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一下。"布雷用着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对她说。
布雷才站好,马上就有一群学生围了过去,这些学生中,大多是女学生。每堂下课,总是有那么多人问他问题。这些问题不全是课堂上的,有的女学生甚至问他舞会要穿甚么衣服?
要不是他急着要和小云一起走,他一向是很有耐性的,学生的每一个问题,他一定是有问必答。
然而,今天他甚么问题都不回答,布雷奋力的冲出把他包围住的内墙,一双眼睛左右搜寻。
该死!小云不见了。
"副教授。"一个蓄着长发的金发男--Ban,操着不纯正的中文追过来。
他用着让别人听起来都会头皮发麻的声音问:"晚上你有空吗?"他的蓝色眼睛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布雷。
布雷快昏倒了--这下子他被缠上了。
Ban是从美国纽约来的,是个同性恋!老是要请布雷喝酒,不止这样,每次交报告,总会夹一张纸,纸上总是情话绵绵,布雷对他是敬鬼神而远之。
一向亲切的布雷,会对有同性恋倾向的学生避而远知,是有原因的。
十六岁那年,上美国学校的布雷认识了一个美国男孩,他金发、高瘦、英俊,精通五国语言和各类乐器。
布雷喜欢音乐,尤其是钟情小喇叭,金发男孩吹得喇叭曲,悠扬而迷人,他们很快的成了好朋友。
布雷把他当好哥儿,然而他却不是这样。
一次童军露营,金发男孩和他睡在两人大的帐蓬里,唇凑近他,向他坦白爱意,那晚把布雷吓坏了。
他拒绝了金发男孩,因为他只爱女人,连梦遗时,想的也是女人啊!
后来金发男孩自杀了,留下一封遗书,遗书上说他是因爱布雷而死。事情轰动了全校,布雷被迫转学,从此同性恋者变成他的梦魇。
其实,他并不排斥同性恋,但真的很害怕事情再重来一次,而且他也不想伤害到对他有意的同性恋者。
他们是那样的脆弱敏感啊!
他唯一能做的是一开始就拒绝他们,让他们不要心存幻想,但他并没有把握这样就不会伤害到对方。
天啊!他根本一点都没有娘娘腔的样子,为甚么连男人也想要他,布雷真的好困惑。
"谢谢你的好意,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马上离开。"他两步当一步走,恨不得用飞的。
*!上课钟声救了他。
只是,他真的找不到麦小云了。
布雷不死心,他像着魔一般,也不管这堂还有课,一径的往停车场去。他想碰碰运气,或许可以在这儿碰见她。
布雷已经和她约好,晚上要带她去见他的母亲。她应该不会忘记吧?
车子一部一部的开了出来,有大部分是他熟悉的教授和学生!就是没有麦小云。布雷只好回到自己的车上,打手机找小云。
"喂--"手机传来是小云的声音。
"你打算让我追着你跑吗?"
"你不用追我!那么多人在追你,你根本没地方跑,还有甚么时间追我?"小云糗他。
"这要怪你。"
"怪我?你讲这话不公平喔!"
"谁教你那么迷人,害我一颗心总是不安。"
"为甚么不安?对我不信任吗?"
"是怕你突然有一天,像一片云一样从我的天空飘走了。"
哧!尽会灌人迷汤。
小云欢喜的笑了笑,因为布雷说得完全正确,她是一片云,不喜欢被拘束,至少目前她不想被固定在一个地方。
就因为这样,晚上布雷要带她去见他的母亲,小云并不十分热中,但她又不忍让布雷难过。
见过了布雷的父亲后,心里或多或少有了一层压力,虽然她和布先生见面,并不意味着她一定要马上和布雷结婚。但她相信,她的出现一定更加深了布雷和父亲的距离,这是她所不愿见的。
现在布雷又要带她去见他的母亲,那又意味着甚么呢?她已经向他说过,目前她并无结婚的打算,然布雷到底听进了几分?
一想到结婚,她就头皮发麻,婚姻如果是单纯两个人的事就好办多了,但嫁入布家,还必须和布家一切的人事物同时展开交流,对此她觉得压力很大,同时觉得自己仿佛要走入"陷阱"里。
现在的她很自由,她享受着布雷和她之间彼此给予的爱情甜美,爱情对她来说是奇幻的、梦想的,但当爱情进入了婚姻,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理所当然,那许多美好的事物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觉得自己只适合和布雷当情人而不是夫妻。
她想布雷是懂她心思的,但就会装傻,他总是说--结婚后你还是麦小云,你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有绝对的空间享受你自己。
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好情人,她为甚么还是怕和他一起步上红毯的那一端呢?
