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都是蒹霞姐姐从中搞鬼的啊!”
菖蒲拧起秀眉,“可是,宁姐和第五少爷跟她应该没有过什么仇恨、嫌隙吧?她没道理那样做啊!”
紫荆点点头,“没错,依蒹霞姐姐的个性是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可她不会,并不表示别人不会。”
“别人?你的意思是?”
“我没跟你提过蒹霞姐姐如何进殷庄的事吧?”
菖蒲摇头。
“蒹霞姐姐和我虽说都是缇小姐的贴身丫环,不过我是因父祖世代待奉殷家的缘故,打一出生就注定是小姐的人,可蒹霞姐姐却不是。从小小姐就是杭州城里的小霸王,凡是她看上眼的东西,她就非要弄上手不可,而蒹霞姐姐便是她硬从妓院老板手中抢回庄当丫环的清倌。”
“什么是清倌?”菖蒲有听没有懂。
紫荆一愣。她都忘了菖蒲不像她从小就跟着小姐在杭州城里胡搞瞎闹,什么姑娘家该懂的、不该懂的都学齐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紫荆?”
她俏丽的脸上倏地染了层淡红,避重就轻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本来就有心想从良却束手无策的蒹霞姐姐在小姐的一意孤行下,竟歪打正着地离开了妓院。此后为了感念小姐的恩情,蒹霞姐姐对小姐不但是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就连小姐的胡搞恶戏,她也乖乖顺着她玩她闹。”
富蒲这才听懂了她的意思。“你说的别人,指的就是缇小姐?”
紫荆颔首,“很有可能,你不是说过,你跟着宁姐他们一到杭州,就在城门口碰上了小姐的恶作剧?”
“是啊,缇小姐还因调戏了宁姐,被第五少爷赏了一拳。”
“这就对了。那天小姐边哭边捂着被打肿的脸回来,急煞了家中一干大小,想必那一拳就是第五衡赏的没错。”紫荆顿了下,“小姐自小就被人捧着护着,几时挨过谁的打骂?第五衡打她,虽说是她理亏在先,但骄纵任性惯了的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后来宁姐他们住进殷庄,就等于是自个儿送上门去任她宰割罗!”
菖蒲沉吟了会儿。“可是,既然是第五少爷打的人,那缇小姐何必连宁姐也一起捉弄?”
紫荆轻叹口气,“你没见识过小姐整人的手段吧?绝不是我夸大其词,一旦她有心想整人,那么她就势必会整得人痛彻心肺、永生难忘。”见菖蒲面有疑色,她举例道:“你瞧,第五衡不就被她搞得妻离子散了九年?要一个人痛苦,不一定是要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时候,伤害他的心灵比伤害他的肉体更来得让他刻骨铭心。”
“第五衡最在乎的是什么?是宁姐。你也知道宁姐有多单纯的,要从她口里套话那可是轻而易举的,小姐必定也察觉到这一点。因此我们不难推断,小姐早就从宁姐口中得知她和第五衡之间的暧昧情事,并且决定由此处着手来恶整第五衡。”说着,她突然岔开话题指示道:“这说来话长,你先倒杯茶给我。”
“嘎?”菖蒲听得正认真,突然被她这么一嚷,怔了一怔,脑筋有些反应不过来。
“茶啊!”紫荆戳了戳她手背,提醒她注意。
手背教她指甲戳得一疼,菖蒲方才回过神去帮她倒了杯茶。
满意地啜了口凉茶,紫荆继续侃侃而谈她这几天来的思考所得。“要让第五衡痛不欲生,就是让宁姐离开他。如果我们抓住了这个前提往下理清,那就不难找出小姐何以会把宁姐一道恶整下去的原因。”她嘴角一抿,“宁姐的存在其实是小姐布这场棋局的一大阻碍,因为她绝不可能跟着小姐设计第五衡,可很不巧的,她又是棋局里最重要的一着棋。逼不得已,小姐为了报仇,也就只好连她一起拖下水罗!”
菖蒲皱了皱眉,聪明的没把自己对殷缇的批评说出口。
以前她在殷庄里就常耳闻那位殷大小姐诸多的“丰功伟业”,也听过殷大小姐身边的两个大丫环是如何地助纣为虐,倘若批评了殷缇就难免会牵扯到那两个大丫环,而刚好她身边的紫荆就是两个丫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最小气、最护短的那一个,因此力求自保,到口的咒骂也要硬吞回去。
没注意到菖蒲的欲言又止,紫荆迳自说道:“难怪当时我总觉得小姐怪怪的,好像瞒着我在做什么勾当似的,原来她和蒹霞姐姐……”
幸好当初小姐没拉她下水,否则这九年来与宁姐朝夕相处,她不内疚死才怪。或许这也是蒹霞姐姐的心声吧!
