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就看吧。」他不忍令她失望,大手一挥,房内顿时陷入黑暗,时空一转,如同观看水晶球般,脚下出现了宋朝的时代。
对七十七号而言,那是个似曾相识的环境,科技还不怎么发达,文明也尚未如此进步。
书面中首先出现一个湖泊,中间有一小岛,岛上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几十艘快艇正急速的往中央的小岛飞奔而去,上面全都载满了人。
「亚曼,这跟立寒有何关系?」
你们已经叫得如此亲匿了吗?普鲁德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他语气转为不耐。
亚曼从未对她如此不善,他今天发了什么癫?七十七号心里直犯嘀咕,但仍识趣的闭上嘴。
咦,那不是李垢儿吗?在收拾刀刃那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和她有点像。心念才转,画面又放大了些。没错!如果脸上少了落腮胡就更像了,分明就是李垢儿女扮男装嘛!她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她手忙脚乱的推着一车子家伙往山上走,之后画面一转,她独自在一间挂了「聚义厅」匾额的屋子里打转。
一位器宇轩昂、玉树临风、身长七尺的年轻男子从厅堂的转角走了出来。七十七号尚不及反应,画面已放大那名男子。
是高立寒!虽然衣着装扮不一样,容貌也只有五分雷同,但那气度、风采,除了高立寒外,不做第二人想。
他向李垢儿打招呼,陌生的语气让七十七号了解这是两人初见面。但谈了没几句话,高立寒看李垢儿的表情却是充满了关爱,两人有说有笑的相偕走进另一个厅堂……
就像在看电影一样,高立寒和李垢儿之间的历史在七十七号眼里慢慢的往前播映着。
先是晁盖受伤,垢儿相救,两人之间电流交汇,授着是下山援救好汉,垢儿在酒店恢复了女儿身,高立寒的恍然大悟以及往后的苦苦相思。
之后,高立寒受命下山,在酒店狂怒,单手杀了那个轻薄李垢儿的男人,在面临生死关头时鼓起勇气对李垢儿表白,及至最后寻寻觅觅的浪迹天涯……
七十七号看得心都酸了,她终于明白晁盖为何对立寒如此容忍的原因了。如此血性的汉子怎可能忘却生死共盟的拜把兄弟?
悒郁而终的高立寒第二世轮回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但终生未沾女人。
第三世也是,第四世也是。
第五世,他是在西方长大的中国人,一反前几世的刚毅木讷,竟风流的到处留香。直到他在三更半夜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紧搂着晁盖坐在车道上满身浴血的李垢儿。
再后序的故事,七十七号看高立寒对李垢儿无法自拔的痴情,心如刀割。
影家消失了,周围也亮了起来,故事结束了。
但却是她苦命的开始。
李垢儿,这个高立寒爱了五世的女人,自己怎斗得过?
李垢儿啊李垢儿,你是如此的幸运啊!
她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也才换来高立寒对她的一点注意,而李垢儿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高立寒爱了五世!
七十七号恨意顿生。
「你要干什么?」普鲁德一见她眼中升起的杀意,立刻机警的上前抓住她。
他挡不了七十七号瞬间猛烈的怨气,只好陪她一起消失。
* * *
他们来到一幢高耸的大厦。
普鲁德还搞不清楚七十七号的用意,便已看见主角之一的李垢儿抱着小婴儿从房裹走了出来。
普鲁德扯扯七十七号。「小姐,你可别乱来啊。」
七十七号不理会亚曼的警告,甩开抓住她的手,飘到垢儿跟前,充满敌意的盯着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放过她。
敏感的小婴儿先感觉到了,她咯咯的笑脸突然静了下来,小手紧攀着垢儿不放。
接着是垢儿,她不安的瞧瞧四周。
屋内不知何时已整个安静下来,连鱼缸里的鱼也静止不动,甚至帮浦打出的气泡也了无声息。
死气。
这是死亡的气味。
「哼,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七十七号现出了自己的身影。
是一位娉婷但表情冷酷的女子。好熟悉的感觉!她似乎曾在哪儿见过……垢儿心中纳闷着。
「你是……?」
那女子才要开口,却仿佛被人扯了一下,不耐的往旁边瞪一眼,「亚曼,别管我。」
还有人吗?垢儿好奇的瞧着那女子的身旁,空无一物。
「还没记起来吗?」
垢儿抱歉的看对方一眼,摇摇头。
「你在产房生这小娃儿时,本来就该死了。这样的提醒,你有印象了吗?」
垢儿一直以为这只是她当时的一个梦境,难道是真的?