"布雷,晚上一定要和你母亲见面吗?"她好想临阵脱逃,和布先生见面的那次印象,真教她受够了。
"我已经约好了!别紧张,我母亲很温柔的,她和老爹不一样。"布雷的母亲在市中心有一家咖啡屋,目前是独居。
"她知道我晚上在兼职吗?"小云不希望隐瞒。隐瞒只会扩大事情的严重性,这是她所不乐意见到的。
"我都告诉她了。"
"她怎么说?"
"她不反对我们在一起,她还说想见你,"布雷笑着说:"有件事你知道了一定会尖叫,妈妈说小舅的女友也是一位花车舞娘,人长得很漂亮。"
小舅是布雷母亲的弟弟,是很爱玩的一个男人,因为爱玩,他开了一家大旅行社,旅行社的名字叫--绕着地球走一圈。
"SurPrise!"小云一阵惊呼,"你知道那位花车舞娘叫甚么名字吗?或许我认识。"她很好奇。
"我没问,"布雷说,"不管她多漂亮绝对比不上你。"
"就一张花嘴!"小云开心的笑了。"晚上几点来接我?"
"七点,别忘了!"布雷再次提醒她。
"OK!晚上见。"
"晚上见。"结束谈话,布雷愉快的吹着口哨,最近他总是梦想着小云穿着一身象牙色的绸缎婚纱礼服,手挽着他一起步入红毯的那一端。
"小云,我爱你--"
布雷把车窗摇下到底,头伸出窗外,大喊一声。那一声"我爱你--",飘在风中,在心中成了一个巨大的回音,荡在他心头。
**********
布雷和小云手挽着手,晚上八点出现在陈晓春的"梦"咖啡屋。
陈晓春--布崇德的前妻,一个五十多岁、略带忧郁气质的女人,说话轻声细语,有一股日本女人温柔的气质。
见到小云,她很亲切的迎了过去,仿佛和她已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布雷真有眼光。"
"谢谢。"听到布妈妈的赞美,小云安了一颗心。
她从陈晓春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母爱的温暖,同时心里想,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为甚么布崇德要和她离婚呢?
听布雷说,当年是父亲误会母亲,受日本教育的布崇德是个典型的大男人,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私底下一起喝咖啡。
"只为了我和他的同事偶然在街上相遇,喝了一杯咖啡,他就和我离婚……"向小云提起往事,陈晓春仍不禁唏嘘。
对布崇德的大男人,小云感到不可思议,那是一个多么爱面子的男人啊,这样一个把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的男人,要他认同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花车舞娘,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妈,虽然老爹是专制了些,但我可以感受到他还是一直深爱你的,甚至他很后悔当初的冲动,只是拉不下脸来找你而已。"
考完大学那天,布雷坚持要搬出去住,他的父亲和他谈到了他的母亲,那一次,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
虽然他只说一些她还在家时,他们这一家曾是多么和乐的往事就停住了,但布雷感受到他的侮意。
"唉--"
小云从陈晓春的叹气声,敏感的听出了她对布崇德还怀有一份感情的声音,属于女人的敏锐直觉,她可以肯定陈晓春还是爱着布崇德的。
"伯母,你还爱着伯父吗?"她问。
"我也不清楚,都分开那么久了。"
"但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布雷说。
他很希望,母亲和父亲还能够破镜重圆,两个心中还有爱的人,是不应该因为赌一口气而分手的。
"我一个人生活也很好,和你父亲在一起总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压力。"陈晓春感叹道。
布雷了解的看了她一眼,一时也接不上话。
"但你还是想他的,不是吗?"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小云的脑子,她想凑合这对夫妻合好。
如果他们能够重新在一起生活,或许布崇德一些固执的想法会因爱而慢慢地转变。
"其实老爹并不是不好,只是霸道了一些,他以前一直很顺利,所以感受不到别人的失落或失败,和你分开的这些年,他也有改变,虽然依然固执,可是,我觉得他对一些事有比较让步。"布雷替父亲说好话。
"希望是这样。"陈晓春勉强的笑了一笑。
"妈--我希望你能够参加我们的婚礼。"布雷突然说。
小云张大眼睛看他,"谁说我要嫁你?"语气带着嗔意。
"我一定到,儿子结婚是一件大事,可也是母亲最大的期待呢。"陈晓春终究比布崇德开通得多了。
"但我更希望你和父亲都在场。"布雷一厢情愿的说。那说话的语气,仿佛婚礼就在眼前。
"布雷--"小云急得快昏头了。
她已经向他说过,在毕业以前没有结婚的打算,为甚么布雷好像听不懂一样,这人……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的儿子和他父亲是一样的优秀,但却没有他的牛脾气,小云,你放心和他在一起,你会幸福的。"
连陈晓春都在极力推销布雷了,小云还能说甚么呢?她有意无意的瞪了布雷一眼,那一眼仿佛在说:等一下,再和你算帐。
今天是周一,生意比较清淡,除了两桌客人外,就是小云这桌,因为比较闲,所以陈晓春和小云谈了很久,其中的话题都在布雷的成长过程围绕。
最后也不晓得为甚么,话题绕到了布雷的小舅--陈浩斯。
陈晓春对布雷说:"小舅昨天才来电话,说他和丽娜这趟回来,可能就要准备婚礼了。"
小云一听见丽娜两字,心里跳了一下,听布雷说,小舅的女友也是花车舞娘……不会那么凑巧,那位丽娜和她的妈咪是同一个人吧?
