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
那傻瓜自从立志当什么鬼作家后,连话也少了,哪怕说一两句客气话也好呀。可是,投有,他只是淡淡地哼两声,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仿佛梦游。
夏绿不由怒火中烧,重重跌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盯着这个没心肝的男人。难道,她堂堂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魅力竟不敌那几张苍白的纸?哼,她可不是无知,知道有很多所谓的男作家都是狠心狗肺的东西,比如贝克特就靠情妇当妓女供养自己的生活,而诸如拜伦之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往往靠勾引女人来激发创作灵感,所以;她一向反对自己的男人跌入这黑暗如深渊的行列。
哼,等着吧,过不了多久,这个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傻瓜就会灵感枯竭,一枯竭就会出去找别的女人聊天,一聊天就会冒出三四个邱明妍;一冒出个第三者,她和他铁定又会闹翻。“风哥那时候常说我是他的缪斯女神!”那天下午,那个缪斯不就是这样甜腻腻的向她示威的吗?
而她,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一个在他脑子受伤时负责照顾吃喝的保母罢了。
夏绿越想越气,瞪着那呆子的瞳孔也越撑越大。
“绿绿,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我会写不出来。”秦风忽然一回头,扔下憨憨的警告。
妈的!她还没先算账,他倒先表示不满了。
狠狠地拍一记沙发扶手,脚前的茶几桩踢出一丈多远。
“绿绿,你干什么?”秦风显然是被这惊如天雷的声音吓住了,回眸问。
“姓秦的,你给我听好!”夏绿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本小姐辛辛苦苦做了菜喂你,被油烟熏得一天要洗两次头,你不理会我的辛苦也就算了,还敢嫌弃我看你!你以为你真有那么好看!”
“啊……啊……”秦风张大嘴巴,显然十分惊奇,“绿绿,我哪有这种意思,我不是不吃,只不过……现在不太想吃,我也不是不喜欢你看我,只不过……现在不太想让人盯着我……”
“还敢狡辩!”夏绿更加愤怒了,“如果换了邱明妍,你一定会搂着她大喊‘你是我的缪斯’了吧?但是因为我……我……”因为我帮不了你,所以同是女人,却遭到不同的待遇。
愤怒的目光似着了火,火光越烧越亮,最后燃为液体,倾流而下。
话语已被气闷堵住,无法脱口,她只得急急转身冲出门外,用背影掩盖自己怯懦的泪水。不想争吵,真的不想,三年前的一幕,重温一遍,实在非她所愿。
外面夕阳浅褪。夏绿摸索着刚才匆匆抓来的皮包,摸出一副墨镜戴上,边走边哭。她不想让路人看到她哭红的眼,也不愿意因为擦拭眼泪而让人指指点点,被误认为失恋少女。但她却忘了,在黑暗将至的黄昏戴着一副墨镜,本就是教人侧目的怪异模样。
走了好久,像是已经走到了深夜,周围的霓虹令她模糊地眨着眼,街头人潮已散,而她,由于步履过重,也走断了一只鞋的后跟。
夏绿依着一棵树,让神志渐渐冷静下来,她负气出走,已不是第一次了,但三年后的今天,应该不能再那样任性了。刚刚,也许是受了邱明妍话语的刺激,是有点无理取闹的意味,况且他现在已是一个傻瓜,除了她,还有谁愿意回头照顾他呢?
她告诉自己,没有必要跟一个傻孩子计较,何况,还是一个遗失了往事的孩子。
街头的人群来来往往,数不胜数,但等待她回家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回去吧。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轻诉,让她,不由回头。
平静地迈人刚才还盛满怒气的房间,风吹着纱帘,可以看到窗外幽探的夜,而秦风则在桌上睡着了。
夏绿又好气又好笑,她哭成那样,这家伙,却好意思睡得这么安心!唉,她真是命苦!跟他前世有仇?这辈子,居然这样来整她。
摸摸那不省人事的大脑袋,侧目看到那叠颇为机密的稿纸,的确是机密,因为她要求了好多次,他都不让她看。还说什么没写完之前谁也不准看,捧在怀里如宝贝,好像那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世界名著,更是傻到家!
忍不住调皮的好奇心,夏绿轻轻抽出他的秘密,半躺到沙发上细细阅读。
看着看着.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不经意再次滑落,无声落到稿纸上,漫成一朵朵溢湿的花。
呵,这个傻瓜,难怪害怕给她看,写出这种丢脸的句子,是她也不好意思给别人看。
他怎么这么厚脸皮?怎么这么丢脸,真的……好丢脸。
“绿绿!”忽然一声惊喜的叫唤,唤回她的出神。
秦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脑袋,惶恐地跑过来搂住她颤抖的腰。
“绿绿,你跑到哪里去了?天都黑了……我想出去找你,可是,我又不知道到哪里找你,我只好告诉自己快快睡着,一觉醒来就会看到你了,可是,我又睡不着,我想找你经常吃的那种可以让人睡觉的药片来吃,又找不到……绿绿,这房子又空又大,好恐怖喔!”惊慌的脑袋搁到她的肩上,浑身抖得比她的腰更厉害。
夏绿捧着他那因为泪痕而形同花脸猫般的大脸,抵住他的额轻笑。“那你后来怎么又睡着了,嗯?”
