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难得妳也会称赞别人,看来这个男人很不错喽?」
「没错,而且他也是个兽、医、师。」
心里突然一跳!温仕宁表面上装作不吭声,脸上肌肉却不自在地抽了几下。
「兽医?我还以为妳特别讨厌兽医师。」
「谁说的?我只是不喜欢某个自大狂——」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温仕宁一眼。「而那个人又刚好是个兽医师而已,可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喔。长得不错吗?」他佯装冷静随口问道。
「嗯,又高又帅,人又温柔,」莫少言原本语带讽刺的冷淡突然融化了,「而且很体贴哦!」眼神也开始散发出著迷的淡淡光辉。
「这麽喜欢他,那去倒追他好啦!」温仕宁满口酸溜溜藏不住。
「唉!我是想啊!只可惜人家已经有老婆了。」
「你不是说他很年轻吗?这麽年轻就有老婆了?」
「是啊!才二十五岁,老婆、房子和自己的动物医院都有了,更是令人羡慕。」她的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好像阿哲是她的偶像一样。
不知道为什麽,他的心里更酸了,酸到可以酿出工研醋。
「真好,害我也想找个年轻英俊的兽医嫁了,然後安心做个兽医师娘就好。」
年轻英俊的兽医?那不就是在说自己吗?
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双手捧颊、四周还有小花飘舞的莫少言,只见对方压根儿没往他这瞧一眼,敢情是根本不把他当成「年轻英俊的兽医」!
那他在她眼里到底算是什麽?一个中年怪叔叔而已吗?看到帅哥就傻了眼,真是花痴!他心里暗暗骂著,赌气转过头假装看电视,不想理她。
只是莫少言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情绪不稳」,依旧带著崇敬的神色,阿哲长阿哲短地说个不停。
***
那天下了班,温仕宁还是一肚子闷气,不过是个半调子的兽医罢了,干嘛一直挂在嘴上说不停?什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一堆优点讲都讲不完,难道自己就一丁点儿值得夸奖的地方都没有吗?
骑车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想到,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在意那个怪女生崇拜谁、喜欢谁?难道是……
不不不,不可能,他用力甩了甩头,差点没把头上的安全帽给甩出去。
谁会喜欢那个毒牙利嘴的怪丫头!
好吧!其实她是长得不错,看起来挺顺眼;身材修长,声音甜美,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想起她的笑容,温仕宁嘴角不知不觉轻轻微扬起来。
是啊,其实那小丫头笑起来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的。
就可惜她似乎不常笑。是自己讲的笑话真的太冷,所以才没办法把她逗笑吗?
「喂!前面的!你到底走不走啊?都已经绿灯了!」後面突然喇叭声大作,等得不耐烦的计程车司机用力按著喇叭兼大吼。
惊醒过来的温仕宁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十字路日的红绿灯前呆了快整整一分钟!他赶紧说了声抱歉,加足油门冲了出去。
还好脸上戴著安全帽,没人看到他的脸,也没看到他当时尴尬的表情。
好不容易带著混乱的思绪回到家,匆忙洗了个澡,懒洋洋地爬上床躺下,温仕宁闭上眼,开始不情愿地去思考自己为什麽会有这种酸溜溜的反应。
没道理啊?不过是个还在念大学的小丫头,难道自己真的会喜欢上她?
烦躁地转了个身,真喜欢上的话就糟糕了。
他当然深知自己口是心非的个性,而且这种个性一遇上他喜欢的人更是发挥到极致,也许是因为面对喜欢的对象太紧张控制不住自己,脑袋里想什麽硬是没办法传送到嘴上,结果说出来的话往往连他自己听了都想打自己一巴掌!
讨厌的怪丫头!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用力把头埋进枕头里。
***
不在意!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其实不喜欢她!
第二天在莫少言上班前,温仕宁拼命对自己作好心理建设,说服自己只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而已,对方还是个乳臭未乾的小女生,他怎麽可能看得上眼?
但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就是不见莫少言出现,他心里开始有点焦急起来。
怪了,她一向从不迟到的啊!难道是出了什麽事?
强自按下心头的烦躁,反正不过迟到几十分钟而已,何必那麽担心?
等到过了两个小时莫少言还是没出现时,他真的开始有点慌了!送走了一位客人後,他匆忙打开电脑里的档案,找出她的手机号码。
响了十几声依旧没有人接,手机自动跳进语音留言系统,他听了那机械性的女声後便挂上电话,心里叨念著办了手机又不接电话,那办手机做什麽?
