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凤凛阳顿时感到手脚冰冷,怎么他是因为看过她身子便扛起这“重责大任”吗?怎么他的出发点只是因为这一件小小的“意外”吗?怎么他不是因为爱她而立后的吗?愁苦悲痛一齐涌上心头,她失去理智的大叫!“我不稀罕你的同情!我也不会坐这位子!我现在就出宫,去削发为尼,去投河自尽,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巴着你不走!”她怒气冲冲地朝门廊走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龙昊瞳箍住她身子,对她这一顿突来的脾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能给你的就这么多了,你还想要些什么?”册封为后是殊荣,怎么她反倒不开心呢?
凤凛阳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怎么不懂?你怎么会不懂我要的是什么?”她转身面对他,手指抚上他俊挺的五官。“你说,你爱我不爱?”
“爱?”龙昊瞳几乎是从鼻子里嗤出这字。这女人闹了半天便是为了这不着边际的东西吗?爱是什么?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有什么好争的?他放开她身子,他放开她身子,俊脸上尽是讥讽微笑。“我同你说过,我一向不信这东西,更何况——”他一手握住她的下颚,抬起对上他,另一手指着自己的胸膛。“我这儿是空的。”
有一瞬间的绝望贯穿她心房,她痛苦地开了开眼,半晌才有勇气面对这番话。“爱之于你,真是半分意义也无?”
龙昊瞳迟疑了一下,决然答道!“我说过了,自我一出世便无人爱我,可我不也是这么走过来了?立妃之事自然不是谁人都可以,我心里头明白你待我好,我也能告诉你,除了你之外,我谁都不要,但和爱扯上边嘛……”顿了顿,换上了另一种更坚决的口气。“半点也沾不上。”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凤凛阳瞧着他,这么南辕北辙的两人竟要捆绑一生?她能怎么办?混乱中,叔叔的话忽钻进她心底,是呀,她是爱他,那可不可以用这么一份纯然的爱意来融化他、感动他?想及此,她的心情缓和了许多,深深叹了口气。“是我不该逼你。”
听她口气松动,悬吊的心也掉了下来,可一抬头,却又见她面上带了三分忧色。他执起她的手,有些讨好的意味。“前些日子宣布咱们大婚的消息,只怕街上尽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至夜里。你想不想出宫去瞧瞧?”
“是吗?”凤凛阳暂且放下心头上的事,露出一个温婉的笑。“真有你说的那般热闹?”
“倘若你想去,那便去歇会儿,傍晚时分咱们再出发。”见她笑了,龙昊瞳也就乐得忘记方才的争执,体贴地叮咛她。
他陪她走至床边,确定她盖好被子后,在她额上印下轻轻一吻。“晚上我再来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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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凛阳本没睡意的,可在上了床后却迷迷糊糊的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夕阳的余晖自窗棂斜斜射进,暮色掩盖了大地,一抹影子在她眼角不住颤动,她侧了侧身子,一个人影跃进她眼底。
“余哥哥?!”她在昏黄的光里辨识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正确地唤出名字。“你怎么在这儿?”
余培青已这般痴痴傻傻地瞧着她多时,内心飞越过数百个念头,有些让他怒火中烧,有些让他英雄气短,有些让他咬牙切齿,他来,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
“小冬,你能不能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他要趁着勇气还未褪去时抢先开口。他要知道、清楚的知道,他之于她是不是同她之于他那般重要。
凤凛阳将被子掀到一旁,穿着纙袜的脚套入鞋里,有些不解地瞧着面色凝重的余培青。“你说,我在听。”
余培青的双手在桌下握起拳头。打那一天他自宫外将她接回后,风言风语在他耳畔没停过,先说她和皇上已暧昧多时,又说皇上对她不过是玩玩,在婚事发表后又传她和他早已珠胎暗结,每一字一句听在他耳里是多么的痛心难过,这么好的一个女孩绝不会如外头所说的。他不信!他不信!可为什么现在他却问不出口,难道他的信心已慢慢动摇?
“我、我问你……”一咬牙、一狠心,他豁了出去。“你和皇上两个……你喜欢他吗?”
凤凛阳怔了一下,余哥哥问的,怎么会是这问题?她张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瞧了他半晌,忘了回答。
不回答代表什么意思?余培青的心里燃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花,她之所以嫁给他并不是因为她爱他,应是皇上滥用权势逼迫的,对吧?他真傻,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儿怎么想不通呢?她的沉默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他握住自己腰际上系着的宽柄古剑,心里所想的尽是一个念头!走!他可以带她逃出宫中,这锦衣卫教头一职不做也罢,在他心中,任何东西也及不上凤凛阳的一根发丝来得重要。他们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化作樵夫渔妇,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就算只有一夜他也不后悔,就算她肚里真有皇上的孩子也无所谓,就算为此去了性命他也不在乎,他爱她!他爱她呀!
