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台湾赚钱啊!"她用了最大义凛然的理由,这是最万无一失的说法,再怎么样,她也要ㄍㄧㄥ住她老大的面子。
"李娃,你家里又不缺你这份薪水,你赚这么多钱做什么?"
"赚钱自然有它的作用。"她故作神秘。所谓好酒沉瓮底,她一定要等最后再给他惊喜,以免他感动得眼泪跟鼻涕一起飙出来,吃不下他刚才点的豪华大餐。不过这小子,说随便他点,就真的给她点超级贵的牛排跟龙虾,给她祖妈记住。
"你又不花钱!"他咕哝,李娃儿不买化妆品不戴首饰,所有女人家的玩意儿在她身上都看不到,哪像他牧场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寄生虫,有一天她告诉他瘦了两公斤,他回答那是因为她还没有化妆就被揍了一巴掌,真受不了那种名为女人的动物。
当然李娃儿例外,她是独一无二、超越性别的存在,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是最特别的人,不过总觉得她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喂,死豹子,贼头贼脑在看什么?"
"咦,你怎么穿女装?"
"我是女生,穿女装有什么不对?"好熟悉的问话,记得在某年某月某日她也曾被问过这样的话,不过当时发问的人是没希望。
"对了,阿望和阿路的情况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
"说来听听。"
"阿望修完硕士继续修博士,他闲来无事,整理一下他以前做的『娃语录』发觉很有意思,他还打算出书呢!"
"真的假的?"她叫。"这样我不就要像孔子跟毛主席一样受万民景仰?这使命太重了,我怕我纤细的肩膀无法承受呀!"
话是这么说,她却一副已经准备好当国母的样子了。豹子不敢说,阿望说书名要叫"李娃儿的观察日记",他对阿望说如果他嫌命太长,想要早点回去苏州卖鸭蛋的话,他不反对他这么做。
"不过那只是他初步的想法而已,你不要太当真。"豹子在李娃儿问他是否要去请人家来画像时连忙这么回答。
"是喔。"害她后天下之乐而乐了一下。"那阿路呢?跟宝瓶有什么进展?她年纪不小喽,快要变成老处女了!"
"这……"宝瓶姐姐才比他们大一岁,不能说老吧??至于处女……这……"我看,阿路挺尽心了。"
事实上是掏心掏肺、鞠躬尽瘁,人家说烈女怕缠郎,这世界上没有攻不下的女人,只有不会攻的男人,例如他,唉!
"宝瓶嫌阿路老土、财大气粗,没有气质,她喜欢的是风度翩翩的斯文男。"
"风度多吹一点电风扇就有了,依我看,阿路有钱又听话,宝瓶姐遇见阿路是给瞎雷公劈了,否则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优的男人。"
"我的宝瓶可是大美人耶!"李娃儿就是这样,她的东西跟家人,只可以给她欺负,别人稍有轻慢,她就气得跳脚。
"我没说她不是,可是美丽的女人不少,真心有钱又听话的纯情男人可不多见。"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食物都含在嘴巴里面,那少说一千多块的资源没几口就进了他的胃袋。
"李娃,你没吃东西耶!"他这才注意到李娃儿只点了一杯蛋蜜汁,这绝对不是她正常该有的行为。
"我吃饱了才来的,拜托,你打电话给我的时间是下午一点耶!"
其实吃惯了薄晴人煮给她吃的饭菜,她就逐渐不适应外面口味太重的食物了。薄晴人的手艺很好,会煮她喜欢的菜给她吃,他告诉她不要暴饮暴食,吃饭要定时定量,才不会亏待可贵的食物和自己的胃。
"以前你说过你的胃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全年不打烊的!"他怪叫,这又是她来台湾的改变之一,完了完了,他怕再发现她的改变太多,变成不是李娃儿的李娃儿。
"我长大了,不会再做幼稚的事了。"她很得意地说,由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他。"这就是我在电话中说要给你的东西。I
"是什么啊?"他怀疑地将信封里的纸抽出来,啊,是支票?"李娃,这?"
三十万美金?
"这……要给我?"她哪来这么多钱?李娃儿不会是终于去抢银行了吧?
"你不是要扩张你的牧场、买更多的牛?拿去吧,算我借给你的,不用利息,高兴什么时候还我都没关系。"李娃儿说出她一生中所能说出最大方的话,说不心痛是骗人的,可是豹子是她忠心耿耿的部下、是她的好哥儿们!
"这是你辛苦工作存的,我不能拿。"他将支票还给她。
"我说借你又不是给你,要不然你给我分股份,还是算利息给我;总之,我要你的牧场成功,不要丢粉红芭比帮的脸。"
"李娃……我……"他欲言又止。
"是男子汉就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李娃……"他下定决心地说:"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啊!"
