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最高层,唯有一扇大门,核桃木门上双龙抢珠的刻印栩栩如生,有别于其他楼层。
明夜衣知道就是这儿了。
不如先前的闪躲,她直截了当的推开大门,走进陈设华丽的大厅。
手工细腻的贵妃椅上,易袭欢神色慵懒的斜躺在上头,身穿一袭金色的改良式旗袍,脚踝间银制的
铃环格外显眼,一旁,是她最为得意的贴身杀手,泪杀。
眼见明夜衣的到来,易袭欢并不讶异,反倒为她的身手而响起佩服的掌声,「不愧是夜影,尽管归
隐多年,身手还是俐落矫健。」
「风儿在哪?」明夜衣开门见山的问。
风儿?想必是那小鬼的名字。摇着头,她轻叹,「待唐门的冷爵出现,我自会将你儿子双手奉还,
但这会儿除了你以外,并无冷爵的身影,你要我怎么放人?」
「他不会来的。」神色一凛,明夜衣字字笃定。
「儿子出了事,这做老子的倒还想袖手旁观,岂不枉为人父?」
「风儿是我一人的,与他无关。」她轻描淡写的道,并不打算多费口舌。
易袭欢站起身子,拢了拢裙襬,「儿子归谁所有我可不管,我只知道,这小鬼是他的种,他就是小
鬼的父亲,道理再简单不过。」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目光锐利了起来。
「我要唐门永远退离摩纳哥,将赌场的生意拱手让给洪帮。」
以赌场生意换回唐门日后的接班人,怎么看,都还是唐门划得来,这样的买卖,冷天霨没理由不接
受才是。
「不可能。」曾是唐门中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可不可能,也要他说了才算。」易袭欢勾起红唇,「再说,我不以为他真能对唯一的儿子如此狠
下心肠。」
「如今唐门主母所孕下的孩子,才会是他真正唯一的儿子。」她的风儿靠着隐瞒身份,才能有活下
去的机会,生命对他来说,不是与生该有的权利,是偷偷窃得的运气。
「就我所知,唐门主母的位子至今都还空在那儿。」
还空着?!难道他并没有娶克莱儿?
话已带到,易袭欢继续着这场戏,「所以,你现在知道你生的这个儿子有多值钱了?」
「我不会让你拿他当成与唐门谈判的筹码。」为了唐门、为了风儿,她不会让她的计谋得逞。
「这可由不得你。」易袭欢媚眼一望,「泪杀,你们两人究负谁胜谁负,我至今仍是相当好奇,不
如趁着今日,你就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她话才落下,泪杀随即趋身上前,步伐间,她手中长鞭一挥,霎时便已朝明夜衣扫去。
心中早有警戒,明夜衣身子摆动的幅度虽不大,却刚好能闪开藏有铁刺的长鞭前端。
长鞭如蛇,挥舞间凛凛生风,可见劲道之大,只是任凭泪杀使出的鞭法又急又快,却难近得了明夜
衣的身。
两人身手不分轩轾,反倒让一旁的易袭欢失了兴致。
艳红的唇不怀好意地弯起,葱白的指端朝发间的银簪摸去,手腕一转,银簪顺势向前。
眼见疾奔而来的暗器,明夜衣只得分神躲过银簪,随后用手接下泪杀随即挥来的长鞭。
即便扎入手心的铁刺上没有喂毒,也让人感到一阵刺麻,不过,她却没有松手的打算。
见状,泪杀神色不悦地瞅向易袭欢那张故作无辜的脸。
「拿开你的鞭子!」
愤怒且冰冷的嗓音迥荡在偌大的空间内,令人为之一寒。紧接而来的是声音的主人,而在他身旁的
则是为他卖命的手下。
六堂堂主中,除不见项炎尧,其余皆已到齐,顿时让洪帮的厅堂显得狭小而拥挤。
乍闻他的声音,明夜衣没有回过身。
她阖下的眼有着太多含意,不是须臾间能厘得清的。究竟在她心里,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愿他牵扯
其中。
尽管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冷天霨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为她怦然,如往的狂癫、如往的痴迷,
不曾因为她的离开而有所减退。
「这下倒好,孩子的父亲总算是到了,看来,我们可以开始商讨这笔交易。」莫说旁人,光是冷天
霨散发出的目光已可让无数逞凶斗狠的男子退步逃跑,而易袭欢却依旧笑脸盈盈,眼眸似在他们之中梭
巡着。
冷天霨挑起眉,「你凭什么与我谈交易?」
「自然是凭在我手上的那张王牌。」
