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媚小姐果然是仙姿至貌令人惊艳。”越尚仁彬彬有礼的双手合扇倾身向植媚致意。
植媚无心的应了句,突然下意识的将眼光飘向君野,他居然如同一般的家丁,神情平板的直视前方,毫不侧目。“越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斯文有礼、相貌堂堂呢!”植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而且说得那么娇声嗲气还外带清脆悦耳如银铃般的巧笑,她甚至正眼都未曾瞧上越尚仁一眼呢!
“媚儿,陪陪越公子逛逛园子。”李鑫皮笑肉不笑的骨子里,原本还担心植媚曾拒绝,却没想到她大卖面子给他。这丫头的性格还真是让他捉摸不定,先前为了她娘的声死和这桩婚事跟他呕得几乎绝食抗议,但现在她的表现不仅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想大声叫好。她可是他升官发财的利器呢!说什么他也得对她多多担待担待。
原先植媚是想拒绝的,她想出了以头疼、脚疼,或者乱七八糟疼为理由来推拒。
但是见君野无动于衷,便硬是说成了,“备轿吧!”
他不是要她嫁给这个“荣华富贵”吗?她可以圆了他的心愿!
见植媚答应得爽快,李鑫兴奋得眉飞色舞。
“你、你,你,还有你!”植媚胡乱的点了四名长工抬轿,君野居然也在人选之内。
玉子、小青,银杏暗自交换了个“大事不妙”的眼色,跟着李鑫心虚的急欲掩饰什么似的同越尚仁微笑。
越尚仁却不疑有他的上了单人的藤轿。
当君野和另一名长工抬着轿过来,植媚却迟疑了。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他难堪!
但是在她连他正眼也不原瞧她一眼的时候,后悔立刻就停止了。
“扶我。”她刻意摆出大小姐的气焰,冷淡的下令,当是对下人的语气。
君野伸手臂,植媚生气的扶了上去。
“太高了,我上不去!”她有意刁难。
君野只得半蹲着将手置于膝头。“上轿吧,小姐。”他面无表情的道,十足像个克尽职责的长工。
植媚是于心不忍的,心想他又何必非得如此呢!他真的不只是一点可恶而已,而是好可恶!
她闭上眼蹬上他的膝,心乱如麻的坐上轿去。一路上她哪有心情观赏风景?她盯着君野的背,竹杆在他肩头上一定不轻吧!
“植媚小姐、植媚小姐。”
“啊!什么?你叫我吗?”植媚心不在焉的侧过头去看越尚仁。
“是啊!”
“什么事?”
“不知我可否直接喊你的小名媚儿呢?”
“随你。”
“喔!太好了,那么媚儿,现在我们要逛到哪儿呢?”越尚仁甚是礼貌的问。
“都好!”植媚漫不经心的应。
“都好那不是漫无目的?”
“那就到岚花停去吧!”植媚心想这人真是烦。
“到岚花停,轿夫听见了吗?”越尚仁反客为主的下令。
“是。”
植媚注意到君野也回答了,她居然觉得有些泄气。
他当真不在乎她和别的男子逛花园吗?
植妮在心中呕着、搅着,两脚生气莫名的胡乱踢着突然她的一双鞋在这时候掉了。
“停轿,小姐的鞋子掉了!”越尚仁首先发现。
两座轿子停了下来,但是该派谁去拾回鞋子呢?
“麻烦你了,轿夫。”越尚仁要君野去拾回植媚的鞋。
君野卸下肩上抬轿的皮绳,回头去拾那双鞋。
终于他们的眼光有交流的时候了,他拎着她精巧的绣花鞋,不带任何情愫的盯着轿上面红耳赤的她。
植媚想说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可是一点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越尚仁下了轿走过来,“谢谢你。”他伸手由君野手中接过植媚的鞋、女人的脚作了夫婿之外谁也没资格碰。
“我来为你穿上。”越尚仁将扇子随意插在颈背倾下身。
“不!我自己来!”植媚慌了下,缩着脚,脸直红到耳根。
“这是我的荣幸。”越尚仁的多礼今植媚不自在。她忙着拒绝,求救的眼不自主的看回君野。
可是君野老早退开了,他背着她,根本看也不看她一下,一点君子风度也没有!
难道他要她困窘而终吗?
在她忙着拒绝的时候,他竟不帮她,还有心情赏风景?
正当植媚在心头抱怨时,越尚仁早已不慌不忙的为她穿上鞋。
他得意的坐回自己的轿子,满意的下令,“起轿吧!”
这一路下来植媚都在生着闷气。尽管碧算如茵、百花齐放,但她视而不见。
风中徒有越尚仁滔滔不绝的声音,偶尔植媚良心发现才有一回没一句的应着。
“媚儿,你脖子上的紫水晶链子挺别致的。”
“喔!你说什么?项链是吗?”植媚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下意识的轻触冰凉的紫水晶,想起了眼前这个可恨的轿夫对她说的“过去的且让它过去”,甚至连信物都可以不要,好可恶!