凤凛阳不知余培青的心里在这一瞬间转了多少个念头,见着他满脸上尽是不豫之色,自然主观去解释:余哥哥是怕我受了皇上的欺负才会如此关心,他从小到大就舍不得我受一丁点苦,眼下听着我要成婚了自然想问清状况,他待我可真是比亲生兄妹更好些。
余培青自自己的天地中醒来,一抬眼便见着凤凛阳盈盈双眸瞅着自己,忽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拚了!不论怎么浴血苦战,他都要将她带出宫外!
然而,凤凛阳却在这时开口:“余哥哥。”她柔润的嗓音在淡墨的夜里听来特别撩人,她清了清喉咙,有些害羞地说道!“我……皇上待我很好,我很喜欢他。”
“砰”的一声,余培青的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她……说什么?她……喜欢皇上?汗湿的手握着剑柄的力气突地消失,那曾经胀满了气力的右臂颓然垂下。她喜欢皇上,她喜欢皇上!
“将来的事儿谁都说不准,可是我……”凤凛阳抬起的变眸里蕴涵着坚定的信心。“我会试着……让他……更喜欢我。”
余培青抹了抹布满冷汗的面容,全身几乎失去力量,他言不由衷地说道:“是吗?”
两人陷入难堪的沉默里,余培青一躬身。“我还要去巡察宫里安全,先走一步。”他退了数步后,打开门,背对着凤凛阳说道!“小冬,余哥哥祝你和皇上……白头偕老。”言毕,不待她有任何反应即快步离去。
凤凛阳不禁纳闷起来,更对他声音里的颤抖充满疑问。她望着门板发了一会儿呆,却想不透。
这时,小玟从屋外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小姐,我刚在走廊上遇着林公公,他要我拿套衣服给你替换,皇上还要他传话给你,说半个时辰后约你在东门相见。”她喘了口气后,说了一堆问题!“你们要出去吗?”
“是呀!”凤凛阳翻了翻小玟捧进来的深绿儒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大小应该合适吧?”
“我来替小姐更衣。”小玟忙碌地在她身旁转来转去,祈求的眼神瞧着她。“我也好久没到街上溜溜了。”
“你也想出去吗?”凤凛阳笑看着这和自己情同姊妹的小丫头。“那跟我们一道走吧!”
“好呀好呀!”小玟乐得直拍手,但随即想到有一件事不妥,且是大大的不妥。“我想我还是不去了。”她吐了吐舌头,有些惊悸地抚了抚胸口。“皇上好吓人的,特别那双眼只要一瞟到我附近来,我就浑身不对劲,算了算了,我不去了。”
凤凛阳停下动作,回身对上小玟。“你觉得他很可怕吗?”
“是呀!”小玟一边忙着为凤凛阳扣上扣子,一边猛点头。“我好佩服小姐能和他有说有笑的呢!”
他在别人的心目中便是这模样吗?凤凛阳蹙起眉,有些为他抱不平。
小玟发觉她的不语,有些歉然地说道!“怎么?小玟惹小姐不开心了吗?小玟以后不敢就讲话了,小姐不要生气。”
“没有,没什么。”凤凛阳轻轻地拍了拍小玟的手。“你想吃些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小玟偏头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不了,不用了,另日我出宫再到街上逛逛好了,咱们动作得快点,让皇上久等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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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洵清楼”,凤凛阳扶正了自己头上那顶儒帽,一边想着小玟方才同她说的话,他给人便是那般不近人情的感觉吗?其实这也难怪,当初她不是一见他便给吓走三魂七魄吗?说来说去就那双眸子不好,可这些日子以来,她又好喜欢瞧着他的眼,他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愉悦时的蜜棕、生气时的浅金棕色就像她最喜欢的宝石,一辈子都想珍藏的宝贝。可是……她叹了口气,就不知他肯不肯给她这机会?
“在想什么?”一个声音从她前边不远处传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他。“没呀,没什么。”本还有些娇羞的表情在见着他后头促狭的面孔,不禁一变。“你怎么也来了?”
“是呀,你怎么也来了?”龙浩澍学着她的口气。“我才想和大哥上街逛逛的,没想到你也跟来了。”他牵起龙昊瞳的左手。“我们兄弟有很多‘体己话’要说的,都给你扰乱了。”
龙昊瞳笑着打掉他的手。“浩澍,你别闹了,是你说要上街找人,一下子就走的,怎么和‘凤影’闹起来了?”
