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然马上可怜兮兮地望着这个疼他入骨的奶娘。
“奶娘,别嘛!我下回不敢了,好不好嘛?别告诉我爹娘,他们会骂我的……”他软绵绵的童音柔柔地响起,奶娘原来鼓着的脸孔马上放松,笑了出来。
“好啦!不过下回可不许了喔!”她拍着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心里有说不出的疼惜。风潇然自小就是她用心带大的,老家只有几个小女娃儿,所以每回面对这个小少爷,她总是打从心眼儿里喜爱。
风潇然得逞了,立即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我就知道奶娘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奶娘了……”他撒娇着。“奶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他贼贼的眉眼明显没安好心,灵活地一转,小小的身子拉起奶娘就往一个阴暗的角落跑去,一大一小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筵席仍然维持着热闹喧哗的气氛,一直到了深夜,才逐渐开始有宾客告辞离去,而与风全祖较为熟练的亲友也纷纷在风府里歇下了。月明星稀,筵席上的人们慢慢地减少,剩下了杯盘狼藉。
风全祖为了体恤下人,也吩咐了无须急着收拾,直要他们先去歇息。而他则是一脸倦态地坐于椅上,伸展僵硬的身子。
“唉!办一次寿宴还真是辛苦呢!我都快累死了。”他虽是口头抱怨,但眼底仍带着无限柔情地望着妻子。
风夫人羞赧一笑,却微微蹙眉。
“老爷,大好日子,别死不死地胡说,可不要触了霉头啊!”说着,一股隐隐的不安仿佛在她心中投下了石子,泛起涟漪。
“夫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天注定的。”风全祖不在乎地摆摆手。“折腾一天也累了,我们也早些休息……”话未说完,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划破静夜,使他们两人心底猛一抽。
风全祖要夫人待于偏厅,自己则是出去一探究竟。一看,只觉得毛骨悚然,一幕残忍的景象呈现在他面前,一群提着大刀的凶残匪徒不停地挥刀取命,血溅庭圈。所有的婢女与长工逃的逃、嚷的嚷,却一个个迅速地倒下,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一见如此,风全祖立即转身,想要护住妻子,没想到两腋却冷不防地被人架住,恶狠狠而毫不留情地拖到了庭园中间,途中沾染上其他人的浓稠血液,他不忍地别过头。
庭园中心是一名蓄满落腮胡的男人,眼睛透着精光,冷酷地望着他。
风全祖看着这名男于,想起了前几天才在风宅中见过,本以为只是一名普通的长工罢了,没想到竟是卧底的恶徒。
“你们是谁?为什么如此?”纵然双手被人控制,他仍维持着尊贵的风范。
大胡子撇嘴一笑,冷冷地说: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怪你们碍了人家财路,怪不得我们!”他摇摇头,一副同情的模样。“风大人,说真格的,我们盐水帮与你是无冤无仇,只不过我们也得过日子,你就包涵包涵吧!”
知道自己绝难活命,风全祖并不强求,只是希望不连累他人。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相信买通你的人也只针对我罢了!既然如此,就放过我的妻小和其他人吧!我不想祸及无辜。”
“很可惜!我们不能留下活口,以杜绝后患。”大胡子扬嘴一笑,随即大刀一挥,就在风全祖身上留下了深深一道口子。
“呀!老爷……!”惊愕的叫嚷让大胡子回过头,瞧见了满脸无法置信的风夫人,正奔向倒在地上的风全祖。
他大手一挥,身旁两个手下立刻上前将风夫人架了起来,带到大胡子面前。风夫人拼命地挣扎着,一滴滴眼泪自眼中流出,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的五脏从伤口中涌出,使她忿忿地咬着唇。
大胡子扬起一道眉。“嘿!没想到风全祖的娘儿们这么骚辣,倒是个道地的美人胚子呢!”说着,他的手不安分地抚向了风夫人粉嫩的脸颊。
奄奄一息的风全祖见状,愤怒而痛楚地嚷着:“我不许你碰她,不许碰我的夫人!”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起身反驳,谁料旁边一名手下只是将手上的长刀往他身上一插,使他双眼大睁地倒地,随即咽气了。
风夫人悲不可抑,她扭开头,避开大胡子的抚触。
大胡子倒不动怒,他舔舔唇边,饶有兴致地说:“我就喜欢你这股泼辣劲儿,兄弟们,今儿让你们瞧瞧好看的。”才说完,他一手便握住风夫人的下巴,一手强迫地上下抚摸着她的身子,扭开她的盘扣。
此情此景,让躲在大梁柱后的风潇然想要冲出去保护自己的亲娘。方才寿宴时,他拖着奶娘上街去买他要的玩意儿,回来晚了,便偷偷从后围墙的一个小洞中钻进来,没想到就见到了让他一生都忘不了的景象。他小小的身子一直让颤抖的奶娘紧紧搂抱着,他们不敢妄动,不敢出声,怕被那一群残酷的暴徒发现。
“娘……”看着娘亲的衣裳被撕开,风潇然仍是忍不住地叫出声音,却被奶娘迅速地掩住了口鼻。
微弱的声响让大胡子停下动作。
“谁?还有人活着!”
