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臣取出怀中的折扇挥开,悠闲地揭着。"爹,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替君家带回一个漂漂亮亮的儿媳妇的。"
话声方落,他的眼睛已经见到长廊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袅娜而来,定眼一瞧,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轻轻款款地摇曳出现。
应浣蝶笑盈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则是风花雪月四个丫头,几位佳人使得场面美得像一副天仙下凡的图画。
君无臣看着她刻意打扮过的模样,穿着粉青色的上衣以及嫩绿色的裙子,将她纤长的身子衬得更娇美动人,她的秀发轻轻绾起,垂在耳畔的发丝更添人遐思。他微微地一笑,却又有些不满身后男人们的倒抽气息。
应浣蝶慢慢地走上擂台,对着众人抛出一抹绝美的笑容。"各位乡亲父老们,今天很高兴大家成为我应浣蝶的见证人。我应浣蝶出身书香门第,虽然不才,却也略通四艺及武艺,婚姻乃人生大事,故盼良人能够处处在我之上,日后方可夫唱妇随。今儿请各位做个见证,若是君公子通过了下列考验,应浣蝶自然以身相许,若是没有通过,就请君公子知难而退,无须再强人所难了。"她一面说着,眼波一面扫向了君无臣。
几日不见,他似乎更是潇洒俊逸了。君无臣感觉她的目光,对她悠然地一笑,应浣蝶莫名地脸上绯红,赶紧出声,以免自己先出了岔。
"劳烦君公子上擂台来。比赛,即将开始。"
被点了名的君无臣将扇子一收,脚一踏,整个人轻巧地跃上了擂台。两人并肩地站着,郎才女貌,十分登对,使得台下的人开始闹烘烘起来。
他将扇子一收,拽入怀中,对着应浣蝶抱拳作揖,洒脱一笑。"小生君无臣,还请蝶儿姑娘承让。"话里虽是谦虚有礼,但他的目光却是无礼至极地搜索在她身上,有着调侃的眼光。
这样子令应浣蝶想到第一次的会面,她淡淡扬起微笑,抬起手介绍身后的几个丫头。"风花雪月乃我贴身丫环,我毕生所学,她们各自也学得透彻。就请君公子委屈一些,同我四个丫头比划一下书画琴棋四艺,我还另请四位师傅担任裁决,只要君公子一关未过,就无须再比下去了。"
身后的四个丫头全是苦着一张脸,她们之前就受了小姐的耳提面命,不许她们输了比赛,不然丢了学而书院的脸就要她们好看。可是,她们几个却也不敢赢呀!万一赢了,小姐不就不嫁了?那……那她们水深火热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风花雪月四个面面相觑,互相偷偷地交换一个神色。
应浣蝶向众人盈盈地一躬,"请各位替小女子好好地评评这场比赛。"说完,她一挥手,两名长工抬上了两张书案,两案上分别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张宣纸以及磨好墨的砚台和毛笔。
君无臣看着一笑,比赛书法?
"花情,你先来吧。"应浣蝶指了名,花情只有硬着头皮上前去,对着君无臣勉强地笑一笑。
"君公子,请。"花情走向其中一张书案,做手势请君无臣也上前。
他步上前去,等待花情出题。
花情不由地向身后的姐妹们投下一个眼神,见她们都点点头之后,才放心大胆地说:"我们各出一帖,书写期间,我问你答,直到两人写完为止。"
他点头。"全交由花情姑娘作主即可。"
双方同意,但一旁的应浣蝶可不大高兴起来。她暗知花情出此题,分明是放水,到时候裁决只要一句各有千秋,就可以不分高下了。
而台下一干人等,全睁大了眼睛,看看花情这个俏丫头与君无臣有何本领,到底鹿死谁手。
两人互相一揖,花情与君无臣同时下笔。墨黑的字体落在雪白的纸面上,花情偷偷地瞧了未来姑爷一眼,发现他一改嘻笑,换上认真不已的神情,令她不觉得一笑,小姐可真是好命呀!
"君公子,敢问书法之治乃何?"头也没抬,花情提出问题。
君无臣嘴角一扬。"张旭曾提出治书十二法,乃平、直、均、密、锋、力、转、决、补、损、巧、称。"
"平,可知是什么?"
"长者之教,为一平画,要纵横有象。"
"力,是什么?"
"点、画皆有筋骨,字体自然雄媚。"
"那么,补是什么?"
"结构点画,或有失趣,则以剔点画旁救。"
见他对十二法自有一番儿解,花情语锋一转,说到其它。
"君公子认为,书魂为何?"
"诗乃书魂。诗词歌赋主宰书作意境,书家立意,全从诗来,诗管领着笔墨,驱使着笔墨,诗不同,书亦不同,便构成一副副不同的意境。"
"哦?君公子是如何学书?"
