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不是不想打电话给你……”他就坐在床沿上,任凭她如何侧身,也能将解释递到她的耳边,“只不过,妈妈的腿扭伤了,我得送她上医院,手机又正好没电,所以……”
哼,事到如今,他还真以为她是在为电话的事生气吗?她夏可晴是这样小气的人?
忿恨堵在心口,是因为他在冰冰家居然把她推给别人,一个醉鬼,摆明了想占她便宜的家伙,他居然舍得把她推给他!
当然,最最根本的原因,是由于,她发现他根本不爱她,不爱也就罢了,连起码的“在乎”都没有。
“手机没电了,医院的走廊上也没有电话吗?你是摆明了不想打!”她忽然坐起来,大声斥责。苹果的脸蛋此刻已哭成小花猫,憨态可掬的模样,让齐亚想笑。
不过他不敢笑,怕又惹她生气,只好非常正经地解释,“付费啦、领药啦,这些事都得我一个人做,妈妈的腿扭伤了不能动,我还得站在一边听医生的诊断报告……是真的分不开身啦,可晴,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为这种小事生气,还把自己弄成这样,想想看,手受伤了,大熊就没人抱了,它会很可怜的。”
“我讨厌大熊!”气愤的时候,她已顾不得出卖伙伴,只逞口舌之快。
这家伙,真是笨蛋,说了半天至无重点,什么诊费、药费的,她要听的才不是这些!
“我哪里像小孩子?你不过只比我大一岁而已,就敢贬我?”嘟起嘴,她不依的反驳。
“我实际年龄虽然只比你大一岁,可是心理年龄比你大好多。”他忍俊不住,指尖刮刮她嘟起的嘴。
哼,对呀,他的确比她老练得多——一想起他跟别的女人在床上的经验,就让她更加愤慨,不过,想到他从小受的苦,又让她心软。她对他的感情一直是如此,既愤慨又心软,快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总之我讨厌大熊!”她实在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又任性的重复。那只玩具大熊就像他,躺在床上,一样的庞大,抱在怀里,一样的温暖,所以,她讨厌他们两个!
“好,讨厌大熊,以后就不理它,不过……你的手受伤了,这几天怎么抱我呀?”齐亚笑着说。
她都快哭死了,他还笑?没良心的坏蛋,貌似老实,想不到讲色色的话倒讲得挺顺口。
“谁要抱你了?我才不要抱你!”他的胸膛已经大军压境,她想把他推开,却推不动。
“那换我抱你好了……”铁臂一揽,小鸟无处可逃,“可晴,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抱着你的感觉……”
死撑的感情到达沸点,哇的一声,她大哭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看着他抱我,你不难过?”她泣不成声,细数罪证。
推给别人?齐亚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赌了半天气,就是为了这个?
天知道,当那小子搂着她跳贴面舞的时候,他几乎有杀人的冲动。
“我以为这是正常的社交活动,我不该阻拦,要不然,别人会说你老公好小气。”摩挲着她的背,齐亚吐露真言。
“你就是要表现得很小气,我才会开心呀!”她盯着他的眼晴,威胁道:“以后,凡是有别的男人碰我,不管你有没有感觉,都得装出很生气的样子,懂吗?”
“为什么呀?”他不由得再度失笑。
“这样才能证明你很在乎我、爱我呀!”就算他心里不爱,也要做做样子,让她开心一下,只一下,就好。她对他没有别的奢望,只有如此低微的恳求,他……应该能够答应吧?
“那你也要答应我,”他换上正经的神色,同样凝视她的双眼,“以后无论多生气,都不准做这种任性的事了,你知不知道这个样子很愚蠢……”
他指的当然是她故意弄伤的手。
“我蠢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事到临头,居然还骂她!
“伤了我的心,你说与我无关吗?”
他、他……说什么?伤了她自己,会伤了他的心吗?曾几何时,她在他心里,有了此等分量?
“傻瓜……”齐亚趁着她这会儿的愣怔,一举捧住她的脸蛋,指腹在那面颊上用力揉着,仿佛要把她的一切揉进他的心里去,“先前,我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差点魂也跟着飞了,你知道吗?”
泪水再次拂面,不过,甜蜜取代了辛酸。
“你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吗?”
他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倾身一倒,两人便躺在床上。
病床很小,但齐亚的身躯拥着她的,硬是在这狭窄的地方挤了一夜。
吻着她,抚摸着她,害她久久不能入睡,若不是因为她负伤在身,他一定会抑不住冲动的干“坏事”。
夏可晴觉得,虽然病房是世界上最不浪漫的地方,但这一夜,却是她结婚以来最美好的一夜,希望以后,能更好。
以后?对呵,当他真正爱上她的时候。现在,他只说“喜欢”,还不是“爱”。
那个醉人的字,她绝对要让他主动开口。
第七章
“我们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自那日受伤以后,齐亚对她几乎可说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这天恰逢闲暇周末,令人愉悦的阳光洒了一室,她要趁此良辰美景,实施她的计划,得到她向往已久的“东西”。
“打什么赌?”
