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会嫌烦地赶他,久而久之,她连赶他都懒了,反正只要她忙的时候他别来吵她就行了,再说偶尔和他拌拌嘴,也能刺激一下灵感。
“没办法,底下的人太能干。”诸葛靖倜傥不羁地倚在她的桌沿。
“是唷,能干到其他部属下班以后的下落,均能掌握得一清二楚。”庄晓筱着手收拾东西,语意颇为冷嘲热讽。
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他高兴天天来串门子她没话说,但最近无论她上哪儿都能和他巧遇就很神了,尤其他老用一双诡谲的眸子盯着她,害她芳心大乱,浑身不对劲,好比——现在这样。
“哦?有这么能干的员工?那我可要好好犒赏他。”非常的人要用非常的手段,对付她这种太有个性的女孩,诸葛靖只得采最没个性的死皮赖脸法,以渐进的方式侵入她的领域,慢慢成为她生活中的一份子。
验收委屈多日来的成绩,他觉得尚算斐然,她不曾再出现恶心反胃的情况,排斥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对呀,还能叫他去兼个差,当侦探以贴补家用哩。”庄晓筱背上包包,待在这儿和他抬杠,还不如打道回府找那个什么资料袋,林姊似乎很急着要的样子。
不过她不记得在家有看到这样的东西啊……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诸葛靖自告奋勇做司机……
“横竖会碰到你,去哪儿不都是一样?”庄晓筱洒脱地一甩头,那柔细的发丝随波轻舞,扬出青春的活力,亦扬出浪漫的序曲。
“喝——”
庄晓筱诧然愣在家门口,咋舌瞪着迎面的盛大景况,连指间把玩的钥匙松落在地也没发现。
“这……这……”她掉入五次元世界了吗?
庄晓筱怔忡踏进家中。
她的家,她布置简洁的家,如今俯拾皆是朵朵娇媚的红玫瑰,桌子,柜子,椅子,地板……凡是能放的地方,大束大簇地插在式样相同的水晶长瓶中,铺天盖地的青翠绿叶衬着鲜艳花色,形成一片美不胜收的花海,放眼望去光彩夺目,仅留下一条让她行走的小通道。
“这……是……怎么回事?”继办公室之后,闺房也莫名其妙沦陷于花阵,庄晓筱十指揪扒的头发,怀疑自己是否因被某人长期骚扰,而患了精神官能方面的妄想症却不自知。
“铃——铃——铃——”
“该死!”庄晓筱唾斥地追寻声音的来源,好不容易在花丛里翻着了电话,她气喘吁吁地拿起听筒。“喂?”
“喜欢吗?!”
诸葛靖低徊的柔嗓从彼线悠悠荡来,庄晓筱甚至可以清楚地描绘出他此刻跃在唇周那泓贱透了的微笑。
“又是你!”难怪她一直觉得这种壮观的场面似曾相识,果然这种夸张的事只有他那种人做得出来。
“很可惜没看到你一打开门时的惊讶表情。”
“我……”庄晓筱方要开骂,他的笑语倏转成英文版的生日快乐歌,她这会儿的表情才真的叫做“惊讶”。
随着越变越立体的音效,庄晓筱慢慢旋过身,他正一手端着小蛋糕,一手拿着大哥大由门外步近,蛋糕上点着的烛光,则映射在他款款深情对着她轻唱的温煦瞳心中。
电话从她的手里滑落,庄晓筱一脸愕然。
“祝你生日快乐!”诸葛靖挂掉大哥大,然后放入裤袋中。他在楼下候驾多时,等的就是这一刻。
“你怎么知道我……”她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这些花全是刚从荷兰空运来台的,本来我是想订郁金香,但我个人还是比较偏爱红玫瑰。”诸葛靖认为所有的花中,红玫瑰的感觉最罗曼蒂克,也最能传达热恋的心。
“我……”不!她不能感动,他这么费尽心机一定有目的。“你怎么把这些花搬进我家的……嗄!是林姊!”
“来,许个愿。”诸葛靖将蛋糕捧到她面前。
“你这个小人。”他的避而不答证明了她的猜测。
什么橘色资料袋,什么急着要用,那些全是骗她快点回家的托辞,以免她下班后会溜去别处,那他的计划可能就会失败。
“我们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诸葛靖软言相哄。
“惊你的头啦!”庄晓筱发嗔。
“是是是,别气,吹蜡烛吧?”诸葛靖忍气吞声,谁叫今天是寿星最大。
“还吹咧!想不到林姊居然会协助外寇公然入侵,你到底是下了什么蛊?”庄晓筱无法忍受被好友出卖。
“我要是会下蛊,还需要追你追得这么辛苦吗?”又不是在演蛮夷南征中原的历史大悲剧,瞧她把他形容的,他真有那么差吗?
庄晓筱没听到他的咕哝,她接着撒泼。“你倒是说说看,这么多的花我要如何活动?还有,你叫我晚上睡哪里?玫瑰花床吗?”
拿蛋糕砸人不知道会不会痛?