「哼,可怜那个蠢男人,平白无故为你做了替死鬼,你却还不明不白的哄着这小娃儿逍遥的过日子。」
「什么意思?」话里的玄机让垢儿听得不明白。
「高立寒那天已经替你……」七十七号话尚未说完,便被普鲁德捂住了嘴巴,并且在挣扎时,不小心按到他衣服上的某个按钮,无意中现出他的形体。
垢儿看到那女子旁边突然冒出一位与晁哥哥不相上下的高大男子。
他就像是黑夜,感觉神秘、黑暗,又略带邪恶的侵略气息,但此刻他正狼狈的捂着那女子的嘴。
大门「喀答!」一声打开,晁盖与高立寒一同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晁盖莫名其妙的问着。
七十七号停下挣扎,看见高立寒的同时怒意全消,心虚的只想躲在普鲁德身后,但想起他又来这里找李垢儿,受伤的心又让她任性的往前一站。
室内出现短暂的静默,每个人都互相打量着。
普鲁德手还捂着七十七号的嘴,这令高立寒看了非常不悦。
「你怎么跑来了?」他藏起怒气,淡漠的问着。
七十七号抓开普鲁德的手。「我高兴。」但表情可是气冲冲的。
「立寒,原来你们认识?」晁善正全神戒备的防着普鲁德身上所散发的强大力量,听见高立寒如此说,终于放下心来。
「你看得到?」
「前面这位先生与这位小姐吗?为什么看不到?」晁盖一脸莫名的看着高立寒,觉得他这问题实在问得很怪异。
大家都看得到,那就好办了。
高立寒冷眼的扫了七十七号全身,不带感情的叙述,「看来你已经好了。」
七十七号只差没泫然欲涕了。
他竟这么对她?!待她比医生对病人的基本关怀还不如。
她咬着牙,强忍心伤。
全为了这个女人!既然如此,她就让他再痛苦一辈子吧。
目中凶光一闪,她逼向李垢儿。
晁盖、高立寒都发现了。晁盖先急急的发出一掌,直朝七十七号的身后击去,而使高立寒双脚一弹,扑向七十七号。
那一掌被普鲁德化去。
高立寒抓住了正要下手的七十七号。「你在干什么?」他喝斥她。
「死神要取的魂魄,你阻挡得了吗?」她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回答。
「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好交易了。」高立寒咬牙切齿的道。
七十七号无赖的耸耸肩。「这桩交易我不做了。」
「你不可以。」
「试试看。」
「立寒,放开这位小姐。」垢儿出声打断两人的纠扯,原本模糊不清的梦境因为陆续的点开而有了些概念,她明白生娃娃那天能够幼后余生,立寒似乎为她做了重大的牺牲。
她不晓得这女子为何说话如此狂妄,但如果立寒真的为了她而拿自己做交易,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
「我欠你的,你来取吧。」垢儿坦然的看着七十七号。
晁盖可不容许,他才有所动作,普鲁德已施法圈住他。
「好,你够高尚。如你所愿,纳命来吧!」说完,七十七号已化做死神,勾魂镰往李垢儿身上扫去。
高立寒见状窜出,替垢儿挨了一记。幸亏七十七号手下尚有犹豫,但仍取了高立寒三魂七魄中的一魄,所幸对他的性命并无大碍。
她脸上一阵惨白,心中的怒意、妒意全消。「你……你……」她实在不知这该说什么,万念俱灰的狂笑起来。「罢了,罢了。」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普鲁德收回了对晁盖的钳制,黑潭似的双眸定定的瞧着高立寒良久。
枉费他是黄泉之国的地狱大王,拥有坚定的持久力及强烈的意志,但又能如何呢?努力了几百年,尚无法在七十七号心中激起一丝涟漪,反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有办法让七十七号失去平时的冷静,寒心仓皇的离去。
「你还真是她命中的克星。」普鲁德淡淡的叙述,不带任何感情,深沉得让人无法捉摸他的心思。
「你又是谁?」高立寒不客气的质问。
「哼,无礼的家伙。」他可没打算对这个少根筋的男人多费唇舌。
二话不说的,他也离开了三度空间,屋里恢复了安静。
婴儿的哭声惊醒了三个大人。
垢儿抱起躺在沙发上的小婴儿哄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晁盖不明所以的问。
高立寒大叹无奈,这要他怎么回答呢?