才嘟嚷完,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喂?医生吗?」
果不其然,像是有心电感应知道他在说自己坏话一样,莫少言马上回了电话。
「对不起,我现在人在阿哲的医院里。刚刚在学校里我们发现有一只母狗难产,我又刚好有机车,就顺道帮忙把狗带到阿哲医院里,现在正在动手术,待会儿我就回去上班了哦!」
像是对在幼稚园门口等了很久却老等不到母亲的小孩子说话一样,她的语气带点哄人的味道。不知道为什麽,温仕宁却觉得很受用。
至少,她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会不高兴吧?
只是为什麽不直接带到他的医院里来,还要特地跑去那个什麽帅阿哲那里去?
心里明明想问,嘴上却又硬著不说出口,温仕宁最后只是淡淡「喔」了几声,要她没事就赶快过来上班,然後便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她便气喘吁吁地跑进医院里,细细的汗水覆满脸颊,微微闪著水光,身後的黑猫则是一进医院就熟门熟路地飞快钻到冷气机的出风口底下摊著,活像一张小小的猫皮地毯。
「呼!好热喔!」她一面说一面走到後头的洗手间洗脸,然後甩著一脸的水珠走出来。「这麽热的天气难怪会难产,生小孩真是痛苦。」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痕,她又随手抽出一张卫生纸擦脸。
「天气热和难产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冷冷地回了一句,这次倒也不是故意装的,上班迟到也就算了,遇到难产的狗居然第一个不是想到他,也让温仕宁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生气啦?」她小心翼翼试探地问。
「没有。」
没有才怪,那张脸比平常还要臭上十倍,想也知道八成不是生她迟到的气,而是在吃阿哲的乾醋。
「我不是没有想到先把狗送到你这里来,可是这里收费太贵,我又在这里工作,到时候怕你收钱收得不好意思,所以才带狗去阿哲那边的。反正流浪动物社和阿哲很熟,那只母狗之前也在那里做过健康检查,应该没什麽大问题。」
「喔。」短得不能再短的回答。
有点尴尬,莫少言也不敢多说什麽,只好乖乖地坐回位置上,拿起客人资料一件件打进电脑里。
直到了晚上快下班时间,温仕宁都没有和她讲过一句话,其实也不是刻意,只是心里那股莫名的闷气就是消不下去,让他没办法自在地面对她。
「医生?」非常非常难得的温柔询问声调。
「嗯?」他的右眉往上挑了一下,心里知道不妙。
[我今天……可不可以提早一点点下班?」
「为什麽?」
「因为我想去阿哲那边看一下那只狗,可以吗?」
又是阿哲!当初如果她把狗带来他这里的话,就不用早退去看它啦!在这里她要看多久就多久,想住在这里都没问题!
想是这样想,他当然不敢讲出来,只是冷冷地盯了莫少言一会儿,没有说话。
「……可以吗?」过了半分钟,她忍不住又问。
「随便妳,想去就去,干嘛还来问我?」他烦躁地拿起报纸,刻意翻得劈啪作响。
「喔……那……我就走喽?」
他一愣!啥?真的就这样走了?妳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说什麽?!」莫少言突然睑色一变!
噢!不会吧!难道他刚刚把心里想的不小心说出口了吗?
「你说我水性杨花?温仕宁温大医生!你搞清楚,今天你不过是我的老板而已,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吗?!是,今天上班迟到是我的错,但是我有权利把狗送到别家医院吧?人家阿哲比你温柔比你体贴,收费又没你这里贵,穷学生当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难道我非得捡到什麽动物都往你这边送才算有忠诚度吗?你凭什麽骂我水性杨花?你这个阴阳怪气一天到晚没人要,被人嫌的老、处、男!」
莫少言简直气炸了,她长这麽大,是也交过几个男朋友,但现在居然被一个不相干的怪叔叔骂水性杨花?!这是什麽世界?
「妳骂谁阴阳怪气没人要?别忘了谁是妳老板!」他也火了,毕竟他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灯,火气一来照样烧得乱七八糟。「左一句阿哲、右一句阿哲,一天到晚阿哲阿哲的,既然妳那麽喜欢他,乾脆嫁给他好啦,喔,对了,他有老婆了!那妳倒贴去做他情妇好了,这下妳可称心如意了吧!」
啪!
