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柔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灼灼双目,齐天文的神情逐渐转为严肃。
“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呢?他对你不够好吗?他不是把他所有的心神和时间都耗在你身上吗?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柔欲言又止地轻启双唇,可又立即阖上,她咬紧住下唇。
齐天文摇头,无奈叹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你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有的男人就不会!”可柔冲口而出,可一说完就后悔了,她这一辩解就等于承认他所说的一切。
齐天文凝视她半晌,“可是他不再去找其他嫔妃了不是吗?他甚至遣散了后宫三分之二的嫔妃,而最令人吃惊的是,他竟然让你住进干龙宫!"他突然失笑,“你知道这事让母后和梅贵妃有多后悔吗?”
可柔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反驳,“他现在是没有去找其他嫔妃,可是你能保证他以后永远也不会吗?嫔妃被遣散了,三年后还是可以选更多不是吗?就算我现在住在干龙宫,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把我赶出去!”
齐天文张了张嘴,继而摇头,“你真是……就算你嫁的是平民百姓也不能保证他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啊!”
“我知道,"问柔下巴一扬。“所以我宁愿终身不嫁!”
齐天文皱眉,“老天,你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可柔的脑海中倏地浮现母亲那副痛苦哀伤、凄凉绝望的面容,不禁苦涩地哼了哼。
“饿死总比心死好!”
齐天文沉默了,良久后,他才又不满地说:“这样实在不公平,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三皇兄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吗?如果你真的离开他了,他一定会非常痛苦的。你为了畏惧未必会有的痛苦,却要把痛苦强加在三是兄身上,这样公平吗?”
可柔盯视齐天文片刻后道:“天下间没有绝对公平的事,然而男人的心是贪婪的,所以他绝对不会把所有感情灌注在一个女人身上,男人的心也是硬的,或许失去我真的会令他痛苦一时,但是绝对不会有女人绝望时的痛苦那么的深切久远,男人的心更是善变的,所以我离开后,很快就会有另一个女人占据他的心。”
她轻叹。“相反的,女人的心却是如此的脆弱,稍稍一碰就好了,你凭什么要求公平呢?”
齐天文紧攒眉头。“老实告诉我,你对三皇兄难道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没有吗?”可柔自问,而后突然笑了,如此苦涩又无奈。"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一个男人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爱上他呢?就算我再不想,一点一滴的情丝总是在我不知不觉中就悄悄地缠到他身上了,而当我发觉时,他早已掳获了我的心,再怨叹已是无用了!”
“是吗?”齐天文状似颇不相信,“既然你也爱三皇兄,为何还想离开他?那样你就不会痛苦吗?”
“当然会,我会好想他、好想他,想得好痛苦,可那也是甜蜜的痛苦,因为……”可柔浮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在我的回忆里,一切都会是最温馨多情的,他会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男人,这会是一段最缠绵缝蜷的感情,这样就够了,我不想让丑陋的结局毁了这一切,你明白吗?”
她慢慢眯起双眼。“如果你硬要让这一切有个结果,肯定会是当他厌倦我而回头去找其他嫔妃的时候,那时我就会开始恨他,而我不像我母亲那么软弱只会自己痛苦,我会想报复,最后当我恨到极点时,或许我会亲手杀了他,而后自杀!”
齐天文惊喘,“老天!”
可柔的神情冷漠,眼色更冷。“难道这才是你要的吗?”
齐天文一时说不出话来,真的看不出来这个有时淡漠、有时活泼的女孩子,爱恨居然是如此强烈得可怕。
“你了解了吧?”唇角的笑容又改为嘲讽,可柔淡淡道:“我愈是爱他,就愈需要离开他,否则我们只会同归于尽而已!”
齐大文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音来,“你……,你就不能相信他会永远专情于你吗?”
双眉一扬,嘲讽之色更深,她反问:“你信吗?”
“呃!"齐天文僵窒住了。
她浓密的长睫毛缓缓垂下,“其实我也很矛盾,有时想到那些曾被他宠幸过的嫔妃们,现在却只能像我母亲一样暗夜饮泣,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长夜,我也无法安心。"可柔凄然道。“她们都望穿秋水的期待皇上偶一夜的温存,而我却贪心的要求皇上的全部,但是……我就是无法接受他有其他女人的事实,所以我只能离开,这样对我、对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齐天文实在不晓得他还能说什么。
“所以,”可柔淡淡一笑,多少无奈尽在其中。“如果你真是为我们好,就帮我想办法离开他,否则你就要先有心理准备,一旦他开始厌倦我时,你就必须先杀了我,在我还未开始恨他之前先杀了我,那么至少这还会是一段美好的爱情。”
语毕,她长长吁出一口气,而后起身向他微微颔首,“好了,我该走了,小翠应该在等我去试穿新衣裳了。”
礼貌的行礼后,可柔优雅的离去,齐天文瞪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他突然开口道:“三皇兄认为我该如何抉择?是帮助她离开你呢?还是把剑磨利了等着杀她?”