"是认真的吗?"
"当然。"豹子真奇怪,她喜欢他有必要这么激动吗?她喜欢他,也喜欢阿望跟阿路,喜欢爸爸妈妈姊姊弟弟阿公阿妈,还有喜欢电视上出现的新的帅哥帅弟,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说一般的喜欢,而是像你以前喜欢薄晴人的那种喜欢,因为我是不定决心跟你告白的,所以我认为我有知道你真正心意的权利。"
"嘎?"以前喜欢薄晴人的那种喜欢?可是她现在还是喜欢薄晴人,而且那种喜欢,只能对他一个人。"豹子你在说什么呀?直到刚才为止你还是一个轻浮的男人,别装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我不是装的。当时年纪太小,跟你相处一点也不愉快,觉得你怪异又麻烦,只想欺负你、引起你的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么简单我却一直没发现,原来我早就喜欢你了!如果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情就好了,既然了解自己的想法,就想要让你知道,可是你却喜欢上薄晴人。如果论时间的长短,我喜欢你的时间远比那家伙长很多,如果算先来后到的次序,我也是第一个。"
"豹子,我一直不知道……"豹子超乎寻常的认真态度让她有一点慌,这不是她所熟悉的豹子。
"我知道你不知道,我一直不敢也不知道该怎样让你知道,要说这样的话有一点奇怪,我也很佩服我自己,这些年能够这样不厌烦的照顾你,真不可思议,如果再继续下去,我什么时候会突然下手这很难讲。你要到台湾工作时我很反对,因为我知道这里有一个虽然你从来不提却始终没有放下过的人。"
"豹子,我很抱歉……"
她的愧疚让他见了心痛,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看你的改变应该是跟那家伙相遇了,我是这样猜的,我原本可以不要告诉你我的心意,可是现在放弃的话,对我而言,是身为男人最悲惨的结局,一直以来,我所重视的,究竟又算什么呢?那么,就算明明知道你不会选择我,我也要让你知道,这种为了某个人而心中迷惑的感情,我是再也不要了。"
"豹子,我真的很喜欢你,或者,没有晴人的话,我会喜欢上你,真正的喜欢,可是老天偏让我遇见他,便注定要负你。"豹子怎么也会有这么悲伤的神情?令她好难过、好难过,爱就是爱了,哪里管是谁先来后到?
"是吗?那就好,虽然你的选择让我很遗憾,可是自己至少还是第二名吧。你总是嘻嘻笑笑,很少有人可以懂你的心,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他吸引,因为他是懂得寂寞的人。"
"豹子,你非常的好,不应该当第二名的人,你一定能够遇见真正喜欢的人,只要能够充满爱一个人的心,就不会寂寞了,你一定能够幸福的。"
他笑一笑。"那家伙曾说,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喜欢我,那么谁也争不赢,现在想起来,他也算处于劣势而能机关算尽,赌的就是你那一颗心。这么多年,我始终赢不了他。"
他站起来将支票拿起来放进口袋。
"老大,这算我跟你借的,利息我照银行算,两年以内一定还给你。"
"有你的。"看着他的背影没入阳光之下,走得如此洒脱,她的心中有一点点忧郁、有一点点释然。
他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她的手下败将,现在却肯改口叫她老大,是心境的改变了,不禁令她想起那如风一般的往事,原来已经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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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娃儿下了公车,低着头,一边踢着小石头,一边数:"……九七、九八……"
数到一百下就是阿娜答的家,对她而言,幸福很近,只要坐上市公车,就能到达名为幸福的站。
她对着宅院大门,按照往例按着三长两短的铃声,忠仆阿福在铃声尚未结束前便大敞欢迎之门。
"娃娃小姐,您按一声铃我就知道了,不必这么辛苦。"阿福喘着气,一把老骨头了还要他跑百米,真是折煞他了,可是老爷说,这样的铃声听起来既刺耳又不吉利,一定要想办法阻止。
"我不这样按,谁人知道我来了呀?"李娃儿一副他很没有常识的样子看他。谁不知道英雄人物出场的时候要有背景音乐,她自己制造音效没有叫他帮忙敲锣打鼓已经很委屈了,他还敢抱怨。
"您要来的时候,霞光四射、天降甘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地。"阿福谄媚地回答:"还要委屈您的玉手按这么久的电铃真是不像话。"
"这样说也有道理。"她同意地点点头,殊不知李娃儿所经之处,鸡飞狗跳、哀鸿遍野,惊天地而泣鬼神,阿福哪里会不知道大煞星来了是也。
"娃娃小姐。"阿福一边跟在她后面,一边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我……我后来想起来,其实我的名字不叫阿福。"
"那你叫什么?"