在厨房为她烹饪可口食物的齐亚有些慌张,锅铲不禁滑了一下。一般而言,当她流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时,他通常下场悲惨,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借了一部电影,唔……是很‘文艺’的片子。”她举起手中的DVD,如同举起一件法宝。
“嗯?”电影跟打赌怎么扯在一起?
“听说这是历史上最让人坐不住的电影。”
“有色情镜头?”所以男人看了比较“坐不住”?
“不是啦!”她失笑的打他一下,“是因为它很沉闷。”
“哦!”齐亚点点头,“它跟你说的‘打赌’有什么关系?”
“我们就赌——谁先‘坐不住’,谁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再难的事都得答答,OK?”
齐亚狐疑地盯着夏可晴那张笑得坏坏的脸,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这个赌约,虽然他自认没什么文艺细胞,但每次陪她看电影,还是坐得住的,因为,他有很好的耐心。
他是很文静的人,就算看不懂、就算再无聊,也能忍住呵欠,坚持到底。小时候常陪母亲去看戏,邻居都夸他乖,其实,那种戏台上的玩意让他烦得要命,但他就是有办法让自己在该笑的时候笑、该鼓掌的时候鼓掌,就算思绪早已远离,飞到八百里之外了。
现在回忆起,似乎就是当年的“磨练”,让他有了异常容忍的个性。
“好吧。”实在不忍扫她的兴,一瞧见她那绷带缠绕的手,他就心软。
“万岁!”她欢呼的狂吻了他一下,遂跑去打开电视机。
如果齐亚了解电影史,就不会如此轻率地答应她的要求了,可惜那呆子对于文艺是门外汉,只能任她欺负捉弄。
安迪·华荷(Andy Warhol)的《帝国大厦》(Empire)在一九六五年首映时,约有两百多名观众,但电影开映后半小时,他们全走光了,因为这部长达八个小时的影片由始至终只拍了一样东西——美国的帝国大厦。
这位先锋主义导演大概是历史上最省力气的导演,只须把摄影机对准他的目标,定时检查机器是否在运转,就把一部著名的前卫电影搞定了。
夏可晴千方百计从电影资料馆弄到这部电影的拷贝,烧录成DVD,她要跟齐亚玩一场耐力竞争的游戏、并且肯定自己最终能成为大赢家。
茶点摆好,一对新婚夫妇定定地坐着,盯着同一画面,谁也不吭声。
时间滴答流走,他们的眼睛里什么都没变,除了偶尔飘进镜头的几缕发丝,不时晃两下的安迪·华荷,就只有帝国大厦和夜。
“呃……”诧异的齐亚终于开口,“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
“你坐不住了?”夏可晴笑着瞥了他一眼。
“没有、没有,”他连忙摆摆手,毕竟,现在只过两个多小时,距离他的忍耐度还有一段距离,“只是好奇。”
“我也是第一次看,所以也不知道它讲的是什么,看下去就明白喽。”
她把头凑过去,搁到齐亚的肩上,让这个可怜的男人除了被电影折磨,还得承受她赐予的负荷。
“亚亚哥,好无聊,对不对?”
“还好。”她在诱他投降,以为他不知道?如果轻易投降,接下来要答应的事可能比这部电影还可怕。
“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好不好?”红菱般的小嘴嘟起,往他耳梢轻轻地吹气,那儿,是他敏感的地方。
“好。”不就是讲个笑话吗,她干吗一副挑逗的模样?
激情达到沸点的那一刻,电视的画面似乎也随之亮了,无意中侧脸一睨,齐亚惊愕的低唤怀中的宝贝儿,“可晴,你快看——”
“嗯?”夏可晴虚脱的几乎要晕厥了。
“好璀璨!”
夏可晴微微一笑,她知道此刻播映的,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个镜头——在等待了长达八个小时之后,整栋帝国大厦的灯忽然全部亮了,仿佛隐忍多时的爱欲终于呈现高潮。
这部电影,虽然没什么观众,但这个镜头,却被无数后辈导演一再模仿:开始总是漆黑一片,但突如其来的,建筑物燃亮了,当女主角孤独的走过时代广场,或者当男主角在凯旋门下蓦然回首,在他们几近绝望的时候,辉煌的燃亮预示他们的希望。
如果没有先前漫漫无期的黑夜,这一刻的闪亮,不会如此光辉夺目,就像爱情,如果没有长久的暗恋和付出,得到回应的瞬间,也不会如此惊心动魄。
“亚,不要忘了,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件事。”她提醒着。
“说吧,鬼灵精。”齐亚无可奈何地刮刮她的鼻子。
“对我说——你爱我。”她抬起闪亮的眸子,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渴求。
掠过一丝惊讶,齐亚随即失笑。
“你整得我半死不活的,就是为了听这句话?”
