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要,一下子就枯了,一点都不浪漫,不如拿买花的钱去大吃一顿;蛋糕点心?嗯……他也搞不清人家的喜好,万一买错了怎麽办?衣服首饰更不用提了,这些他从没买过的东西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而且超出预算。
无聊地随手翻起花旗银行寄来的邮购目录,他的眼光突然停住,落在一款线条优雅的黑色猫型抱枕上。
黑色的猫?他马上想到那只她唤作「阿宁」的黑猫,送这个似乎不错的样子,又实用又大方,而且价钱又不贵;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用以前的刷卡积点来抵押折扣。
就是这个了!他兴匆匆地填好单子马上传真出去,然後又翻箱倒柜翻出一张去年没送掉的生日卡片,拍掉上头的灰尘,开始埋头在桌上认真写了起来。
***
「阿宁,不准去逗小笨,人家会被你吓到的。」
已经是第N次从黑猫的利爪下救出困在鼠球里的小笨,莫少言轻轻弹了弹黑猫的额头,摇了摇头,知道不消几分钟,这小家伙又会趁她不注意去找小笨的麻烦。
真是,说也说不听,就和那个人一样。
「你啊!真是猫如其名,早知道当初就不要给你取这个坏名字。」
电脑萤幕上发出清脆的哔声,有人寄email给她。
莫少言乾脆把鼠球带在身边,坐上椅子,按了下enter收信。
一看到寄件人的姓名,她的心突然漏跳了好几拍!
真的是他?
意识到自己的心开始不听话地狂跳,一股烧热涌上她的脸颊。
真的会是他吗?
紧张地打开邮件,却只是短短几行字——
刚刚打妳手机没人接,今天晚上医院下班後,能不能请妳到学校门口一下?我有东西要给妳。
连个署名都没有,要不是看到寄件人姓名,她还以为又是哪个无聊男子恶作剧发给她的情书,或是色情垃圾邮件。
有东西要给她?这麽说,那个怪叔叔有悔意想要来道歉吗?还特地跑来学校找她呢!不知道为什麽,她突然很高兴很高兴,右手不由自主滴溜溜地转起鼠球,把里头的小笨转得头晕脑胀。
看了看时间,离医院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要不要趁现在赶紧先洗澡梳板打扮一下?不行,这样太做作了,而且谁要为那个怪医生特地打扮?才、不、要!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忍不住跑去浴室冲了个澡,还刻意洗了个头。
洗完澡出来,她红扑扑的脸蛋漾著微笑,心里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的,她是喜欢上那个怪医生了。
只是她从来不敢奢想,一来两人年纪有段差距,而且她只不过是个还在念书的大学生,他都已经是执业好几年的社会人士了;二来他古怪的脾气飘忽不定,她实在很难想像这种怪人也会有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的一天。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尽著一个工读生的本份,替他处理杂物兼挡掉其他好色女客的骚扰,只有在他偶尔专心看诊的时候,她才敢容许自己的眼光在他身上逗留久一点,欣赏他全神贯注的认真模样,然後偷偷在心里溢满了一种浅浅的满足。
聪明的她当然也不是没有察觉到温仕宁对阿哲异样的敌意,一开始她以为只不过是同行相忌,但有时却又会自作多情地幻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所以他醋劲才这麽大?
每次想到这她就不禁失笑,笑自己怎麽会有这麽傻的念头,去奢想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也许就真的像那个从大学时就暗恋她母亲的男人讲的,世界上没有什麽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愿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那麽,她现在到底算不算自作多情?还是,真的两情相悦了?
脸颊突地又红了起来,她不知如何是好地在小小的宿舍房间里走来走去,差点一不小心踩到跟在脚边的黑猫的尾巴。
「阿宁,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乾脆一把抓住一脸莫名其妙的猫咪,莫少言像第一次约会的少女一样,心儿乱跳,掩不住慌张地问。
「喵?」黑猫只是微微歪了一下头,琥珀色的眼睛散出炯炯有神的光芒。
「啊!已经这麽晚了?糟了!」
就在她磨来磨去的当儿,时间早已悄悄流逝,一下子就到了约定的时间,莫少言连忙把猫放下,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才牵起脚踏车,黑影一闪,阿宁像往常一样俐落地跃上脚踏车前的篮子里,得意地摇了摇尾巴尖端,然後自顾自地洗起睑来。
「算了!你跟来也好,免得我紧张。」她嘴里喃喃念著,脚一踩,便骑著脚踏车往学校侧门的方向去。
即使她刻意以时速十公里的速度缓慢行进,那扇在学校侧门对面街道闪著亮黄色的大M还是愈来愈近……她开始紧张起来,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在动物医院以外的地方见到他,而且还是对方主动约自己,完全不是那种死板板的上班下班关系,待会儿要怎麽应对才好?
继续板著一张脸生气吗?
