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申并没有去参加婚礼,说要留下布置一切,果然等林书鸿回营,一切都准备好了。
为免驼队倒戈帮月族,王申还派人暗中在驼队的晚餐里加了迷药,林书鸿这才知道为何虽然月族人邀请驼队的西域人参加婚礼,却无一人前去。
又等了一两个时辰,天边渐现曙光,估计月族人已沉沉入睡,林书鸿带着人马悄悄向月族进发。
然而。当他再次进入不久前举行婚礼的广场,不禁大吃一惊。
广场上空无一人,举行婚礼所用的各种器具并未收起。淡白的天空下,整个月族住地内,鸦雀无声,所有的房屋都门户大开,似乎在嘲笑来迟一步的汉人。
王申不敢责怪林书鸿,只是大骂手下亲兵,让他们即刻四下去搜寻房屋,看是否能找出个把月族人。
这时,只听林书鸿忽然仰天大笑。
王申和所有的士兵都愕然相视,众人从未见过这个向来如冰山一般的人如此狂笑,一时之间,都惊得目瞪口呆,以为他是怒极才这等失态。
林书鸿此时想起月族族长的背影极像达合木一事,说起来,在到达月族后他似乎就没看见过达合木,本是自己不想他留在身边,以免让他察觉自己要对月族不利而去报信,但几天前,自己偶尔想问达合木一件小事时,驼队的领队帕尔买提告诉他,达合木正忙于照顾几匹过沙漠时累倒的骆驼,无法分身,当时也没在意,现在联系着想来,大概达合木就是月族族长,他定是戴了假胡子一路跟随,暗中察看,然后在军队来月族前就提前离开去做对付自己的准备了。
“他们定是以青壮年假装醉酒拖延时间,让老弱妇孺先行逃走,骗过我后,等我一离开就马上也逃了。你们现在分头去绿洲外围寻找他们的足迹,沙漠中不同别处,定会有迹可寻。谁先找到他们的足迹,我让他连升两级。”
他将几个小队分别派去月族住地外围的几个方向,另又让一部分士兵在房舍间搜寻,看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只是,他有些不解,为何月族不趁他没到之前逃走,还有玖儿,并非月族的人,却似乎也被带走了。
若月族人以为凭这个“公主”可以要挟自己,那就大错特错了。
搜查房屋的士兵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因为根本空无一人,除了食物,什么也没动过,只有位于广场附近,用来放置婚宴上用的食物的几间房屋还存有少量食物,其余房中,所有的食物都被取走。看来,月族的人早已计划好一切。
派去寻找足迹的士兵尚未回来,就见留守营地的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跑来报说,驼队的人,不知如何竟解了迷药的药力,突然发难,将留下看守他们的少数士兵和侍女全数制服后,带着营地里所有的骆驼、马匹、食物和用具逃向了沙漠中来时的路。他也是等驼队离去后,好不容易才挣脱绑绳赶来报信的。
王申跳了起来:“将军,马上派人去追!”
林书鸿凝神想了一会儿,面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定是月族人将他们救醒,指使他们逃走,想引我们去追驼队,以解自身之危。他们是西域人,对沙漠了如指掌,又逃走在先,即使我们去追,也难以追上,反而中了月族人的计。”
王申一怔,觉得有理,又问:“可是,没有粮草,我们怎么办?”
“谁说没有粮草?”林书鸿指指广场上婚宴后剩下的食物:“这些,再加上那几间原封未动的房子里的,只要大家节省些,足以让我们吃上三天。至于水,就更充足了。”
“可……这些是……吃剩的……”一个士兵有些犹豫地说。
“不想吃这些,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快找月族人!找到他们,就能找到他们藏起来的食物!”
“好!”士兵们哄叫起来,士气也顿时高涨。
林书鸿看着部下,心中一时斗志昂扬,有了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士兵,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去住地外围寻找足迹的士兵不久就纷纷回来了,只找到了两处足迹,一处是在北方他们来时的路上,另一处是西南方。
“月族人定是向着西南方去了!我们马上去追!”
王申一边说一边带马要向西南方去,一派的意气风发,似乎已看到月族人的末日。
“且慢!”林书鸿阻止他,转身问发现西南方足迹的士兵:“足迹是什么样的?”
“大多是马蹄,少数是驼印。”
“有没有人的足迹或车印?”
士兵有些犹豫,想了一下,随即确定地答道:“没有!”
林书鸿沉思着说:“据我所见,月族有不少老人幼童。若这样狂奔,岂不是自找死路?以达合木在营中时的表现和为人,我不信他身为月族的族长会不顾族人的死活。多半西南方的足迹是想引开我们。”
“向北方的足迹中有不少人的脚印!”
