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匾上横书着“牡丹楼”三个金色大字。
“这牡丹楼是做什么的?生意竟然这么好!我们也进去看看吧!”说着才跨一步就被韩梦姬拉住。
“水姑娘,这地方不是咱们能来的。”
“为什么?”她不解的问。
“这是男人来的地方。”她说时水烟瞥见一匹马被带进不远处的侧门,那马她发誓她认得,是采风的坐骑。
“那是采风的马,他在这儿,我们进去找他。”
“不可以,水姑娘,这地方咱们不方便进去。”她急拦住她。
“为什么?你刚才说只有男人能来,这是什么道理?”简直就是性别歧视嘛,男人能来,女人为什么不能?
“水姑娘,我话都说得这么白了,您真听不懂吗?”她怀疑的问,她已暗示得如此清楚,她竟还不明白吗?
水烟茫然的睇着她,她该懂吗?
见她一脸不解,也许她真是不明白,她只好明示:“牡丹楼是扬州城最大也最有名的青楼。”
“青楼?”她一愣,蓦地怒上胸臆,他竟然背着她跑到青楼风流快活!
很好!他休想再碰她一根头发!下流、龌龊、肮脏的人!
韩梦姬察言观色看得出她正十分愤怒,而原因──她想她明白,这下惨了,她定会被魁首责备,什么地方不好带她去,偏带她来到这儿,她忙堆起笑脸解释:“魁首平时很少涉足青楼的,今天应是有重要的事要谈,所以才会……”
水烟根本不听她解释,迳自掉头而去。再重要的事也没必要选在妓院谈,其他的地方难道不能谈吗?这是男人最擅用来欺骗女人的借口,千百年来都一样,居然都没改!
“水姑娘──”她急急追上她,“你听我说,魁首平时真的不常涉足青楼。”
她没骗她,这是实话,除非必要,他是不会轻易上青楼的,今天据说是有很重要的事,魁首才会……
水烟不想听她为他辩解。
“梦姬,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请你住嘴。”真的,她不在乎,这是他的朝代,他可以随心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她管不着!是的,她管不着,但是为什么她心头的火不断汹涌烧着,快要灼痛她的心,该死!该死!该死!好想大吼出声,甚至好想拿皮鞭狠狠抽他一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闷在心头的怒气。
水烟咬牙切齿埋首走路,连她们是骑马来的都忘了,闷着头一直往前走。
“小心!”韩梦姬急急拉住她,免了她一场与树的冲突。
她抬眼,面前不到一寸的地方,一株大树不识相的挡住她的去路,她使劲的踢了一脚,想发泄胸腔不住冒出的火气。
“啊!”好痛,她错了,她不该迁怒这株无辜的树。弯身痛楚的抚着脚趾,这叫报应,谁教她胡乱迁怒。
“水……水姑娘您……不要紧吧?”韩梦姬强忍住笑意,不敢爆笑出声。另一方面也讶异于她竟然对魁首上青楼的事如此在乎,这姑娘可也算是标准的大醋坛子,想来魁首可有罪受的了。但她会是第二个遭殃的人,被魁首责备是免不了的了,谁教她好死不死竟然让她在青楼撞见魁首的坐骑!唉!
“不要紧。”水烟忍着痛,突然想到她们是骑马来的,望向后面四名大汉牵着她们的马候在一旁,她跛着脚走过去,吃力的跨上马,轻挥鞭扬长而去。
***
她竟然得到这种待遇──被软禁!
“相骂无好言”,尤其人在气头上,很多不该说的话便会不自觉溜出了口,除了悔恨交加,更怪自己为什么竟然按捺不住心头的火焰,她一向不是坏脾气的人,更痛恨吵架之事,但是她却做了这样的事,喔!笨!呆!蠢!她此时只有痛骂自己一顿才能舒解心中的郁闷。
房门锁着,而房外站了四名大汉守着她,就像犯人一样被关在牢笼等着终极审判──成亲,直到那天她才会被暂时放出来与他拜堂,然后──他打算拿她怎样?她不知道?是要关她一辈子?还是把她绑在他身上?