“那不是很浪漫吗?况且……”诸葛靖坏坏地扬着唇。“我很欢迎你去我家睡呀。”
“浪漫?你家?饶了我吧。”庄晓筱吓死了,她又不是白痴,自己送上门,那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不过这若是换成她老爸看到那张花床,想必也会与他有着相同的浪漫论调……等等,现阶段不是产生亲切感的时机。
“你现实一点好不好,过几天花一枝枝枯了,我要怎么办?”庄晓筱光是想到,头皮便已经开始发麻。
“我保证你一通电话,我随传随到。”这下诸葛靖就有光明正大出入她家的正当理由。
“神经病!你下次要是嫌钱太多,送我好不?”惨了,鼻子好痒,不会又要过敏了吧?
“只要你一句话,我命都可以给你。”诸葛靖放柔目光,沙哑地施放魔咒。
“哗……你还真把肉麻当有趣呀?”庄晓筱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怪不得这么多女人甘心受骗上钩,瞧他装得如此诚挚,连她听到那样的告白都不禁小鹿蹦蹦跳,险些中了他的异色圈套。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诸葛靖很是苦恼。
“信!我哪有不信?你这人不去演戏实在是影迷的损失。”庄晓筱虚与委蛇,伸手揉揉俏丽的小鼻子,她试着压制正在酝酿的喷嚏。
“我……”再说下去又会自取其辱,诸葛靖只好强颜欢笑。“我也打算偶尔拍几部戏来玩玩……咱们吃蛋糕吧。”***
“啥——”庄父抖着报纸叫道:“你说上面写的这个多才多金,相貌出众、还用浪漫的方式帮你庆生的诸葛靖,不是你的未婚夫?!”
“不是,不是,不是!”庄晓筱不禁越吼越大声。
那天的恐怖经验对她而言可半点也不浪漫。
平常一束两束尚不觉得,当泛滥成灾的花卉全挤在一室就另当别论了;那浓郁刺鼻的香味简直令她叫苦连天,止不住的喷嚏害她不小心一头栽进蛋糕里,结果元凶居然笑到屋顶快要掀开,气得她一脚把他踢出门,又把变形的蛋糕和触手能及的玫瑰全往他脸上摔。
虽然第二天一早她就找人将花搬走,但过敏严重的鼻子仍是让她足足三日睡不了觉,她如今圈在眼睛四周的猫熊标志即是最好凭据。
“真的吗?”庄父期望有奇迹出现。
“你究竟要我讲几遍啊?”庄晓筱简直要抓狂了。真人都没瞧见,爸就已经站在人家那一边了……哼,那家伙除了皮相佳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唉!好可惜喔,人家我在国外一看到这个消息就马上赶回来耶。”庄父扼腕长叹。这个诸葛靖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哩。
“你是什么烂父亲呀,成天只顾着玩,女儿的名誉都让人毁了,你还在那边可惜?我想你是可惜提早回家吧?”庄晓筱光火地插上腰。
“不是啦……是你都这么大了,应该轰轰烈烈谈场恋爱,浪漫一下嘛。”女儿好凶喔。
“就因为你浪漫过头,所以家里总需要有个人实际一点。”庄晓筱嘴巴里还有些残留的火药味。
爸是那种看连续剧也会哭的易感动群,最喜看爱情文艺片,凡事讲究气氛和情调,这点倒和诸葛靖满对盘的……
嗟嗟嗟,她干么联想到他呀?秽气,秽气!
“我……呜……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五岁就死去的娘。”庄父那厢已唱起歌仔戏了。“呜……女儿被我养成儿子,她若泉下有知,必会怨我孩子是怎么教的……呜……”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顽劣的女儿不可浪漫也。
“你太夸张了吧?”庄晓筱朝天空翻了翻眼。
这不浪漫到底是犯了国家哪条法,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觉得她恶贯满盈、罪孽滔天呢?
“本来嘛,你从小就是这样,一般女孩家爱的娃娃你不爱,漂漂亮亮的洋装你不要,时下女孩爱看的言情小说,我买回来你也压在杯底当茶垫……”此事非同小可,庄父岂能不紧张地哇哇叫?
“还说呢,就告诉你别买那些玩意儿,你不听。”庄晓筱扁嘴。净买一堆她用不着的东西,她又不是垃圾掩埋场。“但是那些玩意儿,全是我向王妈妈、李太太、张阿姨和很多人讨教来的,要不我一个大男人哪晓得如何照顾小女孩?”呜……女儿是在非议他的努力喽?
