罗网,我还得感谢你呢,让我少动不少脑筋。”
闻言,徐晴的心全凉了,难怪罗文泰非得派那么多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原来他早猜到王永德会使出这种阴险的手段,怕她被王永德抓住当人质来威胁他,看来她这次真的是害惨他了。
“你别作梦,事情不会如你所愿的!”她忍不住心里的怒火喊道。
“每个人都有作梦的权利,何况这个梦很快就可以成真了。你别担心,万一这个梦碎了,你也别跟着罗文泰,倒不如跟着我,我们可以继续进行你说的买卖,一起大捞一笔,两相得利,这样不是很好?”
“呸!作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么凶?算了,恐怕我也无福消受。”王永德撇嘴一嗤。“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等着罗文泰救你出去吧,早点睡,祝你有个好梦。”
他捻熄手上的烟离开,并加派几个保镖守在门外,她一步也出不去。
怎么办?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在心里呐喊,罗文泰,你千万不要来,求求你千万千万不要来……
第九章
徐晴整整被关了两天,第三天一早,罗文泰就来了。
“你没事吧?”轻轻的一句话隐含着他无限的担心与深情。
她注视着他,良久才吐出一句,“你不应该来的。”
“我怎么能不来?”
他轻柔的话深深震撼她的心,她眼眶忍不住湿了。
“好了,要谈情说爱回去再慢慢谈。”王永德冷冷地说道。“货呢?”
罗文泰头一撇,身旁的小弟将手上的大袋子往桌上一放,拉开袋上的拉链,里面满满的是一包包的白粉。
徐晴脸色霎时惨白,嘴里喃喃道:“你不该来的……”说着,眼眶里的泪掉了下来。
罗文泰深情地注视着她,不发一语。
站在王永德身旁的其中一人走上前,拿出小刀划破其中一包白粉,伸手沾了一些,以舌尖验货后,转头向王永德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放人了吧?”罗文泰问道。
“行,我这个人一向守信用,既然你依约拿货过来,我当然会把人还给你。”王永德看了徐晴一眼,“你可以过去了。”
当她迈步向罗文泰走去时,王永德笑道:“下次要再有什么买卖,欢迎再来找我,我会很乐意配合的。”
徐晴狠狠瞪他一眼,真恨不得冲过去痛扁他一顿。
罗文泰以眼神示意她快过去,当她靠近他时,他伸手紧紧抓住她。
从他手上传来的力道,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内心紧张的情绪,这种异常的紧张让她觉得有点怪异,直觉告诉她,危险近了,就快要扑袭而来。
“我们走吧。”
她甚至可以听出罗文泰语气里的焦急。
就在他们要跨出房门的那一刻,一阵激愤的怒吼自身后响起。
“妈的,罗文泰!竟然给我假货!”
一回头,徐晴见到王永德掏出手枪,指着罗文泰的后脑勺。
“快走!”罗文泰挡在她身前,要将她推出门外。
徐晴看见王永德就要开枪,惊恐地将罗文泰推开,但他仍然闪避不及,子弹就这么穿透他的左肩,鲜血如喷泉似地涌了出来。
“文泰!”她惊慌失措地大喊,以自己的身体撑住他的身躯。
“快走!”罗文泰焦急地嘶吼着,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颤动。
徐晴在其他人的掩护下,撑扶着罗文泰上车逃离,身后的枪林弹雨,她恍若未闻,只担心身旁已快失去意识的男人。
***
在罗文泰将被送进手术室的那一刹那,他抓着徐晴的手,吃力地说:“不要走……等我出来……”
徐晴微微一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又说得那么认真。
之后,她站在手术室外,拿着他沾满鲜血的外套,焦急的等待着。浓浓的血腥味让她一阵昏眩,外套从她手上滑落,当她弯身将它捡起时,一只皮夹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摊开的皮夹里夹着一张照片,那身影相当熟悉,她捡起来一看,是她上次跟罗文泰到集集时的照片,那时她的手臂上还绑着绷带。
那个笨蛋,说不拍她,结果还是偷拍了……
她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她受伤时,他会那么紧张了,这种感觉真难受!