「你确定你所谓的王牌还在手上?」随着冷天霨的话,门边多了道身影窜出,而他手中抱着的,正
是明御风。
「我说呢,六位堂主之中独缺炎君,原来是先一步把我手中的王牌给夺了去。」敌众我寡的情势已
趋明显,易袭欢脸上却仍不见半点慌张,只见她神色自若的朝落地窗边望去,等待曙光出现——
轰隆隆的声响由远而近,强烈的光线中,蓦地,直升机缓缓而下,紧接着的是一连串的机关枪朝内
扫射,顿时,偌大的玻璃窗碎裂在地,房内的陈设无一幸免。
第一时间内,冷天霨冲上前去将明夜衣的身体压低,借着结实的臂膀挡下横窜的流弹。
几分钟后,枪声不再,众人纷纷站起身,只见易袭欢与泪杀早已攀上直升机内放下的绳梯。
临走前,易袭欢不忘媚笑道:「我们会再见的,别忘了要你的下属们小心等着。」
根本无心顾虑她说了些什么,冷天霨一心只想确认明夜衣是否安然无恙。发现怀中的人儿身上除了
手中为挡下泪杀的长鞭留下的伤外,再无其他新添的伤势,遂才松了口气。
明夜衣解下系于发上的黑丝带,执起他的左臂,俐落地包扎在他因玻璃碎片划开的伤口上。
过程中,他眸子不曾离开过她,众人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跟我回去。」他深深的凝视着,尽管她有心避开他的目光。
「我想看看孩子。」自风儿被掳走后,她没有一刻是不挂心的。
见她的心全系在那小鬼身上,顾不得那是自个儿的儿子,冷天霨心中涌起不快,却也还是让项炎尧
将孩子抱了进来。
早在日前,飓风便已找到她们母子的下落,但他并没有急着闯进她们的生活之中,只在暗地里瞧着
她,也是在那些日子里,他发现了不一样的夜衣。
不再压抑自己的她,每个微笑都是那样的写意、令人着迷,这多少让他有些犹疑,担心她的笑容会
随着自己的出现而离去。
直到易袭欢掳走了孩子,也让他做出了决定。
说他是狂、是霸,他都要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至少,他能确定在自己的羽翼下,她会无恙,不用再独自强挺着肩面对所有的风浪,那样瘦弱的肩
膀曾经已背负太多,也是该时候卸下了。
「孩子是唐门日后的传人,他必须跟我回去。」望着仍在熟睡中的儿子一眼,冷天霨目光很快又回
到她身上。「舍不下孩子,就跟我一同回去,成为唐门的主母、我的妻。」
明夜衣静默半晌,才缓缓开口,「能让我再抱他一次吗?」
「炎君。」他忍着怒气,不相信她能就这么舍下孩子、舍下他。
接过孩子,她轻轻的搂着,似乎能感受到她母亲当年的不舍,然后,她开了口,「这辈子,我都不
可能成为你的妻。」
※ ※ ※
屋内,两名年过半百的老者闲适的对弈着棋局。
正僵持不下之际,一道窈窕的身影风尘仆仆的朝内走进,在旁观望时仍不忘拢了拢自己波浪般的长
发。
「事情都办妥了?」两老中,头发花白的老者开口问道,目光却仍是紧盯着棋盘,怕有半点闪失,
便让对方给将军了。
「是的,义父,但结果如何,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不过,洪帮因此付出的代价可真不小,蒙
特娄分舵的造价不菲,就这么平白毁了,让她怎么不心疼?
洪魁抬起头,朝对边的人笑了笑,「冷老,冲着这点你该让我三子,应该不算过份吧?」
「没错、没错。」冷松龄阖不拢嘴的笑声中,不难看出这盘棋局是赢或输对他而言都已无关紧要了
。
当初,夜衣这孩子拿着白金耳扣到他跟前说出要离开唐门的请求,基于曾允下的承诺,他没追问其
中原由,便允了她。而这些年,他明知她人在何处,却刻意瞒着孙子,为的是他身为长者的风范。
可惜,这事有一好,就没两好。他是顾及了对明丫头的诺言,可面对孙子那犹如行尸走肉的样子,
他又于心不忍,要是那小子想不开,难不成还要他这老家伙再次重掌唐门?
无计可施之下,他私下让洪帮配合演出这场戏码。
旁人不晓得,连自个儿的孙子也都被蒙在鼓里,其实他与洪帮的老帮主算得上是多年的老友了。
谁知,明丫头没按照他原先所想的,重返唐门请冷天霨出面,而是单枪匹马的闯入洪帮,好在孙子
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遍寻多年后,总算靠着自己找到了自个儿的女人了。
依孙子的性子来看,失而复得后,他是怎么也不可能让那丫头再次消失在自个儿眼前了,如此一来
,情况虽不如原先所预想,最后的结局倒也还算是皆大欢喜,他依旧能保有老爷子的尊严,孙子也能抱
回妻小,真是妙哉!
