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说的太早,这件事你未必肯看在步家的面子……”
纳福状似无害的浅笑,让上官翼心底直发毛。“说吧,我听就是了。”
“很好,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希望你和纳岚疾,公平来场对决,由胜者决定一切,败者不得有异议,怎样?”
“这……”上官翼果然如纳福所料,陷入深思。
纳岚疾惊讶地望了纳福一眼,怀疑她是来帮他的,只是,她又是为什么?
彷佛猜到他的疑惑,纳福浅浅一笑。“纳岚公子,别猜疑,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论哪个妹妹,我都疼。”
她一番话,像极了暗示,不知言者是否有心,但听着确实有意了,纳岚疾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定不负步二姑娘所托。”
瞧纳福与纳岚疾一来一往,吉祥看的一头雾水。“福儿,你究竟在做什么?”
“大姊,别急,好戏才刚开始呢。”纳福拉着吉祥坐在她身旁。“上官翼,你考虑的如何?”
“怎么?你害怕与我对阵吗?”纳岚疾轻讽,只要激怒上官翼答应与他一战,他未必会输,这也是他唯一能取得胜利的机会。
“我上官翼心中没有害怕这两个字。”纳福拿玉佩要求他,他无法拒绝,可如此一来,纳岚疾说不定有机会脱困,但他绝不会让他,再一次从他手中逃脱。
“好,就这么办。”上官翼答应了。
“那就由我来当评判,要打到何种程度,你们自个儿决定,如果没有问题,可以开始了。”
说罢,纳福悠闲端着茶碗,喝了口茶汤润喉。“大姊!什么都别说了!来看戏吧!顺便挑挑妹婿!如何?”
“妹婿?”有没有搞错啊,要她收纳岚疾那只泼猴当妹婿,还不如先勒死她。
场外看的兴致盎然,场内打的精采热闹,任何拿得到手的兵器、刀剑,皆可当成武器,拳脚功夫亦不限。今日一战,再次确定纳岚疾与上官翼,势均力敌,凑巧两人皆有伤在身,可说是一场再公平不过的较量。
但对单纯公事公办的上官翼而言,终究敌不过夹着强烈意志力,无论如何都要求胜的纳岚疾。
纳岚疾明白,只要他赢了,上官翼就无法为难他,说不定他还有脱身的机会,或许还能带着招喜一块走,想到这儿,他更卖力了。
渐渐地,纳岚疾占了上风,上官翼露出疲态,开始抵挡不了纳岚疾猛烈凌厉的攻势,有败下阵来的迹象,求安站在一旁,看得是频频吸气,满心的不安。
※ ※ ※
过了一个时辰,两人还没分出高下,经过激战,两人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伤痕累累,不忍卒睹。担忧至极的求安,再也无法忍受漫长的等待,甘冒上官翼的怒火,一心只想结束这残忍的斯杀。
如火如茶的争斗,让上官翼和纳岚疾开始对彼此感到佩服,逐渐衍生出惺惺相惜的诡异情绪,由一开始必置对方于死地的心态,转为试探对方能力深浅的较量。
“好样的,不简单。”上官翼真诚喝采。
“你也不是省油的灯,难怪我们碎叶赢不了你的飞骑营,据我所知,你的亲人为柴贼所害,你又何必为他做事?”纳岚疾也开始对眼前的敌手,好奇起来。
“我上官翼不为名利做事,保卫边疆安危,仅是我的本份。”
“果然,我没看错人。”
打着、打着,两人竟然开始攀谈起来。忽然之间,上官翼一个旋身,见到求安高举起一张短凳,往纳岚疾后边跑来,眼看就要砸上他的后脑杓了。
“慢着,别动手!”上官翼惊呼出声,对象是求安。
“怎么回事?”纳岚疾主动停下手来,以为他喊的是他。
“碰!”凳子敲断的声音。
“鏮!”接着是碟子碎裂的声音。两声巨响传来,还来不及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上官翼与纳岚疾不约而同,感觉到后脑杓受到重击,两人身体一僵,顿时失去知觉,当场昏倒在地。
回荡在厅内的,不再是兵器交击的声音,而是两名女子急促的喘息声,两人抬起头,对望一眼,同时看见彼此眸里的惊愕与不敢置信。
“天啊!招喜,是你!”
“三姊?!”
求安与招喜对看好几眼,再看看彼此手中残余的凶器,确定动手把上官翼敲昏的,是招喜手中的雕花大青盘,将纳岚疾击晕的,则是求安手中坚固的短凳。
她们姊妹,啥时有这么好的默契了?
“咳。”纳福站起身,以咳嗽声打破沉滞的气氛。“对战双方皆头破血流,倒地不起,因此我评判,这场对决获胜的一方是──步家姊妹。”
“纳福?”吉祥瞠大眼,嘴张得老大。“我想问……这场戏,是你故意安排的吗?”