不用问,一定是哭累了,就睡死了。
“绿绿,你哭了!”秦风忽然像惊奇的哥伦布,指着他发现的新大陆。
“没有啊。”倒霉,来不及擦干,居然被他抓到了,真是有损家长的威仪。
“你……你看过我的小说了?”秦风指着稿纸,又是一个重大发现。
“随便翻翻啦,你没那么小气吧?”她眨眨眼,朝他笑笑。
傻瓜愕然的脸骤然冷凝下来,口气也严肃得吓人。“绿绿,你哭,是不是因为看了它?”
“啊?”夏绿没想到他如此聪明,一愣。
“肯定是!”秦风义愤填膺,“绿绿,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写作,以后我就不写了,真的,我可以证明。”
“怎么证明呀?”她逗他。
忽然一个迅猛的举动,引得她惊叫出声,他竟一把夺过稿纸,点嬉打火机;将那犬堆心血扔到地上残酷地焚烧。
“你干什么蠢事!”夏绿慌忙扑上前击,顾不得灼人的热气,将整只手探入火中,抢救被焦黑迅逮吞噬的稿纸。
她虽然不情愿他过于沉迷写作,但这本稿子,这本丢脸的稿子,说什么她也舍不得呀。
“绿……你的手……”秦风脱下身上衬衫扑灭窜起的火苗,总算救回了佳人的玉掌。“你怎么这么傻呀……这么傻……”一把抱起她奔往厨房,冲水的时候,他不断呢喃,似乎忘了傻瓜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可惜,稿子烧掉了一半。”夏绿无所谓手上的伤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半黑半白的纸张。
“管它,烧了就娆了。”
“不过……”夏绿突如其来顽皮地一笑,“我可以帮你修补好。”
“咦?”
“因为,”她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记得它,所有的文字,我都记下来了。”
“呃?”
“等等,我来背给你听,”她敛了气息,静静叙述,“应该是这样开头的吧,‘她有一头不算美丽的长发,她叫绿,这个名字像一片叶子,夏天的叶子,清爽宜人。从小,周围的人都不断问我是否爱他们,我的母亲、我的女友、我的朋友和我的狗,只有她,从来没问过我。甚至,她对我态度恶劣,有时大声斥责,有时恶拳相向。但是,我最爱的人,却始终是她……我记得对吧?嗯?你从哪里抄来这种肉麻的句子?”
“绿绿,你——”秦风十分吃惊。
“很奇怪对不对?我能背下来。”她嘴角诡笑地翘了翘,“因为……本人别的本事没有,死记硬背却是超拿手的,从前考新闻史,只要开一个晚上的夜车,就能拿九十五分以上喔!”
她投有告诉他,从前他写的剧本,只要看过,她都能默背,还有那些离别日子在报上看到关于他的花边新闻,她也朗一一熟记于心。所以,这些年,他的生活起居、他的习惯、他的一点一滴,她都知晓,存在脑子里,知道他平安,她会觉得安心。
“绿……”秦风像是受了感动,眼睛里闪现出正常男人该有的神色,恢复了昔日俊朗的风采,覆身而下,给夏绿唇上一记甜美的轻啄。
“你想做什么坏事?”夏绿看到了他特殊的神色,感觉到他今晚的亲热跟以往有所不同。
“这是做坏事吗?”秦风的嗓音仍是呆呆的,“我看到电视上的男人和女人经常这样。”
“这么快就学会了?”她搂住他的脖子取笑。
“唔……绿绿,我一直看不太懂,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灼热的吻放过了唇,沿着粉颈一路往下,印下红红紫紫的痕。
久未品尝的激情迅速罩住了她,电流交会中,她紧紧抓住身上厚实的躯体,双脚轻踢,吐露忘却尘世的娇呼。
这……这个傻瓜,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绿,嫁我,嫁我。”低哑的声音气息紊乱的传来。
“嗯。”她狂乱地点了点头。虽然神志涣散,但她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凡是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愿意嫁给—个一无所有的傻瓜,然而,她却欣悦地点头,可见,跟傻子住得久了,那分痴呆,像是也被传染了吧,呵……
第九章
情敌相见,本来应该分外眼红。然而,眼前的情景却并非如此,街角某间小小咖啡馆里,三个昔日剑拔弩张的女人,表情倒还算平和。
“喜帖!喜帖!”邱明妍挥舞着手中的大红喜字,“夏姐,郑姐;来来来,一人一张,到时记得要赏脸喔!”
