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力行眼见裴絮妍死命为他求情,明明罪根本不在她,她仍一意与自己同死。不讳言,裴力行大受感动,内心蓦然升起一股暖意。
这暖意夹杂着这些年来,他对裴絮妍的愧疚,从妻子过世后,他未曾给她一天好日子过,把一切灾厄怪罪在她身上,那他又为她做了什么?他似乎也从未一天尽过当爹的责任。
懊悔、不安及愧疚的情绪,深深包裹住裴力行一身,裴力行决定说出所有的一切。
“嗯!咳!”裴力行咬了几声示意。“那本粮册账目已经让我烧毁,我所做的一切,絮妍她完全不知情,我更不明白她这本账册究竟是如何而来,我可以保证她完全不知道我所做的事。”裴力行沉稳地道出真话。
裴力行话一出口,随即震醒了况昭云与裴絮妍。
“爹!你在说什么?女儿真的愿意陪你啊!”
“况大人,关于你在公堂上所指控的罪名,我都认了,絮妍确实不知惰,希望你别听她胡言乱语,那本粮册所记载的内容都属实,我愿意认罪,下官惟一请求况大人好好待她,自从她娘死后,她再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爹、爹你别这样说……”裴絮妍焦急地攀住狱牢的铁柱,想要阻止裴力行继续说下去。
“絮妍!这些年来是爹亏待你了,你所做的一切,爹都看在眼里,况大人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当你的爹,况大人会好好照顾你的,你随他去吧,总该有人偿还这些罪孽的。”
裴力行老泪纵横,紧紧握住裴絮妍的双手,有许多话想说,却道不尽他这一生对亲生女儿的亏欠。
裴力行彻底悔悟了,这些恶事全是他一人所为,本来就有可能被抓,他何必迁怒在无辜的女儿身上呢?
“女儿,你娘是难产而死,你的弟弟则是在娘胎中就没了气息,是胎位不正,爹不该怪在你身上的……”
裴絮妍热泪盈眶,感动不已。爹已经否认那些不幸并不是她所带来的,她是否不再是带祸之身?
“爹——”爹已经肯定她的存在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你走吧!留在况大人身边。”裴力行猛力一推,将裴絮妍推至况昭云身旁,便转过身面对着墙壁,不再说话。
“爹、爹……女儿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别不理睬我啊——”
况昭云眼见裴絮妍情绪太过激动,加上真相已经大白,遂决定让裴絮妍先稳定心神再说。“絮儿,你别激动,你该歇一会儿。”
“不要!我不要!我要陪着爹!爹现在需要我”
“不行!”
况昭云蛮横地抱起裴絮妍,二话不说直接走上了石阶,临走前,依稀可以感觉到裴力行忏悔的目光。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况昭云语毕,点了依旧挣扎不休的裴絮妍的睡穴,见人儿安静了,才缓步离开了地牢。
* * *
裴絮妍做了一场恶梦,再度梦见裴力行给推上刑场,斩首示众。
“不要啊……爹……”裴絮妍猛然惊醒,才发觉原来是场梦。
偏头一瞧,就感受到况昭云溢满浓情呵护的眸光。
裴絮妍瞧了外头几眼,金乌不知何时早已西下,又再度换上晨曦的朝霞,显然又过了一天。“昭云!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爹呢?我睡了多久?”
面对裴絮妍连珠炮似的问题,况昭云但笑不语。
“现在四更天了,天快亮,昨天你情绪太过激动,我让你睡了一下,免得身体受不了。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我不饿。你为何不成全我的孝心呢?再说你有婚配对象一事也是事实,跟着我爹我会好过一点……”裴絮妍的眼泪又扑籁籁的猛掉。
况昭云心疼地抹去裴絮妍颊上的泪痕。
“絮儿……别哭了……我的心都被你拧痛了,这一两天跟我回京吧,我会亲自跟我爹娘说,你才是我真正要娶的女子,也是我况昭云这一生惟一所爱的女人。”他轻轻地在裴絮妍的额上烙下一吻,
“昭云!”裴絮妍再也按捺不住,扑进况昭云的怀抱中,放声呜咽。你总是这么护我,昭云……”
裴絮妍确信况昭云是真的爱她、真的在意她,她怎么忍心如此伤他?裴絮妍更加确定她这一辈子再也离不开眼前这个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她真想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永远。
“絮儿!你爹已经在二更天的时候押解回京了,圣上将亲自受理这件案子,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保全他的性命……”即使况昭云铁石心肠。恨贪入骨,可是一想到裴絮妍。他又不得不软了心肠。
“嗯!我知道了……抱歉……让你为难了……”
裴絮妍深知这已经是况昭云最后退让的底限了。她原本就不该奢望裴力行能无罪释放,不过这样也好,她也总算能给江宁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此刻,裴絮妍心绪平稳,认分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至少身旁有她最爱的男人陪着她到老,那她还有什么苛求的呢?