“你喜欢吗?送给你。”她真的取下项综,还刻意说得大声点,好叫那可恶的人儿听得清楚些。
对于她的“大方”,他依旧是无动于衷。
“送我?”倒是越尚仁有些受宠若惊。
“是!”他既然无所谓,她也豁出去了。
“那么小生就收下了。”越尚仁眉开眼笑的收下了“未婚妻”的馈赠。
岚花亭终于到了,下轿的时候植媚根本不敢期望君野会主动过来扶她,果真他像棵树般立在原位,理也不理她。植媚彻底被他的无情所伤,即使先前还存有一些任怨,以为君野不可能就这么轻别离,但是他那昭然若揭叫冷淡及漠视一再的叫她灰心,却也叫她十分的生气!
“媚儿,这里就是府上的岚花亭吗?”越尚仁一厢有礼的走过来,植媚假装很开心的让他扶她下轿。
“是啊……哎呀!”一个不慎植媚差点跌倒,顺势的倚到越尚仁肩上,她似假还真的哎叫着,不死心的认为君野不会放着她受伤不管!
“有没有怎样?有没有怎样?”
关心她的不再是她昔日的守护神,而是仿若陌生人的越尚仁。植媚哀莫大于心死的终于明了,君野已经真的将她放掉了。她死盯着他挺直的背,他连转过头来瞥她一眼都不会。她不只觉得他可恶、可恨,还狠心到了极点!他居然可以下定决心放得这么……彻底!这么……一干二净!他们的誓约呢?他们的爱情呢?恐怕早就已被他抛诸九霄云外吧!
“没什么?”她恨恨的放开越尚仁的肩。
“我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扶着你走呢?媚儿。”
“当然。”植媚一点也不考虑的回答,故意佯装娇羞答道。
两人走过君野身旁时,植媚还故意笑得更加灿烂,但她骄傲地瞥也不瞥君野一眼,仿效他的冷漠模样。刚开始植媚学自我矛盾着,但自尊马上将之消灭。
她乔装成很有意兴的伴着越尚仁赏花观景,但只有自己知道这么做的目的,这完全是针对君野而无关越尚仁。
但是越尚仁在有形无中受了鼓励,自然而然以为植媚对他“很有意思”,以致他的手由原本的位置移至植媚的腰间,他亲腻的问:“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植媚其实是不喜欢和越尚仁靠得那么近的,可是她发现君野愈是不在乎,她愈想制造她喜欢越尚仁的假象。
“好啊!人家脚好疼喔!”她拉长了声音,像在撒娇。
“那么我们进凉亭去歇息。”越尚仁温文儒雅的脸上写满笑意。
“好吧!”
“我好渴!”植媚藉故离开越尚仁的手,迳自坐在石椅上。
“差个下人去取茶水不就解决了。”越尚仁硬是紧临着植媚坐。
“随你!”植媚耸耸肩,觉得越尚仁的靠近令她颇不自在,但另一个不自在却随即而来。
“喂!你去取些茶水来。”越尚仁侧过头去命令亭外的长工,君野竟又被他选中。
“是!”二话不说的他马上跑回足足有一里远的厨房取水。
植媚清晰可闻自己的心田里正惊叫着,“不要啊!”还频频回首,再也没有理会越尚仁。
直到君野取来一壶桂花茶。
植媚眉头不展的有些内疚。“你累不累呀!”她轻声细语的问君野,觑着他,但他相应不理,面无表情、尽职的将两只茶杯注满便退了下去,全然的对植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植媚的内疚渺渺忽忽的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不是渴了吗?”越尚仁提醒发愣的植媚。
“我又渴又饿!”她恨意正浓的道。
“饿啦?那么……”越尚仁一古脑的回头去吩咐,然而……”
“我要刚才那人去取点心来。”植媚称快一时的说。
“哦!”越尚仁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喂!刚才那个,再去取些点心来。”
君野自当是领令命行事无所违。
“怎么了,突然不开心了!”越尚仁煞是体贴温柔的问。
“没……没有!”植媚心不在焉的敷衍,自顾自的生着闷气,希望越尚仁能识趣的闭嘴。
但显然越尚仁是没有察颜观色的能力,植媚也只好认了,一迳的以点头代替回答。
“……不知是否可以一亲芳泽。”
植媚一迳的点头,心绪全在君野身上,也没听清楚越尚仁殷勤的笑。
“你要做什么?”
“吻你可爱的小嘴。”越尚仁以为植媚是欲迎还拒的害羞。
“不……你……”闪躲中她无意间瞥到君野的到来,而自己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让越尚仁吻了下来。她瞒心昧已、依顺不已的投入他的吻中,她无法去瞻前顾后,决定冒险的认这个吻为赌注来试练君野!
这个吻在君野进到凉亭之前结束,她战战兢兢的眼眸低垂,她相信君野绝对看到。
除非他不再爱她,否则他不可能毫无反应的!
植媚鼓起勇气,无限期待的眼光飘向君野,却只是无限失望的收回。
她知道,他真的已经不再爱她了!