当年小姐用计逼走了第五衡后,想必是怕宁姐生气还是什么的,才又编出了第五衡和谢蓉蓉私奔的事来骗人。只是她恐怕没想到宁姐对此的反应竟是那么的吓人,不吃、不喝、不睡,甚至还一度有自杀的倾向。在不愿把事情越闹越大的情形下,小姐最后带着宁姐和她们几个丫环避居到绍兴的别苑,一方面是想让宁姐换个较好的环境疗养身子。一方面则是为了要避人耳目——那时候宁姐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再过不久,肚子就要藏不住了。
宁姐肚子里的孩子毕竟不是婚生子,而且更糟糕的是,孩子的爹还是宁姐的弟弟,这若是传了出去,那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啊!
到了绍兴别苑后,宁姐的情况还是不见好转,甚至连胎儿的健康也受到了影响,恐怕有胎死腹中的可能。
紫荆回忆起当时小姐为了看顾宁姐,整整一个月头未沾枕,想来她心里也很不好过。也许是知道了自己若再不振作,孩子将会保不住,宁姐后来总算是开始听话地吃饭喝药,几个月后,这才顺利产下了略嫌瘦弱的小阿恪。孩子长到了三个月大的时候,宁姐提出了想回东北的要求。起初小姐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可她再怎么坚持,终究是不敌心意已决的宁姐。
临行前,小姐决定要让她和蒹霞姐姐其中之一跟着宁姐回东北,照理说,蒹霞姐姐和宁姐相处的时间较久,感情也较深,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才是,可她拒绝了。
那时她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回想起来,蒹霞姐姐的决定并不令人意外。
蒹霞姐姐和缇小姐恐怕至今仍为此愧疚不安吧。
“小干娘,饭不要太多哩!”阿恪童稚的声音穿透了她的恩绪。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竟看到餐桌上多了个小小人儿。“阿恪,你怎么来了?”
正帮阿恪添饭的菖蒲笑道:“他来好一阵子了,只是见你发愣,不敢吵你。”
紫荆定了定神,这才皱眉问道:“你又被你爹赶出来了?”
阿恪耸耸肩,“娘不肯吃鱼,爹很生气。”
“不吃鱼又犯了他大爷什么禁忌?”紫荆讥讽道。
这几天来第五衡可威风了,一下子要她和菖蒲做东做西的,一下子又转过头去吆喝宁姐,居然成了鞍谷里的山大王。
菖蒲把碗递给阿恪,顺道为他夹了几样莱。“好不容易有人能治得了宁姐挑食的毛病,你就忍忍吧。”
“忍?”紫荆重重哼了声。
阿恪停下了扒饭的动作,侧头睨视他大干娘,“大干娘为什么不喜欢爹?”
“因为他看起来就讨人厌。”紫荆也不避讳地老实说道。
“紫荆!”菖蒲头痛地低喝。
她在孩子面前不会修饰一下吗?
“干嘛?”紫荆一脸骄横。
“你……”菖蒲无可奈何地放软了声调,“算我求你,别这样。”
“我哪有怎样?”看她一脸为难,紫荆这才收敛了些。
她和第五衡不和,最难做人的就属菖蒲和宁姐了。她也不是不体谅菖蒲的立场,只是第五衡欺人太甚了,动不动就找她碴,要她不跟他吵委实强人所难。
“阿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干儿子,“大干娘问你,你娘今天有没有再叫你陪她睡?”
“有啊!”阿恰皱着双眉,显然不太高兴。
“这就对了!”紫荆一听心情登时大好。
一想到第五衡这些天来由于阿恪的捣蛋被迫不能和宁姐同床,脾气因而暴躁得吓人,她就忍不住咧嘴直笑。
哈!最好宁姐一辈子都不理他,憋死他算了!
第九章
一踏进屋子,第五衡就瞧见儿子大刺刺地躺在他刚做好的木床上,硬是占走了他的床位。
“阿恪!”他站在床脚,居高临下地瞪着儿子,“我不是要你去树屋睡吗?”
阿恪耸了耸肩,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我也想到树屋里睡啊!可是娘下午可怜兮兮地来求我,说什么没有我陪她睡,她就睡不着。我看她样子挺可怜的,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他觊觎那树屋好久了那!好不容易爹答应要把树屋送给他,也允许他每个晚上可以上树屋睡觉了,娘却又跑出来搅局。阿恪心中颇觉委屈地咕哝。
第五衡咬了咬牙,额际青筋浮动。
已经快半个月了,她到底想怎样?
“你回树屋睡,娘那边我帮你说。”他怎可能再让儿子阻碍他?
阿恪回头瞟了他一眼,“如果娘又哭了怎么办?爹,我记得你也对娘的眼泪没辙嘛!”他老大不客气地吐他爹槽。
这小子!第五衡脸一红,“你要滚就快滚,要不然你娘一回来,你想走也走不了。”
都是第一眼给的错误印象害的。原以为他的儿子该是像那天晚上他所见到,笑得憨憨的可爱小男孩,可是几天相处下来他才知道,这小子分明是端着一张无害的憨厚笑脸骗人的小魔头。
一定是被紫荆那个妖女带坏的!他的偏见可深了。
阿恪一个翻身滚下了床,“说的也是。”趁娘还在干娘那儿磨蹭时离开方是上策。
“等等!”第五衡倏地喊住他。
“干嘛?”阿恪回头。
他扬高了手上拿着的枕头和被子,“你忘了带这个。”
阿恪这才蹩了回来,一把接过枕被。
“上树屋的时候小心点。”第五衡嘱咐道。
阿恪背着他甩甩手,“我会的。”
“你要去哪儿?”第五宁一进门刚好碰上了要开溜的儿子。瞧见他怀里抱着的枕被,她脸色倏地一白,立刻二话不说地往门口一挡,“你答应过今晚要跟我一块睡的!