“好啦好啦,以一个单亲家庭而言,你算是做得很不错了啦。”拜托,她偏头痛又开始了。庄晓筱举手投降,嘉勉地拍拍父亲的背。
“显然还是不够,我以后该拿什么老脸去见你妈?”庄父自问该注意的细节他全注意了,包括她何时月事或穿胸衣。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那么多心干么?况且妈又不会怪你的啦。”仿佛她说了就算,她倚到他的身边安慰。“我能不操心吗?我周遭朋友的女儿,没人像你这把年龄了还素着一张脸。”同样是女儿,她到底是哪儿出错?“人家各个长得没你美,男朋友却一任换过一任,你呢?连初恋都还没谈过。”
“你要男朋友是吗?”她以爸爸方才的假哭保证。“简单啦,我明天就去交一打给你看。”
“我可不许你乱交喔!”这就是做父亲的矛盾。念归念,女儿真要交男友,他还不愿意咧。
“别净数落我。”庄晓筱调皮地吐吐舌。“你和林姊什么时候结婚?这种事你总不能让她开口吧。”
说来是缘分,因工作之故林姊常来她家,没想到竟意外地和爸擦出了火花,当然她居中撮合的功劳不小,但会有后续发展也得郎有情妹有意。
“我……”庄父腼腆地低下头。
“拜托——都几岁的人了还害臊?我不管喔,这婚事你早早办办,你是知道我绝对赞成的,所以别拿我当借口。”大人最麻烦了,自己的事不先弄好,总爱鸡婆找她这小孩的碴儿。
“我就你这么个宝贝,我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呀。”庄父感慨地揉揉爱女的小脑袋瓜儿。
“我也是啊。”庄晓筱撒娇地搂住老爸。两人这一路走来,始终是这么互相扶持着,试想怀中的人若是换成其他人,好比说……诸葛靖,感觉仍旧会如此温馨吗?
呃……她明明发誓再也不理他,怎会又想到他身上去?
“别再敲啦!”庄晓筱烦躁地应声拉开门一望。“是你?!”她随即滚了好几个卫生眼,反身又要将门甩上。
诸葛靖忙不迭用脚挡住门扉闪进来。“我按过门铃,没有人理,我担心你是不是昏倒在里面,所以……”
“那门铃早坏了。”庄晓筱搔着一头秀丽的短发,又慵懒地趴回沙发。若不是睡迷糊了,她才不会给他开门呢。“怎不到床上好好躺着睡?”他一直是健康宝宝,故不能体会鼻子过敏的痛苦,不过她看起来好累好憔悴喔。
“我——”爸洗澡又是泡泡浴,又是戴耳机听音乐,这没洗个一小时是不会出来的,她坐着等着就打起盹喽……但是她干么要向他解释?“我高兴!你又来干什么?”哼!差点让他温柔的声音给拐了。
“我带来了台中的一心豆干和宜兰蜜饯。”诸葛靖负荆请罪地把礼盒放在桌上。“生日那天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你别再避不见面了嘛。”
“才不像你那么小心眼呢,谁避不见面啦?姑娘我前两天请病假是因为过敏太严重,今天则是有事……你刚刚说你带来什么?”冷冷的话锋一转,庄晓筱斜睨着打量那方礼盒。
“‘专程’去台中和宜兰买的一心豆干和蜜饯。”诸葛靖强调语气。基于玫瑰事件之鉴,他这回不敢再买花来。
“什么口味?”邻邻秋波泛着两洌清泉,就像猫儿瞥见了小鸟、狗儿盯着了大骨头。
“每一种口味都有,但是千层豆干和咸金枣我多买了几包。”诸葛靖继续撒饵。林姊说的没错,她对这两项零嘴丝毫没有抵抗力。
“哦?”她最爱吃的……呵呵呵……庄晓筱不禁蠢蠢欲动,可表面上仍摆得很酷。“好吧,这礼盒我就收下了,你可以走啦。”
“你不喜欢是吗?”诸葛靖沮丧喟叹。“那我拿去丢掉,省得碍你的眼。”
小市侩!每次都跟他玩过河拆桥的游戏……不过,老天,她忍住流涎假装勉强的神情好可爱唷!
“不准丢!我哪有说不喜……”庄晓筱焦急地由他手中抢下来护在怀里,直到瞄到他瞳底的揶揄。“好哇,你耍我?”
礼盒随着她的嗲怒飞过来,诸葛靖笑着将它接住,然后主动拆封献上好让她解馋。“听说你又头痛啦?”
庄晓筱噘嘴撇开脸,不过却仅坚持了一下下,便耐不住地接受贿赂。“没睡好就会这样喽。”她现在越来越明白,在男女之间他为何敢那么自豪。
想他这些天来了好几次都被她挡在门外,电话不睬,礼物退掉,可他依旧不死心;光就这套缠功,再加上他肯在讨好异性方面下功夫,女人当然没办法拒绝他……
不行不行!她怎能让几包含有化学添加物的东西收买。
“上一趟我到国外洽商时,朋友介绍我说此药对偏头痛非常有效,副作用也较小。”诸葛靖掏出一个小罐子。
当初他还很纳闷自己没那毛病干么要买,而且买了一堆还天天带在身上,惹来展翰翔的频频关切,如今他才省悟,原来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但是它怎么知道我是左边痛或右边痛?它会不会医错边呢?”庄晓筱半信半疑。
“噗哧——”诸葛靖哑然失笑。这种问题大概只有她这个天才会想到。
“猪八戒,你再笑你试试看!”庄晓筱嘟囔警告。
“不笑,我马上不笑。”她酡红赧然的娇态令他立刻没品地举起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