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德强制的攫住她,把她带离两个结界的交会地带,回到他的宫殿。
「让我问他,我要亲自问他。」七十七号哑了嗓子,凄楚的声音回漾在整个空间。
* * *
普鲁德已许久没见到父王,突然接到召唤,不觉心生警惕,只好先安置好七十七号,然后赶到撒旦王的宫殿。
撒旦王在他的王座上,一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一手撑住自己的脸庞,皱着眉,看着站在下面自己一向最喜爱的儿子,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终究也逃不过情关。
唉!真是孽缘哪。他叹了一口气。但为何偏偏是那个小女人?早知道他就不跟天帝打那个赌了,弄到现在作茧自缚,而且还是坏在自己人手里。
「亚曼,我是你老子,为何瞒了我这么多事情?」他不悦的质问,决定闭门见山说清楚。
普鲁德先是一楞,但在不了解父王所指为何之前,为避免先泄了自己的底,心想还是以静制动,先探探父王的口风再说。「父王,您是指……?」
「那个七十七号啊!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想瞒我?天帝已来找我要人啦。」撒旦不耐烦的道。
「天帝?」普鲁德又一愣,不明白小花瓣儿跟天帝有啥关系。
撒旦叹了口气,摆摆手。「七十七号有些来历,不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天帝全都告诉我了。」
「父王,七十七号难道还有其他身分吗?」
「唉!事实上她是个花神。中国唐朝时武后称帝,下令百花齐放,偏偏牡丹误了时辰,因此被贬出京。而七十七号是芍药花神,花形与牡丹肖似,天帝旗下一名胡涂的执行官错将芍药误认为牡丹,也将她一并贬下凡间。」撒旦娓娓道来,揭开七十七号的前世因果。
「这桩乌龙事件终于在一百年前水落石出,天界透过轮回管道想寻回芍药,结果发现她根本不在轮回的名单内,原本好好一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了。」他继续道,扫了普鲁德一眼。「由于“某种原因”,芍药后来成为我座下编号七十七号的死神,天帝到目前还未察觉,只要我尽快把芍药找出来还给天界。」
普鲁德讶异极了,不理会撒旦别有深意的一瞥。
小花瓣儿是芍药花神?他在心中苦笑着。难怪她出生时,满园的芍药为她绽放,他早该想到她的来历并不单纯,并非寻常的凡问女子。只怪他当时被「其他心思」分了神,没有去探究其中的缘由,现在该如何处理天界的索人要求?他疑问的看向撒旦,想知道他如何跟天界回应。
撒旦点点头,了解儿子的疑问。「你知道我一向喜欢跟天帝打赌,看到他吃鳖的糗样,可以让我高兴个好一阵子。再加上我之前曾对芍药下凡后的事做了些调查,知道她十七岁时曾对一凡问男子动了心,原本该和那名男子结为连理,却因为你的出现而破坏了,芍药因此成了我座下的死神,那名男子重堕轮回,转生成为今日的高立寒。」说到此,撒旦顿了顿,想看看自己儿子的反应,毕竟他在其中也轧了一角。另外,他很高兴自己手下的办事效率比天界那些什么神高明多了,天地四方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普鲁德仍是维持一贯的冷漠,令人猜不出他的心思,静静的等着他父王继续说下去,料准他一定会开口为自己解惑,否则找他来干什么?为他早已知道的事找个人背书?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撒旦王等不到儿子的回应,忍不住又自顾自说下去。
「所以,我故意制造机会议七十七号和高立寒重逢,派她出公差,支援圣诞老人分送圣诞礼物,把高立寒任职的医院,画分在她的工作区域,还放她假,让她和那医生多一些接触的机会,然后一方面和天帝立下一个赌约,约定芍药若和凡间男子结成连理,即成全他们,不强制要求她回到天界。我心想,一旦把七十七号和那高立寒配成对,不仅让天帝损失了一名手下,还能看到他赌输吃鳖的拙相,何乐而不为?再说,后来高立寒意外的把灵魂出卖给七十七号,让他们两个在一起,我什么也没吃亏,反倒还赚了一个哩!」撒旦得意洋洋。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回直接将箭头指向普鲁德。「我没想到这一次你又突然冒出来搅局,把我好好的一盘棋全给打乱了,居然将那高立寒禁在冥界深处,让七十七号遍寻不着他,这厢我这盘棋还怎么下啊!」
普鲁德还是沉默。他并不后悔取了高立寒的魂魄,坏了父王的「好事」,他必须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他的小花瓣儿重新正视他的存在,绝不能让高立寒在两人身边碍手碍脚。
撒旦了解普鲁德的个性,执着且不轻言放弃。呵!他终于也发现儿子的弱点了,终其一生,除了七十七号,他不会再对别的女子有感觉,做父亲的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呢?不过,赌约已经订下,他是王,筹码是他自己开的,怎可反梅?
