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手上那颗饱满多汁的果子,他眯起狭长的黑眸,额上的青筋隐约跳动。
她还真是好心呐!
纳岚疾泄愤地猛啃手上的青酸果子,一双狭长的黑眸,紧盯着她不放。
隐约感觉到两道极富侵略性,来意不善的眸光,直直朝她侵袭而来,招喜下意识抬起头来,立即接触到他炙热到……近乎怒火的灼光。
“怎怎怎怎……么了吗?”她又哪里做错了?
“跟你换,我要你手上那颗。”他阴沉沉地道。
“这颗不好吃,而且我咬过了。”
“鬼才相信,给我。”生着一肚子闷气的纳岚疾,一把抢下招喜手上的果子,顾不得她咬过的齿痕,他一心只想印证,她跟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在必要时还是会耍心机,表面上摘一堆给他吃,其实都是些难以咽口的。
他用力咬了一大口,险些被苦涩的汁液给麻痹了舌头。“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这哪能吃?”
纳岚疾拧起眉心,丝毫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如此难吃的东西,而她……怎么吃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喂,这种东西哪能吃?”
“我早就跟你说,那颗不好吃,你偏要吃,还我吧。”招喜无奈地伸出小手。
“这种东西吃了,一定中毒。”
想也没想,他直接把手上的果子扔了出去,拿起原先的果子,丢了几颗给她。“你干嘛吃这种难吃的东西?”
“我、我想……你会比我需要它们,何况,我一向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没关系的。”
她又绽出最无害的浅笑,笑的纳岚疾又是心虚又是头痛。
“万一你就这么挂了,那可不成,我还需要靠你搀着,所以那种东西,你不准再吃。”
他依然是恶言相向,脸色也很臭,可感觉上,他的举动却是出于为她好。
“快吃啊,傻楞楞地盯着我干嘛?我又不是香肉。”
“喔。”在他的连连吼声下,招喜乖乖啃起较不难吃的野果。
奇怪的是,她竟然觉得果子好甜,很好吃。
气氛沉得有些古怪,纳岚疾索性开了话题。“你是不是无聊到,把这些枝条都处理过了?”他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千金小姐,那草刺还伤不了他。“要做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割了满手伤,这不是更惨?”
“嘎?”
听他的口气,招喜不太明白,眼前这个性格像雾一般,叫人摸不清的男人,是在抱怨,还是责备她,不管如何,都让她困窘极了。
以往在步家,她永远是笨手笨脚的那一个,没有三姊的好厨艺,没有二姊的算命天赋,更没有大姊美丽的样貌。
她身为步家的小四,什么都没有,帮忙别人,还会被嫌碍手碍脚,有时帮了倒忙,还必须劳动姊姊们,帮她收拾烂摊子,她真是糟糕透了。
“对不起……”这句话,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一日不说上一次,她可会浑身不对劲。
一听到这三个字,纳岚疾的头就开始抽痛。“能不能拜托你,别再说这三个字了,事情还没严重到要说这三个字。”
“嗄?”
招喜又呆住了。她真的觉得他的话,好难懂。“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说?”
瞧她一脸认真,纳岚疾实在不忍泼她冷水,敷衍地回道:“当你让另一个人不舒坦的时候再说。”
管他的,反正他随便扯扯,只要能堵住她的嘴就行了。
“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犯了。”她豁然开朗。“你歇会儿,我去捡些柴火回来生火,这样暖和些。”
看着她傻呼呼的背影,纳岚疾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没有见识过如此呆蠢的人,可她的纯然,却又让人舍不得苛责,她的眼中只有别人,一心一意为别人好,好到连他都挑剔得很心虚,明明她是出于真心关怀,他的劣根性,却偏偏爱找她的麻烦。
他不清楚,她对每个人是不是都这么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人去哪,都铁定吃大亏。
霎时,纳岚疾有股冲动,想将这个举世无双的笨女人,囚禁起来,只有他,能独自享受她的纯真。
只是──
无法否认的,一旦他的身份曝了光,他不知道她的态度是否会因此改变,他已经目睹太多朋友,知悉他的价值而转为丑陋的嘴脸。
与其面临这种背叛,他宁可一开始,就不许任何人接近自己,包括她。
咦,她刚刚好像提到一个陌生人的名字,王老伯是谁啊?
※ ※ ※
一阵交谈声,由远而近传来,纳岚疾提高警觉,眯起黑眸瞪视着,走在招喜身旁的中年老头。
“王老伯,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公子,他的脚摔断了,我们正急需你的帮助呢。”招喜热络地介绍,这王老伯可是她好不容易,找来的帮手。
“招喜,过来。”纳岚疾警戒地低喝。
“怎么了吗?”