话落,人影倏闪,齐天文的面前落下了身穿龙袍的齐天君,他也凝视着可柔消失的方向,良久之后——
“我宁愿让她杀了我。”
在干龙宫寝殿后方,靠近奇石叠成的小山处筑有一方小上坡,波上植满杏树,旁边有茅亭、修竹,野趣无穷。
可柔人寝前总爱来这儿仁立沉思,想着她到底该如何,才能将彼此的伤害减至最低,情况已经跟最初计划的状况不同了,她没料到自己会傻傻的把心丢在齐天君身上,更没料到齐天君也如此眷恋于她,而最超乎预计之外的却是“第三者”的降临。
齐大君寂然而至,抬手示意小翠噤声并要她离去,而后他温柔地从可柔身后环抱住她,用他的温暖烫匀了她的心。齐天君身上的大袍也密密地里实了她,不让一丝寒风侵袭她纤小的娇躯。她没有说话,他亦不出声,任由幽静笼罩住他们。
夜深人静,更漏未曾停歇,可柔站得腿麻了,很自然的把身躯瘫向齐天君怀里,他将她搂得更紧,一只手却悄悄地覆在她微隆的小腹上。
“真的不想告诉朕?”
可柔这时有点醒然,有点恍惚,有点无奈,有点佣懒,还有点满足。“不想。”她低喃。
齐天君轻叹一声,“还是想离开朕?”
“是”“为什么不能相信朕?”
“因为皇上是男人。”
齐天君无语片刻,“要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朕?”
可柔也沉默半晌。“皇上,难道你不明白吗?即使臣妾相信皇上,愿意和皇上共度一生,但臣妾还是不会快乐的。一想到后宫其他的嫔妃。因为臣妾之故而必须在自伤自怜。自怨自艾中度过漫漫长夜,在寂寞、无望中迎来黎明,又送走落日,君主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那种日夜期待,却由希望至失望,终至绝望的痛苦,从娘亲身上,臣妾有刻骨铭心的感受。”
“皇上,臣妾不希望自己是造成那些哀思想情的罪魁祸首,却又无法大大方方地叫皇上去安慰她们,所以皇上,让臣妾走吧,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呀!”
“最好的办法?”齐大君颇感无奈。“对你?还是对朕?朕是一国之君,权掌天下,却连个心爱的女人也留不住,只因为朕的后宫嫔妃太多,即使朕不再去找她们了?好,如果朕答应你,让那些嫔妃有更妥善的未来,让她们不必再独守空闺幽怨度日,你是否就愿意留在朕身边了?”
可柔震了震。他的意思是……他的身边只会有一个女人吗?可是……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的长久沉默今他不安,“这样还是不行吗?”他痛苦地阖上眼。“老天,你到底要朕如何做,你为什么不说明白呢?
可柔垂下双眼。‘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忘记娘亲所受到的痛苦折磨,我好害怕自己也会跟她一样,所以我宁愿让一切在最美的时刻划下终止符,不希望走上同归于尽的不归路。”
齐天君闻言惨然一笑。“朕却宁愿和你同归于尽也不愿意尝受失去你的痛苦!”
“皇上……”轻唤两个字,可柔又犹豫地顿住了。
齐天君深吸一口气,“说吧。”
可柔咬着下唇,踌躇半晌后才呐呐道:“我想……皇上已有两子,所以……所以我想向皇上请求,让我留着自己的孩子好吗?”
齐天君轻轻一愣,继而喜色倏现。
真笨!他怎么忘了还有孩子,就算他留不住她,只要留住她的孩子,她就走不了了。
“皇上?”
“啊,抱歉,爱妃,”声调听来歉意十足,可齐天君脸上却是笑容满面,但背对着他的可柔瞧不见。“宫中规矩,恐怕是不能任由皇子、皇女流落在外哩!”
"啊?那怎么办呢?”
她神情凄惨的说着,齐天君的神情却是更欢愉。
“真的很抱歉,爱妃,朕实在无能为力!”
呵呵呵,这叫兵不厌诈!
初一岁首,百官朝贺,在王朝正殿,齐天君一身衮冕,庄严肃穆的出席庆典,百官身穿朝服,列队排列御前,置旌旗,设仪仗,备太常雅乐,还请外番使节。各王公宰相率先领百官向皇上贺岁,执酒上寿。皇上接受拜贺,然后大摆宴席赏赐群臣。
之后,齐大君回到后宫,又接受各嫔妃的行礼,同样摆宴并上演乐舞和百戏。
首座是齐天君,一边为太后,另一边齐天君原要可柔傍坐,但太后坚持梅贵妃为四妃之首,理当由她占据齐天君邻座,而可柔只能居于太后下首。齐大君面色阴沉地思索片刻,随即吩咐可柔回宫休息。理由是——
德妃身怀有孕,不堪劳累。
居于干龙宫的可柔极少出宫,即使是太后宣诏,齐天君也会紧随而至,因为只有这种时候,太后才有机会对可柔说些“有的没有的”。齐天君不愿意老是想落跑的可柔,趁此机会与太后“勾结”而逃出宫去,所以他总是三、两句话便将可柔赶回于龙宫去。
可是这两句简单的理由却听得太后心头大震,梅贵妃更是险些摔下椅子去。
德妃怀孕了?!