阿恪看着眼前忿忿不平的挡路人一眼,有点为难地回望他爹,无奈的眼神似乎是说:现在怎么办?
第五衡瞪了他一眼:都是你拖拖拉拉的!
“你们父于俩不要眉来眼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第五宁气愤地嚷道。
带点被儿子背叛的别扭,他们父子的感情不因分离多年而产生隔开虽然让她颇感欣慰,但感情太好却又令她多少有点不是滋味,毕竟孩子跟了她八、九年,而认识他爹也才不过几天。
第五衡无视她的抗议,大步上前将她抱离门口,“时候不早了,你不要挡路不让阿恪回去捶觉。”说着他转头命令儿子,“你还不快去睡?”
接到老爹指令,阿恪笑眯了眼,“遵命!
“阿格!”望着儿子一古脑儿溜掉的背影,被环在第五衡怀里的第五宁挣扎得更厉害了。“你放开我!”
“放开你好让你跑去跟菖蒲她们挤?”识破她意图的第五衡冷冷地问。
第五宁一僵,整张俏脸登时涨得通红。“我哪有?”她反驳得心虚极了。
“没有?”第五衡压根不相信。
为了怕她跑掉,他一手牢牢环住她的纤腰,空出一手把房门关上。
她脸色苍白地看他为木门落了闩,心知今晚怕是逃不过了,赶紧谎称道,“我天癸来了!”
他倏地一怔,随即失笑道:“你以为我真是急色鬼不成?难道我就不能单纯的只是想搂着你人睡而已?”
他大手一扳,让她的小脸正对着他,黝黑深邃的眼望进她晶莹澄澈的水眸,“我知道是我太粗鲁心急,让你每次都不舒服,所以我不怪你躲着我。可是这几天你让阿恪睡在我们中间,我连抱着你睡都不行……宁儿,你不能这样折磨我呵!”
她抿了抿嘴,他眼里卑微的祈求让她心疼,“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抱歉,我只是要你看着我、听着我,我只是一个想好好爱你、珍视你的人。”
他眼底、话里的深情款款是如此的熟悉——深藏在她回忆里的那个少年也曾对她絮絮呢哺着同样的爱语……倏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们分开了九年,现在重新在一起了,你我都需要时间来适应。”他温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滴,“九年前我们只有彼此,可如今我们有了阿恪,你不再只是我的宁儿,还是阿恪的娘,而我……”他停顿了下,“你不能奢望我在九年行尸走肉的生活后,还能回复到以前那个第五衡。”
被说中了心底挥之不去的障碍,第五宁倏地一惊,连讶异都来不及掩饰。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他呵笑道,“你的眼睛说得一清二楚。”
她一听,随即捂住了自个儿眼睛,不让他再从里头看见任何秘密。
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得一乐,他笑着拉下她的小手。“宁儿,你要习惯现在的这个我呀!九年前我们分开时,彼此都是伤痕累累的,你以为我抛下你和谢蓉蓉走了;我以为你为了要嫁给殷六而杀了我们的孩子。在这九年里,你有阿恪陪着你疗伤,可我呢?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带着无法痊愈的伤口活了九年,那可不是度日如年能形容的啊!这般炼狱似的折腾下来,我能不变吗?”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铅锤般重重地压在她心上,压得她心好痛、好难受。
“别在我身上寻找那个过去的第五衡的影子,他没有不见,只是被我收进了这儿。”他握着她的手贴上他心口。“宁儿,我还是我。”
有力而规律的心跳撞击着她的掌心,隔着一层布料,他灼热的体温熨上她的肌肤。
凝望着他坚定而情浓的眼,这个男人是她的爱人,一直都是,没有变过,“对不起。”
“别哭?”第五衡低下头,双眼直直地望进她因汹涌的泪意而湿润的眸里,“你会让我也想跟着掉泪。”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你也哭过吗?”
在她的眼里,他一直是她最坚强的依靠、勇敢而坚定的后盾,因此她很难想像世上有什么事物能将他击倒,让他也流泪的。
“当然!”她一脸的不可思议让他忍不住叹笑道:“别以为我真的是铁打的,当我以为你打掉了我们的孩子时,我可是哭得稀哩哗啦的。”
“真的?”第五宁轻柔地抚上他颊边,为他流过的泪心疼。
“真的!”他覆住了她贴近他的柔荑,“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想死,想跟着孩子一起死。”
她听了心都快被拧碎了,“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