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合上眼。”没关系,不要紧,左耳进,右耳出,等一下她就会感动地搂着他又吻又亲。
诸葛靖深吸一口气来平息即将冒烟的性子,清楚她不会轻易顺从,他于是利用她的好强诱她就范。“还是你不敢?”
庄晓筱自然因不服而照办,任他牵着她入屋,嘴里不忘聒噪几句。“如果你想吓我,我劝你乘早死了这条心,不然倒大霉的人是你。如果你是想要我下厨来服侍你,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本姑娘最拿手的厨艺,就是把热开水倒进泡面中。”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叫你下厨。”诸葛靖啼笑皆非地让她站定位。他从不晓得她*嗦起来挺骇人的。“你现在可以张开眼啦。”
一定有鬼!他的话傻瓜才会信。
庄晓筱先是撑开一眸窥测,陡然窜入的大片烛火令她以为自己眼花,忙不迭掀大两眼详视,只见他的房内点满蜡烛,一支接着一支的场面可谓奇观,习习拂鼻的花调精油淡香,让人神清气爽,不知不觉中便放松了一切防御。
“怪怪——”庄晓筱看得目不转睛。
“喜欢吗?”女人最受不了这种罗曼蒂克的情境,瞧她张口结舌的吃惊模样,诸葛靖明白此招与往昔一样再次奏效,他不禁昂首摆尾,等着佳人送上欣悦的怀抱。
孰料她却另有骇人之语。“拜托,你家是多久没缴电费,所以被断电啦?”
“你不觉得这样很……”诸葛靖绝倒。
“很诡异?”庄晓筱自作聪明地接了词儿。她抿着唇环顾一周,然后煞有介事地点头表示赞同。“嗯,确实有一点,而且你一下燃那么多根蜡烛,是不是太浪费了呢?”
“浪……费?!”诸葛靖本来要说的也是“浪”字开头的,但是此浪非彼浪,他想说的是“浪漫”。
不是常有人埋怨男人不够诗情画意吗?他今儿个遇到的这位天兵够呛吧。
“再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你这儿的消防措施做得够安全吗?”她可不想被人误解他俩是用这种方式来殉情。“安……”不!不能说粗话,对连电影“麻雀变凤凰”都看不下去的大女孩,他还能要求她什么?唉!算了。
“我们用餐吧。”他领她进入餐厅,优美的小提琴从音响中缓缓释出。
“怪怪!这么丰盛。”庄晓筱一望见长方形餐桌上的盘盘美食,两颗眼睛立刻全亮了起来。
“请……”有了前车之鉴,诸葛靖这回抢先为她拉开椅子,但她却道是他要坐那儿,故很自然地走到对座就定位,害他尴尬地握着椅把,后面的字好似在和他自己说:“坐……”
“哇!好香唷——”庄晓筱双手合十,用力地朝面前的佳肴吸了吸,饥肠辘辘的胃囊早就咕噜乱叫。“太棒了,我今天忙得中午都没吃,现在正好大补一下……咦?坐呀,你站着干么?”
“不错嘛,你还记得我的存在。”诸葛靖吃味地冷哼。在她眼里,他似乎还不及这些菜吸引她哩。
“你占地面积那么广,我又没瞎,怎会看不到你?”好端端地,这人“又”发哪门子的脾气啊?莫名其妙!
嗟,管他的,八成他“生理期”到了。
“饿死啦,我先开动喽。”她象征性地报备一声,未等主人允诺,已手口并用,大快朵颐一番。
“这样的安排你还满意吧?”诸葛靖指着桌上铺的蕾丝餐巾,两旁摆的银制烛台,中央插的火红玫瑰,以及现场他苦心营造出来的醉人气氛。
女人都爱这一套,至少他认识的皆是如此……不,纵使是男人,面对这样的场合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用心,但今天的角色换成她……他不敢保证。
“啥?”庄晓筱歪头绕过那一堆挡住视线的玫瑰,看看他,确定不是她耳鸣引起的杂讯,而真的是他在问话,点头虚应着,她又专心奋斗眼前的食物。“噢……嗯,好吃……想不到你手艺满厉害嘛。”
夸奖的字句历过满嘴的食物,而变得不清不楚,诸葛靖必须很仔细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不是我,是我特请大厨做的。”瞧她吃得如此开心,他不知该高兴或者该哭泣。
枉费他计划了一晚,又精心布置了一整个上午,还从大饭店订来法式料理,又要展翰翔跑来监督,并于到家之前拨电叮咛他燃上所有蜡烛再离开,劳师动众的结果,她除了狼吞虎咽,其他全没多加在意。
“我就说嘛,你怎么十八般武艺样样通……嗯……好吃好吃。”庄晓筱赞不绝口鲜醇的美味令她打从骨髓内笑出来。
诸葛靖瞥在瞳里,怨在心里,她就不曾那样对他笑过。
“也罢,起码还有菜色这一项得到青睐。”他喃喃自我安慰。
但那些却是出于别人之手呀。
思及此,诸葛靖不禁喟然慨叹。是他功力减退?还是她真的太不浪漫?