一见她走了过来,他旋即将她拉往身后,小心戒备着眼前的陌生人。“他来干嘛?”
他的身份过于敏感,他不得不防。
“王老伯就住在这附近,我想今晚我们可以先到他家歇会儿,晚上林子里夜深露重,对你的伤不好。”
“是吗?”他上下来回打量着老头,思量他的用意。这年头什么钱都不好赚,杀头的生意最多人赚,偏偏他的人头,目前可是个宝啊。
“你的伤要赶紧看大夫才行,顺便可以向王老伯打听,进城的方向,这不是很好吗?”
找到人帮忙,招喜可比谁都高兴,瞧他无时无刻都臭着脸,她想他的伤一定很重,得尽快帮他找大夫才行。
“公子,请放心,老夫绝无恶意,纯粹想帮两位一点小忙。”
“走啦,相信我,一定没问题的,有我陪着你嘛。”她笑的一脸灿烂。
这个当头,纳岚疾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一个外人,更担心会将他和她,陷于险难之中,不过──
是她自己说要陪他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别怨他。
他拉低她的身子,附在她的耳边耳语。“要去也成,只是你今晚不准睡。”
“不、不、不……不准睡?”那她要干嘛?晒月光抓苍蝇?
“没错,不准睡。”
看见她错愕的小脸,他有大笑的冲动。“走吧,还耽搁什么?”
纳岚疾大方地将自己一半的重量,交付在她身上。
“喔,如果我不能睡,那你呢?”她回问。
“我?”总不能回答她,他要准备家伙御敌吧?他睨了她一眼,随口应道“你管我要干嘛?”
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她还得拖着他跑,她当然不能睡。
“喔。”问问而已嘛,何必凶她。
招喜委屈地扁着嘴。这个男人,她真的越来越无法理解,看来得赶紧治好他的伤,才能免去被他坏脾气波及的厄运。
走了半个时辰,在王老伯的带领下,招喜搀着单脚跳着走的纳岚疾,来到一间简单搭成的竹屋,进屋前,纳岚疾还谨慎地左顾右看,观察四周的环境。
“招喜姑娘,暂时委屈你们在这小房间住一晚,饿了吗?要不要让我那位婆子帮两位,准备一些咸粥?”
“那真是太好了。”
“不用客气,没有什么。”
“谢谢你,王老伯。”
招喜以最热切的笑容,目送王老伯离去。
“招喜,你去看看,这屋子的后门在哪?”
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他防贼似的,特意压低的嗓音。
“后门?找后门干嘛?”
“把我扶到窗边去。”
“嘎?”
纳岚疾的举动,让招喜如坠五里雾中,一头雾水,但仍按照他的嘱咐做。
他推开竹窗,探出头,仔细观察屋外的状况,连一草一木都没有放过,就怕如他所想,外头会藏有抓他的伏兵。
叩叩──
房外传来敲门声,只见王老伯端着两碗热粥走了进来。“粗茶淡饭的,没好东西招待,两位趁热吃吧。”
“王老伯,真的太感谢你了。”
待王老伯离开后,招喜迫不及待端着热粥,来到纳岚疾身边。“快趁热吃吧,你需要补充体力。”
他仍然是一脸警备,接过粥,二话不说推开窗子,倒了出去,看到这一幕,她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你怎么……”不吃,也别浪费啊。
“东西别乱吃,你怎么遇上他的?你有跟他们透漏我的身份吗?这屋子里除了他以外,还有谁?”
纳岚疾的问题有如连珠炮,问的招喜无法招架。“我……我是之前帮你捡枝条的时候,遇上王老伯的,他说他的屋子就在这附近,我们可以去他的住处休息,这屋子里好像就他们夫妻俩,怎么了吗?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瞥见他严肃的神情,招喜的心也跟着紧缩,彷佛也感染了些许紧张气氛。
他黑亮的眸颇富深意地瞧了她一眼,将所有的不安全压进了心坎里,他已经拖累太多人了,没必要再拉她下水。
他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她还是觉得很怀疑,明明他的表情,沉重的让人以为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或许,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伤?
招喜了然地拍拍他的肩,笑咪咪说道:“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听王老伯说,这里离遥安城很近呢,而且他明天要进城采买,说不定他可以顺道送我们进城,你瞧,我们是不是很幸运?”
