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绝对一个字都不敢瞒着姑娘。」关云飞松了一口气,连连打躬作揖,陪着笑说:「事情得从那把凤凰剑谈起……」
「小姐小姐,妳怎么和关公子聊这么久?夫人有事要找妳呢!」人随声到,月牙儿像阵风似地跑了进来;她见屋内两人一个老神在在地坐着,一个必恭必敬地站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夫子成了学生,学生成了夫子了?牙儿这可不明白了。」
「夫子做错了事,自然就是这样喽!」慕容巧巧强忍住笑,拉着月牙儿的手说。「一大清早的,娘找我有什么事,妳知不知道?」
「不早了,天都大亮了。」月牙儿随口应了一声,眼睛偷瞟了关云飞一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关公子真的做错事了。」
「妳怎么知道?」慕容巧巧和关云飞异口同声问道。
月牙儿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瞧了瞧关云飞,摀着嘴直笑。「小姐嘴上的胭脂到了关公子嘴上,关公子要是没错,岂不变成小姐错了?」
「多嘴!」慕容巧巧大窘,偷偷瞧了关云飞一眼,起身就走。「我找娘去了。」
月牙儿笑嘻嘻地随后跟上。「月牙儿没猜错吧!?」
「还说?」慕容巧巧白了她一眼,一瞥间,见关云飞还愣在原地,不禁嗔道:「喂!你愣在那里做什么?你不来帮忙求情,娘怎么会准咱们上紫霞坪去?」
「是,在下疏忽了,姑娘莫怪。」关云飞忙站到她身旁,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月牙儿见状,又笑了出来。小姐没错,关公子也没错,原来是我猜错了;不过「夫子」怕「学生」怕成这样,还真是有趣了……
***
慕容巧巧三人说说笑笑,穿过几个院落,来到正房大厅门外。
「娘,女儿来给妳请安了。」慕容巧巧站在门外,靖神奕奕地说:「娘是不是有事找我?」
「嗯,妳别站在门外,进来说话。」
「是。」慕容巧巧笑咪咪地走进大厅,发现大厅上除了母亲之外,「关笑天」也在其间,不由得脸色一沉。「你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么没礼貌!」慕容夫人板着脸说。「下摘星楼的时候妳答应我什么来着?难不成全忘了!」
「我没忘,我答应娘要做个乖女儿。」慕容巧巧从衣袖中拿出那篇洛神赋,恭恭敬敬地交给母亲,得意洋洋地说:「字虽然不好看,可是比昨天的又进步了些,娘看了就知道。」
「喔?」慕容夫人仔细瞧了瞧,轻叹一声,对着跟在她后头进来的关云飞说:「是进步不少,关公子这阵子『费心』了。」
「不敢。」关云飞尴尬一笑,拱手为礼,意在言外地说:「夫人明察秋毫,这篇文字还拙劣得很,夫人千万担待些。」
「不担待也不成,打在儿身,可是痛在娘心啊!」慕容夫人苦笑摇头,将那篇洛神赋收好,淡淡地说:「妳的字这些日子来进步不少,等妳爹从关外回来,妳当面写给他瞧瞧,妳爹肯定会乐坏了。」
爹要是当面瞧着,恐怕不会乐坏、只会气坏吧……
慕容巧巧吓了一跳,连忙地说:「爹在旁瞧着,女儿会紧张,书法上头只怕就不能发挥平常的水准了。」
慕容夫人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说:「真要如此,妳这丫头就等着吃板子吧!」
慕容巧巧这可说不出话了,转头以眼神向关云飞示意求救。
关云飞好生无奈,硬着头皮说:「夫人……」
「关公子别说了。」慕容夫人摆了摆手,缓缓地说:「教不严、师之惰,关公子事事维护,这丫头可就更加无法无天了;况且日后嫁到夫家,又岂能由着这丫头如此胡闹?」
关云飞碰了个软钉子,好不尴尬,一瞥间,却见慕容巧巧觑着他直笑,满脸都是得色,不禁苦笑摇头,低声说:「我被妳吃得死死的,这件事妳肯定用不着担心了。」
慕容巧巧脸一红,偷偷踩了他一脚,上前对着母亲撒娇说:「娘,天茫山胜景处处,夫子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耶!我待会儿想陪着夫子赏玩咱们天茫山风光,不知道可不可以?」
「每次都说是要陪关公子上天茫山赏花踏青,也不知是真是假。」慕容夫人口中和女儿说话,眼睛却看着关云飞。
「当然是真的,娘要不信,可以自己问夫子啊!」慕容巧巧偷偷对关云飞使了个眼色。
关云飞一脸尴尬地拱手道:「巧巧姑娘说是,就算是吧!」
「你这是什么话?」巧巧这可不高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原来夫子不想去啊!?那好,弟子还乐得轻松呢!」
「想去,当然想去,巧巧姑娘千万别误会了。」关云飞见她板起脸来,心中一惊,连忙对着慕容夫人说:「天茫山上,晚生还有许多地方未曾去过,因此麻烦巧巧姑娘做个向导,指点名山风光。」