完了!她要是生个女儿那还好,要是生的是皇子,以齐天君对她宠爱的程度,恐怕大皇子的太子宝座就要飞啦!然后……皇后的宝座也……然后……曹氏家族梦寐以求的荣显贵天下也……
太后与梅贵妃惶恐的双目对上,旋即侧首悄声命令宫女唤来国舅晋见。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齐天君不发一语,仅是面无表情地啜酒看戏。
不久,国舅来到,太后赐座在她自己身边,一阵唏嗦耳语后,国舅也是脸色骤变。
后宫中有太后、有梅贵妃,但曹氏却无人捞上一官半职,即使有,在齐天君登基之后也被废去,就连国舅也是空有名号而无实权。原因无他,因为曹氏族人全是贪婪无能之辈,而以齐天君的贤能英明,自然不会让这种人站上朝廷腐败朝纲,破坏天下百姓的安宁平和。
所以曹氏才会用尽心机想把大皇子推上太子宝座,也要将梅贵妃送上皇后之位,如此梅贵妃才能偕同太后以一国之母名义“管理”后宫,借机除去所有会抢去大皇子太子宝座的人。等大皇子登上帝位,就该是曹氏一族飞黄腾达的时候。
如今危机降临,若一个处理不慎,曹氏的梦想就要烟消云散,所以太后和国舅赶忙耳语讨论,商议着该如何解除危机。在梅贵妃惶急的注视下,太后和国舅似乎终于有了结论,太后清了清喉咙,状似随口地出声。
“啊,皇上,哀家……”
“这次又要说什么?”齐天君淡然插进口。“立后?立太子?还是两样都要提?”
太后一颗心提得老高,干脆承认道:“既然皇上明白,就该有所决定,即使皇上认为两位皇子皆不堪大任,至少也要立后吧?毕竟历朝皇上都在登基时便立后,而皇上己登基十年有余,后位却始终虚悬,似乎不太合理。”
齐天君的嘴角轻撇出讥诮的线条,懒洋洋地单手托腮,深沉的双眸凝视在太后脸上。
“要朕立后是吗?”
太后点头。“哀家是认为皇上早该立后了。”
“那么……”齐天君慢吞吞地拉长了语句。“儿臣若想立德妃为后呢?”
虽是预料之中,太后仍是倒抽了口气,旋即冲口道:“绝对不可!”
“喔?不可?”齐天君眼睑半阅,好似无聊得快睡着了。“为何不可?母后当有很好的说辞吧?儿臣洗耳恭听。”
“她是平民出身,不够格母仪天下!”太后断然道。
齐天君嘲讽地笑笑,“儿臣记得母后也是平民出身吧?”
似乎已有所准备,太后立刻反驳,"可哀家是书香世家出身,德妃却是商贾之女。”
齐天君抓起酒杯一口饮尽,再慢吞吞地放下酒杯,双眸转至前方戏台上。
“母后,儿臣的太祖母可也是商贾出身喔!”
太后呆了呆,“真的?”说着忙将询问的眼神移至国舅那边,国舅皱眉想了想,而后无奈点头,她轻啊一声,半晌,她又道:“她进宫不久,若立她为后,恐后宫不服!”
“啊,这倒是,皇后统领后宫,若嫔妃们有人不服,她这皇后就很难做了。”齐天君赞同地点点头,双眸徐徐移到梅贵妃脸上。“不过没关系,哪些人不服,叫她来跟儿臣说,儿臣保证让她心服口服!”
梅贵妃抖了抖,忙垂下眼。太后和国舅相颅一眼,国舅脸容稍沉,双眼不断使着眼色,太后咬咬牙,随即也沉下脸来对着齐天君。
“皇儿,哀家要你立梅贵妃为后!”
又是皇儿?
齐天君心中冷笑着,神情阴惊到极点。
“是吗?太后要朕立梅贵妃为后?”
轻细却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语气,令听闻者皆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太后更是心惊胆战。那回她要齐天君提拔曹氏子弟为官,齐天君便是以这种口吻拒绝她,而当她以太后的身份欲使他听命时,他却以皇上的身份警告她后宫嫔妃不得干预政事,念在她初犯而恕过,若然再犯,同样要人冷宫度余生。
当时齐天君的无情绝然口气,她仍记忆犹新,就如此刻一般无二致,吓得太后不敢回话。
“嗯?太后怎么不回答朕?太后要朕立梅贵妃为后吗?”
太后瑟缩了缩,国舅忙暗中扯着她的裙摆,梅贵妃也直眨眼,无奈,太后很勉强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