“别客气嘛,吃啊。”庄晓筱喧宾夺主地招呼。他呆在那边不晓筱在嘀咕什么,看上去就是一脸闷闷不乐相,该不是心疼这一桌珍馐吧?
“……噢。”诸葛靖拿着刀叉,没劲儿地翻搅盘中物,怎么也提不起胃口。
或许,他该改行当厨师?
第八章
“咦?你这不是上阳明山的路吗?”庄晓筱瘫在安适的皮椅里面,捧着发胀的小腹,打了个不雅的饱嗝,她浏览车窗外驰过的暮色,好半晌才认出。
“是上阳明山没错。”降龙尚有十八掌,烛光晚餐既然感动不了她,诸葛靖决定更换招术。
“别告诉我,你迷路了。”指标那么大,就算他没看到,庄晓筱不相信他有嘴不会问。
所以说这个人真是信赖不得,她不过是吃太饱撑着,不小心打了个盹儿,他居然就把车开到山区来,难不成是为了弃尸方便?
不会吧?只是白吃白喝他一顿,他就这么小心眼?
“当然不是。”他虽不常待在国内,但举凡台湾有哪些适宜谈情说爱的好场所,他“凑巧”都摸得很熟透。
“不然就是……我住的那家小饭店,乘我今天上班之际迁移到阳明山?”庄晓筱斜眼睨他。这种事发生的机率就更微乎其微,他要是敢点头,她就用安全带来勒他。
“当然没有。”诸葛靖按下电动车窗,让沁凉的山风拂去身上的尘嚣。
“这也不是,那也没有……”庄晓筱细细琢磨,蓦然击掌叫道:“想必阁下夜深人静将车开到此地,是想测试你这台保时捷的爬坡功能?”
“那你就不懂啦,阳明山这个时候正热闹哩。”诸葛靖可是识途老马。
“我是不懂,阳明山这时热不热闹,干你送我回家有啥屁事?”早道她是上了贼车……庄晓筱说到后来,已耐不住脾性地咆哮。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诸葛靖压低音量。
“如果是你哪里长鸡眼,那你大可继续保持这个秘密。”庄晓筱也配合地缩着肩,悄悄声,并正经八百地看着他。“但是,这和你发疯跑到阳明山来,应该还是没有关系吧?”
她讲话真绝。
诸葛靖隐住笑意,他以感性的心理剖析来替代正面的回答。“常常三更半夜睡不着时,我会独自飙车上来,找个光害较少的地方,躺着数天空中的星辰。”
“所以?”对他的生活习惯,庄晓筱没多大兴趣。
“我想和你分享,那儿的夜景美得令人舍不得眨眼,我保证你会喜欢。”诸葛靖从方向盘上挪出一手,宠溺地轻揉她的脑顶。
“你以为你在摸小狗啊?”庄晓筱扳开他的手。“要看夜景你自己去,我才不要去喂蚊子咧。”
“我可以买防蚊液。”那种破坏气氛的对话确实唯有她才会出现,不过诸葛靖想到挽救之道。
“你买巴拉松来喝,我也不会拦你,我现在只想回饭店睡觉。”她好几晚没睡好了,加上吃饱就想睡,哪来的体力陪他耗呀?
“咱们先到那儿,到时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掉头好吗?”诸葛靖认为浪漫是可以学习的。
“你就是不死心?”若非吃人嘴软,庄晓筱便不会和他鬼扯这么多了。
“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嘛。”诸葛靖立刻露出叫女人失魂的微笑,那款款深情的专注眼神,足以融化一颗坚固的心。
庄晓筱被瞧得浑身热呼呼地,四周的空气也跟着稀薄,她下意识拉一拉领口,看能否减缓躁闷的窒息感。
一定是上山之后,高度和气压的改变所引起。她告诉自己。
“敢问你这样的好东西,和几位‘好朋友’分享过了呢?”她清清喉咙,又换上揶揄的面孔,语调中却拧着她自己都很意外的酸味。
诸葛靖霍然觉得好幸福。她会嫉妒就表示她在乎,而这么个好时机,适合再多加把劲儿,而不该浪费在专心驾驶上。
他“唰”地将车暂停到路边,尽量抑制脸上的洋洋喜色,免得她恼羞成怒。
“嗄——你想吓死人呀?”庄晓筱嗔怪地抚胸压惊。“好在有系安全带,不然早飞出去当流星啦……呃……你拉着我手做啥?”
