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这样?」楼下的姑娘见他躲回房内,气恼地将小脚一跺。自小到大,还没遇过如此小觑她又不解风情的男人。
「楼下那位姑娘还等着你说话呢!」莫邪提醒他,却无法抑制自己的语气带着酸味。
虽只一点点的酸味,那就够了,韩观封对她露出俊美温文的微笑,伸手握住她摆在桌面上的小手。「莫邪,我……」
「放开!」她立刻缩手,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为他刚刚那一抹绝美的微笑心怦怦然。
掌心顿失的柔腻,并没使韩观封感到失落,他的心仍为刚刚她语气里的那股醋味感到欣喜不已。
「楼上的!」略带火爆的语气听得出来美姑娘生气了。
「还不去理楼下的美人。」不过才几天没让他握着手而已,刚刚那么一碰,手心手背的温暖教她留恋不舍。一直喜欢他给予的温暖,温温的热度很是舒服,就像他的人一样和煦。
他摇摇头。「我不认识她,干嘛理她?」明知道这样十分无礼,他还是将对着花园的木窗关上,看都不看楼下的人一眼。
「不认识她还这样盯着人家瞧。」他的动作差点让她露出笑容。
笑容?
这是不该的,她是无情无欲的不是吗?怎么可能露出笑容?
「我在发呆,你明明知道。」真可惜,差点就看见莫邪的笑容了,她的笑只能是他的,第一个微笑只可以对着他。
「发呆到美姑娘的脸上?真巧。」怎么又是带着酸味的话?难道她连自己的一张嘴都控制不了?
韩观封脸上的温和笑容加深加浓,让莫邪的心瞬间漏跳了一下。
这人实在是漂亮的过分!
「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上前,向她靠近一步,笑得甚是灿烂。这一回,手一伸就抓着了她的手,紧紧握着不让她有脱逃的机会。
没料着会被他抓住,想抽也抽不回,即使握得这般紧,那触觉还是那样的舒服。
「做什么?」被握着的手又抽动了下,她其实不是那么想逃脱。
韩观封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再看看她的眼,笑得甚是快乐。「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啊!」
「这是什么证明法?」
他向前踏进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莫邪身上是有味道的,冰冰冷冷带点清冽的味道,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花香,可是好闻极了。现下两人靠得这般近,那清冷的味道直扑鼻间,颇令人眷恋。
不只他闻到她的香,她也闻到了属於他的味道,一股清新带着灵石玉乳的清香,闻起来神清气爽。灵石玉乳的味道她闻过不知几百年的时间,但与他本身温和清爽的味道相融合,竟使她觉得心跳不停加快。
心跳加快?这是属於人类才会有的感觉,在她还不能化成人形时,哪来的心?哪来的血?这半年来关於她的一切转变,难道只因为她幻化人形后所带来的副作用吗?在还是剑形时,她不但没有心跳,不能感觉何谓血脉加速,还不能说话,连他身上是怎样的味道都闻不到。
可现在她是人啊!所有的感觉从鼻间、从眼睛、从耳中、从交握的手心里不断影响她的念动。
轻轻移动交握的双手。「这样证明,你可以感觉到我话里的诚意吗?」莫邪的身高与他相差不了多少,一步一步的靠近,使两个人的双唇只要这么一仰一俯就能碰在一起。
目光在她朱红的双瓣之间流转一圈又回到她的双眼,他好想就这样亲吻下去,如果他吻了,会怎样?
她的目光同样停在他诱人的粉色唇瓣间,想像着它们的柔嫩。
两个人的目光都像是着了火一样,不自觉地吸引对方互燃。
距离在沈默中慢慢、慢慢靠近,近得连唇瓣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鼻息,直到相触的距离,连一根指头也塞不下,仿佛可以听见对方同自己一样不停加快的心跳难以承受地撞击着。
同时拉近与对方的空间,四瓣交接的一瞬间,房门如大鼓般不客气地被敲打着。
只来得及感受痒痒麻麻的触觉从唇瓣上轻刷而过,莫邪立即化成一道银芒回到行囊里头,韩观封不由得以手碰触双唇,却止不了那淡淡的麻痒在唇间肆虐。
多么短暂的碰触,感觉却似刻在唇间,怎么也去不掉。
敲门声不耐他的恍惚,再次以惊人的响声撞入他耳中,这来得不是时候的访客令韩观封发出懊恼的歎息。
☆ ☆ ☆
门外是刚刚在楼下的那位美姑娘,身边跟着的婢女脸上带着怒意。
「请问你是哪位?」一时之间韩观封认不出来她的模样,刚刚他不过是对着她的脸发呆,脑袋里想的全是莫邪,会记不得是理所当然。
可美姑娘心里却不这么想,以为他是故意瞧不起她,要不然就是故意摆高姿态。
想想她嶽采翎可是岳家堡的千金小姐,这样委屈自己问男人的名字,还有失端庄地跑上来询问,多失面子!