只见一群凶猛恶徒向梁柱靠近,奶娘一咬牙,轻轻地向风潇然交代。
“少爷,请你好好躲着,别出来知道吗?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说完,她立刻冲出去,企图想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看着奶娘被一群人劈成血肉模糊的模样,风潇然简直要疯狂。他看大胡子竟仍然在凌辱着母亲,小小的身子立即像风一样地冲了出去,他抓住了大胡子的脚,恨恨地大口咬下去。
“放开我娘!放开我娘!”他一边捶打一边啃咬,用尽全身的力气。
大胡子没想到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小鬼坏他好事,他用力地将风潇然一甩,把他给甩了出去,抓起手上的刀对他一砍,满脸的血污使风潇然昏厥过去。
风夫人瞠目望着爱子也命丧黄泉,牙齿立即毫不犹豫地往舌根嚼去。
大胡子解决了小鬼,转过头,却是见到原本的美人儿此时怒睁大眼,愤恨锐利地瞪视着他,舌头大半垂于唇边,殷红的鲜血染满了下巴与衣襟。
她的眼像一面镜子,映出了大胡子的反影,令他寒毛直竖。他啐了一口,拨开了风夫人的尸体,直直地踏过去。
“呸!没玩到就死了。走了,回去向史大人交差了。”他将方才的阴凉感抛于身后,大步跨出,继续他的匪徒生涯。
一群人在夜幕中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明亮月光照着阴风阵阵的风府,尸横遍野,鲜血成了种凄艳。
隐隐约约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蠕动着,一步一步地向门口爬行。
天真无谓的纯洁全然自他眼底消失,只有燃烧熊熊的愤恨之火。
要活着,为爹娘报仇,为风府每一个人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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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腰间的传家玉佩,借此吸收其中的力量,支撑着他的生命。
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活着吗?报仇吗?
风潇然猛然惊醒,一身汗涔涔,晚秋的冷风带起他心底的凉意。
他走到窗旁,窗子没关,一阵阵冷飕飕的风刮了进来,皎白的月色洒在他的面上,映出他闪着寒意的眸子。他一手抓着窗沿,手指几乎陷入木头纹理之中。
是的,他是活下来了,满怀着仇恨活了下来。
那晚,他负伤艰难地爬到了门口,正巧遇上了江湖上云游四海的神秘人物怪奇道人,他救了他一命,收了他做为徒弟,将一身的绝世武功全都传授给他,毕生的绝学都赋予了他。
从那之后,每一晚,他都是从恶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就是疯狂地练武。他要让自己成为最为强盛的,为了爹娘,为了风府每一条冤魂复仇。
他的生命是延续下去了,但是极度的仇恨也延续下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那一晚。
风潇然捏起拳头,恨恨地咬着牙。
怪奇道人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他虽然身边带着他,却从来没有过问他的背景,也没有教过他什么人生大道理,任由他活在恨意之中。或者是他已然看出,若失去了仇恨的支持,他恐怕无法让自己更坚强吧!
风忽然强了起来,刮得窗子发出些微的声响,打断了风潇然沉寂的思绪。他抬头瞧瞧月色,知道时间差不多,他该去完事了。
若有似无,他的唇角勾勒起一道漠然的笑意。
自从怪奇道人死后,他就是以这样的生活方式过日子,他收钱为人消灾,杀的是为富不仁、作奸犯科的富商矩贾。他知道风府之所以遇难,定是宦海之中的龌龊勾结,只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葬送他人性命,所以他对于一些达官贵族总怀着偏见,他要让当初买通杀他们风府的人知道,他这个“冷面阎王”有一天将会取了他们的性命,他要让那个人睡也不安稳。
冷面阎王是江湖上黑白两道对他的敬畏之称。
没有人能够活着见到他的脸,只能见到他唇畔的冷笑,是阴蛰的笑,令人毛骨惊然。他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为的只是复仇。
盐水帮的所有人,以及当初买通的那个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会拿他们的人头去祭九泉之下的亡魂。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他一怔,真该出发了。
这一次生意的买主是一对老实的老夫妇,唯一的闺女竟让本地首富林大海污辱,那闺女愤而自杀,老夫妇一状告到县衙,谁知官商之间早有暧昧,县大爷非但没判林大海罪,反而说老夫妇诬告,赏了他们几十大板。老夫妇一时气不过,取了自己的所有老本,透过许多关系找上了他,希望他可以代他们出一口气。
风浑然取过桌上的笠帽,压低帽檐,毫不犹稼地从窗子一跃而下。这是他最后一桩生意了,然后,他就该去大别山……血债血偿!