「唉!如果你能让芍药爱上你,我也无话可说了。届时,打赌的事也等于自动失效,毕竟对象不是高立寒,而芍药一旦成了我的儿媳妇,天帝一样要不到人,一样折损了一名手下,高立寒和芍药还是我的,我什么也没损失,只是少了赌赢的乐趣罢了。」他故作无奈的说。其实他早在传唤普鲁德之前,就已想好因应中途变数的对策,而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帮这痴情的儿子做的——给他指引一条路,并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普鲁德静静听着,表面上虽未做任何反应,内心实则波涛汹涌,他了解父王的用心,也决心好好把握这最后的机会。
「但是据我观察,芍药个性刚烈,不是个轻言妥协的女子,你可要多加把劲儿。希望你王牌还未出尽,我只能助你掩护一时,天帝要是发觉七十七号的身分,也正是你时间用尽的时候,知道吧!自己好好努力,结果会如何演变,未到最后,谁也无法断定,一切全看你的表现了。」撒旦走下王座,拍拍普鲁德的肩膀,鼓励道。
普鲁德点点头,悄悄的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对七十七号更是誓在必得了。
* * *
普鲁德回到宫殿发现七十七号还在,惨白的容颜、无助的大眼令他心疼不已。
他坚持让她待在他的宫殿。
为什么不仔细的看看我呢?我会呵护你如宝贝,发誓不让你滴下一滴泪水。他在心里呐喊着。
「亚曼,你帮我向撒旦王申请上天界的通行证,好吗?」
她无助的哀求令他几乎软化。
「父王最近杂事烦心,恐难通融。」他硬下心撒了谎。
七十七号蜷缩起身子喃喃自诺,「立寒,你怎忍心?」然后像着了魔的起身。「不,我要去问他,我要去问他。」
普鲁德在她尚未动作之前已抓住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傻?他若决意负你,你为他赔上一生的禁锢,值得吗?」
泪水滑了下来,她无声的哭泣,泪如雨下。
普鲁德拥她入怀,用那从不曾向人展示的温柔,轻抚着她受伤的心,
爱我吧!即使只有细如沙粒,我也情愿常伴左右,甘心受你使唤。
* * *
高立寒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竟感觉到七十七号……不,小花瓣儿的哀伤。
不,他没有负她啊!小花瓣儿,你听见了吗?
四周围只有雾气,他不曾遇上半个人,仿佛走了一世纪,却有如待在原地。
「有人吗?有人在吗?」他大声狂叫。
可恨的普鲁德,这些天杀的鬼,活该让他们待在地狱!
他该怎么突破困境?天啊,这是场不公平的竞争。
往事历历又在眼前飞过,生命的轮回竟是如此奇妙,或许这就叫因果吧。
他想起晁哥哥,对他只有愧疚。那垢儿呢?在这处虚无缥缈的天地里,他的心却如明镜般看清了自己。没错,他迷恋垢儿,但当时的环境根本无法让他厘清自己的情感归依。
他心下明白,如果那时没有普鲁德从中作梗,小花瓣儿的俏丽、慧黠及调皮会让他架起的心墙兵败如山倒。
这种情形即使是现在仍是如此。
他想起第一次的见面,小花瓣儿凝眉冷黛、一身素衣的与他对望,当时他仍旧为着一段早该逝去的感情独自悲伤。但纵使如此,他对小花瓣儿的行为仍激不起一丝对陌生人的气愤,她自在的来去,他无所谓,她阴魂不散的侵犯他的隐私权,他只能叹气,她任性的发飙,他只觉好笑。
该怎么形容他对这女人的感觉呢?
爱上她吧。
是的,他爱她,没有任何的形容词比这句话更为帖切了,他甚至于冲动的想大声告诉她。
但……如果再继续待在这无希望的虚幻,一切都将只是空谈。
第九章
时间静静的流逝,虽然冥界无昼夜之分,但以人类的时间计算,已过了四天了。
七十七号动也不动的坐在石阶上,如同殿外的雕像,泪早已流干。
普鲁德来到她身旁,他向父王要了张名单——是死神要拘的魂魄给她,想藉工作来使她分心。
七十七号淡淡的瞧一眼,接过手,意兴阑珊的站起、离开,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机械式的动作着。
普鲁德望着七十七号的离去,两眼空洞,神色茫然,肃穆的表情再也见不到笑容。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仍不愿放手。
* * *
七十七号一向不喜欢死神的工作服,每当执行完自己的工作后,总迫不及待的把它收起来。
抱了四个魂魄离开了三度空间,她一如往常的交差了事,然后拖着勾魂镰,胡乱的信步游荡着,生活已完全失去了重心。
她走到一株大树下坐了下来,勾魂镰随手躺在她怀中。
这里也有风,它轻轻的吹着,只不过是阴风,这里也有光,只不过是惨绿的磷光……
立寒在思念她!
