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名豪此时不禁要为她庆幸,还好正常人的手指头只有十根,否则以她的那种闲情逸致,恐怕修个十年也未必能修完。
“那。”他二话不说,就把这趟特地回去拿来的一堆衣物全扔到她身上。
“这什么?”季襄雪一一检视着。
T恤、牛仔裤、厚棉手套、指甲刀、一捆橡皮筋和棒球帽。
“干么?”除去指甲刀和橡皮筋不说,这其他衣物的大尺码,一看就知道应该是他的size……慢着!
“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帮你洗衣服吧?”她干笑。“哈哈,这笑话比刚刚那个帮牛洗澡的还要可笑。”
她把衣物尽数又扔还给他。
“换上。”刁名豪板着脸。
“换上,为什么?”季襄雪怪异地斜睨他,仿佛他讲的是外星话。
“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你的宝贝指甲会断……”刁名豪说着把指甲刀和厚棉手套塞到她手中。“丝袜会破……”然后是牛仔裤。“头发会乱……”接着是一捆橡皮筋和棒球帽。“或是万一感冒了要怎么办。”最后就是那件大T恤啦。
“这么丑不啦叽的衣服我才不要穿咧!”季襄雪向来只接受高级品牌,不是C、D、G开头的,像CHANEL、CELINE、DKNY、D&G、GUCCI、GIVENCHY或GIORGIOARMANI……等等,其他的她一概不要。
“这双雨鞋你穿会太大,但总好过你赤脚踏在泥泞上,不过若是你真想赤脚我也不反对。”刁名豪装没听见,继续鸡同鸭讲下去。
“不穿,不穿,我不穿!”他这人真的很烦耶!皇太后也恼了,随手学那仙女散花,把衣物抛得满天飞。
一个人的修养和耐性总是有个极限。
刁名豪必须收回以前的话,像她这种骄纵任性又不可理喻的女人,要不是他的心早给了她,今儿个就算她是再如何美艳天仙,他恐怕也不会多瞧她一眼。
“我觉得你才该姓‘刁’。”他此番是吃了秤破铁了心。“没关系,你不穿,我很乐意来伺候你穿。”
唉,喜欢上这样的女人,他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你有种就试试看。”季襄雪一向吃软不吃硬。
“好!”刁名豪马上伸出魔掌脱她身上的衣服。“今日我要是没把你这匹野马驯服,我就改跟你姓季。”
殊不知他俩连发的诅咒都是那么地雷同,可见两人的共同处其实很多,只是女方一直不肯打开心结,而男方又不得其门而入,才会始终碰壁。
“嗄……你真敢碰我?!”季襄雪立刻搬出老招,扯着嗓门娇嚷。“啊——非礼呀,非礼呀,啊——”
惊慌的目光恰好与几个好奇望着这里的工作人员相对,她急向他们发出求援讯号。“张大哥,李大叔,王班长,快来救我……”
刁名豪此刻也不好与她继续拉扯,只好暂时放她一马。
季襄雪一见有了靠山,装起腔来就更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呜……张大哥,李大叔,王班长……呜……”她躲到他们的背后,抽抽噎噎哭得好不伤心。“这次你们可是亲眼看到的,他……他又想对我……还想脱我衣服……哇!”
仗着这些人背后没长眼,她还有恃无恐地抽空对他做鬼脸。
这种招数刁名豪早就司空见惯了,他绷着俊容,什么辩解也没有,倒是救兵们先开口了。
“怎么小俩口又开始啦?”显然大伙儿将他俩三不五时掀起的争霸战,一概视为打情骂俏,并且早就见怪不怪。
张大哥紧接着拍拍小老弟的肩膀。“唉,有什么事你不能好好用讲的,干啥动手动脚的咧?”
“你活该。”季襄雪未细听最前段的开场白,否则她就不会只顾着用唇语讪笑敌方主将,而忽略了援军的救难立场;更不会没注意到他俩平日相处所给人家的感觉,竟已到了这般鹣鲽情深的田地,可她却毫不自觉。
“是嘛。”李大叔也说。“人家是女孩子家,你让一让,吃点小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就是嘛……呜……”她连忙哽咽附和,半滴眼泪也没有的俏颜则又朝刁名豪做了个鬼脸。
“你……” 刁名豪忍不住抱拳想K过去,想当然耳,马上有人出面,这次可轮到王班长了。
王班长不是牧场的班长,也不是她班上的班长,而是因为他以前在部队当过班长,所以才有这个昵称。
“不要这样嘛。”他好言相劝。“小俩口没事斗斗嘴是可以增加生活情趣,偶尔吵吵架也是在所难免,但是切记不可动粗,免得你事后后悔。”
小俩口?!她没听错吧?