她好奇的问:"伯母,小舅的女友姓甚么?"
"很特殊的一个姓,她叫麦丽娜。"陈晓春继续说:"我和她见过一次面,很活泼,一点都看不出大上浩斯五岁。"
"怎么可能?妈咪……她……"这下子,小云不得不相信,地球是一个小圆圈,一转身随时会碰上熟识的人。她在布雷和陈晓春的注视下,露出笑容,尽量控制自己,用平稳的语调说:"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话,小舅的女友就是我的妈咪麦丽娜。"
第七章
麦丽娜是陈浩斯的女朋友,引来了每一个人的狂喜,其中最兴奋的莫过于布雷。
"这太美妙了,等小舅回来,我们可以一起举行婚礼。"他想结婚想疯了。
这也不能怪他,布雷已过了而立之年,他不想当老新郎,如果像小云说的,等她毕业,读完研究所后才结婚,怕那时他的精虫宝宝体力衰退,万一生不出娃娃--这可会造成他一辈子的遗憾。
"就会鬼扯!"小云可不接受他的看法。
从陈晓春的咖啡屋回到布雷的公寓,布雷的一双手就开始在小云的身上骚动起来。
小云大喊:"救命,"
两个人像孩子一样的滚在长沙发椅上。
闹了一会儿,小云提议看录影带。
她在电视架上挑了一片"甜蜜宝贝"的旧带子--在旁听布雷的心理课时,曾听布雷提起这部片子,小云早就想看了。
"这个先给你,别哭得太伤心。"放录影带前,布雷把一盒面纸放在小云的身边。他陪着她看这部他已看过三遍的"甜蜜宝贝"
这是一部极为感人的电影,内容描诉一位在殡仪馆工作的女化妆师,暗恋上了一个开地下铁电车的青年,女子为了亲近他,费尽了千辛万苦要到了青年上班的轮班时刻表。
女子为了让青年注意她,奢侈的买了华丽的衣服,然后按压住一颗狂跳的心,接近这位她暗恋的青年。
问题是,女子亲近男子后却又害怕他离开她,这层心理的障碍,让她只有藉着吃东西消除不安。
不停的贪食,拼命吃睡的结果,女孩的体重高达一百公斤--谁能想象一个英俊的青年,会爱上这样的一个胖女孩呢?
女孩心理愈害怕失掉青年,她就吃的愈多,体重就更增加……然而最后,那个青年还是被胖女孩近乎痴傻的深情所感动。
他走进了她的世界,短暂,但却甜蜜。
影片结束,布雷对小云说:"一个人不管他处在条件有多糟的情况下,只要追求爱情的心不变,终有一天,他一定会得到他梦寐以求的爱情。"
被影片感动的小云,她轻声问布雷:"在你的病人中,有这种贪食的病人吗?"
"最近接了一个。"
"也是为了爱情?"
"我想应该是的。"布雷陷入了沉思。
"说给我听。"小云一脸的好奇。
"是我的弟弟,布森……"
**********
电话铃响,布雷拿起听筒,是布森打来的。
"这两天好一点了没?"布雷问他。
"老样子。"
"去找芭碧了吗?"
上个礼拜五,布森和布雷一起去吃消夜,才一个月不见,布森整个人足足胖了一圈。
布雷取笑他,得了贪食症吗?
没想到被他猜中了。
若不是布森在布雷面前连吃了三盘鹅肉,喝了半打啤酒,布雷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一向满注重外表的布森会如此的暴饮暴食。
"出了麻烦吗?"依照心理学的观点来看,布森突然的饮食无节制,一定是情绪不安造成的影响。
布雷肯定这部分一定和感情有关系。
"没有……"布森其实是来向布雷求救的,但碍于面子,他还是说不出来。
最近他发现自己的情感,完全不自觉的陷溺在对芭碧的幻觉中,自从布雷正式向父亲提起要娶小云后,他再也无法压抑对芭碧的爱恋。
但……他又没勇气向芭碧表达。
"真的没有?"布雷怎肯信他。
他并不强迫布森说,他太了解布森的脾气,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他不会轻易吐露出心事的。
从小布森就是一个很压抑的人,这一点布雷觉得很愧疚,布森因为布雷的优秀而被父亲忽略,布雷一直很难过。