“幸运?”纳岚疾眯起黑眸,脸色有逐渐阴沉之势。
他只知道遇上她后,他们就大灾小祸不断,他现在还活着,已经算是奇迹了。
这是纳岚疾和她,相处一个半月下来,唯一的结论。
“没碰上你,那才叫幸运,要不是你该死地擅自松开我的手,我根本不会摔下来,没摔下来,我的腿就不会断,那我老早进遥安城了,哪需要在这里磨蹭。”
半是抱怨,半是牢骚,满腔的怨气,不得不发泄出来,不然他可能还没治好腿伤,就先抑郁而死了。
闻言,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对……”
“闭嘴,不准再说那三个字。”再听到那三个宇,他又要心虚老半天。
“可……我让你不舒坦了啊。”
噢,天啊,谁来帮帮她,让她不要老是一脸认真地,覆诵他的玩笑话,那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
“反正就是这样,到此为止,不准再发问,现在开始闭目养神,不准睡觉。”
听到他专制又霸道的命令,招喜拧起眉,用眼角余光偷瞄他,他倒是真的闭起双眼,存心不搭理她似的。
她小小声地问:“为什么……”不能睡觉?
她真的好想知道原因,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把粥倒掉,还有为什么他看起来疑神疑鬼的样子,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你有跟他们透漏我的身份吗?
回想起这个问题,招喜的嘴角呆楞了半晌,旋即露出一抹苦笑。
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只停留在“疾公子”三个字,其他真的一无所知。
无端地,她的心口有些酸酸的,更多的部份是股莫名的失落。
就在她以为,她为他做了许多后,才赫然发现,她对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第六章
匡啷、匡啷、匡啷……
一匹乾瘦的老黄马,拖着一车子乾柴,已经略显吃力了,更别说还驮着两个来路不明的物体,不停发出怪异声响的板车,彷佛下一刻就会解体般骇人。
听着老马不停喷气、不住踏蹄的声音,招喜紧张地四处张望,胸口尽是不安,好几次想开口,意识到圈在她腰际的大掌收紧,只好呐呐地闭紧嘴。
原本她想跟在板车旁用走的,纳岚疾说什么也要她同车,不然宁可拐着腿,自个儿走回遥安城,她说什么也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万一他的两腿都废了,那岂不是要换她背他?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她哪背得动他?又没办法眼睁睁搁着他不管……
唉,好生为难,只好委屈年事已高的老马,她也是满心的对不住啊。
“疾……”
“闭嘴,在还没到遥安城前,一句话都甭说。”
啊……他还在生气呐。接收到纳岚疾怒红的视线,招喜心虚地垂下头。
今天一早……是被他吼醒的。
她才恍然大悟,她竟然睡死了,睡到他连着打死二十几只蚊子,她都不知道。
“知道对不起我,算你有救,万一发生什么事,怎么办?”
用膝盖想也知道,她想说什么,纳岚疾直接打断她的话。
摇晃不已的板车,晃的他全身骨头都快散了,这让精神紧绷、一夜未眠、头痛欲裂的纳岚疾,脾气更显暴躁。
昨夜,为了担心是否会遭人埋伏,即使困极了,他一刻也不敢入睡,但这没义气的小混蛋,竟然背着他呼呼大睡。
“哪会发生什么事……不就好好的嘛。”她委屈地咕哝几句。
他眯起黑眸。“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你怎么知道不会发生意外?万一真的有事,你睡的这么沉,怎么逃?难道陪我一起送死啊。”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你能不能清楚告诉我?”老说会有事,明明什么意外她也没瞧见。
“没什么,那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知道。”纳岚疾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只好心虚地撇开头。
又来了!又说不关她的事。这次,招喜真的生气了,每次都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被骂的狗血淋头,她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甚至连他的事……她都不清楚。
以前,她帮别人忙,至少还会有一句谢谢,可他连一个谢字也没有,还时时骂她,如果对他来说,她真的那么讨人厌,那她乾脆走远些,省得他见了心烦。
等着接话的纳岚疾,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招喜的回话,讶异地睁开眸,只──她一反常态低头不语,他顿时有些心虚,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过火了。
“招喜?”试着唤她。
忽然,颠簸至极的板车停了下来。
敏感的纳岚疾,直接联想到可能发生的意外,没有多想,双手一推──
“招喜,快走。”他想也没想,大喝出声。
被推出板车外,摔的屁股开花的招喜,痛的直不起身,心儿更痛了。
她才刚想到自个儿要离他远远的,还没行动,倒先让他给踹下车。
呜呜……讨厌她,也别对她这么坏啊,她好歹也尽心尽力照顾他几日了。
“快走啊,还在磨蹭什么!”这个傻丫头。
纳岚疾一边吆喝!一边紧戒盯着瞪大眼的王老伯,只要他敢贸然上前一步,他立即对他不客气。他的腿虽然断了!但手可没废,一身武功也还在。
“招喜……姑娘?”王老伯瞪大了眼,嘴开的老大,忘了合上,眼睁睁看着招喜,像颗球似摔出车外。
“别动!”纳岚疾飞快抽出刀剑,架在王老伯的颈子上。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