她心中大大一震,也不晓得脑子里为什么突然有这个触发,像是和立寒心灵相通……但随即希望之光又暗淡下来。她怎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小花瓣儿,小花瓣儿……*
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使她身子一阵颤抖。她跳了起来,镰刀滚落一旁,所有的遐想全静止下来。
但见四周依旧,她心中澎湃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立寒不是上天界了吗?难道……
普鲁德忽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怎自把法器随意乱扔呢?」普鲁德替她拾起勾魂镰递还给她。
七十七号定定的瞧着地,亚曼还是一样的温柔,但她心中却对他产生了疑问。
「发生了何事?瞧你一脸惊魂不定,谁敢吓唬你?」
亚曼就是亚曼,她怎能怀疑他?露出苦笑,她摇了摇头,何必再重提破碎的感情呢?
普鲁德护送她回宫殿,不再追问。
他相信只要自己有耐心,他还是有机会的。
* * *
广阔的宫殿里,七十七号独坐在专属的卧室内,心中的疑问未解,反倒燃起一线希望。
她按捺住波涛汹涌的心绪,只盼再接收些许的讯息。
一夜过去了,失望再度又回到她脸上。
普鲁德感应到七十七号放弃的讯息,便收回了自己的冥思。
他用意念窥探了她的隐私。对于七十七号的事,他不希望再有万一,只要有可能会引起她怀疑的任何事,他会比她先到一步提早封杀。
但虽然他有能力探索别人的隐私,但也耗尽了他的精力,这算是卑鄙应付出的代价吧。
* * *
日子又恢复到以前的模式,在七十七号的坚持下,她回到死神专属的禁区里。
四周安静无声,每一位死神互有默契的不打扰彼此。
她的房子没有任何的隔间,在屋内中央除了一张大床外,并无他物。
七十七号躺了下来,往常这张床总让她眷恋无比,如今她的心却只有凄楚。至今她仍不相信立寒会如此待她,但是她又该如何解释他的毫无音讯?
把玩着躺放在胸口的镰刀,苦笑自己最近也变得懒散了,即便只是轻按手臂上的一个按钮,就能除却这套冷酷的服饰,但她竟然也懒于动手?
她的人生已不再有意义,可悲的是,她连死的资格也没有。
不知不觉的,她眼角又溢出了两行泪水。
*小花瓣儿,小花瓣儿……*
遥远的呼唤又从胸口响起。这次她连动也不敢动,聆听着思念已久的声音。
*小花瓣儿,小花瓣儿,我在这儿,我在这里……*
是立寒的声音!没错,是他呼唤着她的声音。
「立寒,立寒,你在哪里?」她不自觉用心喃喃的低语。
*小花瓣儿,不要伤心,我从没负你!不负你,不负你……*
他感觉到了她的忧伤吗?正如她现在可以感受到他急切的焦躁。立寒不是上天界了吗?为什么她可以感觉他无助的挫败呢?
*小花瓣儿,小花瓣儿……*
呼唤又从胸口响起。七十七号将眼光慢慢的移向正躺在胸口的镰刀,是它吗?
她突然快速的把镰刀拿起来。
四周又是寂静一片。
她坐起身子,把玩着手中的镰刀,终于发现了附着在上面的一魄。
是立寒的。为了李垢儿挨的那一记,弹出的一魄。
天!她立刻想到一个事实——
不全的魂魄如何能上得了天界?
立寒不在天界,那他在哪里?
「七十七号。」普鲁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七十七号记得立寒魂魄离身的那一天,自己正在宫殿等着亚曼的归来。
亚曼去了哪里?别的死神不可能拘她所拥有的魂魄,但亚曼可以,还有撒旦王。
撒旦王不可能亲自出马,只为了拘一个凡人的魂魄。但是,如果立寒不可能上天界,最有可能拘他的人就是亚曼。
是亚曼杀了立寒!
当她在他的宫殿里,枯等他归来询问前世的记忆时,他已进入三度空间带走了立寒的魂魄。
他怎度可以!
「七十七号。」普鲁德的声音又响起。
她换下工作服,藏起一切的感觉走向门外。
俊美的普鲁德站在矮篱外,牵动着嘴角对她微微一笑。
待她如此温柔的亚曼,她该怀疑他吗?
「有什么事吗?」她冷漠地道,无法假装自己不曾怀疑过他。
普鲁德即以为她仍为高立寒的事心伤。
隔着矮篱笆,他抬起她的下颔,充满爱意的低头俯看她,「快乐点好吗?」
七十七号直视亚曼,这么一位集英挺、狂妄、俊秀、权力与荣耀于一身的地狱大王,自己怎么不会爱上他?
「为何这么瞧我?」他拍拍她的脸颊,宠溺的问着。
她只能摇摇头。
「精灵界有场嘉年华会,陪我去参加好吗?」他放下自己王子的身分,带着恳求意味,软声的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