"书法微妙,妄难传授,非志士高人,无法尽学之。"
台下之人见他们一来一往,纷纷露出赞叹的表情。连一旁的应浣蝶,也点点头,对君无臣有不同以往的见解。
"好了。"两人同时出声,两帖书法呈现,台下四个坐前排的师傅见了,全都赞赏地点点头。
"花情姑娘的'寒食帖',写得带燥方润,将浓遂枯,刚柔必济,实在难以看出是自一般娇弱女子之手。"
"君公子也出乎意料,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即千万变化于一体。而且不拘泥一般琐节,'梅花帖'写得苍劲有力,写到结尾,忽作狂草,想必是受奔放的诗句所决定的吧。"
虽是各有千秋,但应浣蝶一瞧两帖,也知道君无臣略胜一筹,花情毕竟只是女子,下笔转握之际,不如男子苍雄,可偏偏她竟选写行书相比。
应浣蝶挥挥手。"君公子真是好才情,小女子甘拜下风。风情,换你。"
花情笑着走到后头,与袅袅娜娜、阿娜多姿的风情使个眼色。风情浅笑地点头,向君无臣轻轻地躬了下身子。
"君公子,这一关可是比画,愿君公子手下留情。"其实之前她倒也听说过君无臣似乎对画并不精通,这让她想了好久,不知该从何放水才能不让小姐发现。
君无臣倒无不安,他对着风情朗朗地道:"还请风情姑娘出题。"只希望风情可别出难题,从小他对画画一事并无多大兴趣,虽然学过,但自己也知不好,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这里已有现成材料,不如我们就以水墨山水相比,君公子意下如何?"
"既然如此,在下只有悉听尊便。"君无臣只觉头皮发麻,画画一向自己可不怎么在行,如果栽在这一关,真是划不来。
风情嘴角轻轻一抬,拈起了画笔,便将笔触落在宣纸上。"不知君公子,对于山水画,了解多少?"
看出风情的笑意别有用心,君无臣倒放心地作起画来,一面回答:"山水画,并不局限于有形之物,而是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化中的无形。不知名的万有,乃是山水作画的无限素材,一旦拘泥,山水画则失其意。"虽然画作不佳,但他道理可读过不少。
"山水作画不应专在于画物之形,而重画物之神,此乃山水画的质妙之处。宋代邓桩曾言:'画之为用大矣!盈天地之间,万物悉皆含毫运思,取尽其态。而所以能取尽者,只一法耳。一者为何?曰:传神而已矣。'故可知,水墨山水之深奥,正为其发展无限之精髓。"
风情虽专在于画作之上,其它领域极少涉猎,她好奇地听着,也好奇地问:"哦?山水画竟有如此奥妙之处?"
"不仅如此,山水作画另能通道。山水画成立于魏晋,正是玄学家追求道的极盛时代,因此有密切相关连。绘画的灵魂在于意境,而意境,就是要超过有限的'象',而达到象外的'无',这种象外与无限,必然与'远'观念相关,而远,即可通道!"君无臣说得滔滔不绝,风情听得专注不已。BF〗
突然她似有意似无意地将笔一挥,刻意弄倒了一旁盛水的器皿,晕了整副图。原本一张快要成形的山水图,此时晕成了一片,成了一片模糊。
风情只有向身后的小姐歉然地一笑,然后转向君无臣。"粗心大意乃作画之大忌,小女子学艺不精,只有服输了。"
君无臣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地点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感激。"风情姑娘如是有才情,在下日后必当讨教。"他低头看看自己一副山水图,只有最容易下笔的几条笔触。这一关,还靠风情的鼎力相助。
而应浣蝶已然气鼓了两颊,她咬着下唇,看看剩下的月情与雪情,她们这两个丫头肯定与刚刚的同一个鼻孔出气,绝对又会放水给君无臣。她眨眨眼睛,决定自己出马。
她一步向前,盈盈轻道:"四个丫头真是才疏学浅,连续两关输给了君公子,不如让我与君公子比划比划吧。"她扬起手,两名长工便将书案给抬下了擂台,换上了对奕的桌子。
"与你比划,是我的福气。"他看着她不服输的神情,想起了好久好久之前的回忆,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嚷着与他比这儿比那儿的样子。
应浣蝶看着他的眼底有着无法忽视的款款深情,面颊一红,径自地坐上了椅子。"咱们废话少说,直接下棋吧。""是。"他从容地笑着,坐上了应浣蝶对面的椅子,两人在棋盘上展开了厮杀。
应浣蝶心里不够沉稳,虽然步步杀机,却是无法将他逼入绝境,君无臣闲然自得地应战,不攻只守,大多时间,以凝望应浣蝶居多。
只见她低垂螓首,柳眉轻敛,雪白贝齿轻轻地啃咬着殷红双唇,青葱细指捻着棋子,然后轻轻地放下。如此美景,君无臣不由地轻吟出声,大有轻薄之意。"纤指捻棋,踌躇不下,静观此态,尽勾销魂。"此言一出,台下之人哈哈大笑,知道他在占人家便宜。
应浣蝶听了心中一气,将棋风下得更猛。
他则是巧妙地将棋子一转,再下一轮,便听到他沉沉稳稳地道:"我,赢了。"棋盘上,他仅仅赢她一子,不多不少的一个子儿。
见了这种局势,应浣蝶气极了。知道先前都是他耍着她玩儿,才会仅以一子之差赢了这盘棋。后头的雪情则是频频点头,赞叹着姑爷的好棋艺。
愿赌服输,应浣蝶只有向他颔首一笑:"君公子棋艺过人,我只有认输。"
君无臣将怀中扇子取出,爽朗笑道:"蝶儿姑娘才是棋艺过人,在下不过只是险胜一子而已,实在担不起谬赞。"他一下一下地挥着,瞧着台下对他点头的应书隅与韩弄玉,以及他的爹爹君迈。
应浣蝶虽不高兴,但心里却是佩服他的才情,她眼波一转,朱唇轻启:"君公子才艺过人,不如我们来上几首打油诗,娱乐娱乐观众如何?"借此试试君无臣的诗情如何?
