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松了口气,他弯腰捡起掉了满地的柴火,径自走到庙中央开始生起火来,嘴里念念叨叨的。
“今儿真不是个好日子,卖艺已经挣不了几个钱,吃个饭钱袋还被扒,险些给抓去官府,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个破庙当作栖身之所,不过才出去捡个柴火,回来又差些让人给一剑击毙,我看我以后还是看看黄历再决定自己的一举一动好了,省得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说到这儿,他转头看向风潇然。“这位大侠,你身上有没有黄历呀?借我瞧瞧吧!可怜我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了,买不起黄历了。”
少年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风潇然连动都没有,大帽檐仍然遮去他大部分的脸,浑身笼罩一股冷然的气息。
少年倒也不甚在意,仍然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一面生着火。
“算了,我想你也应该没有才是,不会有人一天到晚带着本黄历行走江湖的,总觉得黄历好像跟侠土配不大起来的样子。”他喜欢说话,喜欢身旁有声音的感觉,那不会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空虚与孤寂,不会让他觉得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一个人。“对了,这位侠士,我还忘了再跟你道声谢呢!谢谢你晚上的仗义相助,我可不是故意要吃霸王餐的,只是真的钱袋给扒了,幸好有你帮忙,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呢!”
火焰在他的唠叨声中升起,劈哩啪啦的燃烧声音中可以感受到温暖的气息袭来,原本带着寒意的阴暗破庙顿时亮了起来也暖和了起来。少年一下一下地加着柴火,自以为是地与风潇然话着家常。
“这位大侠,我们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了。我叫做水凌,凌驾万千的凌,你呢?尊姓大名呢?”
水凌的问话像是直直地陷人了大海一样,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回应,风潇然仍然坐着,没有动作。
觉得自己仿佛太吵了一些,水凌自我安慰着。
“算了,我想你大概是睡了吧!明儿个咱们再正式地认识认识吧!”说着,他又加了两根柴火进人火堆,仍然一面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侠士。
一身黑衣,宽大的帽檐渡去他的整张脸,寡言冷漠,剑气凌厉,给人一种危险警讯的感觉。水凌对这个人突然大感好奇,他未曾见过这样的人,浑身上下充满了蛮刺一般。
他轻巧地往风潇然方向移动,像个偷儿一样,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他移到了风潇然身侧,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想看看一个有着奇异气息的人长得是何模样,为何老用帽子遮住他的脸,八成是这张脸见不得人。
他的右手才刚伸出,尚未碰到帽檐时,手腕已经被风潇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恶狠狠地反扣住,疼得水凌哇哇大叫。
“哎呀呀!疼呀!疼呀!别再扭了,会断的,真的会断的……”
风潇然没有一丝愧意,他警告地道:‘你再轻举妄动,我会要你的命。”说完,他将水凌往旁边一摔,继续闭目养神。
水凌呲牙咧嘴地揉揉发紫的手腕,自知理亏,本来就不应该窥人隐私。
“侠士,是我的过错,我是不该好奇的。”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没有睡着,自己的举止行为对方都了若指掌。
被这样一教训,水凌也没有兴致继续探究眼前人的身份,他又加了两根柴火,让火焰乖张地燃烧着,然后自己靠在桌脚边,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儿。好生休息才是当务之急,明儿还有路程要走呢!
沉睡的夜,只剩下万籁自然之声,夜乌轻啼,带着深沉的幽怨,回荡在树林当中,发出呜呜的哀鸣。
夜色越发深沉,水凌早已梦周公去了,脑袋左摇右晃了起来,燃烧的火焰也熄灭了,只剩下袅袅的烟雾熏着整间破庙。
突地,一声夜乌凄厉的鸣叫划过夜空,风潇然赫然睁眼,双眉紧锁,隐然推敲出外头的情况。树林飒飒作响,不是狂风所为,而是一群人正悄悄地向破庙潜进,虽然刻意压低声响,但在夜色之中,却仍是清清楚楚。
一抹噬血的笑意在风潇然唇边泛开来。他没有移动自己的位置与姿势,只是一双耳仍清晰地接收着外头的讯息。
果然,在破庙外头都围满了人时,有几道清楚的人影从破庙门口进来,挡住了照射进庙内的月光。
“抓人!”一声放活,一群官兵打扮的人开始大量地拥进了破庙,风潇然猛然跳起,剑在他跃起时分就握在他手上,那些官兵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沉睡,一见如此,便纷纷地向他攻击。