季襄雪不禁眨眨眼,总算留意到了一些不对劲。
“是她……”真要说到后悔,刁名豪目前最后悔的便是当初不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将这个麻烦精揽上身来自找罪受。
“俗话说的好,这床头吵架床尾和,我还是那句老话,你做人家老公的当然是要让老婆一点,懂吧?”李大叔又说了。
咦……怎么连老公老婆的称呼都跑出来啦?这……什么跟什么啊?季襄雪终于确定不是她听错。
“好啦好啦,没事了,没事了。”三位和事佬笑容可掬地把她推到男主角的面前去。
“等等……”这和季襄雪预料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呀。
“放心,已经没事啦。”和事佬们朝她挤眉弄眼,并好心且半强迫地让他俩手拉手,来个握手言欢,然后一切就大功告成。
“不是……你们等等……他……”季襄雪看看眼前的刁名豪,又看看逐渐远离的救兵,已然有些语无伦次。
“哼哼哼。”刁名豪现在可得意了。看来普天下均已瞧出他俩是郎有情,妹有意,只有她自己还在欺骗自己。
“你……”季襄雪气得想咬人。
接着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柔荑仍让他给牵着,虽然感觉还不坏啦,不过他们俩如今可是在吵架耶!又不是什么九十九元吃到饱,她的豆腐随意任他尝……
“还不放手!”她快速抽回手,愤怒中,倒忘了可以借机再赏他一个过肩摔。
刁名豪也不急着跟她生气,她是聪明人,应该明了自己当前的处境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要想全身而退,只有乖乖听他的一条路了。
“你到底穿不穿?”
“不,就,是,不。”季襄雪一字一摇头。
整桩事件等于又回到原点。
“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么我请教你,你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他如果现在把她宰了,不晓得算不算过失杀人?
“实习呀!”连这个问题都不懂,季襄雪不禁同情地瞥着他。
“哈!感谢老天,你还记得你是来实习!”刁名豪夸张地说着,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批判。“可惜你这种实习态度,看也知道根本当不了一个好兽医,动物要是到了你的手中,简直是倒霉到了极点。”
一般女孩子听到这里,就算没嚎啕大哭也差不多已是泪眼盈眶了吧。
然而季襄雪却面不改色,不痛不痒,且还相当沉稳冷静地问:“你要说的就这些?”
“对!”既然她是冷血动物,刁名豪也就更不客气。“我看与其如此,你也不必浪费时间,干脆趁早收拾行李回家做你的大小姐,以免日后不晓得会有多少动物死在你的手上,就算没病死也会被你医死。”
她终于逼出他的底线了。
他现在应该非常讨厌她了吧!但为什么季襄雪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也感受不到计谋得逞的快意呢?
不过好在……好在她当初没一头栽下去,否则现在不就又要让脆弱的心再受一次伤吗?
“谢谢你的建议。”季襄雪居然还笑得出来。“我会好好考虑。”
之后的三天,她就没有再出现了。
第七章
“怎么,老婆还在跟你呕气呀?”一名同事用手肘暖昧地顶顶他。
“……唉。”刁名豪尴尬地点点头。
这同样的问题,他已经从他工作的八号仓听到别号仓,又从别号仓听回八号仓。
总而言之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和埃及艳后吵架的事闹得是人尽皆知, 所以全牧场的工作同仁一见到他,都会问上一问,就连C大的几个教授也不放他一马,而他实在不知要如何回答,根本也懒得解释。
“喂,小豪呀。”那天的和事佬张大哥叫着他的小名。“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耶。”
“喔。”不用旁人提醒,刁名豪也晓得季襄雪已经缺席了三天,而没见到她的这三天,他居然觉得有如三年般漫长。
“你要不要去她宿舍看看啊?”李大叔有些担心。
“这……”刁名豪不禁犹豫,因为他那天就下了决定,要好好地处罚一下这个既跋扈又傲慢的女人;不过如今看来,受到处罚折磨的反而是他自己。
“你不觉得她不在的这几天,这里好像少了什么,而你工作起来似乎也少了那么一点劲儿?”王班长跟着也凑上一脚。
“我……”刁名豪不晓得该说什么,连忙转身到仓外去料理牛群,杂乱的思绪却是再也无法专心。
少了她的卖弄风骚和性感独特的笑声,牧场的辽阔风光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吸引他,就连迎面吹来的冬风也显得刺骨寒心……
真是的,亏他还是所谓的高等知识份子,结果呢?他人见人夸的修养、气度和风范都死到哪里去了?
还不就为了那么点儿小事嘛,人家当不当兽医干他屁事,人家是不是好兽医又关他鸟事;他居然会发那么大的火,说出那种连一般男孩子都不见得能够承受的重话,而对方还只是个身材要比他小上三分之一的娇娇女!