呕一声,陡然从况昭云的嘴里呕出血来,鲜艳的血渍,染红了他的衣襟,让人看得触目惊心,也震惊住裴絮妍。
“昭云……”裴絮妍大惊失色。“昭云,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吐血了?昭云……”
“我体内的毒发作了……”
况昭云紧揪着心口,脸色瞬时苍白如纸。
“昭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昭云,你快告诉我啊……”裴絮妍心急如焚,不知况昭云身上的毒从何而来。
“到……陪我……去……”
况昭云话说不清楚,费力地想要走到屋外,一时之间,裴絮妍也不知道况昭云究竟要去哪儿,只能搀扶着他走。
“昭云,你别急、别急!我陪你去就是了,你千万别逞强,更不能有事啊!”
裴絮妍急切地扶住况昭云颤抖的身躯,循着他的脚步走。
“快……刘……”况昭云忍着心痛,几乎站不稳。
“昭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擦拭着况昭云从嘴角源源不断渗出的血痕,裴絮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这事又来得突然,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理起。
“你先别动,我去找药!”
裴絮妍奔至木柜旁,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药,其实心里明白,如果没有真正的解药是没有用的。
“絮儿,别找了,没用的……”
况昭云心痛如绞,墨黑的眼眸满是痛苦。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吵杂声。
“喂!这里是知县府,你们不可以随意闯进来。”
“走开!我们要见况大人,况大人现在非见我们不可。”
“喂!你们不行乱闯啊!”
几名衙役拼命阻挡来势汹汹的众人,约略有数十人一举闯进知县府。
裴絮妍搀着况昭云。“昭云,外头怎么回事?”
“他们来了,我就没事了……快扶我出去……”
“他们?好!我马上扶你出去。”
裴絮妍也没多想,随即搀着况昭云步出屋外,才刚走出屋外,眼前就迎来一堆人,裴絮妍立即认出带头的人正是刘老爹一行人。
刘老爹等人认出况昭云,随即一股脑儿聚拢到他的跟前来。
“况大人!快把药服下去。”刘老爹一个箭步,让况昭云服下他手中的丹药。
“天啊!刘老爹!你让他吃了什么?”裴絮研惊呼一声,对于眼下的状况更是一头雾水。
“咳……咳……”服下药的况昭云,连咳了几声,吐了几口黑血后,一张脸也才恢复了血色。“絮儿……我没事了……刘老爹拿解药给我吃了。”
“什么?难道他们拿毒药给你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裴絮妍吓失了神,心中隐约浮现出一条线索,难道会是那次在井里……
“况大人!你果然没有失信于我们,办了裴知县那贪官,也抄了海家,还我们一家老小清白,我刘老真是失敬了,请况大人受小人等一大拜。”
刘老爹话一出,众人随即跟着双膝跪地,诚敬地对着况昭云一个叩首。
裴絮妍看到众人这般举动,心头也了解了大半,原来真是这么回事。
“能还你们公道,我也算不愧皇恩,关于这件案子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代的。”
“多谢大人!那小人等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先前若得罪,望大人海涵。”刘老爹一个眼神示意,人群也渐渐离去,偌大的庭院又剩下况昭云与裴絮妍两人。
“絮儿…”
况昭云的毒才刚解,身体还有些虚弱,裴絮妍见状,立即探出双臂稳住况昭云不稳的步伐,然而此际裴絮妍却热泪盈眶。
“絮儿,我没事了,让你忧心了。”况昭云回以一抹浅笑,牢牢地将裴絮妍留在怀里。
“你……怎么舍得让他们那样伤你……”裴絮妍总算明白了,当初他们之所以能平安离开四合院,铁定是刘老爹要况昭云服下毒药作为担保,一想到况昭云以生命作为赌注,裴絮妍又惊又气。
“况昭云——你是天字第一号笨蛋!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骂着骂着,裴絮研直接扑进况昭云的怀中呜咽。
天啊!她真要以为她也要失去他了,这种玩笑她绝对无法承受第二次啊!