找到北面足迹的几个士兵忙报道。
王申不太确定地问:
“那……难道是去了北方?”
“我们离开营地不久,就到了这里。若月族人等我们离营后才走,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逃离,若是绕过我们,就必会在周围留下另外的足迹,但现在却没有。若真要与我们比脚力,月族人在我们到达前就该逃了。也许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这里可能有地下通道。”
“地下?这么软的沙地怎么挖地道!”有士兵叫了起来。
林书鸿没有理会,只是令士兵在村内到处寻找是否有暗道。自林书鸿说月族人可能有地下通道后,王申一言不发,一直在沉思。林书鸿留意到王申的异样,转而问他:
“王侍郎,只有你曾在议亲时来过月族一次,不知那时你是否察觉什么?”
王中摇摇头,面上犹豫不决的神色却更浓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一时无法确定。
“王侍郎?”林书鸿又问了一句,知道王申必是有什么没说出来。
王申此人很有些怪异,放着长安的闲职不做,千辛万苦地跑来西域为一心想成仙得道或至少能长生不老的皇上找月神水晶。虽说人人认为他想借机向上爬,但一路同行,虽然他的脾气怪些常惹人厌恶,但林书鸿并不觉得他真是一心求仕的人,只觉得他对月族的被毁深感兴趣。
“将军,你久经沙场,见惯人死前的情形,你认为倘若一个人在惨死前说‘随他呀’会有什么含意吗?”
林书鸿一愣,随即想到王申不是会在这种时刻还说废话的人,想了一下,说:
“不知道。不过,既是惨死,他定希望别人为他报仇,所以多半不会说废话,而是与他的死有关的重要线索。”
“这句话也许与月族的密道有关。”
王申愤愤地说道,面上一时变得狰狞,林书鸿渐渐猜到,王申必是与月族另有一番孽缘。
林书鸿一边四处察看,一边随口喃喃地说着“随他呀”,慢慢地,目光移到广场正中那块婚礼前幻影般的少女曾在其上跳祭祀舞的白色大石上。
天早已大亮,太阳也出来了,清楚地映出那弯小小的泉水,水色深碧,看来颇深。他不觉喊了出来:
“是‘水道下’!”
王申全身一震,马上冲到了泉水边,林书鸿带着士兵也到了水边时,他正呆呆地望着泉水。没有转身,他声音喑哑地说:
“只在这里看,是看不出有什么的。”
林书鸿知道他的意思,便令几个水性较好的士兵下水探察。
果然,士兵在水下发现,泉原是从巨石下方的一边涌出的,后来以人工挖凿,使巨石周围形成一个细口大肚形状的水池,就在石头的下方,泉壁上凿开了一个洞口,正可容身。潜进去,马上豁然开朗,是一条宽阔的水道。水道不长,向下游一两丈,又折而斜向上,就到了出口,而出口竟是一个天然地下溶洞中的小水塘。
“就在这里了。我们下去罢。”王申得意地说,目中露出凶光。
“等等。”林书鸿拦住正要往下跳的王申:“我们有几百人,这样一个个下去太慢。”
他挥挥手,一边让人在巨石根部挖掘,一边让士兵在月族人的房子中找出许多兽皮、衣物和绳子,系在一起,重重拴在巨石上,等巨石的根部大部分露出来时,让几匹马套着绳子向着一个方向拉,不久,巨石果然被拉得翻出泉水,泉水溢出了缺口,巨石下隐藏的一段水道也随即露了出来。
因为水道开始的一小段狭窄处都处于巨石下,所以拉开巨石后,水道的洞口已变得十分宽阔。
识水性的士兵先潜了进去,然后用绳子将不识水性的士兵也拉了进去。
很快全部人就进了洞中。洞内阴冷黑暗,洞壁凹凸不平,不时有水从顶上滴下来,可见地下水脉刚好从洞顶经过。士兵们点燃用兽皮包着带入洞中的火把走了不久,就发现面前有几个岔洞口,坚硬的地面没有任何的足迹可循。
这时,奉令在各个岔洞中搜寻的士兵在一个分洞口稍里处的石壁缝隙间找到了一支金钗。
王申手持金钗说:
“月族女子不会有这么贵重的汉人物品。这定是赵玖儿代公主出嫁时插的。看来,赵玖儿也被带了进来,她定是希望我们能寻迹前去救她。”
“也许这是月族人布下的陷阱。”
王申有些不耐烦地说:“除此之外难道将军又有其他办法吗?总比茫无头绪地在无数的岔洞间游荡要好得多。”
林书鸿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带着士兵沿玖儿在各处岔洞留下的蛛丝马迹走了进去。
第十章
入洞走了许久以后,没想到眼前竟出现了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地下湖泊。带路的长老说,这里就是整个地下溶洞的中心,包括进来的山洞在内,所有的山洞都是从这里如太阳的光芒般发散开去的。
除了迪亚兰提带去抵挡入侵者的族人之外,其他人都集中在湖边等待灾难过去。月族的人似乎对梦蝶十分敬畏,只有长老们才偶尔过来和她说几句话,若不是还有达合木与玖儿陪着她,她真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了。
“公主,迪亚兰提拿了我那些东西做什么用?刚才他要的那么急,我又不好意思问他。”
“他说万一林哥哥找到这里来,就要用你的东西去引他们上套。可能因为只有你的东西林哥哥才会认为有价值。达合木,你说是不是?”