“目前要去的这个地方,我只想和一个人分享,那人就是——你。”将她的柔荑凑到下巴摩挲着!诸葛靖含情脉脉地答复她之前的问题。
刹那间万籁俱寂,两人凝眸互望,耳里仅听见彼此粗厚的呼吸声。
倘使依照一般文艺片或任何一出八点档的剧本来演,此时接下来的情节必是他俩慢慢靠近,然后闭上双眼拥吻……
“不——不不不!”庄晓筱不敢再往下想,慌张地抽回玉手,一堆鸡皮疙瘩已从指尖涌至全身。“我没那种命,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可恶!车门打不开,他用中控锁锁住了。
“让我下车,我要坐计程车回去。”她放弃继续与金属搏斗。
“你害怕吗?”诸葛靖定睛逼视她。
除了今天的晚餐,她因为吃得津津有味而忘了时间外每一回和他相处时,她不是急着走、就是忙着撵他走,这实在令他非常感冒。
“你这人好奇怪,仿佛我在你面前不呈现一点畏惧,世界就会末日似的。”又是旧调重弹,庄晓筱当然不会笨到以为他在关心她单独坐计程车的安全与否。
为此,她突然有些生气。
“即使我现在要吻你?”诸葛靖粗哑的嗓子里有忿怒,也有难掩的欲念。
庄晓筱当笑话地嗤哼。“你少发神经——”
底下的促狭接着全落入他的口中,他化语言为行动,大掌还截断她所有的退路,牢牢固定住她的后脑勺,无论她想要再表达什么,都必须先通过他的唇舌。
这一次,他不像上回那样深具攻击性,可挑逗的效果却未减,他很有耐心地引导她身体的反应,使她情不自禁地放开胸怀,恣意品尝他的温柔,没有恶心,纯粹热情。等她完全失去捍卫,他即大胆地吻向她的颈窝,炙灼的巨手也进一步探入她的衣襟……
“叭——”
从旁呼啸骋过的轿车一路响着刺耳的喇叭,惊扰到此对意乱情迷的鸳鸯,柔软的粉躯惶遽地震开,美好的时光硬是被人打断,诸葛靖以额抵在她的香肩上低声咒骂。
庄晓筱强作镇静,忍着没有马上推开他。
此刻若是让他瞧出丝毫仓皇,他必会认为她真的怕他而趁火打劫,那么今后她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这头猪哥小人得很,肯定动不动就如孔雀开屏,跑来向她耀武扬威。
只是,微颤的双唇仍泄漏了她内心里的某种讯息。
“今天就到这里吧。”诸葛靖衔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留恋地抚着她的朱唇。
或许她不自觉,从刚刚的那个吻,他已得到他要的答案,因为她的身体比她诚实,但是他不能一下逼太紧,否则她若是翻起脸来,他就难再靠近了。
他转动方向盘,让保时捷的车头回向归乡之路。
“很高兴我能带给你欢乐无限。”诸葛靖哼哼冷笑,横眉竖眼的俊颜上却一点也找不出他所谓的高兴。
“我真不敢相信……”展翰翔捧着肚子瘫在沙发,不时冒出的大笑使他的话变得断断续续。“有你在场的烛光晚餐……居然没有调情甜言,只有女方拼命夸……食物好吃?而且……”
“你就是要一再重复,直到我遍体鳞伤是吗?”诸葛靖咬着牙。
本以为讲出来能得到一些建议,毕竟庄晓筱和他过去认识的女孩全然不同,因此这场男与女的战役,他必须胼手胝足从基础打起。哪知建议没得到,笑料却制造了不少。
“不是,是我……你们真的只有‘纯’吃饭就结束?没有……‘那个’?”展翰翔怕自己听错,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对!就纯吃饭这么简单。”好在,好在看夜景的事他还没说。
“老天,我真的……”展翰翔笑到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不敢相信。”诸葛靖悻然接腔。“拜托你起码换个台词好吗?”
“天意,我觉得这是天意,你这么浪漫的人,竟会爱上这么个不浪漫的人?这实在是天意。”光是想象他俩风马牛的对话,展翰翔不禁拍着大腿又笑。
“你就在这里笑死算了,我自己去分店逛逛。”诸葛靖光火地站起身。
为了充分掌握下游公司的营运状况,他会不定期到各地视察。
“对不起,你晓得我是关心嘛。”展翰翔连忙跟上,他试着憋住笑,但成效似乎不大。
“什么时候‘关心’和‘消遣’变成同义啦?”诸葛靖阴沉地踏进电梯,握紧的拳头已蓄势待发。
“偶尔让工作辛劳的下属心情愉快,是一个好上司的重责大任。”区区空间,不易逃生!展翰翔整整衣冠,敛容立在“好上司”的旁侧。
“对一个心灵受到重创的上司落井下石,却非一个好下属应有的行为。”诸葛靖寒脸反讥。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想他昨日的欢颜和今日天差地别的愁面,展翰翔忍不住怀疑,不过旋即他又摇头否决了这个蠢念。“不可能!你哪一次谈恋爱不是这么说来着,结果呢?还不就五分钟热度。”
“我那时确实是认真的。”
“是呀,但仅能维持一天。”在老板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展翰翔看多了。
一楼到了,跨出电梯时,诸葛靖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们皆不是我想要的呢……噢!”他顿悟呻吟。“连你都这么说我,晓筱八成也是因为这样才疏远我。”
一路走到大门外,有人经过问候,他俩不忘微笑还礼,可是一转过脸,又跳回原来严穆的肃题,对于这职业性的反射动作,彼此均觉见怪不怪。
“不会吧?”展翰翔终于止住了笑,不过是被他吓的。
“哼!”诸葛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何会反常地找人倾诉?他不愿站在马路边继续讨论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