「你这个登徒子!刚刚无礼地盯着我家小姐看,现在还好意思问我家小姐是谁?」知道自家小姐下不了台,一旁聪敏的婢女抢在前头怒道。
「我刚刚盯着你看?」想了一下,脑袋里渐渐记起这位姑娘的模样,再仔细一想,终於想起刚刚对着窗外发呆时,的确是面对着一个姑娘。「啊!你是刚刚在下头的那一位姑娘!」
他的话并未让嶽采翎感到高兴,她自小到大哪一个人见过她的面,不是时时把她记在心里头一刻不忘的,这男人居然才一眨眼的时间就将她的模样抛在脑后?看他突然醒悟的模样又不像是作假,这实在太伤她的尊严。
难道她这个江湖第一美人长得不够美?不足以入他的眼?
「姑娘有事吗?」这次终於仔细打量了一下美姑娘的容貌,那纤细精緻的五官与灵动活脱的美目,构成一张他见过最美的容颜,尤其是身上高雅不失端庄的打扮,更显现出大家闺秀的气质。不过从腰间那把样式精美的长剑看来,这姑娘绝对与一般大家闺秀扯不上关系。
韩观封所有的念头就这么多,一点也不为眼前的美色所动。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莫邪的五官虽没有这姑娘美,可在他心中却是谁都比不上的,尤其他最爱的是莫邪如梅霜冷漠下的温柔,及神情间对世俗的淡然,那是其他姑娘身上所没有的。而最最重要的,却仅仅是一个直觉,那种心灵相系非她莫属的直觉,只有莫邪能够给他。
这世间他想呵护宠爱的姑娘只有莫邪一个。
嶽采翎捺下尊严,决定稍微放低姿态。「你刚刚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习惯使然,嶽采翎的神情虽无平常那般高傲,话语间仍透着命令的姿态。
所幸韩观封这人一向温和惯了,对她的高傲并无太大的不满,尤其他刚刚盯着人家姑娘看的确是他失礼在先,尽管非存心,还是得道个歉。
「是我的错,刚刚在窗边时我神游四方去了,没发觉自己盯着姑娘看,真是对不住。」俊美无俦的脸蛋挂起温和的笑容,两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差点没将眼前的姑娘给迷醉。
他真是她所见过的男人里最是俊美的一个了,那精緻立体又圆融的五官,活像是上天刻意为世间展露秘造人的才华般,那么独一无二俊俏得惊人,连她这个人人称讚的美人都觉得黯然失色。尤其是那看起来白皙柔滑的肌肤,有引人触摸的力量,真不敢相信这样完美无瑕的肌肤竟然会是在一个男人身上。
要是韩观封知道她现在心里的想法,肯定会懊恼地在地上打滚,恨不得将过去嘴里喝的、身上洗的灵石玉乳全吐出来,藉以挽回一点点男性气概。
「你叫什么名字?」她想要这个男人,即使他不会武功也没关系,他的样子似乎还比她小个一两岁,这个岁数学武还不算晚,她可以请爹爹教他。凭他们武林第一堡的名号,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
声音听起来是挺柔和的没错,不过这姑娘的性子颇为霸道。
「小生敝姓韩,名观封。」
「原来是韩公子,我叫嶽采翎,是岳家堡的人,你叫我采翎就可以了。」嶽采翎一边说一边打量他的表情,发现他对岳家堡这三个字似乎一点特别的感觉也没有。看来真的不是江湖人,因为只要是江湖上的人,不会有人不晓得天下第一堡的大名。
韩观封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快僵掉了,怎么她不但没有离开的打算,还开始自我介绍起来?他不会是又遇上了另一个李巧儿吧?
可是这里是京城,京城人才荟萃,想来外貌比他出色的人比比皆是,不可能会对他这乡下来的平凡人有意思才是,一定是刚刚对着人家姑娘的脸看,引起对方的好奇而已。
「岳姑娘好,请问岳姑娘还有其他的事吗?」如果可以,今天他打算跟莫邪两个独处,享受一下幽静的时光,不想有其他人打扰。
这是逐客令吗?
嶽采翎微微蹙眉,决定当作那不过是一个单纯的问题,她不信有人会对她下逐客令。
「韩公子上京所为何事?同样是为了何舅舅的大寿而来的吗?」最近上京来的人几乎都是为了这件事,离舅舅的大寿还有三天的时间,可已经有不少人先过来祝贺。本来舅舅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在家里住下,客栈的房间哪比得上何府舒适,不过想到那群表哥都在,她就觉得心烦,坚持住在外头,结果遇上了这个俏郎君。
「何舅舅?」何舅舅又是哪门子人物来着,他为什么要替他祝寿?