清脆地一声。
门外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投进好奇的眼光。
惊愕的温仕宁足足愣了十秒钟才开始感觉到左脸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而更令他吃惊的,是两道泪痕从那双美丽的眼睛流下。
「我最讨厌你了!」像是鼓足所有的力气一样地大声对他吼著,眼泪更是抑止不住地拼命落下,莫少言从来没有觉得这麽委屈受辱过。
温仕宁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应对。
被女人打巴掌是第一次,被女人说「我最讨厌你」也是第一次,更别说他第一次把一个女孩子给当场气哭。
莫少言见他像个木头似的没反应,生气地一跺脚,吹了声口哨,转身跑出医院大门,那扇可怜的玻璃大门差点没因她的力道而被震碎!原本摊在冷气机出风口的阿宁听见口哨声一跃而起,闪过那扇飞扑而来的玻璃大门,跟著女主人的身影去了。
女主角走了,看戏的人群还在医院大门外徘徊,不时探头探脑地看看男主角会有什麽反应。
只见温仕宁还是一手捧著被打红的左脸颊,站了好一会儿……
「你们看什麽看?没看过别人吵架吗?去去去!走开!我要关门了!」回过神来的他像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对那些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挥著手,然後真的把医院铁门给拉了下来。
***
第二天,莫少言没有来上班。
第三天,还是不见她的踪迹。
过了一个星期,他被那些卷土重来的骚扰电话烦得脾气又开始暴躁起来,还有配药、收费、打扫那些有的没的琐事,他这才发现那个女孩子对他的帮助有多大。看了看杂乱不堪的储藏室,他叹了一口气,终於妥协,沮丧地拿起电话。
手指才正要按下电话上的按钮,大门上的风钤轻轻响了起来,他心突然一跳,抬起头来,果然就是那个赏了他一巴掌的女孩。
「回来上班啦?」他尽量装作无事人的模样。
但对方却不吭声,只是迳自走到医院後头,然後拎著装著小笨的笼子走了出来。
「妳做什麽?」他看著笼子露出不解的表情。
「把这只黄金鼠带走。」
「为什麽?」哦喔,他心里暗叫不妙。
「因为我以後不想再来这里,不想再见到你。」
天哪!有没有搞错?!只不过是一句「水性杨花」,有必要这麽小题大作吗?
看见他脸上带点惊愕的疑惑表情,莫少言冷冷地说:「我不是你的家人,也不是你的女朋友,我甚至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你的朋友,还是只是一个工读生,但不管我的身份是什麽,我都没有必要去忍受你这样的性格。以前我也都忍下来了,但是这次真的是莫名其妙!你干嘛心胸那麽狭窄听不得别人的好?没错,阿哲是有阿哲的优点,但是你也有你的优点啊!为什麽要妄自菲薄拼命去忌妒人家?」
「妳到底在说什麽?我根本就不在乎妳的阿哲!」听她愈说愈离谱,温仕宁忍不住回嘴顶一句。
莫少言微微噘起嘴,眼眶微红,哀怨地看著他,盯得他好不自在。
「你是真的生气我没有带狗来你这里,还是只是单纯的忌妒?」她幽幽地问。
「妳在说些什麽啊?」他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
莫少言叹了一口气,拎起装著黄金鼠的笼子,转身走出医院。
他默默咬著牙看著她的背影,心里知道如果再不出声,他就很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孩子了;只是好几次明明就是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麽,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女孩手上笼子里的黄金鼠露著疑惑的表情看著自己,不明白怎麽又要搬家了?
女孩推开了门,他心里一痛。
像是感应到他心里的感觉一样,莫少言静静回过头,居然笑了笑。
「真可惜,我还满喜欢你的呢!再见了,怪医生……」
他有没有听错?!那丫头刚刚是不是说了「喜欢你」三个字?!
「我——」
正想出口唤回女孩,一个高大斯文的男孩子出现在她身旁,体贴地替她拎起了装著黄金鼠的笼子,两人并肩离去。
「我……」
第六章
「可惜,我还满喜欢你的呢,再见了,怪医生……」
莫少言临走前对他说的最後一句话,一直萦绕在耳际。
她喜欢他?她喜欢他?!那她喜欢的不是阿哲喽?
用力甩甩头,怎麽到现在他还是在这里打转?
总而言之,这次真的是自己理亏,还是先向人家道歉再说吧。
「……医生,您没事吧?」
「嗄?」
「您刚刚对著我家的蛇一下子皱眉头一下子又拼命摇头,难道它真的病得这麽重吗?」
温仕宁看了看手上的听筒,又看了看眼前匍匐在冰冷诊疗台上倦倦的青蛇。
「喔!没事,你家青蛇没事,只是有点营养不良和脱水,记得每天给它换新鲜的水;还有,不要再光只喂它吃蛋黄,这是不正确的观念,光吃蛋黄不但会营养不良,而且会导致骨头变形哦!去抓点活饵给它进补一下吧。」
「活饵啊?」饲主搔了搔头。
「你应该知道吧!不然怎麽养蛇?」
「我是知道啦,不过这样不是太残忍了吗?」
「难道你把蛇成天养在塑胶箱里就不残忍吗?这是动物天性,不要用人为的观念去套在动物身上,这样只会害了动物。」
「是是是,我知道了,谢谢医生。」青蛇的主人唯唯诺诺地应著,心想那个漂亮的工读生一不在,医生的脾气似乎也变差了呢!
送走了客人,温仕宁的心思又飘回莫少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