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织冷哼一声,挣脱媒人那像巴着财神爷似的缠人双手,不假辞色的说道:“你回去告诉少王爷,就算他财大气粗,也别想用银两砸死人。”
那媒人脸都差点绿了,但她可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过活的,岂会如此轻易放弃?她不死心地堆足笑容劝道:“邢姑娘,这门亲事可是别人一辈子巴望不到的,你怎好往门外推呢?而且你若点头许了这门亲事,对你叔父的仕途可是大有帮助啊。”
媒人才说完这话,雨织就瞧见婶婶投来求助的目光。原来婶婶无法一口回绝这门亲事,是他们又用叔父的仕途为要胁。
“这算什么?”雨织将那两只锦盒往媒人身上推。“你回去告诉你那高高在上的少王爷,我们高攀不上侯门权贵,请他另寻他人。”
“邢姑娘,你这不是为难老身吗?这我回去怎么交代啊?我说少王爷长得可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有财势,对姑娘也是一见倾心,你何不多——”
雨织实在听不下去,硬将兀自说个不停的媒人往外推,直至将她推上马车。
“邢姑娘,你再琢磨琢磨,少王爷可没这么容易死心的。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亲事呢!”马车都已远去,那媒人还不死心地回头喊着。
“真是的!一大早就扰人清梦,害我头痛死了。”雨织暗着抽痛的鬓角,喃喃抱怨,浑然不把少王爷求婚的事当回事,她认为他只是一时兴起,一旦被拒绝,就不会再自讨没趣的登门求亲。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会理会那种才见一次面的野蛮人。更何况她还记着他的那一巴掌呢。求亲?下聘?她看八成是他闲得慌,才会做出这种穷极无聊的事。
“邢姐姐,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嘀咕些什么啊?”凝秀的声音阻断了雨织的胡思乱想。“刚才走的那辆马车上坐的是谁?”
“不相干的。”她随口搪塞,没心思解释那不重要的事。待回眸向凝秀时,却发现这小妮子今天似乎特别用心装扮,忍不住戏谑道:“瞧你!妆点得这么可人,存心让你的乔晏哥哥移不开眼睛是不是?”
凝秀顿时绯红小脸,明明是被说重心事,却跺着纤足,不依地嗔道:“你存心作弄我是不是?好可恶!你别跑。”
雨织笑着躲开,“哇!这么凶。小心我到乔晏面前告状喔!”
“我才不怕呢!”凝秀有恃无恐的笑道,“乔晏说他喜欢我。”
“真的?!”雨织惊喜的大叫,“哈,老天保佑,这愣书呆总算开了窍。”
凝秀连忙捂住她的嘴,“你要喊得人尽皆知是不是?”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一个是淑女,一个是君子,恰好配成双,再好不过了。书上不是也说了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经雨织这么一提,凝秀喜形于色的雀跃立即减了三分。一见不对头,雨织连忙道:“怎么了?明白了乔晏的心意,不是在好不过的事吗?”
“可是……”凝秀面露忧色。“我爹一向对乔晏有成见的,就算乔晏喜欢我,爹也不会应允这门亲事的,如此一来,倒变成我负他。”
一时间,雨织也答不上话。
原来不是两情相悦,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唉!这可是棘手难题呢!
乔晏两袖清风,除了一屋子的书,啥也没有。凝秀她爹可是大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布商,光是布庄就有四、五家,更别说其它的田地
叶伯父人不坏,就是有一点市侩、势利,可是商人原本就有着斤斤计较的德行,也怪不得他。只是他一向看不惯乔晏的穷酸样,所以乔晏虽然日日往羲和园跑来,又算是凝秀的夫子,但与叶家上下生疏得紧。思及此,雨织不禁叹了口气,看来好事还有得磨呢!
“别光是叹气,你倒说说我该怎么办嘛。”凝秀使劲摇晃着雨织,若连雨织都想不出法子,那她和乔晏的事根本毫无指望可言。
“别摇了,你摇得我头昏,根本想不起任何法子。”
“对了,乔晏他可有法子?他可是男人耶!总不能说句喜欢,其它事就丢着让你操心吧?”
看着凝秀低头不语,就知道事情像她想的一样。
乔晏歇尽心力实践圣闲传讯的美好德行。他是雨织见过最没有罪恶、污点的人,保有着最真诚的赤子之心。但他也是雨织所见过,最不懂得营生的人,现实里该友的利害得失他全然不会。这种人怎能奢望他想什么计谋?
“要不这么办吧!我请叔父过去探探你爹的口风,看你爹有何打算,我们再来盘算该如何做,这样可好?”