看着吉祥大受打击的疑呆模样,纳福笑咪咪地回答:“是故意的,只是我没想到,求安和招喜真来上这一招。”
“惨了……这次真的玩完了。”
吉祥翻了翻白眼,她真想就这么一路装死下去,可以预见是,待他们清醒后,情况将是无法想像的惨烈,说不定连她这间喜福客栈的屋顶,都会被掀了。
呜……她还是先去收拾细软,准备逃命要紧。
※ ※ ※
“疾,醒醒,快醒醒。”找个检视纳岚疾伤处的藉口,招喜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将他拖回房间,她得赶在上官翼恢复意识前摇醒他,好叫他赶紧离开这里。
“唔……痛死我了,又是哪个混蛋家伙暗算我!”纳岚疾抚着后脑杓的伤处,痛的龇牙咧嘴。
见他满身伤痕的醒了,招喜心疼万分地扑进他的怀中,焦急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襟。“对不起……”
没料到她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表达她的情绪,纳岚疾的心,还处在剧烈的震荡中,久久无法平息。半晌,他才回神过来,眼前的人儿,脸黑了、衣衫脏了、头发散了,脸蛋、手臂都有伤痕。
纳岚疾放松紧绷许久的心房,看见满身狼狈的她,已大致明了她的状况。
她一定是排除万难,才能闯进被上官翼派兵包围的这里。
“你总算来了。”有她在,他满身的伤似不觉得疼了。
“这是什么?”看到她怀中塞着一堆纸,他好奇地抽出其中一张,摊开一瞧,赫然发现是他悬赏万两的人头画像。
招喜拿出一叠厚厚的缉拿公告。“我下午帮你送信的时候,这些画像已经贴满遥安城的大街小巷,我以为全撕下来,你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啧,看来上官翼下定决心,非让我出名不可。”
“对不起,我来不及阻止他们……”她惊慌啜泣着,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乍见他与上官翼对阵斯杀,她紧张的几乎快要崩溃,一口气哽在喉中,让她无法呼吸。
“没关系,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对了,你将信送出了吗?”
“这次我没有迷路,拼了命赶回来,还爬墙、钻狗洞,拚命想法子进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还好,她赶上了,还没失去他。
“不要哭,这不像你。”趁着低头的当下,纳岚疾不着痕迹吻去她的泪。
“你没发脾气,也不像你。”她大胆搂住他的颈子,偎近他伤痕累累的胸膛,却听到他吃痛呻吟出声。
“我压疼你了吗?对、对不起……”招喜手忙脚乱撕下裙摆,小心翼翼帮他擦拭伤口。
“不碍事,见到你都不疼了,我想上官翼应该会比我还疼,你那碟子可扎实地砸在他头顶上,脑袋不开花都难。”
“我那算什么,三姊怎么可以把凳子往你头上敲,这会闹出人命的,早知道我该拿根铁条来拚命才是,便宜了上官翼那家伙。”她说的义愤填膺。
“铁条?你去哪学到这么狠的招数?上官翼好歹也是你三姊夫。”他促狭地问道,事实上,他看到上官翼被砸,可比谁都开心。
“我管他是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害你。”直到现在,她依旧惊魂未定。“上官翼带着重兵包围客栈,他根本想置你于死地,我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
“那你三姊怎么办?伤了上官翼,可是会伤了她的心。』这小女人有进步呢,看来他越来越有希望,取代家人在她心中的地位,这样她就能义无反顾跟他走。
“我……”那时候情况危急,她压根儿没有想那么多。“我……没有多想,我只怕……会就此失去你……”她小小声说出答案。
纳岚疾的心漏跳一拍,看着人儿涨的绋红的脸蛋,心口一阵搔痒,大掌慢慢收拢,搂紧怀中的温香,他的唇角勾起弧度,笑意逐渐加深。“真怪,我昏迷前,脑海中出现的,竟是一张女人的脸……”
“哪个女人的脸?”招喜敛住笑容,蹙起眉心,心头忐忑不安。
是了,她从来没问过他,是否早已娶妻,毕竟身为一国太子,可能早有婚配对象,说不定都有孩子了,她果然还是不够认识他,一切都太迟了,她早已管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思绪。
“噢,我想想……”纳岚疾嘴角噙着笑。“我记得她的眼是长这样,鼻子是长这样,连唇的形状都是这个样……”
他以指腹游走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真怪,她怎么看起来这么像你?”