三天前她在青楼门口瞥见他的马,一口闷气直到深夜仍未消褪,他来,她冷着一张脸给他看,他一进来却便温言的解释:“我今天是有一笔重要的生意要谈,所以才安排在牡丹楼,平时我是绝少涉足青楼的。”显然已经有人向他报告过今天她看到的事了。
“千年来千篇一律不变的好笑说词。”她冷哼。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话,平时有任何必要的应酬我都让牧照代劳,但这次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不得不亲自应付。”他捺着性子道。
“你不需要花费唇舌编些不入流的话来搪塞我,这是你的时代,你有权去寻欢作乐,不需要对我交代什么。”他身上仍散发着浓烈的脂粉味,更加证实他曾如何左拥右抱的与其他的女人取乐,已隐忍下的怒气又无状的窜起,直逼喉头,“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用你的脏手碰我!”她嫌恶用力拨开他碰触她肩的手。
“水烟,你讲讲理,不止我们这个时代,就是你的时代上酒家谈生意也是非常平常的事呀,我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他抓住她,眉眼间已有几分怒气。
她失声吼叫,企图挣脱他。
“放开我,拿开你的脏手!”地无法忍受他碰过别的女人的手再来碰她。
“你……太不可理喻了!”他低吼,“我偏就要碰你。”他锁住她,强吻了她。
她奋力的捶打他后头,他无动于衷,她忿然的凝起眼──
他倏地放开她,抚着耳际──显然有几根头发被烧焦了,传来淡淡烧焦味。
“你……”他迅速撕下衣袍上的一截锦布,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的蒙住了她的眼睛,手钳制住她挣扎的手。
“你这恶霸!你放手,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要回去,我再也不要再留在这里!你滚!我后悔救了你,当初该让你死的,不该救你这恶棍,就算救个乞丐也强过你,该死的!你放手!你这恶魔、流氓、混蛋──”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失去理智的骂人,但是她真的气疯了。
不让她再激怒他,唯一的办法便是堵住她的嘴,他将她的手定在身后,吻得她喘不过气。
“你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里,你注定要一辈子面对我,你死心吧,你不可能再回去了。”他倏地换了一张脸,噙着笑道。心情顿时一喜,因为她此时的表现意味着──她在吃醋,她若不在乎他,何需如此在意这件事,还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这表示她根本是以他妻子的身分来看待他上青楼的事,所以──值得开心。
“我回不去?”她怒极反笑,“哼,只要我到飞星山庄一定能找到时光的甬道,我怎会回──”她倏地住了口,她居然呆到脱口而出!希望……他没注意到她这话!
但他眯紧眼狠瞪着她。“你一直就是这么打算,才要我买下飞星山庄?”
“没……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虽然看不见他此时的神色,但由他的声音中她听得出他此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到极点,现在,她真心希望自己刚才没发那么大的脾气。
为什么?刚才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呢?现在可好,简直是搬砖块砸自己的脚!自寻麻烦!喔,好想打自己一耳光。
“很好,从今天开始,没我的命令你休想离开这个房间一步。”他冷冷的说完便旋风般离开房间,没多久来了一个丫鬟,说是伺候她不如说是监视她,而门外却多了四名大汉守着,不许她踏出一步。
刚才那丫鬟被她支了出去,她宁愿一人独处,也不愿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唉,这不是她自找的吗?逞一时口快,结果却……
他三天没来看她了,是在他哪一位侍妾那里?赛雪?还是童漓儿?思及此心中就不禁隐隐发酸。她似乎──把持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不知觉中投下了太多的真心。
喔,傻水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玩火自焚!
明知不该却……这叫自作自受,不能原谅。
丫鬟捧着她吩咐的食物进来,将菜肴端放桌上,她自袖间取出一只手绢。这是雪夫人亲自绣的,交代奴婢送来给您。”
她心中一动,接过低头细看,她无故差人送来手绢,定事出有因,手绢绣着几朵怒放得娇艳无比的牡丹,果然她在左下角瞥见书着几行极小的字。
若想离开
或可相助
明日戊时
静待良机
赛雪要帮助她离开?但门口那寸步不离的大汉她打算怎么解决?他们的身手显然都不是泛泛之辈,更不是没脑子的人,因为她已试过很多方法逃走,但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好吧,或许她会有办法,明夜拭目以待吧。果然当初决定让她跟着来是对的。
她离开之后,最高兴的该是她吧,这也足以说明她为什么会愿意帮助她,思及他温暖的胸怀将属于别的女人,她只觉心坎隐隐作痛。
第九章
“等二天后我们成亲,你的头发便要梳起髻了,不能再这么披散着了。”
如果明夜走得成,她的发髻是梳不成了,她淡淡轻扯一笑,手描绘着他的眉眼鼻唇,她对这张容貌竟是如此的舍不得──呵,如果她真的回去了,她知道她无法忘掉这张深深刻入她心底的容颜,也好,人生总要经历几件刻骨铭心的事,才不致辜负这美丽人生。
“答应我,不要再有回去的念头,留下来陪我。”他执着认真的要求。
她浅笑。
“你不许,我走得成吗?”