“嗯!嗯!我就知道邢姊姊最有办法了,谢谢你!”凝秀笑逐颜地搂着雨织又亲又谢。
“喂,行了!行了!要亲去找你的准相公去,少弄得人家一脸唾水。”雨织嚷嚷地闪躲着,唉!凝秀的单纯比起乔晏是有过不之而无不及。这两个要是成了亲,倒挺让人担心的。
“重要的事?”雨织一头雾水。这人一个月来对她不理不睬,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这会儿突然说有重要的事,她倒想听听这事怎么个重要。
第七章
永宁府里,山雨欲来的冷凝气氛浓烈得化不开。
下人们噤若寒蝉,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点生响,击碎这即将崩溃的平静。
少王爷将办事不力的媒人轰出府后就沉着脸,一动也不动地做在大听里。在领教过他的雷霆大怒后,无人敢接近他十尺范围之内。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这四个字不断在他脑子里浮现,时辰每挪一点,他的怒火就更加炽旺。没有人!从没有人敢如此羞辱他。不得到邢雨织,他绝不甘心。
少王爷紧握的拳头“碰”一声击在木桌上。原本畏畏缩缩的想进厅通报的总管吓得连忙抽腿想逃。
“什么事?鬼鬼祟祟的。”瞥见总管闪躲的身影,他出声喝问。
眼见逃不过,总管只有硬着头皮回头,嗫嗫地说道:“永凝王要你过去一趟。”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呢?”少王爷喝斥着,起身赶去问候父亲。
永宁王是贵族诸王之一,其封邑在岭北,交由长子管理,永宁府只是他的私邸之一。每年他都会来此住上一阵子,免得和权力中心生疏了。今年他便是趁着北方雪季时,带幼子上大都来增广见识。
少王爷往后院走去,过了他所住的华楼后有别洞天。放眼望去,竟是一大片起伏早原,直让人有误蒙古大漠的错觉。褐绿草原上架了座毡帐,那便是永宁王的住所。
一入帐,他便见父亲一如往昔,威风凛凛的端坐席上,灰白的发及脸上的风霜纹路丝毫不减悍勇气势。
“父亲传孩儿,有何吩咐?”少王爷端坐下席。
“近来府里可还好?”永宁王的目光锐利如鹫,沉稳的声音充满不可抗拒的威仪。虽是问话,实是质疑。
莫不是父亲听到什么风声,少王爷忐忑自忖,闪烁其词地回道:“没什么了不得的事,一切孩儿都会处理得妥当无误。”
“是吗?那昨夜为何事喧腾?”
“没……没事。”那种颜面尽失之事,岂能让父亲知晓。
“别想瞒我了。当初来大都时,你向我承认可以独当一面,所以上上下下的事我全不过问,结果你却弄得灰头土脸的,真让我大失所望。”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那他也瞒不下了。“孩儿知错,我会洗雪前辱的。”
“很好!这才像个大漠男儿。若连个小小女子都无法掌握,那更别谈什么家国大业了。”永宁王顿了顿,“再过两天我要先回岭北,若事成的话,飞鸽传信;若不成,你就直接回岭北来,在留在大都只会更丢人现眼,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是!孩儿明白。”他得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出击。他可不想回那荒凉孤寂的岭北,大都才是他想居留的地方。
“你得牢牢记住,只有强者、胜者才配拥有一切。”
“还儿会谨记父亲的教诲。”他定会向父亲证明自己是强者。“那孩儿这就下去着手下一步的计画。”
永凝王示意后,少王爷迅速步出毡帐。在父亲面前他自信满满的夸下海口,一出帐却莫名地感到无助。他该如何才能得到雨织呢?若能得到她,他将能得到父亲进一步的肯定。而且像邢雨织那般的美红妆,若带到岭北,可不知要羡煞多少人。所以邢雨织他是势在必得。
他可以明目张胆的将她强夺过来,像昨天一般。但不知为何,他却不想那么做,他想让邢雨织顺服他,心甘情愿地为他所有。他该怎么做呢?该如何才能打动她呢?
每个人都会有渴望得到的东西,所以每个人都是可以收买的。这是他一贯秉持的信念。然而这信念用在邢臻和雨织的身上却行不通。因为他摸不透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他不信这世间有人能躲得过金钱和权势的诱惑。凭着这两样,他可以图谋天下,区区一个邢雨织,必定也是手到擒来啊!
※ ※ ※
一回到羲和园,玄野就听到隐约的嬉闹声,似乎雨织全没将昨日遇劫之事放在心上。不过无妨,日后他会严密地保护她,绝不让她再遇昨日那种事。玄野循声而去,经过大厅时,却见邢夫人准备逃难似的,吩咐小锦及巧儿将骨董、字画全收藏起来。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
“还不是永凝府那边又来惹麻烦。”邢夫人蹙着眉,一副不胜其扰、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埋怨完,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往玄野身后望去。“天策呢今天一早没见面这孩子?”
“他有事离开一阵子。”玄野一句话交代过去,而后神色肃地急问道:“夫人方才说,永宁府又来惹麻烦,是何意思?”