霎时,她明白他是存心逗她,招喜禁不住红了眼眶。“纳岚……”
话还未及说出口,她的唇舌先被纳岚疾的薄唇占领,他灵活的舌尖,大胆地逗弄稚嫩的丁香,尽情啜取她口中的甜蜜滋味。
这是他第三次教她这门学问了,招喜慢慢闭上双眼,双手圈在他的腰际,享受他极富侵略性的深吻,随着他越来越私密的缠吻,她烫红了双颊。
恍惚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他的一部份。
“快,纳岚疾就在小四的房里。”倏地,房外传来吉祥黄莺似的嗓音。
“糟了,大姊来了,你赶快离开这里。”她离开他的胸膛,着急地催促着。
“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这是我帮你准备的包袱,还有一些乾粮,一件御寒的衣物,你提着它,跟着我,我带你从庭院墙边的狗洞离开,那里可以避开上官翼和大姊,应该能安全脱身。”
招喜二话不说拉着纳岚疾,推开窗跃出房间,直往后院跑。匆忙奔到后院,她迅速将包袱塞入他手上。“快从这里出去,我帮你挡人。”
发现纳岚疾仅是用一双黑眸凝视着她,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招喜急了。“纳岚疾,你还楞在这里干嘛?快走啊,你以为我能帮你挡多久?快走啊。”不论她如何推他、打他,他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望着她。
他的视线,让她觉得浑身发热,一股灼热从耳根子烫到面颊,她宁可那热烫的感觉,是因为她在生气,气他不知好歹,而不是因为他看似深浓的眸光。
“快走啊,你为什么不走?”别这样看着她,她怕自己会舍不得他走,可他一定得走,不然就会没命。
无预警地,纳岚疾突然一个施力,将人儿紧紧拥在怀中。“招喜,跟我走,我要你。”
招喜身子一僵,屏住了呼吸。“你……要我?可我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再说皇朝子民,应该都是你的敌人,你为何要我?”
“上官翼是我的敌人,不是我的仇人,我跟他之间,应该在战场上公平较量,而不是流于情绪性的私斗,这对碎叶国的百姓并无任何助益,皇朝子民,更不会是我的敌人,因此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这辈子我只要你,跟我走,招喜,只有我了解你。”
直到这一刻,纳岚疾才明白,为何他见到上官翼后,并没有强烈想杀死他的欲望,为被灭的碎叶国人复仇,因为上官翼出兵攻下碎叶,乃是基于保卫皇朝的安危为考量,并非出于侵略。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赞成父皇与吐火罗联手并吞西域小国,反攻皇朝的举动,皇朝就算国势倾颓,仍有许多名将功臣辅佐,他们碎叶不过是一弹丸小国,焉有能力与之抗衡,兴兵求战只是自取毁灭罢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碎叶兵败被灭,百姓流离失所,被战火吞噬,这一切的灾难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疾……”招喜落下泪,他的提议确实让她心动。“抱歉,我不能跟你走,我的亲人都在这里,何况我们步家还欠有一大笔的债务,我不能丢下姊姊们辛苦,一个人快活,所以……”
“小四,千万别做傻事。”
远远地,就听见吉祥的呼声,包括上官翼在内,步家三个姊妹都来了。
“大姊、三姊夫,小四求求你们了,放过他吧。”直觉地,招喜伸出双臂,将纳岚疾护在身后。
“他不能走,纳岚疾是通缉钦犯,我必须抓他回去受审。”上官翼神情严肃。
“咦,若我没记错的话,刚刚那场对决,妹夫好像不是赢家。”纳福暗示道。
闻言,上官翼敛紧眉心。“是,我输了,纳岚疾也没有胜利。”
“那最后的结果,当然就由招喜和求安决定,你们有异议吗?”见两人摇头,纳福将视线转向姊妹两人。“那你们两个又怎么说?”
无任何犹豫,招喜直接吼出声:“放他走,他不该死在皇朝的天牢里,要死也只能死在战场上,为自己的国家死。”为他的性命着想,她宁可放弃自己的私心。
话说完,招喜还在颤抖,纳岚疾主动伸出大掌,与她十指交握。“感谢你,招喜,原来你也懂我,我太小看你了。”
两人目光交会,眼神间流荡着彼此才会解读的秘密,旁人无从了解。
瞥见他眸中浓浓的眷恋,招喜笑了。“别把我当娃儿,我是个姑娘家了。”
纳岚疾与招喜旁若无人的亲匿,令大夥震惊,吉祥吓傻了,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开始的,又是如何进展迅速,达到今天的地步。
“老天啊,谁来扶住我,我快要昏了。”受不了打击的吉祥,翻着白眼,有晕厥之势。
“安儿,你的答案?”纳福轻声催促。
“我……”看着小妹满足的笑容,求安是过来人,深知那是陷入热恋的象徵,恐怕妹妹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脱身。她叹了一口气。“让他离开吧。”
小声说完答案,她旋即低下头,不忍看上官翼失望的表情。
“既然求安也这么认为,那么妹夫,就请你多担待些吧。”
出乎意料之外,上官翼没有动怒,反倒将求安搂进怀中。“纳岚疾,我给你一次机会,下次我定会在战场上,正大光明打败你,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我纳岚疾必定奉陪。”两个男人击掌为誓,颇有英雄惜英雄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