其实那天提著小笨的笼子走出动物医院大门她就後悔了,何苦把後路断得这麽绝?这样一来以後就算不小心想到那个怪医生,也没有藉口光明正大地去看他了。
也总不能要她一天到晚在街上捡流浪猫狗送到他那里去吧?而且说实在的,与其送到温仕宁那,她宁愿把动物送到阿哲那里,毕竟阿哲处理流浪猫狗的经验非常丰富,对他们这些学生也非常体贴,常常私底下优待不少,所以对需要长期照顾这群可怜流浪猫狗的学生来说,他当然是最佳人选。
当然莫少言也不是不知道,就她长期观察下来,其实温仕宁的经验和医术都比阿哲要高一些,但是价钱也高了不少,加上他那副动不动就莫名骄傲乱说话的脾气,两相此较,她还是情愿去阿哲那里,至少人家给她的是温柔的笑脸,不是阴阳怪气的臭脸。
脚踏车来到了侧门,她觉得自己的心简直要紧张得跳出来了!
一个看来熟悉却又不敢确定的人影,正倚在停在侧门口的摩托车上,手上还抱著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那儿耐心地等著她。
「喂!」她刻意将脚踏车停在温仕宁身後,轻轻撞上他的小腿。
对方回过头来,眼里带著一丝惊讶,随即换上带著歉意的笑脸,奉上手里那个黑乎乎看不出什麽模样的东西。
「这什麽?」莫少言指指他手上的东西。
「赔罪的礼物,请小姐笑纳。」他夸张地打躬作揖,双手恭敬地奉上「赔礼」。
「是什麽?黑乎乎的——」手伸出去碰了碰那东西,软软的,昏暗灯光之下实在摸不出是什麽东西,她乾脆一把抢过拿到面前仔细端详。「抱枕?猫……」看著手里的抱枕,莫少言眼角里带笑——真像阿宁呢!
「我觉得这个抱枕看起来很像妳家黑猫,特地买来想和妳赔罪用的。啊,还有这个。」他又奉上一张卡片。
「赔罪?倒说说你做了什麽事要向我赔罪?」她故意抬高下巴用戏谑的语气质问。
「大小姐,我知道是自己嘴贱不小心说错了话,还请妳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赶快再回我医院上班吧!不然我又一天到晚被那些奇怪的女客人给缠上,根本没有办法专心治疗动物。」
莫少言不说话,思考著这次到底要不要原谅他?
这个怪医生嘴贱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这次原谅他了,他会不会以为反正只要低声下气一点,自己就会原谅他,下次依旧故态复萌?
可是不原谅他嘛……说实在的,看到他下了班还拖著疲累的身子特地来这里向她赔不是,又细心地挑了一个这麽可爱的礼物,心里还真有点感动呢!
算了!她这次就「大人有大量」一下,暂且原谅他吧!
「好吧!不过这可是你求我的哦!」她把怀里的黑猫抱枕抱紧了些,得意的脸上露出带著幸福的笑意。
奇怪,她怎麽这麽高兴?
尽管心里有些纳闷,温仕宁并没有当面说出口,反正,他其实也满喜欢看这个小姑娘笑起来的样子,此平常那副故意装出来的冷漠模样可爱多了。
「那,就明天回来上班喽?」
「嗯,明天见。」才说完她就有些後悔,「明天见」这三个字不就等於下了逐客令给人家吗?
果然,温仕宁愣了一下,随即知趣地跨上摩托车想离去。
「等一下!」莫少言情急叫了出来。
「嗯?有事吗?」他一手已经拿起安全帽准备戴上。
「急著回去吗?要不要一起散一下步?我们学校晚上很漂亮的哦!」
「这……」其实上了一天班,他已经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可是难得这小姑娘放下防备邀他去散个步,不答应似乎太不近人情。他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
他停好摩托车,转头见到莫少言正站在脚踏车旁,手里抱著黑猫抱枕,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已,心里突然一动,脸颊莫名有点烧热起来。
「你载我喽?」她说。
「想得美,妳那麽重我才不要载妳!」
「可是我要拿著你送我的礼物,没手骑脚踏车啊!」难得她现在心情好,就不去计较这怪医生又开始耍嘴皮子。这时车篮里的阿宁也叫了一声,彷佛附和一样。
「唉!上了一天辛苦班,晚上还要被你们这样操,当兽医真是辛苦。」温仕宁故意装出夸张怨叹的表情,还配合地摇了摇头。
「真是罗嗦!」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将脚踏车直直牵到温仕宁面前,摆出了个「请上座」的手势。
***
秋高气爽,夜凉如水。
纵使白天秋老虎的威力依旧把人烤得四肢无力只想继续躲回冷气房,但太阳一下山,气温便迅速凉了起来,一阵又一阵的夜晚秋风拂过椰子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温仕宁载著一人一猫,慢慢地在椰林大道上悠闲地骑著,不时讲几个不太有趣的冷笑话想要热热场面。还好身後的女孩心情不错,即使笑话不好笑,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反驳回去,甚至还捧场地笑了几下。
