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杜仍有些犹豫。从两人确定了见面的日期起,他便一直患得患失,今天要不是她押着他,他原本还打算要取消哩。
“我俩提早来部署可不是来假的耶,你瞧我选的这个位置,既隐蔽又方便,旁边这株万年青,恰好又把我挡住。”季银芽斜睇警告。“但是你要小心哟,你在那儿的一举一动全部逃不过我的法眼,所以到时候,你别看到人家小娟长得漂亮就扑上去啊。”
小杜总算被她逗笑。“那……我回去坐好了喔。”
“快去吧。”季银芽好笑地撵走他。
看看手表,时间又消磨了不少,离神秘面纱的揭幕又近了几分,她的心情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和小娟成为非常非常要好的好朋友。
望着姗姗来迟的帅哥,林美娟急得直跺脚。“你怎么那么慢?”
“大小姐,我俩虽然同时从公司出发,可请你记住,我骑的是两轮,不是开飞机,OK?”冀祺好整以暇地煞住铁马。
“就叫你和我一起坐计程车,你偏不要。”林美娟抱怨。
“骑车比较方便嘛,再说到时候要是你和‘他’有啥‘课外活动’,我如果要跟踪却拦不到计程车时,也好有个应变啊,不过……”冀棋挤眉弄眼地用手肘顶顶她。“假如你不想有人打扰,那又另当别论啦。”
“讨厌!”林美娟受窘地白了他一眼。
“唷——我没有看错吧,子弹都打不穿的脸皮也会脸红呀?”平常老是让她们那一票娘子军欺负,此刻若不藉机报仇乃非君子也。
“你……讨厌啦!”林美娟牵肠挂肚着等一天的约会,故没啥心情去找更佳的词汇来鞭答他。
“对对对,一会儿就是要保持现在这个娇样,我包管小杜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忘了今夕是何夕。”冀祺弹指传授猎男的武功秘笈。
“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一听到“小杜”两个字,林美娟好不容易镇静些的思绪又开始慌了。
“肯定是没我俊啦。”冀祺大言不惭地仰起首,插着腰。
林美娟噗哧一笑,节奏过速的心跳却未感到和缓些。
“怎么办?我好怕喔。”她的声音甚至有点哆嗦。
“怕什么?”冀祺拍胸脯。“万一他像豺狼虎豹,我保证立即奔上去搭救你免于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大庭广众的公共场合里,我才不相信他敢乱来呢。”这年头坏归坏,只要她自己先站出来,见义勇为的人仍是有的。“我是怕讲不到三句话,他就会发现那些信不是我写的呀。”
“有点信心好吗?都马上要见面了,还想那么多做啥?”船到桥头自然直,冀祺认为事情没去做,便永远不晓得结果。
“也对,反正一切等见了面再谈不迟。”如今再怎么悔不当初也于事无补,唯有记取教训,以后再也不要说谎。
“时间差不多了,你先进去,我过几分钟再跟进去,有事就打大哥大与我联络,再不然就留话给柜台。”很快就能和欣赏的人相遇,冀祺摩拳擦掌,好不兴奋。
“我呢,会坐在你附近。”
“早记住了啦,你重复那么多遍,弄得我好紧张喔。”林美娟感到四肢发寒,额角冒冷汗。
“要不要我先进去帮你瞧瞧?”小杜说他会拿一朵玫瑰花在手上,所以应该好认。
“不了。”林美娟用力深呼吸,接着微笑地瞅着他。
“谢啦。”
“别忘了你欠我一星期的臭豆腐就好,我要咱们常吃的那一家。”冀祺神态潇洒地扬扬下巴。“加油!”