他下意识地往腰间别玉佩处一探,眼神一凝。
那块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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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持续地吹拂着,刮得人心也冰冷起来,四肢百骸都冻着。
“什么天气嘛!不是才过了中秋而已,怎么一下子就冷了起来,看来今年的冬天可不好过咯!我得要买些过冬的衣裳了,不然真会成为路边的冻死骨呢!”水凌一边抱怨着,一边怀抱着双臂,不停呼气搓手,想让自己可以暖和些。
他来回地踱着步,让身子活动,多一些温暖。
“真是的,早知道下午就不躲起来睡了,现在可好,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又已经不能出城去找地方窝身,在这儿非得冷死。唉!可怜哪!”他自言自语着,一面沿着身边的墙壁走着,期盼着可以早些天亮。
身旁的围墙之内,看得出是大户人家的屋宅,墙外豪华的灯笼将街上映照光亮,水凌不停地将手伸向头顶上的灯笼,让里头的热气传送到手心。他叹息着,想想自己,曾几何时竟成了这副狼狈模样,可怜兮兮地像极了路边的小乞儿。
叼着气,隐约感觉到围墙之中似乎起了些许骚动,这让敏感的他立即竖起了耳朵,想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听,却让他大吃一惊。
“不好啦!老爷……老爷他……被人刺杀了!”
“啊呀!有刺客,还不快追,快追呀!”
“他逃了,来人呀!赶紧将他给抓回来,还不快点儿!”
一句句的惊叫吼嚷让水凌蹩起眉头,直觉应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牵连到自己。谁知心里才扛定主意,身边赫然出现一个人,衣袂飘飘地从围墙上跳下。
他定眼一瞧,一身的黑衣打扮、掩面的帽檐,可不就是前些日子遇上的那个让人通缉的江洋大盗风潇然。
风潇然并不急着逃跑,只是从容地望着一群护卫从林府大宅冲出,他冷淡地将唇角一扬,才转身轻松地奔驰着。
那一群护卫见了水凌与风潇然站在一块儿,就打定他们俩是同一伙的。“瞧!那名刺客还有同伙呢!一块拿下送官去!”
这话让水凌慌张了起来,他直摆手。
“嘿嘿!你们可别乱来,我不是跟他同一伙的,我只不过刚巧路过而已呀!你们别……”
眼见一群人向他冲来,根本没有听他解释,水凌一急,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转身就跑,还一面向前方不远处的风潇然嚷嚷。
“喂!前头的刺客大哥,你可害惨我了,为啥我得替你背这啥劳子黑锅呀!如果你还有点儿良心,就不应该抛下我一个人逍遥去,嘿!刺客大哥……”他的轻功一向不好,眼见自己就要落到身后那一群人手上了,他更是大急。“前头的可恶家伙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已经快成了你的代罪羔羊啦!你还不快回来救救我,否则我做鬼也饶不了……”怒话还一半吞在喉咙里头,他的衣领已经教人给拎了起来,他一回头,身边正是刚刚被他怒骂的风潇然。
风潇然的步子轻松自在,呼吸没有一丁点紊乱,正巧与身后一干人保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看起来不像逃命,反倒像是带路。
暂时获得救赎的水凌,倒也发挥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本性,他立刻对风潇然陪起了笑脸。
“大侠,多谢你仗义相助,小弟没齿难忘、铭感五内、万分感激,必会泉涌以报的。”他全然忘记方才叫人“可恶家伙”,现下又成“仗义的大侠”了。
“你再多嘴!”风潇然不耐地出声,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转身救了这个罗嗦不已的小伙子,早知就该放他自生自灭。
水凌识相地掩住嘴巴,看来这个风潇然并不怎么好相处。
不一会儿,县衙出现在他们眼前,风潇然转头对着身后追赶的人们邪魅一笑,然后跃上了县衙的围墙,轻而易举地讲入其中。他一只手仍抓着水凌的衣领,另一手将手上一直紧抓不放的东西往前一抛,那东西滚了两圈之后,便静止不动。
顺着月光,只见那东西睁着森森的暴突眼,充满了血淋淋的气息,是个人头。
水凌大骇,不可置信地转向身旁的风潇然,颤抖的手指着那颗人头。
“这人……是你杀的?”待会儿该不会也杀了他灭口吧!
风潇然并不回答,他听着县衙外头的人群喧嚣,只是又拖起了水凌的领子,往另一面墙又一跃过去,以风似的速度望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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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达成了目的,风潇然此刻并不拖延,他轻快地带着水凌出城。周围景物逐渐荒凉,远远地,可以见到一户简朴人家正亮着灯,仿佛正等待着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