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我帮你做冰敷。」水柔轻锁眉头,乌紫的瘀青在花季婷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分外刺目,足见伊恩当时所用的力量和愤懑程度。那傻愣子,亏他日理万机,经历过各式的大风浪,怎遇到私人的情事便拙愚至此地步?
「谢……谢你。」她只能虚脱地靠著水柔。
「如果要谢我的话,就先别急著回去,在这儿休息一星期再走好吗?」见她有些迟疑,水柔忙安抚道:「别怕,伊恩出国了,你的加冕大典是下星期六,今天才星期三,来得及赶上的。」
「可是……」她有很多问题急著回国寻找答案。
「你放心,花郁国那儿的事,已经有人为你先去打理。」水柔看出她的为难。
「哦?」会是谁?
「那个人的能力强得很,你只要乖乖躺在『家』里好好休养,OK?」水柔拍拍她苍白的颊。
「家?」这里吗?她茫然若失地环顾四方。
水柔看得好心疼,她轻拥著花季婷。「我不企盼你原谅伊恩的恶行,是他的钻牛角尖伤了你,可是求你再给他机会,拜托!」
在他做出那么残忍的事和说出那么绝情的话,他们还有机会吗?而且她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花季婷不以为然地苦笑著。她知道自己也有错,一开始是她主动向他挑情勾引他上床的,莫怪乎他会轻视她,莫怪乎他会不屑她,是她先作贱了自己!
取下他给她的天蓝石环戒指放在桌上,这让她联想到他的蓝眼珠、他的誓言和他的承诺……呵,好讽刺。这个回忆果然刻骨铭心,是该和这段恋情道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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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郁国的国龄将近三百年,据说是中国清康熙末年间,某王爷因触怒皇帝,全族被贬放逐於此盆地小岛,然後生根,故该国国语乃标准的北京话,且至今仍保留古代的君王统治和旧有的帝制思想,而为了杜绝文明的迫害,除非是当地居民,一般人很难入境。
其距离台湾仅两小时的飞行行程,岛的周遭山暖水抱,水天一色,国如其名,风景如画,四季如春,满山遍野、挨家挨户处处可见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清风徐徐迎面拂著阵阵花香,莺啼燕语、彩蝶翩飞,堪称是人们心目中的世外桃源和仙境天堂。
「哇噻,真是谈情说爱的好国家。」班杰明从飞机盘旋在其上空及至下机後,仍然赞不绝口。
「嗯。」花季婷身著罩衫,头戴罩纱,单露出一双愁眉不展的凤眼。在伊恩的「家」中休养了一个星期,身上的瘀青已渐褪去,但心中的伤痛却依旧存在。她很感谢班杰明这一路上的陪伴,也很感谢水柔替她打理的这身装扮。
「美丽的女士,请准予我有这个荣幸。」班杰明绅士地伸出自己的胳膊,他是临危受命被邵伊恩抓来当护花使者。
忆起一星期前他本打算去替她送行,结果被水柔挡在门外的情景。从门缝中他见到她哭红的两眼和露在衣外四肢上的吻痕,令他非常震惊。不用水柔解释,他这明眼人马上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没想到冷静派的邵伊恩竟会做出这么不冷静的蠢事。
「请求照准。」花季婷笑靥似花地勾进他的臂弯里,她现在的身分不是大公主,而是受花郁国国王邀宴观礼的贵宾——七圣「天璇」班杰明的女伴。由於「七圣」的地位特殊,他们是坐私人客机直达此地,且不须通过检查便可入关。
之所以隐瞒公主的身分,乃因班杰明他们曾套过该国政府的口风,竟发现所有的人均视娟娟为真公主,包括当今国王和皇后,加上先前有人追杀她,足见事有蹊跷,值得商榷,覆上面纱便是不想让识得她的人认出。
「我们直接去宫殿。」班杰明扶她坐上在机场外候著的加长型豪华轿车,那是花郁国王族专用的礼车。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父王居然会用这车来接你?」还有机场上的各项礼遇,皆是其他国家元首级才会有的待遇,这怪下得她会疑惑。
「正如你所知道的啊,我是玩电脑的,伊恩是弄吃的。」班杰明笑道,该找个机会告诉她,事实上这一切全是伊恩的主意和安排。
「喔。」她撇开脸看著车外,此刻她不想谈到邵伊恩。
「一会儿到了皇宫,换你当我的导游哟!」见她小脸明显地暗沈下来,他清楚她受的伤很难平复,连忙把话题扯开。
不过他真不懂伊恩,明明是爱得要命,却又装作不在乎……唉,他得想些办法化解小俩口之间的不快。
「那有什么问题。」花季婷堆出笑,他的体贴她不会不知道。
「对了,有一件事我必须再次提醒你,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在任何场合你都尽量不要说话,我会应付一切。」越接近皇宫他越担心,当她晓得伊恩也会在那儿出现时,不知会有何反应?