「完成了你孙子的大事,是不是也该为我欢儿的终生大事尽点棉力?」
不待冷松龄开口,易袭欢已先一步说:「义父,想要怎样的男人,欢儿自己会想办法将他手到擒来
,不劳你们费心。」自个儿捕来的猎物那才有趣,借他人之手就显得没意思了。
「这么有把握?」
她绝艳的脸上满是自信,「您两老就继续在这尽兴,欢儿不打扰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先为泪杀找个暂时的栖身之处,这一回,她能肯定冷天霨绝对会派人追拿泪杀
,而身为泪杀的主子,她当然不会让对方得逞。
她与唐门,可还有得玩呢——
「怎样,我这养女不输给任何男子吧?」洪魁的话听似疑问,然他脸上骄傲的神情却是极为肯定的
。
「看得出来是虎父无犬女。」冷松龄赞许的点点头,却又忍不住笑道:「只是,那个被她相中的小
伙子可不会太好过喽!」
「或许,你该先给他个警告,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怎么,难不成我认识那个不走运的小伙子?」
洪魁爽朗的笑,「将军!」
尾声
近来,道上传出这么个消息。
华人黑帮唐门,已有下一代传承的子嗣,但其主母的空位,却仍是独缺在那儿。
更听说,冷爵的身边多了位宠妾。
为了她,他空下唐门主母的位子;为了她,他将终身不娶;也为了她,他下令那没有名份的孩子成
为唐门日后的新主。
尽管外头传得是沸沸扬扬,甚至以嘲弄的口吻说唐门的主子是美人关前,英雄气短,冷天霨仍旧不
为所动。
众人都在好奇,想一窥那宠妾会是怎样的绝色,却不得其门而入,唯有唐门内部的人知晓,那人正
是身为护卫之首的明心堂堂主,夜影。
正是因为从前身为夜影,所以明夜衣不求正室名份。
她曾对父亲有过誓言,这辈子都不会妄想主母的位子,如今,她只愿做他身边的欢宠,就此而已。
如往的月色中,两道身影交迭在夜幕里。
「炎君是为追拿叛徒而先行离开,但为何近日连战臣也失去了踪影?」蹙起娥眉,明夜衣发觉唐门
近来似乎少了许多人。
冷天霨紧皱的眉头,不难让人看出他心情是受何影响。「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提起其他男人。」
迎上他妒嫉的脸孔,她抚弄着他纠结的眉宇,「风儿上回说想要个妹妹陪他。」心里想着,若是个
女儿的话,就不算是有违唐门祖训才是。
他没有开口,只是笑着吻上她的唇,眷恋地与她厮磨好一会儿,才不舍的开口道:「有人说,女儿
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辈子,我只想宠你,只要你当我的情人,谁都不能占去我对你的爱。」
她闻言不禁失笑,「那风儿呢?你也不爱?」
提起儿子他的语气不觉酸了起来,「那小子从不需要我的爱!」
那浑小子成天没事就爱缠在母亲身边,倒把他当成了仇人似的。
他不是很在乎儿子是怎么看他这父亲的,不过,对于儿子镇日妨碍他们夫妻相处可就让他不高兴了
。索性,他冠冕堂皇的找了个理由,说是怕儿子在唐门会被众人宠得无法无天,干脆将他送到曾祖父那
儿,好好接受管教。
其实,谁不晓得冷天霨是不想儿子同他与明夜衣争宠,再明白点说,是怕争不过,才会想出这借口
。
对于他的行径,众人皆秉持着心知肚明却不作声的原则,唯独说话不经脑子的项炎尧在酒过三巡后
当众戳破,这会儿,只好藉缉拿赤焰堂叛徒为由,暂时消失在唐门中。
「多傻,和自己的儿子吃醋。」她温柔的笑着。
由着她的笑,冷天霨问:「知道为何我从来不叫你夜影?」
凝视着他的眼,她摇了摇头。
「夜影听来像是可有可无的影子,但,你绝不是个影子,而是我命里不可缺少的夜衣,喊着你的名
字,对我而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这代表着你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占去。」
自他们两家成为主仆之初,他们便注定紧紧相系在一块,这辈子,都将难解了。
霸道的揽着她,他正色道:「夜衣,你是否爱上了我?」
纵然早已明了她的心,冷天霨总不忘再三问道;这点,他显得相当孩子气。
「爱,爱了好久好久,在你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就爱上了……」在他怀里,她满足的轻叹了声。
他们之间的爱,若以时间来衡量,他知道自己的爱是不及她的。
吻着她的眼,他手一拨,将她的发勾于耳廓后,白金耳扣顺着月光的斜射露出耀眼的光芒。
「也许,我的爱永远追不及你,但,这颗心将为你跳动到最后一秒,我的护卫、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