他简直……简直是……
由此足见他以往所受的教育全是白费。
思忖及季襄雪这几天一定是躲在房里暗暗哭泣,刁名豪两手趴在限制牛只活动范围的木板篱笆上,心头不禁是越想越难受,越想也越觉得自己很差劲。
“何不找她出去散散心呢?”小孩都已经念高中的李大叔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旁边。
“我……”如果季大女王真的那么生他的气,刁名豪肯定她绝对不会同意这个提案。
“对呀,要是你一个人不好意思,可以多找几个人陪你壮壮胆啊。”王班长也来出主意。
“好主意,好主意,明天刚好周休二日,你就快去张罗张罗。”张大哥兴高采烈地附议。
“喔……好吧。”见他们如此热心,刁名豪也不好违背人家的好意,而且他俩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要继续朝夕共处。
所以呢,事情就这么敲定啦。
叩叩叩——
“请进,门没关。”季襄雪懒得从书桌前起身,只用一式性感的嗓音回应背后的敲门声。
“哈,季同学。”和煦的问候立即温暖了五坪大的套房,俊逸坚实的身形接着热情地贴了过来。
季襄雪光听这个开场白,不用看也猜得到是谁,至于那个亲切的称谓,她已不想费力去纠正他。
“拜托,连假日我都还得看到你那张脸,你就饶了我吧!难不成你认为上次训的还不够,所以特地前来补上几句,否则你心里不痛快是吗?”犀利带刺的言词从红艳的丰唇杀出,巧琢细致的妍容则是连抬都不抬了。
“不是啦,你三天没来,我……”看来她果然还在记恨。
“你少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标准的季式冷水,无情地浇向人家的头顶。“姑娘我是‘大姨妈’来,所以凤体欠安,想休息几天,你就甭往自己脸上猛贴金啦。”
“别……别这样子嘛。”刁名豪原先拟妥的台词险些说不下去,只好拚命露出他一派斯文的笑意。“这两国交战,不宰使者,人家我是专程来邀请你的耶。”
几天不见,如今再次独处,他顿然发现,不知何时,那场本来仅是为了满足私欲、争夺一口气的征服战已然变了质;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斗嘴中,逐渐蚀入了他的心,而她在他方寸间所占去的面积,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
“邀请?”季襄雪反应不是很感兴趣,事实上她是不以为然地瞄着他。
“今儿个周休二日,你们的实习也快接近尾声,所以你班上的同学要我当导游带他们去逛市区,你也一块儿来吧!”刁名豪这次是特地前来求和的,因此无论她是什么态度,他一律好脾气地陪着笑。
“不、去。”季襄雪想也没想。
“拜托给点面子嘛,就当……就当是我想向你道歉好吗?”刁名豪就连苦肉计也摆出来了。此刻若是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少了那份犀利,他看起来会更像古代的文弱书生。
这自然不是说他的外形有多瘦弱,只不过他温文儒雅的气质,以及那股弥漫全身的书卷气,和说起话来也会刻意放柔的音调,往往会让人忽略了他的身材有多魁梧,体格也保持得有多结实。
然而季襄雪仍在气头上,因此就算他身段放得再软,她也视若无睹。
“不去就是不去。”皇太后的态度很坚定。
好吧,软的不成,刁名豪就换点硬的来试试。
“哦——原来你是不敢来呀。”他挑衅地霸占她的桌沿。
季襄雪笑逐颜开地瞅着他。“大哥,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随便用个激将法就想叫我去?”
“既然你软硬都不吃,那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博你欢心?”遇到这么难搞的女人,刁名豪干脆直接用问的还比较快。
“你跪下来求我,我或许一时高兴就不小心答应了也说不定。”
依他那种看似温和、凡事都挂着一副好商量的儒雅笑靥里,其实骨子却硬得可以拿去打铁的刚毅个性,季襄雪早料到他是不会轻言屈膝的;所以她的这个要求纯属故意刁难,随便讲讲,也没真想要他这么做。
不过事情总有出人意外之时。
“好!”将在谋,不在勇。
刁名豪居然说跪就跪,并夸张地张开双手,假作卑微地恳求着。“求求你跟我一起去玩吧!”
“嗟!”又不是在求婚,干么摆出那样的姿势?季襄雪翻了个白眼。
嗄……等等,她什么不想,干么偏偏想到……呃……求……求婚呢?何况他已经被她三振出局了,她为何还……
难道她一开始就是喜欢他的,否则她何必不去测验别人,偏偏要特别测验他?而且在这些天自己不是一直也在期盼他的到临吗?
承认吧,像他这么有耐心又温文儒雅的好男人已经不多了,现在不把握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喽……
“好!”在季襄雪会意之前,她已经听到自己这么回答他了。为了不失女性的矜持,她刻意附加一句。“瞧你这么苦苦‘求’我的分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