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得……好丑啊!”黎琪睡钝的头脑仍有些糊里糊涂,英雄有泪不是不轻弹吗?他这么逞强好斗的人,怎会在她面前展露他的脆弱?她现在才是在作梦吧?
“拜--托,我等于是在告白耶,我求求你不要分神好不好?”拓跋刚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噎住,谁说他不够浪漫?跟这女人比,他尚算是小儿科呢!
“但是……你哭起来真的……好难看嘛!”黎琪体虽虚却仍旧发着牢骚。
“高兴就笑,伤心就哭,不爽就生气,此乃天经地义的大道理,做人何必压抑自我情绪?”拓跋刚忍不住狮吼,他是性情中人,喜怒哀乐一向是直接写在脸上,况且若不是视她为自己人,他岂会哭给她看?”你别破坏气氛,注意听我的示爱可以吗?”
“你凶啥凶?”哪有人示爱像骂街的?黎琪也恼了。
“我……”拓跋刚登时气短。
“你你你!”她抓抓他的胡,又揪揪他的发。“你瞧瞧你这脸络腮胡,长得都要比你的头发长,一点美感都没有。”她面上的血色尚未恢复哩,嘴巴倒是顺溜得很,苛责起来一点也不马虎,全无适才气息不调的现象。
“我守了你七天七夜,牙有刷就不错罗,哪来的时间去整理服装仪容哩?”拓跋刚捶胸,她就是有此等气炸他的鸟本事。
躲在门边窥听的一干人,已然被这两个欢喜冤家的牛头不对马嘴给笑得掀天揭地,水柔则是考虑要不要进去缓和一下场面。
“啊,我想起来了!”她霍地惊呼,记忆如狂澜排壑般倾涌而上。
“什么?”拓跋刚告诉自个儿要忍耐,她是病人,头破血流又有脑震荡和缺氧,身上另有多处烟紫和烧伤,若非水柔医术高超,“七圣”医疗设备精良,奄奄一息的她,早就香消玉殒与他从此两地相思。
“死拖把,你死到哪儿去了?我等你救我等好久,你死也没来……”黎琪嗔怪的粉拳软趴趴地落在他硬实的胸膛。
“我晓得,我晓得,对不起,对不起。”拓跋刚以吻堵住她的怨气,他永远忘不掉她当初的鼻青脸肿和皮开肉绽,他要伤她的人付出可怕的代价。
等会儿再来检查她的伤势吧!门边,水柔将看热闹的兄弟们一一赶走,该让他俩好好独处。
“幸好你没事。”拓跋刚握住身旁人儿的纤手,能和最爱的人一同躺在“七圣”花园里这片他最爱的草坪上纳凉,是他最愉快的事。
“是吗?”黎琪腆颜。
“是呀,要不然你就见不着我为你做的那些蠢事。”拓跋刚嘻嘻哈笑。
“嘿……你什么意思?”黎琪却认为好笑,她悻然坐起来捶他。“你送那个害我爸的经济犯入狱、和演奏会中发表的‘离奇爱恋圆舞曲\'、并告示在场听众说是要送给你的最爱,又将这些‘丰功伟业\'登报上电视,以及钉在我房门那张你失踪两个月的所有行程表……包括你何时起床、上大号、搔痒……等等的一切,全是蠢事?”
“不……”拓跋刚被她的滔滔不绝给叱得词穷。
“没错,是蠢。”黎琪一手插腰,一手戳着他的胸,十足十的茶壶架势。“而且非常蠢,你这个大蠢蛋,你晓不晓得你的蠢相一曝光,你照片的行情就没以前那么好啦!”
“你……”拓跋刚气结。“我丢那么大的脸,你想的却是我的照片行情?我拜托你,你现在不是狗仔队了,OK?”
真是“狗”改不了吃-%*#¥……
“反正你为我做的事是蠢事,为我做事就是丢脸。”她丧气地抱着膝盖,说她不感动是假的,他甚至破例在电视机前小露了一下面,只是为了向她表达他的爱,可她不安的情绪总是起伏不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拓跋刚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黎琪和他玩起绕口令。
“你干么一定要挑我语病?”拓跋刚不禁拔高的声音中有着责备。
“你也知道你说话有毛病?何况姑娘我只是依你字面上的意思去解释。”黎琪吹毛求疵。
“这……”水柔的耳提面命立刻降低了他的火气,他将冲到喉头的吼叫哽咽了下去。“好好好,算我不会说话好不好?”