慕容巧巧闻言,转恼为喜,得意洋洋地说:「娘妳瞧,夫子也是这么说呢!女儿没说谎吧!?」
慕容夫人见了这情景,却已心下了然,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关云飞无奈地说:「关公子幸好只是这丫头的老师而已,否则……唉!如此『温、良、恭、俭、让』,苦头可真是吃不完了。」
关云飞一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慕容夫人回头对女儿说:「妳既然爱做向导,那好,笑天贤侄初来乍到,这地方他也不熟,你们就一道聊聊逛逛吧!」
「关笑天」闻言,站前一步,一派潇洒地抱拳道:「有劳姑娘了。这几日一直想和姑娘□□,却总是不得其便,正好趁这个机会,咱们可以彼此认识认识……」
「免了,姑娘不想认识你,你也用不着认识姑娘!」慕容巧巧冷冷回了一句。
慕容夫人大怒,正要发作,关云飞却已含笑开口。「赏花踏青,人愈多是愈热闹,『关丞相』既然有兴致,草民等自当奉陪了。」
慕容巧巧这可生气了,又踩了他一脚,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
有些事别说妳不明白,我也不明白,趁此机会,正好弄个水落石出。关云飞吃痛,苦着一张脸,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她解释。还有,下次可不可以踹别的地方?小的这只脚今天已经被妳踹了四次,再踹下去,可要残废了。」
慕容巧巧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却也明白了他的用意,改口说:「夫子既然不介意,我自然也无话可说。秋风崖附近的落日峡夫子还没去过,今儿个不如就到那里逛逛吧!」
第八章
落日峡地近秋风崖,终年云封雾绕、烟霭缥缈,每到黄昏时分,金乌西坠,一轮火球浮沉云端,落日余晖将云海染得瑰丽万端、难描难绘,如斯美景自然也就被誉为天茫山十景之首。
为了连络山南山北,尚有一段吊桥横亘落日峡之间,桥名「断虹」,兴建已有相当年月,桥身既窄且破,行走其上,每有惊心动魄之感,却也是看云海、观落日最佳的地方。
关云飞一行三人,此刻就走在断虹桥上。
「这地方傍晚来看,才叫漂亮呢!」慕容巧巧挽着关云飞的手,满脸都是笑意。「这桥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有一点恐怖吧?有一次我带牙儿来这里看落日,还没走到一半她就吓得两腿发软,以后再也不肯跟我来了。」
「难怪牙儿姑娘这回没跟着来。」关云飞莞尔一笑,悠然道:「不过胆子像妳这么大的女孩子也真不多见,山风过处,吊桥似乎摇摇欲坠,妳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巧巧姑娘胆子的确大得很,男女授受不亲,巧巧姑娘不也一点都不在乎?」
「关笑天」冷冷地开口。他一向自命风流,这些日子更在这位姑娘身上下了不少工夫,可是这位俏佳人不但从未正眼看过他,此刻还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子卿卿我我,不由得令他怒火中烧。
「关少爷这话我可不明白了。」慕容巧巧回头看了他一眼,冷泠地说:「这地方风大桥窄,一个不小心,人就掉到桥下粉身碎骨了;你倒说说,我扶着夫子他老人家慢慢走又有那里不对了吗?」
「这……」「关笑天」被这话一堵,险些反应不过来,顿了一会儿才气急败坏地说:「这位夫子方当盛年,身强体壮,妳就算不扶着他走,恐怕夫子也不至于走到桥下头去!」
「尊师重道,本来就只在心意二字,难不成夫子年纪轻,你就不用把他当老师了?」慕容巧巧冷哼一声,却故意将身子又贴近了关云飞几分。
关云飞没料到这位大姑娘有这般口才,强忍住笑,低声说:「妳若生在春秋战国时代,苏秦、张仪只怕都得甘拜下风了。唉!难怪先前每次说嘴,我每回都被妳吃得死死的,怎么也说不赢妳。」
「我口才要是不好,你就真的以为说得赢我了?」慕容巧巧瞅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关云飞一愣,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对妳又敬又怕、又爱又怜,妳就算是个哑巴,我恐怕也只有吃瘪的分。」
慕容巧巧小脸一红,嗔道:「这还差不多,书呆子口才也不差嘛!」
「关笑天」见慕容巧巧亲亲热热地倚偎在关云飞身上,低声笑语旁若无人,简直把自己当成死人了;偏偏自己口头上又敌不过这个姑娘,愈想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