“小人!”林美娟做了一个鬼脸,心情也因此放轻松了。
她对他挥挥手,然后走入约好的咖啡厅。
冀祺停好单车,依原订计划在外头溜达了几下,才推开咖啡厅的大门。
一进去,他几乎是一眼就瞥到了林美娟,对坐那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大男孩,想必即是他神交多时的小杜了。
两人的笑容均有些腼腆,看来是刚“相识”不久,就连放在桌上的玫瑰花也显得有些羞怯。
确定目标后,冀祺找了个风水、角度不错的位置坐下来,今天虽是周休二日,但大部分的人都在户外,故要找到这样的座椅不难,而他身旁那棵茂密的万年青,正好还可以充当一下掩护呢。
“哈!开始工作吧。”他暗地为自己的聪明鼓掌,然后点了一杯特大号的柳橙汁。
第七章
不愧是他冀某人教出来的徒弟,美娟那小妮子似乎和那个小杜挺谈得来嘛。
只是时间过得愈久,冀祺两手支肘捧着双颊的姿势便愈见慵懒。
终于,他吐出胸口的那声长叹:“唉……”
还是年轻人好,三两句新新人类的术语,就能把彼此的距离拉近,哪像他和季银芽,明明岁数相当,中间却偏偏堵了一条又深又臭的大鸿沟,而此条大鸿沟尚有个听起来就颇惹人嫌的代号,即——姓“博”名“阳”
也。
“嗟!我这个时候想那个烂人做什么?”冀祺呸道,注意力又集中回十一点钟的正确方位。
不过咧,看小俩口笑得那么开心,他坐在这里显然是多余的嘛。
“呃呀——”冀祺很不雅地打了个无声的大呵欠。
根据学者专家的研究,此举有助于纾解疲劳,可他眼泪都被挤出来了不说,静不下来的体细胞依旧发懒困惫。
“唉,有够无聊。”早知道就把办公桌上的那一叠公文抱来批。
啊!林美娟朝这儿瞄来了。
“嗯哼。”冀祺连忙像前几次一样,堆着笑靥,清清喉咙,振作精神坐好,免得到时她道是她表现得不好而坏了气氛。
那边小杜大概讲了什么好笑的事,林美娟赶紧回眸应对。
警报红灯登时解除,冀祺不禁松了一口气,昂首阔步接着又意兴阑珊地塌下去。
想想也满好笑的,以前他三番两次试着说服他俩见面,无非等着就是今天,可现在好不容易与小杜面对面,他却一心念着季银芽。而乍见这位在信中与他惺惺相惜的笔友之初,他竟丝毫没有他以为会有的那股强烈熟悉感,这一点最让他匪夷所思。
当然,小杜干干净净的模样,绝对比博阳那个小白脸要好太多太多,但感觉上,就是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这……该怎么说呢?
是气质吧!
“气质”分两种,一种是与生俱来,一种是藉着后天的培植,可无论如何,这种东西一旦养成,便不会轻易随着形体而变,也不会因时因地而减,更不会因为华服的衬托而增,相反的,它是自然流露于举止之间。
不过感觉归感觉啦,或许他有机会和小杜深谈后,观点又会不同也不一定。
“咦?”冀祺往身旁的万年青靠了靠。
是他多心吗?小杜怎么也往这儿睇呢,且“好像”
不只一次了耶?妈妈喂,不会是发现他在暗中监视吧?
呃……林美娟起身走进电话亭了。
“太好喽!”这表示冗长的等候差不多要到一个段落了。若再这么呆呆地坐下去冀祺就算还没抓狂,小屁屁也要先开两朵花。
他抖擞地竖出浑身的雷达,准备收纳下一波的任务。不一会儿,手边的机子如愿地响了,冀祺在第一时间内抢接。
“如何?”他省略了所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他约我去看电影。”林美娟从电话亭里与他对望。
“如果对他印象不错就去啊。”顺着电话线传来的声音仿佛很遥远,但冀祺仍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喜悦。
“可是……”林美娟笑得很甜蜜。
“约明天吧,明天我陪你一起。”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打算跟踪到底,以防“约会强暴”的案例发生在他旗下的员工身上。
“好,其他的我回去再告诉你。”
两人说定后,林美娟挂下话筒,又走回小杜的对面坐好。而冀祺敢发誓,真的不是他敏感,适才他俩通讯的期间,小杜曾明目张胆地盯着他这边,还遮遮掩掩地朝他做了几个手势。
怎么办?要不要暗示一下林美娟?
等等!小杜投过来的目光角度好像有点偏,难道说是他的隔壁……
冀祺好奇地把脸靠近那株万年青,想透过枝枝节节中的空隙偷窥,但是茂密的叶片坏了他的如意算盘。
“真是的,万年青就要有万年青的样儿嘛,没事长得像大树干么?难不成天天喂欧罗肥呀?”他忍不住嘀咕,干脆动手将绿丛拨开一缝。
就告诉他别担心的嘛,瞧!事情很顺利呀,他俩这会儿的交谈不是越来越进入状况了吗?还有小杜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呀,话匣子也开了。
季银芽真的很为他高兴。虽然她听不到他们在扯些什么。
啊……小杜的余光往这里瞄啦。
“加油。”季银芽连忙偷偷地向他比出大拇指,并悄声地鼓舞他再接再厉。
他对自我的表现似乎也很满意,言行举止亦逐渐有了自信。
这也难怪,小娟开朗活泼,很容易和旁人打成一片,季银芽几乎是在第一眼便喜欢上她,只是……
不知为什么,季银芽总觉得眼前这位可爱的大女孩,就是少了那么一点点躲在字里行间的小娟的那股味道。
这么说或许有些抽象,然而小娟不时外放的稚气,与文章中的成熟干练,以及看尽人生百态、偶尔抒发出来的沧桑完全不搭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感觉”这种事本来就很抽象。
说不定等她和小娟真正聊过后,想法又会有所改观。
但是不管怎么样,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他俩还真的非常相配哩!
“嘎?”小娟是不是发现她了?否则她为何老朝这儿瞄呢?呢……她的目光又晃过来啦!