况昭云让裴絮妍撞个满怀。“呵呵……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况昭云如墨般的眼眸此刻只映上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裴絮研,他此生惟一所珍爱的女人。
清风袭人,卷起了漫天的柔情深意……
第十章
经过三四十天的长途跋涉,况昭云的马车总算回到了京城,此刻京城早已落下绵绵细雪,提前为寒冬拉开了序幕。
况昭云的马车并无直接进京面圣,反而是先驶回况府,探视时日无多的况老爷。
况昭云的马车一到达况府前,况府的家丁连忙报喜讯去。
“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絮儿!小心雪滑。”
况府没有俗气、夸张华丽的富贵装饰,不过却是一幢充满古色古香的老屋建筑,经过通往大厅的长廊,还依稀可以嗅到淡雅的檀木香味。
初次来到况府的裴絮妍,显得有些紧张,发白冷颤的小手只能紧紧的握住况昭云厚实的大掌,才能稍稍平复内心的恐惧以及慌张。
不一会儿,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自内堂奔了出来,只见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丫环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儿子!你总算回来了,娘不是早托人捎口讯给你了吗?怎么拖这么晚才回京。”
况夫人一面数落儿子的不是,一方面却又急着端详数月未见的宝贝儿子。
“爹?您不是……”
况昭云乍见随后出现的况中堂,大为惊讶。
娘不是告诉他爹病危吗?怎么还能脸色红润地出现在他面前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况氏夫妻瞧见况昭云眼底的疑惑,有些罪恶地笑出声。“儿子啊!你就别气了,谁叫娘从霍奇那里听到你在江南认识一个姑娘家,担心你这一去江南不知道又要拖多久才肯将人家娶进门,所以只好叫你爹装病,骗你回来成亲啰!顺便瞧瞧娘的媳妇儿啊。”
“爹!娘!拜托你们也别玩这等把戏,差点把我给急死了。”
况昭云气黑了一张脸。虽然娘以前玩过相当多的花招好骗他娶妻,可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玩得这么过火的。
“哈哈!儿子啊!爹娘急着抱孙嘛!快跟我们介绍咱们的媳妇儿。”
况中堂抚着白冉的胡须,心情极为愉悦。
“太好了!”况昭云听见双亲与自己想法一致,遂转怒为笑。“跟我想的一样,娘!你能帮絮儿准备一套嫁衣吗?我想快一点娶她。”
“昭云……”裴絮妍羞红了一张娇颜。
“好、好!交给娘打理,什么款式、花样都没问题!”
况夫人一想到抱孙的美梦指日可待,更是笑得开心。
“吉日爹跟娘也都挑好了,就三天后吧!”
“三日后?昭云,这太快了吧!我跟爹娘……还不熟啊!”
裴絮妍原本担心况氏夫妻可能会无法接受自己落魄的身份,更没想到他们连她的身家都没调查,就愿意让她进况家大门,裴絮妍甚至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不会!不会!小女娃,你可是这十年来惟一让昭云这孩子亲自带进门的姑娘,既然你是昭云亲自挑选的姑娘,爹跟娘绝对完全赞同,反正今天就算认识啦!乖媳妇儿,快快帮娘亲生个小胖丁吧!”
况夫人热络地牵着裴絮妍的手,温柔热络的态度仿佛早把裴絮妍当作自家人一般。
“昭云……”裴絮妍有些惶恐地看着况昭云。
突然受到这么多人的欢迎,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尤其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她已经过习惯了,如今突然改变,还真叫她难以适应。
“絮儿!去吧!我相信你会喜欢我爹娘的。”
况昭云回以信任的浅笑,被骗回家的怒气早已消失殆尽。
况昭云看着况氏夫妻一脸喜悦地领着裴絮妍逛逛况家,心中顿时浮起温暖的感动。他确实也到了该让父母含饴弄孙的年纪了,而絮儿就是惟一有资格孕育况家子孙的女子。
* * *
裴力行的贪污案有了具体的结果,虽是贪污官粮,不过皇上念在裴絮妍勇于大义灭亲,遂减轻了裴力行的刑责,裴力行自此贬为庶民,看守京城南门,终身不得进仕,而所贪的官银也悉数缴回国库。
虽然裴力行际遇凄凉,不过至少免去了一死,裴絮妍至此已经感觉到相当满足了,她自然明白这其中况昭云铁定是出了不少力。
此刻,裴絮妍头顶着凤冠,神情有些紧张地坐在床榻上,等着况昭云进喜房。环顾贴满一室的双喜字,以及燃出冉冉白烟的龙凤花烛,裴絮妍心中塞满了新嫁娘的羞涩。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裴絮妍跟前,瞬间,裴絮妍头上的红纳巾让况昭云给取了下来,裴絮妍立即感觉到两道热切的眸光,正直直地望向她。
“絮儿,我总算娶你为妻了”
“嗯。”裴絮妍白皙的脸蛋满羞怯动人的红霞。
况昭云低头吻住裴絮妍嫣红的唇瓣,裴絮妍的小手则是悄悄地悬上况昭云早已赤裸的胸膛。
“絮儿,我爱你!”
昭云捧起裴絮妍精致的脸蛋,牢牢印下一吻。
“云,我也是……好爱、好爱你。”
裴絮妍回以一抹艳笑,俯下身子,主动轻吻着况昭云敏感的胸膛,企图撩起他最深处的情欲。
“絮儿…”
况昭云体内的燥热被彻底撩拨出,顾长的身躯直接压向那令人痴狂的娇躯。
火烫醉人的暧昧气氛散进了喜房内,春意正袭人。
而幸福的律动也正无边无际地彻底展开……
窗外,不知不觉又飘下了一场绵绵细雪,发寒的冷意也掩不了屋内灼烧的热度,这是属于他们彼此的第一场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