“大哥,你怎么有了皇后就忘了我这做弟弟的。”龙浩树一副吃味样。“古人说得好,真是‘见色忘友’。”
“在胡说些什么?”龙昊瞳无奈地摇摇头,他真是拿这弟弟没办法。回头和凤凛阳走一道。“咱们别理他。”
凤凛阳给这一声“咱们”唤得心头甜孜孜的,对龙浩澍瞪眼的模样备感好笑,踏着轻快的脚步出宫。
走没几条街,龙浩澍自前头回首。“我先走了,瞧你们这样子教我浑身不舒服,还是先走的好些。”
龙昊瞳笑着挥挥手,另一只手牵起凤凛阳的心手。“抓好!人这么多,小心别走散。”
凤凛阳听话地反握住他,对这张灯结彩的热闹大街无比好奇,一会儿扯着龙昊瞳到路旁捞鱼的摊子,一下子又跑到卖艺的江湖艺人面前喝彩,瞧得他又是摇头又是好笑。
同时因有些外部会遣派使者至朝廷赠礼祝贺,龙昊瞳的棕眼反而没引起太大的注意。如此走了几条街,在他们经过一家酒楼时,一个缓步走下楼梯的人见着他们却是大吃一惊。怎么他们会在这儿?
那人下意识地避进巷子里,一个打扮成随从模样的人精明地环顾四周。“怎么?遇上熟人了?”
“是呀,是那个咱们‘最熟’的人。”那人嘴角扯起一抹有趣的笑容。“是老天有眼,将他送至咱们面前,倘若没出错,今日就能把他送上西天。咱们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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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凛阳捶捶酸疼的腿,龙昊瞳看在眼里,指着前方的豆腐脑摊子。“咱们到那去坐坐吧。”
凤凛阳点点头,看他吩咐了老板两碗豆腐脑,再觅了个清净的位子坐下。“累了吗?”
“是呀,没想到这里这么热闹。”她张望着四周。“都夜了还这么多人。”
那尾随而至的人看着老板熟练地舀了两碗豆腐脑,从袖子掏出一包红色的药粉,趁着人潮汹涌的同时欲掺杂于其中……
一抹栀子花香味自他袖里窜出,他愣了一下,瞧着不远处说笑的两人,只差一偏就能倒尽的手却却不由自主伸了回来。
“头儿!”那随从瞧着他犹豫的神色不由得大感奇怪。“这是个好机会呀!”
“我知道。”他的眼角瞟见两人已开始喝着刚送上的豆腐脑,一阵挫败涌上心头。“咱们再等等,先别让他这么干脆的死去。”
那随从“喔”了一声,一双眼像喷出火般盯着龙昊瞳。
凤凛阳和龙昊瞳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人盯上。凤凛阳在回宫的途上给栗子摊贩引去目光。“你等我一下,我买些栗子回去让小玟解解馋。”
龙昊瞳站立于一旁,瞧着她专注地看着老板的一举一动,一时间只闻那炒栗子的沙沙声作响。
“头儿,现在怎么办?”那灰衫随从扯了扯那带头之人,跃跃欲试的嗜血神情一览无遗。
“这药给你拿去。”那头儿再次掏出红色药粉。“你把这掺在栗子里,他吃了自然会中毒。”自己下不了手,霍轨总该办得到吧?
“是!”那名为霍轨的灰衣男子兴冲冲地从手上接过药包,东推西挤地朝摊子靠去,一会儿后笑容满面地回来。“没问题,这一整包‘沥血粉’已悉数倒入,常人只要沾了唇,不一会儿便七孔流血,七日内必死无疑,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是吗?”那头儿勉强扯出一抹笑,心里却想着那温婉的面容七窍出血的凄惨模样。见龙昊瞳和凤凛阳再度举步往宫里的方向移动,他的心忽然不舍了起来。“霍轨,你先回去。”他张步往前奔。“等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凤凛阳对着怀里的一大袋栗子颇感兴趣,她伸手拿了一粒。“不知味道好不好?”
不知从哪冲出的人影重重地撞了她一下,满怀的栗子落了满地,还有几颗被那莽汉踩得发出碎裂声,那应是醉汉的人颠颠倒倒地退了几步,喃喃地说几声对不起之类的话,便往阴暗的胡同里走去。
凤凛阳蹙起眉,对这突来的意外有些诧异,除此之外,她还挂心一件事:那撞她之人的身影似曾相识,他的声音好似刻意压低……
见她蹙眉不语,龙昊瞳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不过是袋栗子嘛,别太在意了。”
凤凛阳敷衍地应了一声,脑子里却不停地思索。那人是谁?那人到底是谁?
第六章
凤凛阳将窗户推开,被这仲夏的湿热弄得头昏眼花的。再过三个月便是大喜的日子了,她拨弄着自己纤细的指头,心里掠过一丝犹豫。
前阵子才想以自己的一颗真心交换他的真情,怎想到他就像颗又硬又臭的石头,怎么都不愿说出爱。随着婚期一天天的逼近,她心里的煎熬与日俱增。
“是我错了吗?”她轻声自语。她不该奢望这么多的吗?只要他人在身边、只要他对自己还有一丝眷恋就够了,她不该去企盼别的,这样的日子会快活生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