季银芽赶紧将身子往旁边的万年青挪了挪,并藏到竖起的杂志后面窃窥。
老天!她这种行径简直像个贼嘛。
总算小娟有事离席,季银芽趁着这个空档和小杜打起暗号来了。
两人“沟通”的结果是一切OK。
“太好喽!”季银芽用唇语称赞小杜的超水准演出。
按照她事先拟好的计划,如果他对小娟的印象不坏,就主动提出下一次的邀约,例如去看场电影或吃顿饭。
邻座乍响的大哥大铃声,隔着万年青传了过来,虽然仅有短短的几小音节,却仍强烈地震撼到她的心弦。
“咦?好……熟呀。”她偏首沉吟。俄顷,又不禁笑自己神经质。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这台北盆地的面积是不大,但光是在百货公司与朋友走散,就得让人寻上好半天,哪可能她难得来咖啡厅坐坐也会遇到冀祺,再说电话铃声相同的比比皆是……
不过跟着入耳的压低男嗓,却令她越来越生疑。
“偷偷看一眼应该无妨吧?”季银芽几番思索,终于忍不住期盼与好奇。
因为不敢做得太明显,故她伸出一指玉尖,佯装不经意似地撩起万年青上的数片绿叶把玩,藉着那微露的几寸小缝睐过去。
岂料竟对上了一双和她一样在“勘察”的乌溜黑瞳,更夸张的是,对方探头探脑的动作也和她如出一辙。
刹那间她还以为自己在照镜子,只是镜子那边的眉毛比她浓粗,眼角比她细长,肤色比她健康,轮廓比她犷野。
“喝!”两人都愣了愣。
在定睛互视了五秒钟,又不约而同地拨开卡在彼此之间的障碍物,直到望到对方熟悉的整张面孔,他俩几乎又是同时地大叫。
“你?”真有那么巧?季银芽瞠目结舌的表情,宛然生吞了一颗未去壳的鸵鸟蛋。
她记得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但是千头万绪,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你?”冀祺吃惊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和他真这么有缘?人家他刚刚才念着她说。
两人各自忖量,均觉得不可思议,为了确定不是自己看错,又行动一致地抽回拨弄万年青的手,跳起身,拔腿跑到隔壁去看个究竟。
结局可以想见,两个人当场撞成一团。
“啊——”季银芽步伐不稳地往后倒栽。
“小心!”冀祺七手八脚,总算赶在她后脑着地前拽住她,不过危急中当然顾不得劲道,她几乎是用撞的跌回他钢铁般的胸怀里。
“哎唷……”鸡蛋哪里是石头的对手,季银芽只感到如杨柳似地被人甩来甩去,晕眩和痛楚随着接连的两次猛撞席卷了娇弱的肉体。
这种热情的见面方式,立刻在宁静的咖啡厅内惹来众人的注目,冀祺连忙为他俩造成的小骚动致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家继续,继续!”
谈笑间,他悄然拉她坐下。“你还好吧?”
“呃……啥?”季银芽一时有些失神。他方才从容不迫的翩翩丰采,及俨然主人的泱泱大风,致使空间顿时产生了错乱,她仿佛是置身于大型宴会中,四周的这票人则是他邀请来的宾客。
“你怎会在这里?”磅礴的气度转瞬又恢复成原来的吊儿郎当,冀祺欣喜地笑着问。
“你又怎会在这里?”季银芽疑惑地眨着长而密的睫毛。
眼前这位俊挺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真的只是个骑着单车、趿着拖鞋、到处贩卖女性用品的穷业务吗?
她太专心思考这个问题了,以至于没注意到她正盯着人家不放,那迷蒙茫然的眼神宛如两张通了电的巨网,紧紧地将冀祺从头罩下,窜着酥麻的神经猛向脑髓传递着异色的欲火。
他不敢乱动。压抑在腹内的炙热蠢动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那种限制级的画面应该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之下播出。但是……该死的!
他想要她!
他好想好想立刻要了她!
他不曾,也不晓得他会这么想要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他起初只觉得两人很有缘,迨进一步的交谈,又发现像是和她认识了N久,于是,与她亲近的念头油然而生。
当时的想法是一切顺其自然,直到小白脸博阳的搅局,他才有了危机意识。
可他那时还道问题是出在自己向来不服输的个性作祟,因为心有不甘,所以那一个礼拜他才会心魂不宁。
读完小杜的信之后,他也一直认为两人既然不能交往,做做普通朋友总可以吧。
直到如今再度与她面对面,他才领悟他错得有多离谱!
他会心有不甘,乃因他根本不想失去她;他会魂不守舍,全因他的魂魄早在获悉她心有所属时,便不知流散到哪儿了。他要的不仅仅是朋友,他想霸占她,他不许她心底有别人,他希望她这双明眸永远像现在这样凝视着他!
“你……呃……”季银芽被他炯炯炽烈的眸光瞅得全身发烫,虽说她未经人事,恍惚中却也感受到一些不寻常的氛围在他俩间发酵。
“喔,老天!”她欲语还休的羞涩模样煞是可人,此时此刻,冀祺宁愿遭天诛地灭,或冒着吃她几拳的下场,他也要一亲芳泽,否则他会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