* * *
七十七号绪于明白什么叫作咎由自取,干什么没事跟人家谈什么恋爱,撞得满头包还放不下身段,只得躲起来舔舐伤口,一点一滴的捡回可怜兮兮的心。
就当作教训吧,随时提醒她别再玩这种致命的游戏。
这几天怠忽职守,撒旦王却对她莫名的放纵。也罢!远算是她悲裒恋情里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躺在云端上,伴着寂寞的夜色,她任由云朵载着她四处游荡,熟悉的气味告诉她普鲁德的到来。
他静静的看着她,一如往常,猜不透她心里有什么想法。
「亚曼,没事别来烦我。」她拒人于千里之外。
普鲁德索性坐了下来,仍是不发一语。
七十七号知道亚曼也拥有「感觉」,只是他不轻易外露。
对他,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他没有任何弱点,是无庸置疑的王者,她应该以谦卑的心欢迎他的到来——但不是现在。
普鲁德静静的看着她。就是她这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打一开始就深深的吸引他,纵使他贵为王子,但她仍不会刻意对他逢迎谄媚。
她就是她,七十七号,一个他得不到的女人,而那个混帐居然如此轻易的使她弃械投降。
「亚曼,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捺不住那股异常的寂静,七十七号干脆开口问。
普鲁德依旧没回答,姿势不变,仍只盯着她瞧。
「亚曼,」良久,七十七号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总是逃不过你的锐眼,不是吗?」
「为了一介凡夫俗子如此颓丧,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由自主。」七十七号无奈地说。
「我的胸膛永远为你敞开。」普鲁德抓住机会表达。
「在你怀中哭泣?」
「如果你想。」
七十七号又叹了口气。「亚曼,这是我的劫数吗?」
普德德无语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普鲁德有意的回避了七十七号询问的眼。
「亚曼,为什么我记不起来我是怎么死的?」七十七号狐疑道。
普鲁德仍不看她。「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何必再去提它?」
「你说得对,想不到我已老得忘了当年是如何的死法了。不过忘了又如何?反正就是死了,只是一具无用的躯壳罢了。」
「希望你也能把眼前的事给忘了。为了他,你不像你了。」普鲁德衷心的说着。
「亚曼,谢谢你。」七十七号拍拍普鲁德,「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儿们。」
哥儿们?他真想对她大喊:我不要当你的哥儿们!但此刻除了苦笑,他又能如何?
想起那段遥远的记忆,对他而言,清晰得彷怫昨日。他是地狱大王,特殊的身分加上当时不可一世的霸气,他硬是一手遮天的活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私自把七十七号带到冥界当死神。
从那一刻起,他不曾后悔过。不屈不挠的意志力,使他即使明知终究会失败,仍不放弃。
以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未来仍是如此。
第七章
*宋朝崇宁年间*
普鲁德是个实习死神。他是命定的王者,即将掌控地狱之邦,因此要求自己必须亲自体会每一阶层的工作。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要收的魂魄太多了,人类愚昧的只求温饱,对于自己的灵魂修炼早已撇在一旁。
黑暗世界里其实也不需要这些垃圾,而这些天、地都不愿收留的幽魂就只好再也为人。
那个年代,每个结界都笼罩在乌云之内,使他们这些死神也不得不与天界交流,合力清理这些孤魂野鬼。
普鲁德就在那时第一次见到小花瓣儿——现在的七十七号。
寒冬乍暖的初春,普鲁德就像中国神话里的钟馗,能随意穿墙遁地,游走在三度空间中。
他的黑发长至腰际,外型冷酷俊美,但除了将死的人有幸目睹他的面貌,对人类而言,他只是一阵轻烟,看不见也摸不着。
京城,空气中的气流透着浓浓的不安。可怜的人类,悲哀的混种品,枉费拥有天、地的基因,却没传承高尚的格调。
民不聊生,偷拐盗骗也跟着来,他穿梭于三度空间,将所收的魂魄按其生前的业障,投生做狗或人,或万物间的其他生物。
若他不经过那个胡同,就不会听到小花瓣儿的哭声了。
然而,那也正是他劫数的开始。
为什么会有婴儿的哭声?这座巨宅裹不应该会有小孩的哭声呀!
他好奇的欲一探究竟,穿过高耸的围墙,置身在一片花海里。
多诡异!江南三月才有的芍药花,在这春寒料峭的北方竟然大放异彩,如同清晨奔放的精灵,争奇斗艳的绽放着。
婴儿的哭声又提醒了普鲁德。他飘入巨宅,循着音源,进入一间富丽堂皇的内室。
「夫人,咱们这个女儿可是千辛万苦求来的,年近半百却老来得女,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倒说些丧气话呢?」一位温和中带有威严的男人正在床头安慰着刚生产完的女人。
两人容貌已见岁月的洗礼,年纪果然不小了,居然还能生出小娃儿倒也稀奇。普鲁德忍不住上前观看婴儿。
初见小花瓣儿,他无法正确的形容出自己的感觉。该死的,他为何要拥有「感觉」?那就像是自身的磁场全乱了方位,痛苦又新奇,令他不忍释手。
她是谁?这地区是由他管辖的,根据他手上握有的资料,这对夫妇不该有小孩啊!
「老爷、夫人,外边花园里的芍药花今儿个突然全开了。」婢女急急的跑进来,兴奋的说着。
「别大声嚷嚷。」那男人轻斥着。「夫人,我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那男人又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夫人,咱们家的芍药花从没开得像今年这般美丽,花开的时间也过早了,是不是有什么隐喻?」
那产妇听了倒是喜上眉梢,她爱怜的抚摸着小娃儿,「咱们的女儿说不定是花神转生的吧?老爷,就叫她芍药吧,小名叫小花瓣儿,你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