“你本来就不会说话。”黎琪得寸进尺。
“你……”忍耐、忍耐,有他父母的前车之鉴,拓跋刚决定要学习忍耐,“对,是我不会说话,这样可以了吧?你看你嘴巴獗的、眉头皱的,小心动了伤气。”
“伤气?有劳你解释一下,算我孤陋寡闻,我只听过胎气没听过伤气。”她哑然失笑。
“伤气就是受伤的气,你要是动到了,伤口便不容易好。”拓跋刚邪笑地勾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一只手则暧昧地放在她平坦小腹上。“至于胎气呢……等你嫁给我之后,我会好好努力。”
“去你的。”黎琪佯装喝怒地推开他。“谁要嫁给你?你忘了当初有人说像我这等鸟货,倒贴他万贯家财他都不要。”
“可不也有人说,即使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她也不屑嫁给我吗?”拓跋刚暗叫命苦,班杰明说的对,黎琪连他俩初次雨中见面的吵架对话仍记忆犹新,往后他用句选字皆得乖巧些,以免何时被人挖出来算老帐都不明究理。
“讨厌,人家我才没说要嫁你呢!”黎琪不依地赏他几拳。
“我说的人又不是你。”拓跋刚抑首大笑地抓住她的红酥手,一脸刚毅的线条全缓柔了下来,他温情脉脉地透过纱布,轻抚她额上缝了十几针,才拆线的疤痕。“还痛不痛?”
“一点点。”黎琪倚进他的臂弯中撒娇。
“我要是早知道,是那三个和我在你家楼梯口擦身而过的王八羔子,我当场就会先宰了他们。”激愤的戾焰从他抿紧的唇缝间杀出。
“对,先宰了他们再来找我,说不定你顶多只需扫扫我的骨灰,哪像现在这么麻烦?”黎琪没好气地说。
“你为什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我是……你明明了解我是……”动辄得咎,海盗眉霎时纠成一块,拓跋刚焦灼又沮丧地寻找正确的词汇。
“你是什么?”黎琪硬要在鸡蛋里挑骨头。
“我爱你呀,这些难道还不够?”他叹气,拓跋刚紧紧地搂住她,不留一丝空隙。
黎琪无语地偎在他怀里,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第十章
“你说这是什么?”黎琪将早报甩在拓跋刚的面前。
“华航空难,死亡为数高达……”拓跋刚饮着咖啡,不是很专心地念着上面的大标题。
“我要你看的是下面这条,‘黑道要求保护费,政客贪污被要胁\'。”黎琪气煞地截话,一只手很不悦地拍着那排粗黑大楷书。
“你既然识字,干么还要我念给你听?”拓跋刚坐得四平八稳,他早料着她瞄到此新闻时会有的反弹,而他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你……”黎琪只想掐他的脖子。“你明明晓得这个‘独家\'是我冒过生命危险换来的。”
“错,是你不小心拍到的,你还因为它差点丧命。”拓跋刚纠正。
“无论如何,它是我的案子,它是我的头条,但是你由阿沛那儿拿回底片,找到那个政客和黑道头头,查证他们真的有一腿,而且还另外和多件贿赂有关,结果你不仅没有知会我便私自行动,还把我蒙在鼓里,让其他同业抢走我的新闻,你实在很过分嘛!”
莫怪乎他这两天不见人影,原来是瞒着她去做暗盘,亏她难得运气这么好,恰巧拍到对方交涉的画面。
“我是为你好。”拓跋刚尽量软言柔语。
“为我好?你把我的新闻无条件大放送,你还有脸说是为我好?”这么敏感的政客与黑道挂勾事件,她居然无缘大捞一笔,她岂能不扼腕?
“没错,我私自行动是不对,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和警方是去逮捕那些坏蛋不是去玩,我们随时都会遇到危险。”其“七圣\'本身就在有一组制暴精英足以解决这批杂碎,他之所以会将此案转交予警方全权处理,一方面是想帮助提高警方的社会地位,一方面是“七圣”不愿涉及政治。
而他开出的唯一条件是,伤黎琪的那三个人要留给他。
“我去也不是要玩呀,我是去拍拍照,报上说尚有余党在逃,伤我的那几个亦是其中几只猫,你等下出门就是要去逮捕他们对不对?我不管唷,我要跟。”黎琪连相机都背好了。
“不行。”拓跋刚断然拒绝,上回那种怕失去她的感觉差点要了他的命,他的心脏可不想再承受一遍。
“你阻止不了我的。”黎琪坚定地正视他。
“必要时我会绑住你。”他早该明了她好强的本性。
“你不妨试试看,我会恨你一辈子。”她出言恫吓。
“鸟咧,你为什么不能乖乖听话?你的伤尚未康复,你也不再是狗仔队,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请为我想,我无法容忍你再受到丁点伤害,你懂不懂?”他勃然大怒抓着她的肩猛摇,看是否能把她摇醒。
“拖把刚……”黎琪好生感动,她不会不懂他最为她好,可是职业病的作祟,教她在面对此等大新闻时怎能不心动?她于是软化态度故意花痴地说:“你生气时候好帅啊!”