「我记住啦,你说过好几百遍罗。」她轻轻掐掐他的肘子。
「我是怕我自己记不住嘛。」班杰明顽皮地眨眨眼,清朗的眉目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若非我喜欢伊恩在先,我一定会爱上你。」花季婷亲昵地将头靠向他。班杰明和邵伊恩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典型,他俩一个是光,一个是影,如能中和,那肯定是世上的完人……呃,说好要彻底忘记伊恩的,怎么这会儿又拿旁人和他比?
唉,早知恋爱这么痛苦,她当初就不该急著去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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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郁国虽不欢迎文明的迫害,但不表示它不接受新知只会闭门造车,因此视线所及的建筑简洁现代,整个市容乾净整齐,马路中的安全岛和街道上全是绿树与百花。
在这里,笑声虫鸣取代了汽车喇叭声,鸟飞蝶舞顶替了交通标志符号,大家奉公守法互相礼让,凡人至此自会心旷神怡、心平气和,若地球的每一处皆似这般,各种杀伐事件定能绝迹。
花季婷贪婪地看著这即将成为她的国土的地方,不禁百感交集,一切若能重新来过,她会想再逃家吗?
答案竟是肯定的,虽说这两个多月她过得很「平民」,任何事都得自己动手,可是她却得到许多难能可贵的经验,起码她懂得体谅,起码她了解光是温室里的花是无法治国,起码她……认识了邵伊恩。
「到了。」大约过了半小时,班杰明打断她的沈思。
只见车子驶进皇宫雄伟的大门,接著是条坦直的大道,道旁开满各式各色的兰花及绿茵一片,金顶红柱、气势巍峨的正殿位於中央,环围四周的是以「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分别命名的八座宫,楼阁四耸互相连贯,富丽堂皇的中式建筑令人联想到北京市区内的紫禁城。
车子停在正殿旁边的「观忠宫」,那是会晤贵宾访客的接待厅。
走上宽阔的大理石阶梯,两旁扶手是同材质的手工石雕,扶手间的石柱上端是朵精刻的君子兰,那是花郁国的国花。
登高望远,繁花似锦,桃红柳绿姚黄,色彩缤纷目不胜收,班杰明不禁赞叹。「真是漂亮!」
「有兴趣吗?还有一位美丽的妹妹喔!」花季婷拉拉他的手,使他的身体微倾,然後在他耳边低语。
「真的?」班杰明眼睛岂止一亮,但稍後他想想不对,於是以指轻点她的额头。「你在动什么歪脑筋?」
「我哪有。」花季婷无辜地笑著。
此刻他们正好已走到宫殿的门口,这些状似亲密的肢体动作全收纳在殿里人的眼里,其中一双蓝眼明显地露出不悦。
与他曾有一面之缘的花郁国国王,从殿里和蔼的向他俩招手。「杰明老弟快进来。」
「国王殿下您好。」班杰明也不客气,大剌剌地挽著花季婷进去,沿途还低头对她小声交代:「镇定一点。」
「嗯。」花季婷深吸一口气,看到阔别已久的父亲竟下能上前拥抱,更可笑的是,他竟认不出她,这叫她如何不激动?旁边那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是母后……近十年了,他们两位容貌依旧,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见过殿下和皇后。」班杰明向他们鞠躬示意。
花季婷则欠个身,不争气的泪珠在眼眶打转,她好想冲上前抱住他们诉说她的委屈,可是她不能。
一股寒意猝地袭来,她直觉朝源处一看,愕然发觉她又爱又恨的邵伊恩竟坐在殿厅的旁侧,那双高深莫测的蓝眼眸正盯著她瞧。
「他怎么会在这儿?」她惊悸暗忖,忽感一阵昏眩,幸赖班杰明的扶持才没晕倒。
「怎么啦?」国王和皇后异口同声问。
邵伊恩未动声色,眉宇之间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怜惜,强抑住想圈紧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看起来很不好,水汪汪的眸子因他的羞辱而挂愁,罩衫下藏匿著他暴行的证据。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那一夜他是疯了不?他不能饶恕自己藉酒装疯的愚行。
「没事,刚刚坐飞机有点晕机。」班杰明连忙抱起她,含笑的眼略带挑衅地看著邵伊恩。
「快,快扶她坐下休息。」皇后神情相当关心地吩咐侍从倒水,不知何故,她觉得和这女孩非常投缘。
班杰明故意坐到邵伊恩的对面,他小心谨慎地放她入座喂她喝水,又存心忽略邵伊恩投来的杀人眼光,温柔地为她拭汗,并不露痕迹地擦去她的泪。
「没问题吧?」他用唇语问她,眼角却瞄著邵伊恩,後者似乎在以蹙眉传递他的警告——「班杰明,你这混蛋,给我拿开你的脏手滚一边去!」
哈哈,邵伊恩呀,我就偏要气死你,看你能奈我何?嘿,班杰明故意搂住花季婷弱似蒲柳的肩头。
花季婷不知那方两人已在背地对峙,仍兀自倚著班杰明的臂,摇头,然後轻拍他的手表达谢意。对座邵伊恩的眉头缩得更紧。
「伊恩啊,你适才怎么没跟我们提到杰明老弟已经心有所属?」国王笑看这对璧人。
他当然不会提喽,班杰明私下也笑,果见邵伊恩面色阴沈,大有暴风雪欲来的前兆。
人逢喜事精神爽,国王转问班杰明:「好一个郎才女貌,何时听你好消息?」
只看到花季婷两只眼睛,你也晓得是「女貌」?给我骗,说不定面纱下是一张吓人的麻子脸咧,班杰明表面上笑得春风灿烂,骨子里却频频犯嘀咕。「快了。快了。」不过不是好消息,而是被「某人」分尸的讣闻。
「真的?那先恭喜你啦。」国王和皇后俨如是自家喜事,纷纷笑容可掬地向他祝贺。
「谢谢。」乐极会生悲,班杰明感觉得到「某人」特有的蓝色刀刃不断朝他飞来,倘使眼神能刺穿人,他现在恐怕已是千疮百孔、血肉横飞。「但是你们该先恭喜伊恩,他的婚期比我近。」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啊?伊恩你不够意思,咱们前两天不是谈妥了吗?季婷很喜欢你,你不是答应要做我国的驸马?」虽说公主历年来只和王族中的人士成婚,可是邵伊恩著实出众,公主对他又是一见钟情,国王爱女心切倒愿意破例。
花季婷心跳了一下,父王怎知她喜欢邵伊恩?难道父王认出她是谁了?她高兴地抬起眼,恰巧碰到邵伊恩审视的蓝瞳,她想挪开眼睛,却舍不得……慢著,伊恩答应当驸马爷?