"老曼。"
"那你姓什么?"
"卢啊。"
"这就对了,卢老曼,像话吗?"
"是卢曼。"
"卢曼?我老妈就是从台湾的鲈鳗世家嫁给我老爸的,这么说,你还是我的亲戚不成?"
"娃娃小姐,你说的鲈鳗世家,是黑道,小的一生清清白白,忠邪不两立。"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清不白?"李娃儿一生最恨的成语就是这一句,彷佛造出来就专为了骂她!
她转身怒视阿福,光是用眼光就杀得他跪地求饶,这种小老怪物经验值低钱又少,根本不值得她动手。
"成大事者下拘小节,大男人为了名字这种小事计较像什么话?你饱食终日,只知道吃喝享受,不知道稼穑艰难,不能取悦当世,也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国父革命失败十次,第十一次才成功,郑丰喜残而不废,没有伟大的年代,只有伟大的作品,你知不知道?"
阿福一听,立刻惭愧地痛哭流涕。
是的!他对不起农夫、对不起国父、对不起郑丰喜,对不起所有伟大的作品、更对不起世人!在浩瀚的苍天之下,他只是渺小的一粟米,竟然还在为了名字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跟任重而道远、以天下为己任的娃娃小姐斤斤计较,他真是下齿自己的行为。
"呜呜,娃娃小姐,请叫我阿福,阿福决定一辈子都跟随小姐的步伐,为拯救苍生,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李娃儿哪有耐心听他说话,早就登登登地跑掉了。
"阿公、阿妈,我来了。I
一听见她大声叫,薄老爷警惕地看着她,全身立即进入备战状态。
"阿公,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我要给你一个爱的拥抱。"她张大手。
"不必了,男女授受不亲。"八公山上,草木皆兵!
"阿公,你有性别歧视喔!这样不好。"
"我没有性别歧视,不过你还是不要靠近我的好。"他向她洒盐,嘴念:"恶灵退散。"
"阿公,你要跟我玩大法师的游戏啊?那你要演大法师还是小女孩?"她兴致勃勃,像这类驱鬼撒豆子的游戏她百玩下厌,不过她通常是不扮演鬼这个角色,阿公怎么这么狡猾,还没有猜拳就自己决定当法师。
"娃儿,你阿公昨天看日本台,有点走火入魔,你不要理他,来阿妈这里,阿妈有烤好的饼乾。"
"喔。"比起吃饼乾,她其实更想打鬼,可是阿公年纪那么大,再叫他当鬼好像不太好,虽然阿公离当鬼的身份比较近说。
她走到厨房,阿妈笑眯眯地拿出冰凉的果汁给她配饼乾。她最喜欢阿妈,老人家常常说不要喝凉的东西,不要吃这个、不要吃那个的,可是阿妈都不会这么做。
"阿妈,晴人呢?"
"他身体不舒服,在房间睡午觉。"老爷子跟她都很后悔过去没有善待晴人,决定在有生之年尽全心地疼爱这两个人,这也是他们这么久以来,感到最轻松满足的一刻,原来仇恨是一把双刀剑,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厚!晴人昼寝!我去雕刻他!"李娃儿一听,饼乾也不吃了,咕噜咕噜两口喝下果汁,又登登登地跑走。
"夫人。"薄老爷对她招手。
"老爷,怎么了?"
他咳了一声。"你帮我看看鬼丫头有没有贴乌龟?"
她笑一下。娃儿每次来总会在她老爷子背后贴乌龟,老爷子气得要命。
"她没有贴乌龟。"她淡淡地说。
"哼,好在我早有预防。"
她很温柔地看他,原来自己的丈夫像小孩子一样,在严肃的外表之下,仍有一颗赤子的心。
"你这样看我干嘛啦?"他的脸有些红。
"老爷,你真可爱。"薄夫人一迳温柔的笑。
"我哪有可爱?可恶!李娃儿把她的妖孽气息传染给我了,不行,我要去净身祛邪气。"
他一边走到浴室,脱下上衣,赫然发现,黄色的便利贴上写着:十元老实卖!正不动如山地贴在他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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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人?不回答我就自己进来喽?"她敲一下门,没有听到回应,就自行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床上一坨堆高的棉被,像刺蝟一样拱着背缩在里面。
"Hello?Anybody home?"她敲敲龟壳,乌龟不理她,她知道这是他任性的方法,笑一笑,就扑上床,像趴趴熊一样压住他。
"晴人,出来看看娃娃嘛!"她说,眼睛东张西望的,看见他桌上有一个宝物盒。
"哇!你发现宝物了?真不够意思,都不告诉我。"她跳下床,打开宝物盒,有她曾经送他的贴纸和弹珠、书签和照片,还有很多便宜的塑胶玩具和纸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