"还请蝶儿姑娘出题。"君无臣呵呵笑着,手中扇子挥着。
她心神转着,突然轻道:"我们'冷香'二字为题,语末皆以此二字作结。由我先来'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
他扇子一收,立刻道:"拂石坐来夜带冷,踏花归去马蹄香。"
此言一出,台下纷纷叫好。
应浣蝶又接着:"嫩寒锁梦因春冷,芳器袭人是酒香。"
君无臣问言,笑道:"叫月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梦魂香。"
她见了他得意的神情,立即将题目一转:"朝朝上朝,无臣君本无臣。"
君无臣倒是不慌不乱,没想到她竟以自己名字为题,稍一思索,他亦吟道:"夜夜入夜,晚蝶应会晚蝶。"此言倒带着几分轻薄之意,台下人儿哈哈笑起。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杏眼一瞪,又出了别题。"我们说句七字诗,每一句都必须含有三项事物变化相生。我先来,'谷子出糠糠出米。'"
"棉花纺线线织布。"他顺利地接下。
"木柴烧炭炭成灰。"她又继续道。
君无臣忽地神秘一笑,慢慢地说:"我娘生我我娶你。"
他的话语令大伙儿一愣,然后大声地笑着,夹杂着一些口哨声。
"你,"应浣蝶气极地一跺脚,想到每次斗嘴总是斗不过他,索性嘟起红唇,继续道:"再来。我们来行四令诗,第一句拆一个字,第二句一句俗话,第三句引用旧诗或古文成语作结。我先来。"她顿了一下,又接着:"品字三个口,宁添一斗莫添一口,口口口,劝君更进一杯酒。"
君无臣略思片刻,扬笑回答:"鑫字三个金,夫妻同心土变金,金金金,春宵一刻值千金。"
调侃话语愈说愈白,应浣蝶站起身子,拼命地压抑着莫名的脸红,不理会台下的哄闹,大声地道:"君公子文才虽好,可惜人品差了些。"这句话一语双关,也暗示他曾经的欺骗。
"人品差并不打紧,对妻子好倒才重要。"
虽说得不正不经,但应浣蝶听了,心里也有几分地暖烘烘。她抿抿嘴,不让自己的笑容显露,刻意平稳地说:"所谓文武双全,君公子文采如是精采,想必拳脚功夫必然不差,接下来,请君公子可要小心小心了。"
哦?赶情接下来是比武吗?君无臣轻蔑地看着应浣蝶,以往曾经交手,她的功夫虽然不错,但比起自己仍差一段距离。"你?"
她翩然一笑。"我?当然不是。"话才说完,另有一道白衫人影忽地上了擂台,定眼一瞧,应浣蝶身后的花情和月情睁大了眼睛瞪着来者。
"巡抚大人?"
白衫人影向着台下晃了一眼,听见了花情、月情的声音,便转过头来对她们俩笑了笑。
君无臣看了,眼睛险些给掉出来,这不就是他跳河当日前来抓他的巡抚大人--他的弟弟,君韪。
"君韪,你来这儿凑什么热闹,居然帮着人打自己大哥?"君无臣皱起了眉头,如果是帮自己骗骗小蝶儿他还能接受,怎么弟弟竟然帮小蝶儿打自己?
君韪俊逸非凡的脸孔泛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大哥,我实在是不得以的,未来大嫂的吩咐,我怎么敢不从呢?"他想到前几天莫名其妙地被整,就知道了应浣蝶的厉害,加上自己曾经与他们一行人狼狈为奸,应浣蝶到时候嫁过门来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他还是先乖乖听话,替以后铺路。"大哥,得罪了。"
语毕,君韪身子一跃,抓着手上软剑,向君无臣冲了过去。
只见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在擂台之上忽上忽下,动作利落迅速,难分高下。他们本是打同个娘胎出生,又是一起习武,两人资质差不多,实在难分轩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