沉睡中的水凌在听到了大喝之后立即惊醒,还搞不清什么状况时,就见到许多官兵打扮的人向他靠近,他吓了一跳,也立刻跳起迎战,直觉认为这些人是赵庆章所派来的人。
“你们是谁?不要抓我,我可没有犯法呀!”水凌皱着眉,抓起身边的长剑就大力地挥动了起来。
风潇然的剑气凌厉,在大量官兵之间游刃有余,而水凌则是抱着必死决心,他绝不能被这些官兵给抓回去,绝对要顺利脱身,所以一时之间他倒也应战妥当,官兵们被他们俩打得节节后退。
只是官兵人数众多,打退一批又上前一批,风潇然一边应战一边盘算情势,自知再这样下去也占不了多大便宜,官府采的是人海战术,就是要打到他疲累为止。他冷眼四处观望了下,打定主意,便抓起身边少年的衣领往上一跃,两个人突破了破庙的屋瓦,风潇然衣袂翩然地潇洒站立在破屋瓦间,而水凌因为事出突然,双脚没有站稳,险些又摔回了庙里头。
水凌摇晃了一下身子,衣领又给风潇然适时扯住,终于站稳,他这下才能静心审视着庙外头的官兵们。见他们来势汹汹,似乎不像是要来逮他的人,他看看身旁这个神秘的黑衣人,直觉这批官兵应该跟这个男子有关系,恐怕这名黑衣男子来历并不简单。
月光下,破庙外头,一名青衣的俊秀男子看着风潇然突破重重官兵,轻松地站到屋顶上头,不禁剑眉一紧,高声怒呼。
“大胆逆贼风潇然,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风潇然落后微微一抿,露出极度嘲弄之色,他将帽檐压得更低,淡淡地道:“没想到我风某人真有面子,初到贵宝地,就劳驾鼎鼎大名的‘御前神捕管笑天’前来捉拿风某。”
两人对话令一旁的水凌大松一口气。原来搞了半天,这些官差并不是来捉拿自己的,那他就乖乖一边看戏得了。
“废话少说!”管笑天大喝,举起手来,命令下属。“来人呀!还不快抓人!全愣在那儿做什么?”
只见所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料到要捉拿的人居然会飞到屋顶上去,大家轻功没学过,也没带梯子来,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风潇然见状,哈哈大笑。
“哈哈!贵宝地的捕快真是英勇过人,在下佩服!”
管笑天气急败坏,紧抓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可恶!看我来将你拿下!”
“风某人恭候大驾!”风潇然嘴唇一扬,眼角瞥见身边的水凌,不自觉地为他开脱。“不过,这位小兄弟与风某人无关,希望管大人可别为难无辜的人了。”
说完,风潇然右脚一带,整个人便往树林迅速地飞快而去,才一晃眼的工夫,已经见不到他的人影了。
管笑天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看了一眼仍在屋顶上的水凌,一甩头,对着官差们吆喝着。
“一群笨蛋!还不快追!”说着,他也飞快地窜进了树林。
剩下的官兵们动作不像前两者快速,却也认分地往树林方向追去,一下子,原来嘈杂不堪的情境顿时恢复了安静,剩下水凌一个人孤伶伶在屋顶上。
他登高望远,看着一干人等逐渐隐没在树林当中,自言自语了起来。
“真是的,原来那个人叫做风潇然,竟然还是个朝廷要犯呢!”他耸耸肩。“不过人应该倒是不错吧!不然也不会出钱帮我解围呀!哎呀!我管这么多于啥?反正以后不见得有机会再相见了……”
喃喃道着,水凌还打量着屋顶到地上的高度,探望一下,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从屋顶的破洞中重重地跌到了地面上,摔得他七晕八素的。
“哎哟喂呀!疼死我了!早知道以前在芙蓉山庄的时候轻功应该学好一点,真是的,摔得我屁股都开花了!”他呲牙咧嘴地揉揉摔疼的背脊肩膀,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一阵风吹起,吹得不牢靠的庙门发起了尖锐的声响,让好不容易站起身子的水凌打起了一阵寒颤,他抱着双臂,瑟缩了一下。
“呼!真是有点冷了,我还是再出去外头捡些柴火回来吧,不然这么冷飓飓的天气,怎么人睡呀?”水凌打定主意,正要往外头走去。
突地,月光的映照下,让地上一处闪起了一道青色炫目的光芒,水凌定神一瞧,发现地上躺着一块青色玉佩。他好奇地捡起来,发现这块通体碧绿的王佩上有着极精致细腻的雕刻,刻着一龙一凤,令人爱不释手。他翻看着王佩,赫然发现玉佩后头竟然刻着潇洒如风的行书体。
风。
“风?这一定是刚刚那个什么风潇然留下的。”水凌将玉佩放进了怀袖当中。“留着,说不定以后遇上了再还给他好了……”
第二章
今日的风府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热闹滚滚。所有的下人仆役们全带着喜悦的笑容,四处忙碌张罗着,布置各个厅堂,招呼着前来送礼的人们。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今儿是您四十寿诞,又适逢皇上准备遴选丞相,朝野内外就属您呼声最高,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呀!”偏厅里,风韵犹存的风夫人仪态万千地对着丈夫风全祖欠了欠身子,笑吟吟地轻道着。
风全祖闻言,不禁乐得咧开笑口。
“夫人,你就别笑话我了。今儿只是我寿诞而已,至于皇上遴选丞相之事,至今尚未成定局,怎么能说是双喜临门呢?”