“嗯。”她点头。
“小傻瓜……”灼热的唇在她面颊上吻了又吻,感动一涌而出,震得他全身有些微颤,“其实,你不用这样折腾,我也会说的——这三个字,我早就想对你说了。”
是吗?他早就想对她说了吗?呵,亏她煞费苦心、想方设法逼他开口,原来全然白费,他爱她的话语,此刻全盘托出,不是逼迫得来的,而是她长久以来付出的心血换来的。
看,她就知道自己会赢,在影片一开始的时候。
虽然,八个小时只对着一座大厦的确有些沉闷枯燥,但这暗恋的两年她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八个钟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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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可晴的婚姻进入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切清新怡人,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担惊受怕。
而齐亚的事业,在精英们的辅佐下,也蒸蒸日上。他们在东南亚开设了五处办事处,立足本土的同时,亦把眼光投向海外,年底,因夏可晴对夏世勋的威胁,江经理终于能够飞往大西洋彼岸,光荣升职,临走前,他自然把“亚洲晴空”的代理总裁之职交到齐亚手上。
傻乎乎的齐亚,天天在自己的公司上班,还以为是在为别人打江山,很负责的全心投入,只为了报答江经理的“知遇之恩”,此等举动,让夏可晴捂着被子笑了好几回。
其实,她早就想说出真相,只是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反倒骑虎难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开始,怕他不肯当“驸马”而不敢说,现在,怕他很自己骗他当“驸马”更加不敢说。
于是日复一日,实话实说的那一刻也耽搁了下来,不知何时她才有勇气让它到来。
因为幸福的生活太过无聊,夏可晴在街角开了一间小小的咖啡店。
不是为了赚钱,她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也不懂得如何赚钱,这间店,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光临的顾客,都是她社交圈子里的朋友,购物逛街玩累了的大小姐们,常常到这儿喝下午茶。
“你们说,女人结婚以后最怕什么?”
“最怕老公有外遇!”
“不,最怕老公那方面不行!”
“不不,最怕老公藏有私房钱!”
“不不不,最怕婆婆!”
当然,也有熟人介绍来的太太们,趁着喝茶聊天,大谈婚姻。
夏可晴煮着咖啡,边听边笑。她一向觉得,女人聊天的地方实际上是充满人生哲理、生活智慧的地方,自从某次她听到一位太太哀怨的感叹“成功男人的背后绝对不止一个女人”时,她就大为震惊,决定仔细聆听类似对话,好好学习。
长久在此修炼,她相信自己定能学有所成、得道成仙,即使不能在尔虞我诈的商场、社交场中游刃自如,但对付呆呆的齐亚亦能绰绰有余。
这日,她照例睡到下午才跨入店中。
“夏姐,”打工小妹一见她,如遇救星般,马上走向前,神神秘秘地对她耳语,“你看,靠窗的那个位子……”
“怎么了?”她打着呵欠,对小妹妹们素来的大惊小怪觉得好笑。
“那个女的,从早上一直坐到现在,好奇怪哦。”
“是吗?”坐就坐,这是客人的自由,她亦可多赚些茶点钱,有什么好奇怪的?
“夏姐,你不知道,从前我打工的那间咖啡店,也有过类似的客人,神情落寞地坐了一天,最后跑到化妆室里自杀,搞得警车也来,看热闹的人也来,老板和老板娘都被传去警局协助调查,生意受损不说,那间化妆间也没人敢进去,最后咖啡店只好关门大吉,所以我现在看到呆呆坐着的女人就怕怕的。”
“哦?”她这个老板娘孤陋寡闻,打工小妹倒是江湖经验十足。于是听了怂恿,她心中一紧,顺着小妹的手指,往那个可疑的女子望去。
这一望,还未搁好的手提袋险些掉地。
那女郎,神情的确罕见的郁郁寡欢,晦暗的表情与周围舒适优雅环境格格不入。她点了咖啡,像是有心事,忘了入口,只用汤匙搅着玩,蛋塔也只咬了小小一角,皱皱眉,或许嫌甜,于是搁在一旁,她的眼神,专注悠远,时而凝望店内时而移向窗外。
窗外只有一棵老树,无甚自然风光,那满街匆匆的行人,应该不是她关心的对象,而这店内的咖啡也似乎吸引不了她,那她到底为何逗留了许久?
夏可晴觉得自己可以猜到原因,就是这个原因,让她心惊。
因为,那女郎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余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