天策把这里当星界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害他得向每个人解释。不过此时天策的事根本不重要,要紧的是雨织的安危。
若是知道有这种想法,就算远在星界,天策也会气得跳脚吧!
“今早你和老爷出门不久,就有个媒人带两百两黄金来,说是替少王爷给雨织下聘的,雨织怎可能允诺呢?三言两语就把媒人轰走了。”她哀怨地叹口气,“他们那种王公贵人,可不是咱们这种人惹得起的,我想还是劝老爷早早辞官算了,大都这种地方不住也罢,成天提心吊胆的,倒不如搬到乡下,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享几年平静的清福。”
“夫人别担心,我绝不会让他动府里任何人。”玄野斩钉截铁地宣称。
“我当然信得过你,只是……”邢夫人仍是忧心。
“一切我会想法子应付,我先找雨织谈谈。”
邢夫人的不安因玄野的一席话稍稍平复,望着他翩然远去的刚健步伐,慈祥的眸子里掠过满意的喜悦。他真是个气度不凡的好孩子!
打从首次见面起,她就有一种想法——心高气傲、凡事有主见又有点任性的雨织,和玄野倒是挺相配的。不过,不晓得是不是两人个性都强?这一阵子他们处得并不好,但经过昨日的事,事情或许有转变也说不定。
春雪出融,凛冽寒气仍未散去,思及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或许有了着落,邢夫人心头不禁暖洋洋的,永宁府那个恼人的事也暂时被忘得一乾二净。
※ ※ ※
玄野寻寻觅觅,终于再书斋房后找着他们。原该是授业时辰,他们却玩乐起来。雨织和凝秀各自坐在秋千上,乔晏疲于奔命地负责让秋千晃动。
“高点!再高点!”凝秀夹杂着笑声高喊道。
“不行!再高会有危险的。”乔晏嘴里抗议着,手上的力道却不由自主地加强。唉!他是个大男人,还是她们的夫子,怎么就是拗不过这两个女学生?这般明媚的大好光景恰可用功,他怎反倒和她们玩乐起来?
秋千上,宛如春蝶的轻盈身子自在飞舞,银铃娇笑串串洒落。
斜倚着墙,玄野被眼前的春景迷惑。
袅娜如欲随风飘去的佳人,那含笑瞳眸、彤晕桃腮、娉婷柳腰、胜雪柔肤,无一不可爱,让他只能停睇失神呆望。
宛若心有连系,雨织不经意地回眸,但见他含笑而立,似乎已经来了好半晌。她扬手向他喊道:“玄野!”
猝然,玄野脸色大变,她才惊觉自己做了傻事,但为时已晚。
玄野想用法术瞬间接住她,却瞥见惊呼呆立的另外两人,就在犹豫的剎那,雨织已惨叫着跌落泥地。
风驰电挚地奔上前,扯烈心扉的痛楚因她紧颦的眉及惨白小脸而遽加重,俨然要将整个胸撕扯开。
“雨织!雨织!你伤到哪里?”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粗哑的问话声竟微微颤抖。
“好痛喔!”雨织受惊吓的心神尚未恢复,惟一的感觉只有痛。
“哪里痛呢?快告诉我。”玄野心急如焚地追问。
哪里痛?全身都痛呢!雨织睁眼想回答,一瞧见玄野焦灼、忧虑的黑眸,却啥也忘了说。
她这一呆怔,可把玄野吓得魂都没了。
“雨织,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到是应我一声呀!”
他慌乱得六神无主,浑然未觉除了雨织外,另外两个人也正用着惊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从不觉得自己会以虐待人为乐,可不知为何,见玄野为她快急疯了,她竟觉得有股甜意在心头晕开,身上的疼痛根本早拋到九霄云外了。
“我全身都疼!”这是实话,她却说得腼腆、撒娇,纤手搭着他的肩,试图站起来。谁知身驱一轻,立时已被他横抱胸前。
雨织满面羞红地挣扎着,“我可以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啦,你这样很无礼口也,知不知道?”
“别多说了,是我害你分神掉下秋千的,就让我送你回房。更何况护卫这时若不表现一番,何时才派上用场呢?”见她还有多余心思抗议挣扎,他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这时也才注意到笑吟吟瞧着他们的乔晏和凝秀。
“乔兄,麻烦你通报夫人请个大夫来好吗?”他自己就能医治她,但为了让雨织安心,还是请大夫来一趟比较妥当。
“乔晏,不用了。”雨织连忙开口阻止,娇嗔地斥责着玄野,“你别小题大作好不好?只是摔了一跤,有什么了不得的,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蛮横的一口否决。“既然你不请夫人,我就送你回房休息。”语毕,径自跨步往落月轩去。
“他们两人相处得挺好的嘛。”乔晏似乎变聪明了,竟然也看出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