那日在超级市场偶遇后,夏绿忘了,邱明妍倒没有食言,居然真的定了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约了她连同郑傲雪见面。
夏绿接过红帖,礼貌的浅笑。此刻,再次面对邱明妍,已无从前的胆战心惊,大概,风的求婚,使她心中顿添无限勇气。以往的种种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才是风选定的妻。呵,“妻”,好久远的名誉,仿佛幽兰的淡香,让人心悦、心安。
而邱明妍钓到名门公子,自然要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何况,坐在桌边的两个女人,是她最想炫耀的对象。她的确爱过秦风,许久以前,那个男人的外表、才华、魔鬼般的气质、不羁的个性,让她不得不爱。但她自认是聪明的女人,即使再爱,对方心有所属,她也会知难而退。如今,迈入豪门的脚已踏进一只,不切实际的爱情还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充其量,借着发帖子的机会,让情敌们观赏观赏她的幸福,填补那分不甘的心。
至于郑傲雪,这几年来事业愈发如日中天,光是广告收入,就赚了几千万,年底还有到好莱坞拍片的机会。一个女人,成绩骄傲至此,谈不谈恋爱也就无所谓了。她不会羡摹邱明妍——钱不是自己的,有什么值得羡慕;也不让自己羡慕夏绿——秦风那个没定性的家伙,跟了他,整日疑神疑鬼,迟早要得心脏病,罢了,罢了,再爱也罢了,她对自己说。
于是,三个女人,各自揣着自己的微小的幸福,坐在一起,和颜悦色。
“明妍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到哪家美容院做的保养?”郑傲雪纤纤玉指在空中划了划对方艳丽的脸庞,“快把地址告诉夏小姐,估计她近期也会用得着。”
“喔,对了!”邱明妍附和,“夏姐跟风哥好事也将近了吧?”
夏绿诧异地看了看这两个消息灵通的女人,不置可否的笑笑。风才向她求的婚,她们怎么都知道了?或许只是凭空猜测,说的客气话吧。
“哟,夏小姐脸都红了,还不好意思哩!”郑傲雪讽笑,这在我们电影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了,黄制片连礼金都备好了,只等你们发帖子了。”
“就是,就是,”邱明妍也笑,“当初风哥跟黄制片打赌说他一定能抱得美人归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笑得东倒西歪,没一个是相信的。没想到,风哥还真有本事,这么多年了,照样美梦重温,简直把所有的男人都气死了!夏姐,快点透露一下,风哥是怎么追回你的?我要学点浪漫绝招,回去告诉我家那位,让他照着练习绦习,否则,一天到晚对着一块木头,闷都闷死了!唉!”
“嗯?”夏绿越发觉得奇怪,“打赌?”
“对呀对呀,赌约是,如果风哥输了,就再跟黄制片签一年的约,如果赢了,黄制片就要为你们的新婚之喜送九十九万的礼金,数目好吓人喔!”她不看对方诧异的神色,仍然滔滔不绝地补充。
“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夏绿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
“上个月呀。这个赌约圈子里好多人都晓得的,有的还跟着下注起哄哩!咦,郑姐,好像你也参与了吗?”
“是呀,”喝一口咖啡,郑傲雪悠悠回答,“我还下了十万块赌金呢,赌他们两人没指望,现在……唉,血本无归喽。”
上个月,就是风滑雪出事被救后、住到她家里来的时候,那时候,他明明已经脑子受创、沦为痴呆儿,哪里有智慧跟别人打什么赌?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骗局!
夏绿吸了吸气,镇定情绪,做最后的一搏。“可是……风一直病着,他应该……”
郑邱两女相视一笑,一左一右两只手搭到夏绿肩头,故作叹息道:“唉,可怜的人,你不会真的以为秦风变傻了吧?”
“什么!”一道电流自心到脑,像是要劈裂了她。
“夏姐,上次我都提示你去看风哥的新作了,看了你就会知道,男主角扮成傻子,只是一种接近女主角的手段。”邱明妍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是!”郑傲雪也捧起肚子,“全世界的男人都变白痴了,秦风也不会傻,那小子太精了,他就是吃定了你心太软,才敢这么胆大妄为。”
“这说明夏姐太爱他了,过于担心他的健康,才没有发觉其中有诈,要是换了我们,早就识破诡计,把他赶出门了。”
“怎么?还不信?来来来,我教你,现在你就到他面前问他一道IQ题:有一个人站在三十层楼往下跳,他为什么没有死?换了其他真正的傻瓜,一定会照实说出答案,而秦风那个鬼家伙只会斜着眼反问:跳楼?那人干么要跳楼?”
不绝于耳的笑声再次自两个女人嘴里响起,引得四座侧目。唉,太开心了!看到秦风最爱的女人被整得满脸苍白,真是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