达合木一时间也红了脸:“公主你又笑我了,林将军会上
当只因为他想不到玖儿会是心计情愿地嫁给我罢了。”
“谁心甘情愿嫁你了?我是‘迫于无奈’,明白吗?”
自从知道可以在地下水洞中避难后,面对大敌的月族人的心情都轻松了起来。他们相信,只要有迪亚兰提在,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
此时,林书鸿心中的不祥之兆越来越强烈,感觉到这里充满着死亡的味道,本能地想退出此洞。
他赶上前,与正兴奋地走在士兵之前的王申并肩而行,为免身后士兵听到,小声说:
“王侍郎,我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小心为妙。”
王申斜眼望着林书鸿,语气中带着不屑:
“下官听人谈起过将军在南疆曾立下不少功劳,却不知原来将军还通预卜之术。将军以前也曾临阵前只因为感到有危险就令全军撤退吗?”
林书鸿知道此处不是争吵的地方,强压住心中的火,又说:
“这里是月族人的地方,敌暗我明,万一有埋伏,实难提防。”
“将军只管放心,月族人定以为我们已随他们做的假足迹离去了。若他们真如将军所说的那么聪明,加上传说的帮助,早已称霸西域了,还用藏身沙漠一隅?”
林书鸿眉头一皱正待反驳,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他心知不好,马上原路退回,这才发现,自己和王申刚经过弯道,一块大石就从洞顶掉下,把两人和后来的士兵分开在两边。石头将路封得如此严,以至一点也听不到对面的声音。
王申也赶了回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将军,这可怎么办?……幸好这块巨石掉得迟,再早一点,岂不是刚好砸在我们身上?”
林书鸿冷冷说:“你放心,他们只是想把我们单独隔开,一一击破。”
王申一时害怕,突然放声喊起对面士兵的名字来,林书鸿先是一愣,继而冲上前想制止他,就在此时,头顶上阴暗潮湿的石壁静静打开,露出一个洞口。
林书鸿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羊皮袋子套上了头,来不及挣扎,手脚已被几个人同时按住绑了起来。
林书鸿被俘后,见到迪亚兰提时就怀疑梦蝶也没死,但亲眼见到她不但活着,而且身上衣着正是婚礼前在泉中跳舞的女子所穿,仍大是意外。王申已惊呼出声:“夷宁公主!你……你不是……不是……”
王申尚张大了口说不下去,林书鸿已紧紧盯着梦蝶逼问了:“你为何在这里?”
他知道,这里如果还有一个人肯告诉他实情,那就是梦蝶。
梦蝶看看他身上紧紧绑着的皮绳,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玖儿与她多年相伴,这时看出她的窘境,用手推推达合木,他马上明白玖儿的用意,走上前对林书鸿说:
“林将军,别来无恙吗?”
林书鸿冷笑着扫他一眼:
“我真是看走了眼,竟把只会暗算伤人的小人当做了英雄,有本事放了我,我们光明正大地较量。”
达合木面色一沉:
“明明是你们汉人先不讲信义,出尔反尔的,明为和亲,实为阴谋,月族人为求自保,做什么都不为过。”
林书鸿一时哑然。虽然月族人是以圈套捉住他的,但他心中除了有些气恼,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除了怪自己的大意和王申的固执,实在无可指摘对方,反而令人不得不佩服他们手段的巧妙。
达合木又说:“其实我们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来到月族。来此之前,我们认得的月族人只有迪亚兰提一个。”
这时,迪亚兰提笑了起来:
“没错,捉你的人是我,设计圈套的人是我,月族的族长也是我,达合木只是应我之请才假扮成族长的。”
林书鸿一怔,看看他,又看看一直默不作声的梦蝶。见梦蝶轻轻点了点头,这才相信他所言非虚。
看到迪亚兰提带着他们渐渐离开湖边,又在七曲八折的岔洞中前进,玖儿终于忍不住好奇了: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迪亚兰提看了一眼达合木,这才说:
“带你们去见一个人。本来这个人是不能再见外人的了,但盲婆婆说这次可以例外。她甚至让我一旦捉住这两个人,把他们也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