“老爷,我从几位官家夫人那儿听说的,她们官人都说皇上十分欣赏老爷的才干能力,正有意呢!”
“好了好了,这件事儿全是由皇上一个人作主的,咱们怎么旁敲侧击都是没有用的,谣言就当成谣言吧,别当真才是。”风全祖虽然乐在心底,可表面仍是一派的悠闲自在,并不在乎的模样。
风夫人见了丈夫的神情,正要出口时,恰恰被一名通报的家丁打断谈话。
“启禀老爷、夫人,史大人来访求见。”
“史大人是吗?快快有请!”风全祖立刻下达命令。
只见通报的家丁尚未退下,一阵朗朗的笑声已经传来,下一刻,史行之的脚步已经大摇大摆地踏进了偏厅当中。
“风大人,恭喜恭喜了!”
风全祖立刻迎上前去,脸上笑容满盈。
“史大人,您实在客气了。得知史大人来访,风某有失远迎,真是失礼失礼了。”
“风大人,您也客气了,本官将来恭喜风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官运亨通,荣华不尽呀!”史行之同样作揖回礼,嘴上挂满了祝贺的话语。
“不不!这么说就让风某汗颜了。风某不过只是小小官吏,只求能够效命朝廷,造福百姓就够了,至于什么官运亨通,荣华不尽,不过是朝野内外所传的无稽之谈呀!倒是史大人,才真正是得到皇上欣赏,想必这一回遴选丞相的人选,非史大人莫属了。”
“哈哈!风大人说笑了,谁不知道风大人是受人民爱戴的好官,当然皇上会多欣赏你几分的,朝野就是您的呼声最高,可望夺魁呀!”史行之摇摇手,笑着道。
“这……”
风全祖正要继续接话时,被风夫人轻柔又不失礼地打断,她带着淡淡的微笑,对着史行之行了个礼。
“史大人爱民如子也是朝野内外众所周知的事了,皇上必会明鉴的。不过现下时辰已到,两位大人可以入席用膳,至于闲话家常,可以筵席过后,再来秉烛夜谈,岂不更添风趣?”轻轻道完,她立刻使了个眼色要一旁的婢女先带史行之人席。“史大人,就请您先人席吧!”
史行之大方地摆摆手。
“哈哈!我倒是忘了,与风大人相谈甚欢,忘了与其他人打声招呼呢!我就先过去了,你们随后就到呀!”说着,他立刻跟着带路的婢女离开了偏厅。
目送着史行之离去,风夫人忍不住靠向风全祖,在他耳边轻声提醒。
“老爷,宦海浮沉,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您可得当心点儿呀!”
风全祖微微一笑,执起妻子的手轻轻拍着。
“放心好了,我在官场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咦?对了,潇然呢?怎么不见他了呢?”记得刚刚不久前还看见自己的小儿子在身旁绕来绕去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儿子的人影了?
说到最感得意的小儿子,风夫人原来含忧的神情立刻换上了和蔼的笑容。
“这孩子呀!刚刚嚷着肚子饿,奶娘就带着他去找厨子给他做几样小点心了。”
“夫人,真感谢你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风全祖想着儿子风潇然,不禁微笑,他充满感谢地看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妻子。
风夫人的面颊一红,轻啐一声。
“老爷,怎么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快到厅里吧!可别怠慢了祝寿的宾客呢!”
风全祖让这么一提醒,倒也是点点头。他执起了妻子的柔荑,两人相视而笑,相偕走出偏厅,伉俪情深的模样令人欣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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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诞筵席很快地展开了,只见宾客们祝贺声不断,笑闹声不断,菜肴香、陈酒香,全都飘散在空气当中,形成一种特殊热闹的气氛。仆役家丁们忙碌穿梭其间,端菜倒酒,一坛坛陈年好酒纷纷开封,众人沉醉于此,一时倒也忘记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全都深陷其中,感受这享乐时分。
小小的风潇然穿梭在人群当中,他好奇的双眼骨碌碌地转动着,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偷到了一杯酒,便立刻躲到一旁角落去,准备偷偷地品尝一下这种令许多大人们心醉的东西。
他学起了以往见其他人的模样,一口气将一整杯酒全倒进了嘴巴里头,谁知道一股强烈的辛辣刺激迅速地滑过他的喉腔,令他狠狠地大力咳嗽起来,呛出了眼泪来。
“嗯!咬咬!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喝,为什么爹总是喜欢一边喝然后一边说好酒呢?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