“不,我要你心甘情愿为我留下来。”
她轻叹一声幽幽的道:“你知道吗?有缺憾的爱情才是最美,也最值得回忆与珍惜,人是善变更是健忘的,即使曾有过什么海誓山盟,却也经不起岁月无情的洗礼,也许当时是真的情真意切,但是再深的感情也会疲乏,经不起岁月的考验,会变淡,甚至会变质,更甚者反目成仇也大有人在。我想保留我们此时的美好感觉,留着一辈子回忆,我相信这份刻骨铭心的情我一生也忘不了,这会是我最美的回忆,你又何苦非破坏我心中的感觉呢?”
他不认同的反驳:
“水烟,你的思想太消极,你总是想到灰暗的一面,只要是真情,随着岁月的碎矿只会使真情更纯美、更甘甜。你说的那些皆非发自内心的真情,真情该是永恒不移的;会随岁月改变的,那只是一时的迷恋,也许迷恋的是对方的容貌,也许是对方的权势,一旦色衰人老年华不再,或权势消退,所有曾有的恩爱也随之幻灭,那只是假爱虚情,根本谈不上是真感情啊!”他炽热的望着她,“我不要有任何遗憾的感情,我只求完美,而且我更知道我今世的爱只有这一回,烟,我不许你离开,我不允许你带走我的灵魂,留下空虚的我。”
水烟一阵静默无语,若说她不被他的话感动那是骗人的,她感受得到他对待她的深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她知道他爱她,不为她的容颜,赛雪与童漓儿更胜她几分,但他并没有为她们的美而痴迷。
但男人到底还是脱不了几分好色,否则他为什么要收她们为侍妾,难道能说全然没有被她们的容貌吸引吗?骗鬼。
他特马栓在一株桃树上,抱她下马。
此处遍植桃树,中间参杂着几株梅树,桃树已展露出红艳艳苞芽,而梅树上只残留几朵自白的残花,其余的结成了青青的果子’
她欣赏含苞待放的花,觉得那样的花有一种含蓄的婉约美,此时观桃花正是最美的时候,水烟美目流转汲取淡雅的花香。
李采风摘来一朵含苞桃花别在她耳鬓。
“虽然经历过你们那个便利的世界,但我还是宁愿生活在这个时代。”他话中有着几许感慨。
“当然,在这个年代你是雄霸一方的王,你说的话便是律法。”水烟自然的脱口说道。
“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原因?”他淡笑,语气却带着点狂傲,“就算在你们的时空,我也能闯出一番事业。”
她没有怀疑这话,她相信他确实有能力做得到。
“你们的生活虽便利,但你们却把环境弄得乌烟渎气,在你们的时空中,要再享有如此纯净的空气,谈何容易;一栋栋的高楼压得人喘不过气,生活在那样的屋子里,就像生活在牢笼似的。烟,比起来,你难道不认为现在的环境更适合你吗?”
水烟一阵沉默。
“在这里我并没什么朋友,我很──寂寞,没个可说话的朋友,我很想念卡洛儿、方朔、盈彩、阿贝、紫桐、雷攸、凌巡还有梦幻学园里的每一个人。”
这些──他看在眼里,他都知道,所以他才提早带她回浩天会,就是希望她在这里能找到谈得来的朋友,至少他知道梦姬应该就能与她谈得来。
“这些日子我一直很忙,我知道我疏忽你不少,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便能有较多的时间陪你了,我保证不会再让你有寂寞的感觉,嗯。”
“但我到底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以极轻的声音说。
他听到了,知道她仍没打消回去的念头,脸色一黯,眉纠得死紧,他真是不愿意再关住她──但显然目前是无法放她自由。
──为了不想失去她,他只能继续限制她的行动──软禁她。
夕照的金晖逐渐被黑暗吞噬,风也变得冷洌,他骑着马缓缓往来时路走去。
***
暗夜早已悄悄来袭,水烟仍不懂这里时辰的算法,不明白这个时候算是什么时辰了,她转头问一直侍立一旁的丫鬟。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丫鬓一征,探了外面的月夜道:“四时,快交戌时了。”
“我有点饿,你去帮我弄点吃的来。”
她犹疑一下才道:“是。”
在她转身之际,水烟往她肩颈使劲一劈,她幽幽倒了下去,她及时接住她,将她拖往床上。
“你好好的在这睡一觉。”水烟为她盖上锦被。
她屏息倾听外面的动静,好一会儿她听见有人打开门锁的声音,隔窗压低声音道:“你可以出来了。”
她立时打开房门,那守在她房前的四名大汉业已倒卧地上,院前的一排树丛后传来极轻的话:“你现在立刻往东而走,在后门自会看到你的马栓在桂树下,骑着你的马立刻往东而行,不要停下来,连夜赶路,等过了今夜自然就能离开浩天会的范围。”
她望向树丛说了声:“谢谢。”便依那人的话往东而走。
在她离开后,树丛后方传来窸窸簌簌的两声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