「就是京城首富何文彬啊,你难道不是为此而来?」看他的样子像是哪个官宦世家的公子,凭舅舅的交游广阔,该都认识才对。
韩观封很快地摇头。「我不认识什么何文彬。」
「那你上京来做什么?」
「经过而已。」顺便找生意营生,想来京城里的人口多家境也好,应该能在这里赚上几笔才是,最近的药铺不知在哪里。
「那就不久待了?」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放他走。
「应该是。」她还没问完啊?「小生我刚上京来,人有些疲累,想休息一会儿,姑娘可否……」这话够明显了吧?
嶽采翎微愣,细看他一眼,果然有风尘仆仆的模样。其实他是因为被莫邪抓着飞,伤还没好又吐了一场才会这么狼狈,至於路,自己根本没机会走上几步。
「那就不打扰公子了。」
听见这话,韩观封马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等嶽采翎离开视线,房门很快地关上。
☆ ☆ ☆
瞪着被合紧的房门,嶽采翎恼火外加失落,他就这么急着撇开她吗?连送她几步路都不肯。
「小姐。」服侍她多年的婢女相当瞭解主子现在的心情,更清楚接下来会做的决定。「您打算怎么留下韩公子?」
岳采翎看了婢女一眼,莲步轻移,慢慢踱回她的房里。「让舅舅送张帖子给他,请他过去作客。」
「他会去吗?」那韩公子看起来不像是个会攀龙附凤的人。
「不去也得去,叫齐侍卫他们过来,我有事情交代。」软的不行就用硬的,没有她看上的猎物可以从她手里逃开的。
「齐侍卫恐怕会伤了他。」齐侍卫心里恋慕着小姐,不可能对小姐喜欢上的人摆出好脸色,甚至可能会故意重伤韩公子。
「我晓得,他不会太过造次的。」想要得到东西就要懂得用手段,被猎人重伤的兔子在她细心的照顾下,会恋上她这个主子的。
婢女听见她的计画,心头微颤,早该明白武林第一堡的千金小姐不会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自小培养的精明是带着些许的残酷,只要能得手,她将不计一切的得到手。
☆ ☆ ☆
回房面对桌上的行囊坐下,打开包里着莫邪的青布巾。
「莫邪,我不想对着这样的你说话。」那让他自己像个傻瓜。
隐约间仿佛可以听见一声歎息,将桌上冰冷的长剑放置於对面板凳上,一身白衣孤傲的美人随即现形。
「你还想说什么?该休息了,身上还带着伤。」面对自己纤白的双手,看它们搅动衣摆。
她身上渐渐显露的女孩子气使韩观封怡然。「刚刚我们的对谈还没有得到结果。」
她立刻想起那短暂的接触。
「我相信你就是了。」早知道不该跟他争论那话题。
争论?她莫邪何时学会此等激烈的行为了?
「是心里真的相信,还是因为不想继续讨论下去才这么说?」他的莫邪开始懂得跟他辩驳,这现象他喜欢。
莫邪朱唇微抿又松开。「心里相信。」她一开始就相信,会说出来不过是心里的酸意作祟,她根本不该问、不该说、不该谈。
韩观封微笑。「那就好,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用膳的时间到了叫我一声可好?」引出她的心,是慢慢的,韩观封没有打算继续逼问她,不舍见她在理性与情感间挣扎。
莫邪温顺地点点头,等韩观封在床榻上躺好并沉沉睡去,才发现刚刚的自己实在不像自己,倒成了新婚的小媳妇似的。
新婚的小媳妇!?
她莫邪可是有过千年岁月历练的神兵利器啊!在她的手中只见过悲离,只尝过血腥,只明白人世间的命运摆弄无常,什么时候她也会摆弄起娇弱可人的姑娘家姿态?
该死的事情不该这么继续下去!
望向一脸天真睡容的韩观封,实在是猜不透这个不过十六年的生命怎么会为她带来如此大的波动。像是一切都已经註定好般身不由己,难道她莫邪同样也在所谓的命运摆弄之中?千年的岁月、永恆生命依然逃脱不了既定的转轮?
一个个解不开的问题缠绕秀眉间,为孤傲的气息添点愁思。
连自己也不曾发觉,心里打着转的同时,手中温柔地为韩观封拉高被子,不让他的身侵袭到半点凉风。
被下,韩观封微笑,猜不透那是不自觉地显露,还是他一直都看着莫邪,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心海里。
第七章
行医用的布条刚挂上,一旁药铺的老闆马上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地对着韩观封问道:「阁下必定是近来江湖上盛传的观音圣手了!」
韩观封怔忡,京城不愧是京城,消息传得这般快,脸皮恁是这般的厚,只看见他一身白衣,就可以上来认人了。
「那个好像……可能……也许……是吧!」不知是谁取的名号,他不确定那真的是在说他。
药铺老闆一点都不介意他那犹疑不定的非肯定句,耳朵似乎是听到后面那个「是」字,一张和气生财的脸笑得好似看见财神爷就站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