第六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如今姨娘定了终身了,李家将不再是君野所留恋的地方了。
一早君野就已收拾好了全部的行囊,他离开江南的心意已决,而且经过了昨日,他相信自己已经全然死心。
但,真是那样吗?他一再的问自己。
天地可以欺瞒,旁人可以欺瞒,但君野深知实际上他瞒不过自己。他事实上异常震怒的,一点君子风度也没有的,甚至毫无胸襟可言的!
当他亲眼见越尚仁与植媚一见如故的情投意合,更撞见他俩旁若无人的缠缠绵绵时,他恨不得冲过去,愤怒的一拳将那个越尚仁打上天山!他管不着他是什么厚爵之子,他只知道他侵占了原本属于他的植媚。
而植媚,哩!她千不该万不该当着他的面,给他如此沉痛的打击,而且是毫不留情的击在他的致命伤上。
他的豪气干云、雄心万丈,居然在一时间碎成粉末,一个英雄豪杰可以受千刀万剐之痛仍顶天立地,但无法遭心爱女子背弃而不粉身碎骨。
是的,他的感受就是如同受背弃般的怒血沸腾,却还得装成视若无睹。
一夜,他静坐了一夜,压抑惯了的他,竟还是旨行将全部的激昂情绪压抑下来。
既然已经压抑,那他何气之有呢?他其实应该开心植媚嫁了一个可以给她一切的男人。
是的,他该开心的,只不过他疑惑着这个植媚和昔日与他大谈誓盟的那个,是否同属一人?百转千回他终得结论,看来山盟海普是假,荣华尽享是真吧!
空有的誓约比起诱人的富贵毕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现实是会取代一切的。
而他会记取这个教训。什么青梅竹马?什么盟约不变?如今割袍断义,从此划清界限,而她所加诸于他的耻辱他会永铭在心。
“唉!我李家成了客栈似的,让你们母子俩说来说就来,说走就走!”李鑫倚在他钟爱的太师椅上,接见前来道别的绘月与君野。
“李鑫,这一年来你收容我们母子的恩惠,将来有机会我们会还你的。”绘月老早知道李鑫会有什么嘴脸。
“还?哼!”李鑫冷笑。“你们拿什么还呐!”不屑一顾的嘴角倒勾像在嘲笑母子俩的不自量力。
“李鑫,做人要厚道些,多为自己积些阴德,千万不要仗着此时的繁华而信誓旦旦呀!”绘月完全是一片良言美意,却遭来李鑫一顿谩骂。
“呸!呸!你不要以为自己还是长青布庄的东家娘呀!你有什么资格跟我长篇大论?尽说些不吉利的,你这个老乞丐婆和你那自命清高的儿子给我滚!滚得愈远愈好!”李鑫气得一手叉腰一手指门,圆呼呼的胖身子像不断在扩大。
君野冷冷的目光结成两道银色的霜气,他护卫着母亲,一句话也不说的掉头就走。
但绘月似乎一点也不畏惧的硬是回过头来,“媚儿是个好女孩呀!李鑫,希望你认真的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想,不要拿自己女儿的一生幸福去当筹码。所谓虎毒不食子,你可千万不要泯昧良知!”
绘月沉着的抱着宽容的心情劝告,但也只招来李鑫更怒不可遏的漫天叫骂。
“娘,多说无益!”君野不假辞色的道。
“哼!你这个混小子!我倒是想等着看你会多有出息!”李鑫胡乱发疯地将矛头转向君野了。
君野静默却安详的回视了李鑫一眼,什么也没说,深沉高贵的气质仿若天生的自然流露,他什么也不想回答护着母亲走出李家,走出这带给他无限耻辱的地方,走出这里的一切、一切!
植媚浑浑沉沉的坐在花轿里,像一具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傀儡,从困顿到茫然无措,她竟这么不值不愿、不明不白的被逼出嫁,但她最深的,幽怨仍是——
君野一声不响的合她而去,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事到如今,她唯一的念头仍是想寻求完全的解脱。既然君野不要她,她也不能可去嫁给那个素昧生平的越尚仁,爹又非得这么逼她,那她只好逃走了!逃到娘那儿吧!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前方不就是大连河吗?那么她的机会来了。无情的苍天终于在这最后一刻成全了她仅有的祈求。
“停轿!”赶到越家庄的花轿停了下来。
“小姐什么事呀?”陪嫁的玉子探头进来问。
“内急。”
“哦!”
“怎么了!什么事?什么事?”媒婆也过来问,状似谨慎。
“我家小姐……”媒婆脸上的紧张松驰变成笑脸。
“大伙休息一下。”她热心的拉开嗓门喊,那些敲锣打鼓吹琐呐的、抬花轿的全退到树阴下休息去了。
植媚卸下一头压得她快窒息的凤冠,像一缕轻烟的飘出花轿。
“小姐,咱们赶着午时前到呀!可别耽误了良辰吉时,我这个小小的媒婆可担不起责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