“我……”拓跋刚险些被空气呛住。
她的前倨后恭已经到了潜移默化、教人敬佩的地步。
“大帅哥,让我去啦,人家好想看你英勇捉敌的场面耶,何况你不觉得,让我亲眼见到欺凌我的三恶棍被捕,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吗?”打铁要趁热,她紧接着搂住他的腰干撒娇。
“你……”虽说她是有目的,但被她这么一摔,他整个人都感到飘飘然,而且,此乃她第一次主动抱着他。
“我保证我绝对不乱跑,我会很乖、很乖、很乖、很乖、很乖地待在你身边一动也不动,好不好嘛?”她仰着小狗乞怜般的哀怜眼神。
拓跋刚翻翻白眼,他知道他投降了。
拓跋刚觉得自己是白痴,是呆瓜。
他居然会笨到相信黎琪的保证,他居然会傻到以为她会真的乖乖待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刚刚在见到她出现那种诡诈的笑容时,他就该有所警惕。
“有没有看到?”枪林弹雨中,拓跋刚问弯身奔回来覆命的霹雳小组。
组员对他摇头,拓跋刚不禁大骂:“鸟咧,她会偷跑去哪里?”
话说他和霹雳小组获讯赶来此废弃的仓库围剿,由于黑道几位余党已不像上回他们突击时的毫无戒备,加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多位记者,为抢新闻不睬警方的劝阻,以至于打草惊蛇,破坏警方制敌先机,警匪双方于是发生激战。
而他不过眨眼,黎琪就溜掉了。
“鸟咧,等我抓到她,非狠狠打她屁股一顿。”他焦灼地东张西望。
“那边的记者蹲下,快蹲下!”现场不时传来警方对记者们的喊话,这种类似的情景,相信大家在几个重大刑案的电视转播上均可欣赏到。
“鸟咧,她该不会是……”拓跋刚的眼皮开始乱跳。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要求黎琪不会出现在那一群被骂的记者中,警见教她乖巧地坐失良机一旁不去凑热闹,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只祈祷她起码有点公共安全须知,能在他找到她以前,稍微爱惜一下她捡回来的生命。
警方渐渐缩小包夹的范围,几个落网之鱼被强大的火力逼得纷纷缴械,整个缉捕行动算是接近尾声,组员再做最后一次的地毯式搜查确认,便可收队。
“鸟咧,这里也没有?”拓跋刚已在人堆中来回巡了两趟,甚至一马当先的记者里也不见佳人的芳踪。
忽然,大批武装组员以反常的倒退姿势举着枪出来,他听到有人喊着:“退下,全部退下!”
当训练有素的警方各自就好埋伏位置,而枪口又全指着仓库的大门时,他就知道出事了。
“怎么回事?”他连忙问指挥官。
“歹徒身上绑满炸药并挟持一名女人质。”指挥官说。
“女人质?怎么会?”拓跋刚有不祥的预感。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哪个不要命的记者趁乱钻进去。”指挥官摇头。“我实在很佩服这些家伙,动作跟咱们警方有得拼。”
拓跋刚没心情听唠叨,他一把揪住一位才从里头撤退的组员问:“那女人质是不是瘦瘦高高、长头发、牛仔裤、脏球鞋、运动衫上面印了一只大狗、额头上还贴着一块绷带?”
“嘎……是……”危机中,组员哪看得那么清楚,但他七孔喷火的模样着实令人吓得目瞪口呆,组员不禁点下头。
“鸟咧!”放开手,他忿忿地跺脚。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偏要闯,她竟敢不顾他的感受硬往危险的地方跳,他要杀了她。不过杀她之前,他要先宰了那个挟持她的兔崽子。
他将枪丢给指挥官时交代:“你用麦克风告诉他,我要进去和他谈判,你们其他人从后门和气窗偷袭。”
“偌……”指挥官难下决定,这若是出了个什么万一,他担当不起。
“鸟咧,有事我会负责。”拓跋刚怒吼,不待指挥官的回答,他已神勇地走向大门。
指挥官没有选择,只好照办,不断地拿着扩音器朝里面喊话。
仓库里,紫衣人用黎琪的身子护在前,他则由后扣住她的脖子,另手握着枪抵在她的太阳穴,当他见到两手举高,漫步靠近的拓跋刚,他剑拔弩张地大叫--“你站在那儿不准动!”
“拖把……”黎琪惊惧地低呜着。
她后悔莫及没听拓跋刚的话,竟趁他凝神的时候偷走警车内的外套与帽子,然后一声不响地跟着狙击小组后面,由于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聚在前方的歹徒,所以她很顺利地混进来抢镜头,不料,冤家路窄,她看准藏匿的地方正好和紫衣人的相同,因此就这么成了恶人的俎上肉。
“你不要再过来,否则我就开枪轰掉她的脑袋。”紫衣人草木皆兵地抖着手准备扣扳机。
“好好,我不动,你别乱来,你说你有什么条件?钱?直升机?律师?”拓跋刚连忙说,他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不愿她受到一点损伤。
“对不起。”黎琪流着泪,以唇语对他说。
“这样好不好,我比她值钱,你放她走,我来当你的人质。”她的泪恍如刀在剐他的心。
“不要。”她立即尖叫拒绝,他为她低声下气已够让她难过了,她怎能再要让他替她受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