「慕容巧巧!妳可别忘了自己是我关笑天未过门的妻子,在我面前居然敢跟个年轻男子眉来眼去、打情骂俏……」
「你说完了没?」慕容巧巧脸一沉,面凝如霜。「你说你是关笑天,可惜关笑天长得是圆是扁,姑娘一次也没见过,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顶替?」
「关笑天」脸色一变。「妳不知道我是谁,妳娘可认得我是关笑天。」
「娘也不认得你,娘只认得你带来的那把凤凰剑!」慕容巧巧冷泠地说道。
「这不就对了?」「关笑天」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轻摇折扇,一派潇洒地说:「十八年前你我两家定下这门亲事,交换的信物就是鸳鸯、凤凰两剑;十八年后我既然带着凤凰剑上门迎娶,试问,我若不是关笑天,谁是关笑天?」
关于鸳鸯、凤凰二剑的来历,慕容巧巧始终未曾听父母提及,无可辩驳之下,目光不禁转向关云飞。
关云飞略一颔首,直视「关笑天」。「我有一事不解,可否请教丞相?」
「说吧!」「关笑天」看着他,眼中尽是妒恨之色。「文人无行,今日我可真是见识了。哼!不问个明白,谅你们也不会心服口服。」
「文人无行,指的是我吗?」关云飞脸上含笑,毫不动怒。
「阁下倒有自知之明。」「关笑天」脸上掠过一丝阴狠之色,冷冷地说:「为师不尊,公然和女弟子调情,当真是无耻之尤!今日本相若非作客山庄,须顾及主人家颜面,尊驾此刻已经被我命人拿下,绑赴孔夫子庙前带枷示众!」
「好大的官威啊!」关云飞淡淡一笑,神色不变地问:「洛阳文风鼎盛,关家更是其中之最,历年来名士大儒辈出,被誉为文坛祭酒,是也不是?」
「关笑天」冷哼一声,瞥了慕容巧巧一眼,傲然道:「何止领袖文坛?朝中身居要津者,更多的是本门子弟,功名场中关家一样独领风骚!」
「一涉『功名』二字,可就有些俗不可耐了。」关云飞见了他这副自高自大模样,意存轻蔑,字字清晰地说:「关家既然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何以和慕容家交换的定亲信物会是一把鸳鸯剑?」
「我当是什么问题?」这话问得犀利,「关笑天」却是神色自若,大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白……」
「哼!你要回答不出来,你就是假的关笑天。」慕容巧巧脸现得色,插嘴道。
「巧巧姑娘要是有耐心,关某慢慢说来倒也无妨。」「关笑天」对着她扬了扬眉毛,眼梢含情,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姑娘没耐心听你废话。」慕容巧巧向他做了一个鬼脸,一脸快吐了的表情。
「妳--」「关笑天」好不尴尬,铁青着脸说:「这件事可要从十八年前谈起……」
「这你刚才说过了。」慕容巧巧又打断了他的话。
「接下来的故事,我可就没说过了。」「关笑天」冷笑一声,阴恻恻地说:「关家与慕容家虽然一文一武,各领风骚,却是世代交好,逢年过节,两家更是互有馈赠,这些事情妳总该知道吧?」
慕容巧巧闻言一愣,不禁喃喃低语:「原来自小到大,我每年都会收到的文房四宝、字帖图书,都是关家送来的?」
关云飞听见这话,苦笑摇头,低声说:「年年收到别人送来的礼物,妳却连问也不问一声,未免太糟蹋别人的心意了!?」
「姑娘见了这些东西就头痛,一收到就塞到床底下,哪还有心思想到这些?」慕容巧巧小脸一红,瞪着「关笑天」说:「知道这些又怎样了?你照样没说出鸳鸯剑的来历。」
「知道这些事,也就知道鸳鸯剑的来历了。」「关笑天」摇了摇折扇,悠悠地说。「因为鸳鸯剑原本就是神剑山庄的名剑之一。」
慕容巧巧这可不信了。「你少胡说八道了!如果鸳鸯剑原本就是我家的,如何又会成为关家定亲下聘的信物?」
「因为十八年前,家父在南昌担任地方官的时候,曾意外于民间购得怀素『自□帖』的真迹。」「关笑天」一拂发鬓,一派潇洒地说。「刚巧令尊那时在寒舍作客,见『自□帖』笔势纵横、淋漓酣畅,隐隐然如绝顶高手舞剑自娱一般,一见之下,爱不释手,家父因此慨然割爱。」
「所以我爹就以鸳鸯剑相赠,作为报答?」
「姑娘总算明白了。」「关笑天」挑眉一笑,得意洋洋地说:「日后两家结亲,家父以为神剑山庄既以剑名,少了一柄鸳鸯剑未免有些失色,所以趁此机会将鸳鸯剑当成定亲信物,也是完璧归赵之意。」
这番说词合情合理,慕容巧巧辩无可辩,目光不禁转到关云飞身上,却见关云飞默然不语,似也是无言以对;她心中一急,大声说:「我不信我不信!你这家伙肯定是胡说八道,我问我娘去!」她一旋身,转回了山庄去。
「巧巧……」
「别叫了,这俏丫头注定是我关笑天的女人了。」「关笑天」得意忘形,大笑道。「洞房花烛夜,关公子可要识趣点,别再来打扰我们夫妻俩亲热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