「殿下,我说的和您讲的是同一件啦。」班杰明抢话,擒贼先擒王,伊恩这招满厉害的嘛,先把国「王」收买,到时花季婷想跑也跑不掉。
「班杰明。」如果不是有外人在,邵伊恩会一脚踢过去,帐又另添一笔,他仅交代班杰明做「护花使者」,不是「毛手毛脚」。
「有!我在这儿。」班杰明捣蛋地举起手,气得邵伊恩眯住了眼。
班杰明还想搅局,宫外进来一名双十年华的少女,身著大红绵衣绸缎长衫,颈上、腕上、腰间上价值不菲的首饰叮铃当啷,长长的秀发随著她的步伐飘荡,娇答答的笑声伴著她的请安泄出唇瓣。「父王,母后。」
「嗄!」花季婷倒吸一口气,来者正是她在报纸上看到的冒牌货——娟娟,她的前任「已故」宫女。
「沈住气。」班杰明看她绷紧的肌肉就明白,立刻挨近嘱咐她。
「季婷来,伊恩你见过了,那边是伊恩的好友班杰明和他的未婚妻。」国王宠爱地为「假季婷」——娟娟介绍。
花季婷在听到父王喊她的名字时,下意识险些站起来,忽地又想起叫的不是她,那股忧郁掩都掩不住。
「你好。」娟娟装出公主的样子对班杰明颔首,也不待他回礼,便急巴巴地坐到邵伊恩身旁拉著他撒娇。「邵大哥,我今天再带你去参观其他地方,尤其是我住了快十年的禁宫,父王已经答应我可以让你进去参观了哦!」
这……这……花季婷好想尖叫,这些话本来是该由她说,拉著伊恩的人本来应是她,受到父王、母后关注的眼神也应是她,可是现在全变了,她的角色居然被娟所代替,为什么没有人发现?父王、母后为何会把娟娟当成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梦,一会儿太阳东升,她会发觉自己是躺在寝宫的床铺上,适才的一切皆未发生过。
邵伊恩亲切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绪。「好呀,又要麻烦你了。」
「讨厌,说什么麻烦,人家求之不得呢!」娟娟妩媚地黏著他,这些天他对她的宠爱有加,让她深觉做个女人真好。
花季婷白著脸自我安慰:「这是梦,是梦,绝对是梦。」伊恩不可能有那种笑声和笑脸。
「我有没有看错?」班杰明差点下巴脱臼,眼前这笑口常开、和娟娟打情骂俏的人会是铁石心肠、面孔死板的邵伊恩?杀了我吧。
「季婷!」皇后以咳声提醒娟娟保持公主该有的稳重,後者只是努嘴一笑。
「父王,我们走了喔。」娟娟迫不及待揽著邵伊恩出去,对座的那位班杰明其实也很帅,不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一眼就被邵伊恩的酷相给迷住,没想到当公主还有这种好处,以前不可能注意到她的男人,而今全都盯著她看。
早知如此,当初计划应该提前进行。
「这孩子,真拿你没办法,你们去吧!」国王拿她没辙地摇著头,与皇后相视对笑的神色中充满著对女儿的纵容。
娟娟立刻勾著邵伊恩有说有笑地走出宫殿,临去前她还瞥了花季婷一眼,邵伊恩细心注意到,他问:「怎么啦?」
「没事,看错人了。」娟娟如牛皮糖般贴上来。不可能,花季婷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派出去的人虽说没找到尸体,但从衫林溪坠下那么深的山谷,就算不是摔得稀烂,也是躺在那里等死或被野兽吃掉,除非,哼哼,有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