徐晴觉得仿佛等了一世纪之久,才见到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她着急地上前问。
“你放心,伤口已经缝合,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你先到柜台帮他办住院手续,待会就可以到病房看他了,不过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大概要两个小时后才会醒。”
听完医生的话,她终于松一口气,眼泪又掉了下来。
“谢谢、谢谢……”她频频向医生道谢。
“不用客气。”医生微笑道。“不过他受的是枪伤,照例要通报,警察来询问过了吗?”
“还没。”是啊,照理说警方应该早就要来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来?糟了!刚刚她一慌,只顾着罗文泰,都忘了报警,不晓得王永德那里怎么样了?真是太可耻了,她这样还算是个警察吗?
她赶紧跑向柜台欲借电话,却意外地在走道上遇见局长。
她一时愣在原地。以她现在的身分,应该装作不认识才是,可是局长却笔直地朝她走来,脸上还带着笑。
“徐警官,辛苦你了,罗文泰他没事吧?”
徐晴惊诧万分,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半晌才问出话来,“局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解释道:“你被王永德关起来当天,在王永德身边卧底的人就传了消息回来。他是在陈警官受伤后另外加派的卧底人员,不是我们警局的,所以你不认识。原本我们是想密集跟监罗文泰,看他获得毒品的来源是哪里,可是罗文泰竟跑来报警,希望我们协助将你救出来,还说出王永德可能藏毒的所在,所以我们就里应外合,打算一举捕捉王永德。
“验货的那个就是我们派去的卧底,其实那一大袋白粉都是面粉,罗文泰带去的也是我们警方的人员,现在王永德已经被捕,也找到他所藏的毒品,证据确凿,就等着判刑入狱了,唯一遗憾的是罗文泰中弹受伤,幸好没伤到要害。处理完王永德那边的事我就赶过来看看,他醒了吗?”
徐情只觉这一切恍如作梦一般,“还没,医生说麻药退了就会醒……”突然她脑中电光一闪,急问道:“那他……他知道我是警察吗?”
“谁?”局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罗文泰。”
“他当然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你想他还会跟我们一起去救你吗?”
闻言,徐晴的心不断往下沉,直沉到谷底。
是啊,本来就是,要是他知道她是卧底的警察,可能早就气得杀了她,怎么可能会去救她?可是……她的心好痛,像撕裂一般疼痛……
她该高兴的不是吗?任务圆满结束,她可以消失了,回去继续过她原来的生活,这里的一切已经跟她完全无关,她不是一直期待这天的到来吗?她在难过什么?为什么这么心痛?
她不要难过,不要心痛,她要回家,离这里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
徐晴替罗文泰办妥住院手续后,通知了莲姊,在莲姊赶来之前,她到病房看了罗文泰好一会,将他的皮夹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下,确定他真的没事之后,便默默地离开医院。
她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住在这里的李筱青即将消失,她必须磨灭所有李筱青存在过的痕迹,但,她心里的痕迹呢?能磨灭得掉吗?
打开衣柜,她不禁一呆。
她已经忘了是何时将这件外套从纸袋里拿出来挂好,甚至熨烫得平平的,一点摺痕也没有。那是第一次遇见他时,他留给她的外套,或许那次的相遇,他已用这件外套将她牢牢套住,他们才会在日后再次相遇,只是,再次的相遇却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一段孽缘,永远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孽缘……
她抱着他的外套掩面哭泣,想要从外套上的气味感受到他的存在,想像他就在她身边,可是,她不能再见他了,因为他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不会有幸福,何况,他不可能接受她是警察的事实,就如同她不能接受他是个黑道大哥一样。
为什么他是个黑道大哥?又为什么她会是个警察?为什么?为什么……
天啊,要是他不是黑道大哥就好了,又或是她不是个警察,若是这样,她或许就不用这么苦恼了。
她生平第一次这么怨恨自己黑白分明的个性,但她没有错啊,黑跟白本来就截然分明,绝对不能在一起,绝对不能!
天哪!帮帮她,让她清醒点吧,不要再让她这么痛苦了!
***
“妈,要不要帮忙?”徐晴走进厨房,想找点事做。
徐母一脸惊诧,好半天才回过神,差点把锅里的鱼煎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