「说说你以前念书的事情嘛!」她在脚踏车後抱著黑猫抱枕这样问。
「以前的事情?有什麽好说的。」
「好奇啊!想知道你们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是怎麽过日子的呀!」
「我们那个年代?这样一讲我觉得自己还真是老啊!」
身後的女孩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麽?」
「你本来就年纪不小了嘛!对不对?阿宁。」
後面两句她特地绕过温仕宁的身子对前头车篮里的黑猫唤著。只听两只前脚搭在车篮上的黑猫头也不回地叫了声「喵」,表示它听到主人的话,也表示赞同。
「你看,达阿宁都说对。」
「好啊!妳和阿宁一前」後夹攻我啊!不骑了、不骑了。」
他一面说一面真的突然把脚踏车停下,措手不及的莫少言撞了上去。
「啊!鼻子撞歪了啦!你要负责!」双手原本喜孜孜地抱著黑猫抱枕的莫少言整张脸撞上温仕宁的背,鼻子嘴巴差点没歪掉。
「妳要我怎麽负责?」温全宁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看著身後抚著鼻子喊疼的女孩。
「哼!只怕你负责不起!」
「除了叫我把妳娶回家之外,其它什麽都好谈。」
「你臭美,谁要你娶我?也不自己照照镜子!」莫少言吐了吐舌头。
「看妳骂人还是很有力气嘛!应该没什麽问题啊。」
莫少言白了他一眼,难得地乖乖住嘴,没再多说什麽。
「怎麽了?真的那麽痛吗?」看见她这麽听话,温仕宁反倒觉得有些不对劲。
突然两人身边的杜鹃花丛发出沙沙的细微声音,枝叶还微微颤动了起来,温仕宁一惊,两眼张得大大地看著身旁莫名愈摇愈起劲的杜鹃花丛。
「没见过吗?唉!真是大惊小怪。」看见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莫少言摇了摇头,下了车,走到杜鹃花丛前面,不客气地用脚踢了踢,然後对著花丛里边喊著:「喂,同学!你们太吵了喽!小心等下警卫过来抓人哦!」
这女的是有病吗?不然为什麽没事对著杜鹃花丛说话?
温仕宁在旁看得吓出一身冷汗,压根儿没想到其实是有人正在杜鹃花丛里面「办好事」呢!
隔了几秒钟,一颗头发散乱的男生头冒了出来,不好意思地和两人道歉後,又缩了回去,然後拉著一个娇小的女孩出来。
温仕宁更是看傻了眼,直到那一男一女离去後,他的嘴巴还是老半天合不起来。
「医生?医生?」莫少言故意夸张地用手在他面前挥来挥去,「你还好吗?没事吧?」唇上挂著忍俊不住的笑容。
「现在的年轻人更是了不得啊!」好半天他才吐出这一句结论。
「这有什麽稀奇的?我们学校的杜鹃花丛本来就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啊!」
「妳怎麽知道得这麽清楚?妳是不是也常躲在里面?」他有点尴尬刚刚自己的失态,试图想要扳回一城。
「那还用你说。」莫少言说的时候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闪著淡淡的光芒。
这副模样却教他看了心头一阵莫名妒火缓缓闷烧。
「怎麽啦?怪医生,您在忌妒吗?」她咄咄逼人地问。
「谁、谁在忌妒!臭美!喂!现在也不早了,妳大小姐逛完了没?我可要回去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呢!」
「是是是,我不敢再浪费您大医生的宝贵时间,那让小女子来载你一程吧!」
说完她就把温仕宁给请到後头。
说老实话,他一个大男人长这麽大还从没有被女孩子载过,原本还担心对方载不动自己,没想到莫少言个子虽然娇小,力气却不小,载著他轻轻松松地在校园里头晃来晃去,一点也不吃力。
「哇!没想到妳力气这麽大?好险以前没惹妳生气,不然一定被妳修理得很惨。」
她听了在前面偷笑起来。
没惹她生气?他惹自己生气的次数可多著了!只是她好女不和男斗,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而已,不然想她个儿虽小,却可也是学校柔道社的区域代表,真要计较起来,还不知道温仕宁这个瘦弱医生会被她摔到哪里去呢!
晚风静静地拂过两人的发稍,总是针锋相对的两人,难得也会有这种安静的时候,虽然不说话,但却不会尴尬,反而有一种宁静的默契,谁也不想打破。
「喂!时候不早了,我真的该回去了。」不是命令,没有挑衅的语气,只是淡淡的、带点遗憾的口吻,说话的人,甚至一只手不知不觉地扶上前面女孩的腰际。
「嗯。」她没有什麽大反应,只是轻轻回了一声,然後往学校侧门的方向骑去。
「那,明天见。」他下了脚踏车,心里莫名地有一种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情绪,像是……一种舍不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